“大人!”
吴作青劝他,“到底是纪王爷, 他脾气可横的很,又有皇上纵着他,您可不能怠慢——”
祁青鹤没有说话的接过了那一行派头, 随手就往身上套上。
迎面走来了刚刚离开手上托盘里的点心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单玉儿。
单玉儿走的急。
远远的看着他就忙叫道,“大人!大人!纪王爷过来要提走仲姐姐!叔父拦不住人您快过去看看!”
祁青鹤看了她一眼, 脚步却是没有停顿的继续走着。
“纪王爷现在何处?”他问。
“在宗刑司,还来了不少西陵王府的府兵。”
单玉儿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一边托着点心一边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道,“是大人您那日在王府手持皇上御赐金牌强行要求开棺一事,此事动及皇家颜面, 世子也心里生怨, 这次西陵王大祭原就有不少的人过来拜祭,纪王爷路途接到了世子的修书怒火中烧的就冲进来了府衙里。”
祁青鹤听着面上更冷几分,一边走一边说, “带上我的信令, 去请镇西军统帅郎林过来一趟。”
单玉儿一愣。
“我……我吗?”
“去。”祁青鹤将自己的信令给了她。
“……哦。”
单玉儿只顿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空出了一只手忙接住了他递出来的信令, 看着上面刻着一个隽永苍劲的“鹤”字令符。在走过曲廊的时候, 将手中托盘上的点心就近给了一个丫鬟后, 忙小步往府衙外的镇西军将帅府跑去。
脚步生疾,一路穿行。
祁青鹤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府衙内已是乱成了一团。
“——而今我六哥横死在此,真凶已擒,人证物证且已备案俱全,尸骨尚且未寒怎容得了这贱妇还在这苟延残喘于世!”沈中纪怒喝。
“这……这……”单正阳没有见过这等的场面,揣着一双手哆嗦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纪王爷还请息怒。”
原本告假在家为妻奔波的师爷刘能因为兹事重大而赶了过来,虽然看着文生像是也有被这围了水泄不通的一院西陵王府的府兵给骇住,但到底年长经事,比单正阳要稳上几分。
刘能道,“御史大人正在核查此案,是因为要提审疑犯才留她至今。”
“御史大人?”沈中纪冷笑一声,“他仗着有皇上御赐的金牌,竟敢在西陵王府之内开棺,在我六哥尸骨未寒之时动我六哥的尸身教他不得安魂,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他算的!一个三品御史就敢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真当西陵王府没有人了吗!”
眼见着西陵王府的府兵拔刀而向,朔寒的光正照入了眼中。
这下就是连刘能脸色都发白了。
府衙里面虽然也有捕头跟守卫,但到底对方是西陵王的府兵,有世子号令,过来的又还是与皇上同母而出的亲胞弟纪王爷,有任何的闪失都没有一人担待得起。
“纪王爷请息怒。”刘能拱手一揖,道,“御史大人自数日莅来临安便为西陵王之案连日奔波,只是因为查悉到本案或可能还有第二从犯,才迟迟没有下令处死囚犯,还请纪王爷……”
“不过是推诿之词,什么第二从犯。”沈鸿中冷笑一声,“分明是念着旧情不忍对他的旧情人下手!”
“……”
刘能和单正阳听着一时哑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上。
依照国例,如此脉络明了的案子,早就没有再审再查的必要,物证人证俱全,凶手也已经画押认罪,换成任何的案子到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画上句号。
便是他们二人也不知道祁青鹤这般一意孤行的坚持是为作甚。
“还是请单大人将那贱妇交出罢。”沈鸿中冷声道,“我也好用她的人头来告慰亡父在天之灵。”
“可……可……”
单正阳揣着一双手直发抖,两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可御史大人那边要是追究下来……”
沈中纪怒喝,“那就让他祁青鹤滚过来见本王!来找本王要人!”
