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知说着,还伸手指指那箱笼,而顾司瑶则没有再说啥,可她的肚子却发出了抗议。
陈棠知见状,并没有笑话顾司瑶,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油纸,打开一瞧,竟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顾司瑶伸手,抓起一个,一口咬下去,眸中更加迷茫。
“肉的......我父亲最喜欢吃肉馅的了,他以前总能背着我吃好几个...”
顾司瑶说着说着,唇边竟泛起一抹苦笑,眼眶渐渐泛着微红。陈棠知见状,一把夺过包子,慌里慌张包好,收回袖中:“我们不吃包子了,我们去外头吃羊肉汤饼好不好?”
“阿棠,你怎知我父亲最爱的是—”
顾司瑶话没说完,便被陈棠知用手捂嘴,她怕再聊下去,连她自个儿也会这样,还是晒太阳比较稳妥些。
毕竟其他事,总能让顾司瑶想起父母。
她总听人说,有些人在亲人死后会过于平静,甚至脑子一片空白。不是因为不喜,而是完全接受不了亲人离世而产生的保护,后劲巨大,而这种人,或许会想要陪伴吧。
其他人她不知道,不过照顾司瑶这种情况看来,非常需要,她不想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便得郁郁寡欢,甚至香消玉殒。
“我们还是去晒太阳吧。”
陈棠知拉起顾司瑶手,却发现她手异常冰冷,她没有下意识缩回,而是握得更紧,企图能让她温暖点。
她拉着她来到太阳底下,太阳照在陈棠知身上,让她觉得异常温暖,而一旁的顾司瑶却不这么想。
这太阳虽照在她身,可半点温度都没有,全身骨头像是被淬进了冰,异常寒冷,冷得她直打颤。
一旁的陈棠知自是注意到了,忙关切问怎么了。
“阿棠,我有些冷。”
顾司瑶冷得连声都发着颤,她不知自个儿究竟怎么了,可她真的好冷好冷,明明是炎夏,可给她的感觉却是在冬日。
陈棠知忙拉起她冷得直打哆嗦的双手,捧到唇边哈气:“暖和些了吗?”
顾司瑶知道她在努力,可这努力却丝毫不管用,她默默摇摇头,捕捉到陈棠知眸中闪过的懊恼,忽而心绪不佳,猜想是不是她对自己此等行为不喜了?
也对,没有人会像她这样。
“阿棠,我这副身子怎么做都无用了,倒是你,快回去吧,莫要在我这个废人身上下功夫。”
“不,婠婠才不是废人,在我心里,婠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没有人能比得过。婠婠也不必妄自菲薄。”
陈棠知在顾司瑶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立即反驳,她不愿顾司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能怎么办,事情既已发生,便要接受现实。
顾司瑶听着陈棠知的话,陷入了沉思,她真的值得别人为她这样做吗?
忽闻身上一沉,她侧目望去便望进一眼深谭,正是沈斯年,而身上披得是她最喜欢的青色斗篷。
“我赞同她的话,阿瑶在我心里亦如此。”
顾司瑶本想说什么,却感觉手上一沉,正眸去看时,只见手心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七宝五味粥。
粥虽还冒着热气,可她却不能感受到丝毫温度。她含糊道了声谢,便细细喝着粥。
其实自陈棠知进门时,沈斯年便一直偷看着,见他们抱一起才去熬粥,等回来时,便听到了他们在外头的部分对话。
他以为,那粥能让她暖和些,但看她这副神情大抵没有什么用。
顾司瑶喝完粥,侧眸便见沈斯年低垂脑袋,眸中是难掩住的失落。
“他怎么了?”
