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的机会,却得一个人从后面突然一把将她拉住,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带去了另一边的死角。
来的人却是那个奸商。
环儿!
“这天气怎么会有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沈蒙生奇的走了过去。
摔了一身的雪,弄脏了衣服。
环儿抽了抽鼻子爬了起来,怯怯的说,“我……我是来捡梅花的……”
“哦?”沈蒙扫了一眼过去,看着她攒着的一片的花瓣摔落在了雪地上,白雪红色正是相映,却是微眯了眯眸子,“你喜欢梅花?”
环儿跪在了一旁说,“我……我是看花魁娘子们头上都是带花的。”
“花魁?”
那一众人愣了一下,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蒙更是笑得轻然。
末了。
便是直接踢了她一脚,道,“这么个脏兮兮的丑丫头竟在这里白日做梦,贱命终归是贱命,爬上来最高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如此,就像这一地的残梅,纵是本王不要了的东西也容不得你这样的贱婢伸手染指一二!”
踢倒了她后,沈蒙却还没有放过的直接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谁让你这等贱婢跑到这里的?”
“放——!”
仲藻雪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疯一般的挣开了男人的束缚,力道之大,竟让他没有拦住,眼见着她就要叫出了声冲了过去,那奸商忙扑了上去脸色沉然的再一次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只这一次放倒了她将她径直压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唔——”
北原之中正是一片的飞雪呼啸吹过,偶尔有被雪花压断了的枝桠砸落了下来,落在了积得厚厚的那一层白雪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环儿哭着说道,“好疼啊……”
“蝼蚁就好好呆在蝼蚁该呆的地方,谁给你的胆子闯到了这里来的?”
“好……好疼……”
求饶声最后变成了呜咽的哭泣声,在这样一片北风之中呼啸吹过,终是苍茫的所剩无几,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是一棵被雪压断了的树枝砸落了下来,砸死了地上的一只虫子。
又一场大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雪中有她轻吟的歌声,她抱着那个可怜的孩子神容麻木的坐在了那一片皑皑的大雪中,为她轻唱着一曲安眠的摇篮曲。
像是每一个夜晚里她生痛受伤疼得睡不下去的时候。
那歌声是温柔的。
轻缓的。
像是这一场满天絮絮飘落下来的飞雪,空灵低吟着。
“仲姐姐……对不起,我把衣裳弄脏了。”环儿哭着说。
“没关系,等环儿好了之后,姐姐再做一件新衣裳给你。”仲藻雪抱着她轻道。
“好……”
环儿在她的怀里含着泪笑了起来,“仲姐姐,你对环儿真好……”
仲藻雪抱着她轻道,“那是因为环儿很好呀。”
环儿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有泪又有笑,像是有释怀,又像是有如愿,只在最后对着她微笑着说,“这一次……我终于能帮助姐姐,能救姐姐了……”
她从出生的时候原是双生胎。
两个孩子,但是最后却是有一个人没有救过来。
死去的那一个人是她的姐姐。
她像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孩子,从一出生就面临着自己的至亲死亡,却无能为力。
捡拾了一地散落的红梅,环儿不知不觉的走近了别苑,却始终记得那个地方是不能靠近的,正攒着花准备离开,却在不经意看见了藏在那里不知所措的仲藻雪。
环儿愣了一下,视线转了过去,看见了为首的沈蒙和走在了那一群人里的奸商。
那个奸商有看见了藏在那里的仲藻雪,面色凝重的想要将她带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
无尽的飞雪倾落了下去。
环儿躺在了她的怀中却是笑得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天真无邪,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最后一句,是软糯的还带着有鼻音的一句。
“谢谢你……仲姐姐……”
雪落之下,天地寂静。
这一场雪一连下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停下,至以无数的人冻死饿死,城中一时之间几经□□掠,却又很快的被镇压了下来。
鲜血尽去,残戮不绝。
那下了整整三天的雪淋作了白头,再将那一片的污记和血色重新覆盖抹灭。
于是,又一阵亡命的争斗开始,街巷之中无一不是惨叫声响起来,和着摔碎了的桌椅,拆坏了的门窗,有人想要放火将这一切烧了干净,但这一场火终是没有烧作起来,只余下了一片的狼烟袅袅升起。
在那一片缓缓落下来的大雪之下。
“孜孜。”
城中一家不起眼的红妆铺。
仲藻雪换好了一身胜雪的华衣坐了下来,在这样一个生死只求果腹的时节,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锦衣华裳胭脂红粉。窗外是一片的厮杀,只她神色平静的坐在那里正照着那一面菱花镜,略沾了沾雪水酥开了妆盒,轻持起了妆笔细描着柳眉。
“故国千秋往,忆才子佳人将军吏相,数道风流青史载。”
妆笔勾绘着长眉,仲藻雪一边对镜绘妆一边念道,“青史载,一朝风雪一朝哀,飞鸿难寄,无人问踪,徒留苍原骨生花,野风尽、杯雪埋。”
飞雪穿窗而入,又是一片黑烟窜起,又是一阵脚步声起。
仲藻雪神色无悲无怒的坐于妆镜前持笔绘妆,长笔微沾霜红,她对着镜子半施于了眼下,一笔一画的轻勾着。
“杯雪埋,杯雪埋。何以盛世易子啖,权欲薰,狼心祸或,了苍生何辜命相裁。”
烛火幽幽。
明冶的灯烛正照在了她那一双尽现寒戾的眸子里,孤寒之中尽是一片决绝。
“泣血悲心空怅望,渺万里蜉蝣飞去,无处安身,凭贱是该?”