祁青鹤赶过来的时候正见着了两边的剑拔弩张,但说是两方剑拔弩张却也不准确,对比西陵王府府兵精锐黑面的干练,府衙内的差役一个个的都是胆颤心惊不敢动作。
走来就听着沈中纪高声怒喝的这一声。
“纪王爷在此下官自当礼衣净身拜见王爷,却不知王爷如此大怒是为何故。”那声音清冷如玉,却是语字不卑不亢的平缓无波。
听到了他的声音一众人望了过去,里头原就胆颤心惊的守卫见他来了如获大赦一般的忙给他让出路。
两行夹道。
祁青鹤一身朱红的官袍踱步而来,步履平静。
两行的守卫立矛而礼。
“御史大人!”见着他终于来了,单正阳和刘能直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感觉终于得救了,尤其是单正阳卜一松了口气,险险脚软的没有站住的被师爷扶了一把。
单正阳立朝为官数年,虽不若那些精干圆滑的士人老练,但却也生得小心谨慎,唯恐行踏错了一步。
这一日里真是把他吓得怕是短了三个月的阳寿。
祁青鹤长步走了过来,身后的老奴一把捧着他刚才换下的外衣立在了后头。
长立之下,不怒自威。
这世上便就是有人只是站在了那儿就教人不敢放肆。
沈鸿中看着他的目光竟不由得有些躲闪,那几年他在临安城做御文司的时候便教自己吃过几次暗亏,自来就摸得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脾性。
但又想到不过一个三品的御史就敢如此强硬,心里不觉有些狼狈的窝火。
想要发作,又有刻在骨子的畏怯。
祁青鹤拱手向沈中纪一礼,身若松木,端得是不卑不亢的模样,语字平淡道,“祁青鹤见过纪王爷,因公务缠身未有及时接驾,还请纪王爷恕罪。”
沈中纪望着他的眸子微眯,“祁大人,别来无恙啊。”
“京中宫宴一别,自是无恙。”祁青鹤道。
“你来临安调查六哥横死之案,是皇上受命于你的?”沈中纪眸子眯起。
“有皇上口谕在前,钦赐令牌在后。”祁青鹤神色平静的说道,“纪王爷可要一观?”
沈中纪冷笑一声,“皇上让你拿着钦赐的令牌动我六哥的棺木教他不得安魂?”
“事发突然,如此做也是为了稳妥起见。”祁青鹤说道。
“哦?”
沈中纪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像是有压着怒色一般,“这么说祁大人是查到什么线索了,才迟迟放着那贱妇苟活一日又一日?”
“确实有查到新的线索。”
祁青鹤神色平静的说着,身子也没有动的抬起了手,候在一旁的老奴吴作青见状躬着身将一叠案簿呈在了他的手上。
祁青鹤道,“在重新开棺验尸之后,察悉完西陵王身上的二十一道遗伤,已可确定当时在案发现场还有第二人存在。”
沈中纪望着他,“可以证明那贱妇不是真凶吗?”
祁青鹤对上他的视线,道,“以目前的证据尚没有任何的证据能佐证仲藻雪的清白之身,七月二十九月,巡守的守卫闻见异状闯入王府,确实是人脏并获俱在,不容她推词一二。”
“如此就好。”
沈中纪点头,随即一挥手,“传我命令下去,带贱妇仲藻雪!”
身后是一片黑压压戎装佩刀的府兵精锐。
望之约有百数。
眼见着府兵领令之下很快的有了动作,单正阳望着那一片森冷的白刃着实是胸口里的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便是一旁一惯镇定的师爷刘能手心里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祁青鹤没有动。
他自府衙内来,就站在了去往地牢的要道之上。
那一身朱红的官袍加身,端的是锦衣俊色,生得却是不怒自威的肃压。
“纪王爷。”祁青鹤立身不动,望着欺步而来的西陵王府府兵,说道,“我奉令全权处理西陵王要案,而今案情陈白,确有从犯若数,疑点更是书数不清。如此草草结案只杀了一个或然是替罪羔羊的仲藻雪,却教那真凶逍遥犯外,如此做,怕才是真的让九泉之下的西陵王不得瞑目罢。”
祁青鹤语字铿锵,面容更是生冷非常,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了眸,“还是说,纪王爷如此急着要处死仲藻雪,是为了斩断线索想要包庇从犯?”
“一派胡言!”沈中纪听到此话气笑了,怒声道,“本王与六哥自幼/交好,数十年如一日的手足之谊,而今他横死临安,你祁青鹤徇私枉法纵容着那杀害我六哥的贱妇苟活了一日又一日不说!而今竟敢反咬一口本王包庇从犯?简直是荒谬至极!”