顾司瑶指了指沈斯年,对陈棠知疑道。
“可能自闭了呗。”
陈棠知睨了眼沈斯年,满脸不屑。
此时,春雨跑来,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第39章 下葬
◎她还是不能接受◎
顾司瑶看着春雨身后那与自个儿母亲有几分相似的柳淮之, 眼眶微微泛着些红,她心没由来得一阵绞痛,都在暗示着她没家了。
“婠婠,莫怕, 舅舅来了。”
柳淮之走到顾司瑶跟前, 怜爱地摸摸她那因多日情绪不佳, 导致头发稀疏的脑袋,顾司瑶是真的瘦了, 神情更不复往日。
“舅舅,我没家了。”
顾司瑶情绪在一瞬间崩溃,她大哭着扑进柳淮之怀里, 丝毫没顾及男女有别, 她哭喊着, 没有了往日的拘谨, 其余人见此都悄悄红了眼眶。
陈棠知更是转过身去不敢去看。
而柳淮之一直安抚着顾司瑶, 就像幼年时她摔倒哭泣时,母亲跑来安抚她一样。
可如今,却无人可懂她心头的痛了。
她真不知道怎得,在见到柳淮之那面起,那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忽得断了, 泪水决堤而出。
顾司瑶也不知道何时,自己竟如此爱哭了。
待她哭累了,就趴在柳淮之肩上无声落泪。
直将他的肩膀搞得一片湿,可本人却并没在意。
“舅舅对不起,我我是情绪太激动了。”
顾司瑶自是看到了, 她微垂脑袋, 不肯抬头, 她知道,父母不在,便只是个普通寻常几的女子,再也不是什么顾家嫡女了。
“婠婠,不必说什么对不起,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好了,我们该去看看你父亲了,明日便是你父亲下葬的日子。”
顾司瑶有些恍惚,明明昨日还与父亲谈天,怎过了今日便要下葬了。
“怎如此快,我都没有好好为爹爹守灵。”
顾司瑶又恢复呆滞的摸样,脸上残留着泪痕,而脸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是啊,她已躺床不知多日,自是不晓得,没有人会怪她为何不日日哭泣,反而更会心疼她眼下的模样,生怕她寻了死。
“我替顾娘子为御史大人守灵了,我知道这是不应当的可……”我见顾娘子心绪不佳,恐加重,便擅作主张替顾娘子守灵了。
沈斯年将这后几句生生咽了下去,他是真的怕,顾司瑶那几日一直不理人不说话而呆坐哪儿,他真的害怕。怕下秒她就寻短见。连丧事都是他一手操办。
他知道这些事儿应该顾司瑶去坐,可那几日她那样,自是何事都做不了。
顾司瑶听后,情绪并没有掀起波澜来,反而甚是平静地点点头:“谢谢沈郎君替我这不孝女操办家父丧事,还忙前忙后的,真是辛苦你了。舅舅,我们走吧。”
顾司瑶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说出的话依旧平缓毫无波澜,像是与她无关那样,沈斯年听到此话更是愣了下,若是以前的顾司瑶听到他这番话,断不会贬低自己,而是会温柔地笑笑,如沐暖阳那般。
而现在,却是好像渐渐封闭自己内心,无人会知晓她内心想什么。
“婠婠,咱先洗个澡,服斩衰再去吧。”
柳淮之并不是嫌她多日未沐浴,而是觉得她应当以较好点的姿态呈现给外头吊唁的人瞧瞧,就算成为孤女也能过得好好的。
而顾司瑶再听后并没有搭话,而是慢慢地转过身,拿过春雨手上的丧服,便朝院子慢慢走去。
陈棠知见状,忙上前牵起顾司瑶那过于纤细的腕子,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她快步朝院子走去,偶一回头,便看着顾司瑶那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脸,更是心疼她了。
明明以前,她虽温柔不爱说话,可好歹不会像现在这般,她忽而觉得,以前的顾司瑶离她,貌似更远了。
顾司瑶换好后,便任由陈棠知牵着往灵堂那儿走。
她任由阳光照着她那苍白无比的小脸,她的神色有一瞬的茫然,更多的却只剩麻木,就像是个失了魂魄的木偶,只剩躯壳那般。
快要到灵堂时,她就听见从里头传来的哭声,这哭声不是别人,正是顾司瑶那已成□□的亲姑姑,顾晚音。
而她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并未有其他兄弟姐妹,只因祖母在生下姑姑后寤生而亡,祖父又深爱着祖母不愿续弦或纳妾。并在姑姑嫁人后一年殉情找祖母去了。
那一年,顾司瑶才三岁。
所以大房也只有顾司瑶一人,至于其他亲戚?她好像没有其他亲戚。
只因顾家得罪过前朝官家,灭过九族,而他们是逃难到别地。谁知灭九族没几日,当朝官家登基还了顾家清白。
至于为何会被诛九族,顾司瑶听父亲说是,顾家有一人进宫当奶妈照顾额上有梅花胎记的小公主,后被歹人用迷烟迷晕。
醒来时发现公主没了,官家震怒,听信谗言,便认为是顾家所为,故灭九族,当年祖父租母幸好逃出来,否则真真世上再无顾家。
回忆至此,她见灵堂外围站着些许父亲生前共事的大臣,可唯独没有沈时均身影。而灵堂内,正是边烧纸钱边抹眼泪的顾晚音。
众人闻脚步声,皆将目光投来,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顾司瑶,其有一大臣认出顾司瑶,故大声道:“唉,这不是顾御史嫡女吗?”