螓首蛾眉,花妆绘色。
仲藻雪坐在妆镜前细细的梳着落身的长发,随即缓缓地伸手将长发挽了起来。
“我观人间三重雪,哀叹生死两相别,两相别、梦里一晌贪欢再逢首,千里莺啼绿柳,彩云绕,着红衣,牵细逐风引鸢就,人还在。”
素手拂过了簪发的步摇,妆镜前,见那一串飞花缵金的步摇轻轻晃动。
“人还在,人还在,愿我姊妹长康在,纵先去,余愿继而吾相报,赴后来。”
——纵先去,余愿继而吾相报。
——赴后来。
大雪倾落下,仲藻雪着好了胜雪的华裳转身抬起了眸。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李清照《清平乐.年年雪里》
接圆17章剧情。
黎安算写完了,但是时间赶不上收尾只能明天把男主拎出来了。Orz
——
第69章 交线
那一日的冬日, 飞雪如刀,万物皆杀。
寒风卷起了一地飞雪疾走。
她着盛妆而去,簪花飞髻, 缓步穿过了一片哀鸿的黎安城, 走过了那一片的淹没在大雪之下的尸骸, 没入鬓间的那支金雀步摇微动,碎链生寒, 只她神姿卓绝容颜生冷宛似天人。
欺雪的水袖抛卷而去,像一场飘之若下的大雪一般。
“什么人?”
“哎!”
“竟是你!”无数高座的人为之惊叹,当首的沈蒙更是倏地站起了身, 眼里尽是惊喜。
她却是没有再给自己任何余地的纵身跳入了深渊泥沼之中,在那一场梅花小宴上飞身而舞, 惊若天人,无数的人为她倾目, 无数的人为她引颈。
暖如春日的别苑里, 殷盈折首望着她惊愕的瞪大了一双眼睛,满面的不敢置信。
沈蒙惊喜之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一个大获全胜的猎人一般举步朝她走过来, 等着这一天她的俯首称臣。
而她盈盈的一扶身, 低头之下乖顺的像一只无比听话的宠物猫儿。
“妾身见过王爷。”
“竟是你,你怎地来了?”
“妾身此来是专门来找王爷的。”
“哦?你找本王何事?”
“诉相思。”
她低下头,跪在了他的面前如似含羞。
已经不再单单是为了她自己, 这个铸造了自己一生悲剧的男人, 拥有着无上的亲王尊荣, 倾野一方的权势不容他人逆鳞。
也不仅仅是为了环儿, 那些折命在他手下的人。
人命譬如草芥。
对于似他们这样的人来说。
这是一个已经彻底烂透了的毒瘤, 其所存在的用处仅仅只有饕餮国本, 屠戮百姓,吞食一尽的利益为己所用,只有掠夺,只有祸乱。
为这天底下的人因他所在便得民不聊生。
为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便是罪恶。
为他必须死!
“啪!”
别苑的曲水走廊里,新进的妾侍与这段时日甚得王爷欢宠的舞姬碰上了面,照面之下两人还没有说上一句话,殷盈便直接伸手甩了她一巴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
粉身碎骨的事一个人做就够了!