“本官奉旨前来临安查悉西陵王要案,此案未定,疑点云数,不得就此结案。”祁青鹤面容生冷,语字中丝毫无有半分的退让之意。
“祁青鹤,今天这人你是交还是不交?!”沈中纪面上怒容尽显。
兵刃尽现。
白芒灼寒的有些晃了眼。
是一声之下府兵齐刷刷的抽出了刀刃,一时间夹道之间剑拔弩张,气氛更是紧张的一点就炸。
那朔寒的白刃正照着他的身,映着他那一身朱红锦云的官袍,那一张脸俊冷非常,一双眸子更是冷锐的好似一把锋芒尽现的刀。
那明明只是一个文生,却只一人就在无形中震住了这焦灼的场面。
白刃是冷的。
但他却比那朔寒的白刃还要冷上了三分。
祁青鹤长身而立,望着怒容冲冠的沈中纪一字一句的说道,“西陵王之案未结,但我在这临安一天,你们任何人也别想将仲藻雪从我的手里带去任何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能理解。
谢谢小天使的鼓励和支持,我会加油更新努力存稿哒,比心~
第21章 鸣镝
“但我在临安一天, 你们任何人也别想将仲藻雪从我的手里带去任何的地方。”
无数把锋锐的刀一一抽鞘而出。
启锋声唳。
朔寒的白刃正照上了他的双眸,映着他那一身朱红锦云的官袍,白芒惊寒, 只立在那里的人却是丝毫的不为所动, 更不见有任何的退让。
抽鞘而对的刀是削铁如泥的刀。
百钢精炼。
怕是只要轻轻一力, 就能一刀剖膛不留一丝的生机。
“王爷,王爷不可……”单正阳自司文吏小官一步一步做到今日的知县, 而今刚刚接掌不久,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一双腿直发软, 嘴有微开的止不住颤着,脸色更是煞白至极。只在那一片锋芒中一边半举着双手至胸口一边语无伦次的劝道, “王爷,这——这事万万不可!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一旁的师爷虽然是有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 但如此焦灼对峙的场面却也未有亲身经历。
刘能攢了一手心的汗, 到底是人微言轻,虽然他巧舌能辨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插话。
白刃带杀。
惊风中庭院的寒叶狼狈的卷走四逃,犹见着枝上的雀儿仓惶旋空而去, 拍扇中寒羽自半空中飞落, 是满庭的锋芒,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祁青鹤一身朱红锦云的官袍落身,立如松木不动。
“将在外, 而令不授。我为皇止钦赐御史特来临安悉查西陵王沈蒙遇害之案, 案由未清, 疑点未明, 从犯亦尚未可知也, 若未有俱细查清, 此案在我祁青鹤这里便就是结不了。”
清冷的声音字如玉石,未闻怒威却又是每一个都铿锵有力。
祁青鹤长身而立,面容生冷的掠过了那一把把抽鞘而出的寒刀,望着那方衣着雍贵的人,“纪王爷如此百般阻挠本官继续查案,可是想要违抗圣旨吗?”
扫落下来的那一眼依旧令沈鸿中胆寒。
不。
那种压迫感比往日里更甚。
但事实上,他这边受及到的只是余波罢了。
沈鸿中至此才发现,原来那几年祁青鹤在这临安立业做文司的时候确实是有收敛着的,甚至于还会虚以委蛇的客套敷衍几番。不比这不过一年不见,他立身朝中三品御史要职的锋芒毕现不留余地。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到底是怎么敢的?
三品御史确是能算得国中官要,但又怎敢如此与皇亲贵胄当面争锋?
当真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果不然,沈中纪见他如此强硬的态度,怔愕之中登时怒火中烧,“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御史竟然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当真是反了!”
“纪王爷如此藐视圣令大闹府衙扰乱案情,不觉得更加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吗?”祁青鹤冷道。
“若非你祁青鹤徇私枉法本王可以走这一遭府衙为我六哥申冤!”沈中纪怒喝。
“我何以徇私枉法?”祁青鹤眸子生寒。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那贱妇是你一年前偷腥的糟糠。”
说到这里,沈中纪怒极反笑了起来,“我虽身不在临安,但当年的事情闹得是沸沸扬扬也是有所耳闻,祁青鹤,你那贱妻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勾引我六哥想要飞上枝头享得荣华富贵。这可是满临安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当时可是当面给那贱妇丢下了休书,落得个活生生的茶余笑话,更是灰溜溜的连夜收拾细软奔赴京城,怎么?现在还生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巴巴的盼着那贱妇看你一眼好死前跟你温存一夜?”
“……”
沈中纪的这一番话说的是格外的尖锐讥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掰开来听都是透着满满的轻贱与冷嘲。
在场的人有不少自幼立身临安的人氏,原先便对一年前西陵王府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有所耳闻,这方再听着更是心里暗藏讥嘲。
只有立在中间的单正阳和刘能几人听着是心惊胆颤,不时望了望沈中纪,又望了望祁青鹤。
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主。
两边都是满满的火药味。
两边都是不依不饶不容退步。
——但,两边都是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单正阳见着陡然僵住的场面,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捏在心上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满心的欲哭无泪,想要劝上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是两边都不敢说上一句。
“单大人。”在良久的沉默僵峙之中,祁青鹤突然开口。
“在!”
单正阳陡然一哆嗦的应了一声,听着是在叫自己忙走出列着应声,“下官在下官在!”
一簿黄册拍在了他的身上。
单正阳心有戚戚,没有反应过来的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那一簿拍在了胸前的册子,一时竟还拿倒了,便慌慌张张的转了一下,翻去一页才知道原来是一簿行程录。
“念给纪王爷听。”祁青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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