言毕,众大臣神色鄙夷地盯着顾司瑶,并并小声说她怎如此不孝竟连替父亲守灵之类的话句句灌进顾司瑶耳中,让她莫名不适。
她畏畏缩缩地往陈棠知身后躲,这让她有种莫名想保护顾司瑶的冲动。可她也不敢直接顶嘴,毕竟若顶了嘴,自个儿父亲可能连饭碗都保不住,可是顾司瑶变成这样,不帮她说话过意不去……
“婠婠,莫怕,有姑姑在,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一中气十足的女声,传入二人耳中,引得抬眸去看,只见一中年妇女神色威严地站在大臣面前,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每位大臣,却无人敢顶。
顾司瑶认出她便是自个儿姑姑,也知他们为何不敢顶嘴,毕竟她姑父可是当今官家最受器重的林丞相。而此刻的林丞相站在顾晚音旁边,轻轻将其拦进怀里安慰。
陈棠知直接看呆,而顾司瑶却没什么反应。
她见顾晚音拿开林丞相手,直直朝她走来,顾晚音双眼含泪,在碰到顾司瑶手那刻下意识缩回,眸子是掩盖不住的心疼。她又一次抓紧顾司瑶那凉得不能再凉的手,连说话都带着哭声:
“婠婠受苦了,若哥哥知道你现下这般定会比我还心痛。其实你莫要看你父亲面上对你凶,其实他很后悔,每次都后悔的躲被窝里头偷偷哭。”
顾司瑶不明白,此等事为何不在私下说,偏偏搁大臣面说,顾晚音不尴尬,她都要替父亲感到尴尬了。
不过这么多年父亲在她面前的形象倒是有点点毁了。
“姑姑,是我不好,没能为爹爹守灵。”
顾司瑶目光移向地上,开始审视自己,她的内心像是一个无底洞,洞口有许多黑色小手,总想将她拖入黑暗,拉扯得她难以忍受,总想立马离开这儿,可脚儿却似粘了地,动弹不得。
她无措地弯下身子,不知该如何说时,顾晚音再度说话:“婠婠没有错,任何人经历这事都会这样,我们去看看你父亲一眼好不好?”
顾司瑶没反应,仍由顾晚音拉进去。她没有想象中将自己介绍给丞相府的人,反而让她烧纸钱,在心里跟父亲说说话。
顾司瑶跪在火盆边,麻木地烧着纸钱,她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却仍不停烧纸钱。
待到半夜时分,陈棠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偷偷给顾司瑶塞一张大饼,还嘱咐她趁热吃。
可能连陈棠知也不知道她早已没了知觉,无论是热的冷的,都摸不出,只知那是个能饱腹的东西罢了。
在陈棠知走后,沈斯年和舅舅,姑姑都分别来送吃的给她,生怕她饿着。
可顾司瑶已许久没有感觉到饥饿。
次日,顾司瑶手捧顾言之牌位,跟在送殡队伍中间,有许多大臣也来送,唢呐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钻进她的耳中,后头不时有人撒着白色的纸钱,那些个儿纸钱如雪般洋洋洒洒落下,如同铺一道死去之人去往阴间的道路。
她一直很是平静地送,直到下葬脸上都没有带一丝表情,只是她腿忽地一软,直接晕倒在地。
她再度醒来,是躺在自己的闺房里,顾司瑶将身子蜷缩起,并将脑袋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哭泣。胸口似有千斤重,压着她实属喘不过来气 。
顾司瑶只觉自个儿软弱无力像是只任人宰割的野猪。可自己怎能跟野猪比,毕竟野猪还有用处。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一丝气力,怕是撑不过多少时日了。
就在这时,沈斯年低沉夹杂着别样的温柔声音传了进来,他讲的是一个故事,还是顾司瑶最喜欢的那个故事。
她忽地心中莫名安心下来,静静听着,在他讲完后囫囵说了句谢谢,并头也不敢抬的面对他。
其实,她是不敢面对所有人。
而沈斯年却并不在意这些,他笑的是那样温柔,说出的话儿更盛:“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阿瑶早日歇息,明日见。”
第40章 话本
◎原来那些描绘山河的话本,竟是沈郎君送的◎
顾司瑶不知浑浑噩噩睡了多久, 当她悠悠转醒一抬眸时,无意撞进一双染了墨的桃花眼中,那眸中含着温和,见她看来, 竟轻轻笑笑:“阿瑶醒了, 可有想吃的?我去给你做。”
顾司瑶知道沈斯年为了她多日未睡, 他眼睑下方乌青尤为浓重,她偏过头, 不敢再去看:“多谢沈郎君,只不过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困了还想再睡会。”
她说着, 直接躺下将被子蒙头, 隔绝外头一切声音。
沈斯年见状, 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好想跟她说已经睡了差不多快半个月了, 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可他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将那碗备好的五味肉粥摆在桌上,转眸对着躺床上假寐的顾司瑶道:“阿瑶,昨夜你父亲给我托了个梦。”
他说着, 拿起勺子轻轻拌着粥,而目光一直掉在床榻上那顾司瑶的身影。
只见她微微动了动,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那双眸子波澜不惊,似乎在听一件卫无关紧要的事。
“我爹爹...他说了什么?”
顾司瑶知道, 这只不过是沈斯年为带她出来而编造的说辞罢了, 她也知道, 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走出。
“你父亲说不要过度忧伤,他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至少,比现在快乐。”
沈斯年端起那碗粥,走到床沿轻轻坐下撇了眼顾司瑶那张红肿无比的双眼,继续道:“其实,我妹妹也曾与你一样,那时我见不到她,便给她买了些描写外头山河的话本,那时候也送你了些,不过是由你父母代我送的。”
那时顾言之同他说顾司瑶眼下不便见生人,才让御史夫人送去。不过他倒是偷偷见过几回顾司瑶,知她读他送的话本甚为欢喜时,他甚至月月都买话本让御史夫人代自己送给她。
顾司瑶听后呆呆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幼时一直以为,那些个描述外头山河的是自个儿父母所增,没成想竟是沈斯年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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