如此,那便由我来做罢。
无声的交流,她神色平静的屈膝向她盈盈的扶身一礼,两人却是没有说上一句话的擦身而过,形如陌路,为这一场刺杀与罪孽,谁也不想牵扯进对方,谁也不想让另一个人双手沾上鲜血成为刽子手。
背身而去间渐行渐远,两人都有着各自的决定谁也不愿意回头。
只别苑里的春池寒鲤摆尾惊开了一圈的涟漪。
至以最后,殷盈是在那个奸商的口中得知了环儿已经死了的事情,在西陵王等到的不是太子发兵的旨令而是静默不动的消息时。
回程去临安的那一日,两人前后相继来到了葬骨的地方,为长眠在那里的环儿烧一捧黄纸。
“趁着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快些离开罢,藻雪。”殷盈沉默着说道。
“我既然来了,在他死之前便已经不会离开了。”仲藻雪道。
“你不适合做这些事。”殷盈道。
“谁会是适合做这些事的人?”仲藻雪问。
“我会比你更适合。”殷盈说。
“你会比我更危险。”
仲藻雪道,“舞姬的身份低贱,你纵是有游刃有余的手腕在刀尖上跳舞,但行差错了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但我只要不妄动无有人知晓我的目地,我会比你要安全的多。”
殷盈望着她,道,“不要为了杀一个无恶不作的禽兽而把自己的一切都赔进去,这不值得。”
仲藻雪道,“若没有赴死的觉悟,又何以手刃那高高在上的皇胄?”
殷盈久久地望着她。
最后只得沉默的伸出手抱了抱她。
若以平民的血肉之躯,又要何以斗得过这世界的教法皇权、伦理纲常?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赌上所有的一切,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可是,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若有冤情得陈诉。
若有清白可明昭。
若有悲泣得以有人伸手抚平眼泪。
又何须要走到这一步?
“……”
拦不住她,于是殷盈便开始教她一些防身的剑术,不比长于书香世家的只读过书经学琴棋书画的仲藻雪,殷盈原出身于的官家,家中长兄无一不经通六艺,而她自小扮作男装与哥哥弟弟们厮混便有了这一身不俗的剑弩双术之学。
“抬手,肩沉下去,不单单要用腕力也要学会用手肘。”
“有点吃力。”
“吃力是正常的,你这一双手一看就知道拿得最重的东西就是书册。”
“……”
仲藻雪有些哑然。
“习武要童子身,你现在练会很吃力,但也得要练,关键的时候是会救你性命的。”殷盈说。
“我明白。”
殷盈点头。
只是两人此时都纵身在龙潭虎穴之中,许多的事情多是拖得越久越见得危险,于是她便开始一点一点的给她增加负重,让她能适应得了一些束手束脚的重量,以方便他日落身得最糟糕的情况下能得脱逃。
——地牢中,明明是挂着铁链的弱女子,却如此地狱的修罗一般的站起身来,在伸手勒住了狱卒的脖子将他踢进烙印的火盆后,戴着沉重的一身铁链却仍旧是轻然的踹翻了那一桌放着酒肉的饭桌。
砸烂的酒坛,踢落的火烛。
她伸手一把拉起了神色还在懵然之间的李曼婉。
“走!”
“……”
黎安事毕,废太子的事不知为何搁置了下去,这边的兵马也暂时的压住了,一群人继而又浩浩荡荡的从水路回到了临安城里。
黄汤正摆在了桌上。
回到西陵王府之中,两人立身在了一舍屋苑内,殷盈的脸色鲜见的有些沉凝,在看着她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那一碗寒汤的时候,终还是忍不住伸手制止她。
殷盈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此药的药性凶猛,寒煞非常,女子若是服用怕是以后再难以受孕。”
仲藻雪神色平静望着她,伸手缓缓地滑落了她制止自己的手,“那正合我意。”
殷盈终是不忍的说道,“你明明是喜欢孩子的……”
仲藻雪望着她,缓缓道,“所以更不能让它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它应该是带着父母情深至浓的爱意与期许来到这个世界的,而非是不幸。”
不应该是复仇,不应该是厌恨。
何以让那样一个无辜的生命自一出生就背负着一切的不幸与悲剧?
仲藻雪端起了碗盏一饮而尽。
王府两女争宠,舞姬殷盈为夺欢而强迫仲娘子喝下绝孕寒汤之事很快的就传来了,赶来的大夫只妙手将人救了回来,但这一付寒汤终是彻底的伤了身子落下了隐疾。知道这一件事的沈蒙大怒的重责了殷盈,将她连带着教坊中的姬侍一起封置在了外阁之中。
府上这几日内的吵闹,惊动到了一直养在王府僻隅之中的李诗情。
“咳。”李诗情披着衣,少有的走出了庭院,看着一直以来颇得刁横之名的殷盈被扫去了外阁。
“咳……发生什么事了?”李诗情问。
“回姑娘,是府上的舞姬殷盈为了争宠给仲娘子强行灌下了绝孕的寒汤。”身边的丫头回道。
“……咳。”李诗情披着衣忍不住低咳着,没有再说其它。
寒汤绝孕的事情暴发开来后,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两人的关系交恶到了冰点,只是一点就着的地步,但也正是这样一份彻底撕裂开来的关系让两个人继续分立在不同的黑暗与白昼里各谋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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