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江辞深终于松口,两人并肩走出停车场,来到步行街,按照余洋发的定位找过去。
两个人都身材高挑,气质非凡,不可避免地引路人频频侧目。
顾池北一边走一边单手捧着手机刷朋友圈。
江辞深瞥了他一眼,神情和话语都冷淡得要命:“小心别被撞死。”
这要是换到以往,顾池北早该笑里藏刀地回怼了,但是他并没有,专注地刷着手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老江,话说你知道时妹妹今晚去哪儿了吗?”
江辞深收回视线,目视着前方,不甚在意地说:“不知道,说是跟人有约。”
“嗯,确实是有约了,而且我还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顾池北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这事儿还得从之前你让我送时妹妹的闺蜜回家说起,应差阳错之下我们俩互相加了微信,然后刚刚我刷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她更新了朋友圈,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她们也……”
“看到了。”
一道清润低沉的嗓音蓦然在风中响起,适时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顾池北没反应过来,看着江辞深:“啊?”
江辞深止步,慢悠悠地侧过脸,看向顾池北一字字地缓缓说:“我说我看到了,你口中的那个时妹妹。”
话落,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顾池北后知后觉地望过去。
嘿,还真是时妹妹!
第29章 尔尔辞晚
◎“你很想看到我结婚?”◎
顾池北看到的那条朋友圈, 是萧予酥在买完小饰品后发的,一时兴起之下没想好说什么所以没有配文案,只发了一张跟时桑的合影自拍。
拍照的角度和光线都恰到好处, 两个人面对着镜头笑得十分恣意, 几分钟内就引来很多人在底下留言评论。
彼时,顾池北听到江辞深原本平缓的语调里故意咬重的“时妹妹”三个字, 不禁噗嗤地笑了一声。
虽然仍是淡着一张脸,语气也不算亲昵, 但这反差感不就来了吗?
想他这个好哥们以前除了在外跟人介绍和时桑的特殊关系, 什么时候当着他的面或者时桑的面喊过这种称呼?
基本都是直呼时桑大名的。
顾池北笑完,把手机揣回兜里:“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时妹妹离开江家的真正原因了, 要我说啊,你就别再跟她怄气了吧, 怪幼稚的, 不太符合你社会精英的人设,而且, 老是板着一张脸会吓坏人家小姑娘的。”
“吓坏?”江辞深收回目光,眼尾微微一紧,“你是不是对我、对她有什么误解?”
顾池北不以为然:“女孩子嘛, 谁不想被温柔以待, 也就只有我们几个能忍受你那张臭脸, 还总是阴晴不定的。”
江辞深全程面无表情地听完, 手慢慢地伸进大衣的兜里。
顾池北连忙赔笑道:“诶,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你看你还当真了。方杰那小子估计都已经到家了, 说下班就下班, 你这做老板的不能出尔反尔啊。”
随后, 他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江辞深的肩膀:“虽然我说的不中听,但都是大实话,你好好想想吧。”
江辞深无语程度更甚,抬手拍开他的爪子,沉着声说:“不用你教。”
“行行行,不用我教,那你快点跟上啊,你家时妹妹可也在呢。”
说落,顾池北先一步抬腿径直走向鲜花摊,江辞深神色夷然,紧随其后。
当萧予酥手上那串冰糖葫芦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双大长腿,于是她下意识地往右侧瞄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程度在几秒钟后看到另外一个男人时达到顶峰。
随即,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时桑,压着声音说:“快看我右边,有惊喜。”
时桑原本站在最左侧,加上一直在关注摊主,没察觉到一点动静。
彼时,她漫不经意地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顾池北仿佛早有预料,特意往后退了小半步。
就这样,两个人的目光掠过萧予酥和顾池北碰撞在了一起。
这一瞬似乎很漫长。
江辞深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时桑的时候是在江家老宅,当时的她穿了一件玉绿色睡衣,简约清新,乌发凌乱,不注重形象。
第二次看见她,是在市一中,当时的她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扎着低低的马尾,被人潮裹挟至中央,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显得有些无措和狼狈。
第三次看见她,是在申城的一家酒吧里,他被朋友约去那儿,坐在下面,无意间看到她和几个成熟男女一起站在台上表演,她穿着敞开的牛仔外套,露出印着“Y&R”的白色短袖,随着狂热的摇滚乐沉浸地弹着手中的吉他。
……
回国后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宴会厅,她戴着大波浪假发,化着夸张的大浓妆,对外宣扬自己已死时浑身透着股痞劲儿,眼神充满着不屑。
他其实看过她很多面,但从未看过她像今天这样,文文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双纯净的杏眼在眼妆的渲染下更显得楚楚动人,看到他后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微卷的乌发披散着,两个麋鹿角又增添了几分俏皮,下半身的伞裙齐过膝盖一点,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是与生俱来的少女感,甜而不腻。
江辞深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浮过了两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她说要为了妈妈参与翼之家的项目。
第二个画面,是她说回洛杉矶是因为想要离父母曾经生活的地方和最后埋葬他们的地方近一点。
他想,如果不是父母去世,她本应该活成现在这样。
江晨风说过,时桑从小出生在优渥家庭,父母都曾是有为青年。
她本应该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无忧无虑地长大,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的微笑,而不是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就那一瞬间,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像被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痛。
看似很漫长的对视,最终在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中戛然而止,其实也就过了五六秒而已。
不合时宜的余洋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上了一趟厕所刚刚回来,看见他的两个好哥们如约站在摊前,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故意把他们当作陌生人,搓着手说:
“欢迎光临呀两位大帅哥,我们这边有很多种鲜花,你们看上哪些就跟我说,我帮你们包起来啊。”
说完,他下意识地望向另一边的两个人:“欢迎光……”
待看清她们的面容后,“临”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脸上堆积的笑也立刻僵住了。
经过在“随遇”发生的那件事后,余洋就从顾池北那儿得知了,他去要微信的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跟江辞深什么关系。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全都来了?
传说中的请二送二?
哦不对,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请一送三,请顾池北一个演员顺带送了三个演员,还个个都是俊男靓女,站在一块儿果然是门面。
短暂地愣了一下后,余洋很快就冷静下来,装得还真挺像那回事地说:
“四位帅哥美女,随意看看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此话一出,摊前的四个零片酬高颜值“演员”齐刷刷地看向他。
然而其中三个人都没给出什么反应,只有萧予酥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扫了一下整个摊点,包括那个还在不知所措中的年轻女孩。
随后,观察了已有一段时间的她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们知道为什么花卖不出去吗?”
余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对比他的迟钝,他身后的女孩缓缓站了出来,温声细语地说:“因为我们的卖点少,除了新鲜以外,基本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萧予酥做了个bingo的手势:“这不是知道问题所在嘛,为什么不改进一下呢?”
孔晓萱一脸愁容:“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各方面都不太懂,本来以为会很简单,但是结果……”
萧予酥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走了两步,顺手把糖葫芦的竹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对着孔晓萱说:“我来帮帮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孔晓萱被她的热情吓住。
萧予酥一向比较耿直:“不麻烦,我就是做这行的,说得不怎么好听你不要介意,我也不想看到这么多好花被糟蹋了。”
孔晓萱连忙说:“没事的,其实我也觉得我是在糟蹋这些花。”
再美的花如果没人欣赏,那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会烂在她的手上,那就是在亵渎,在糟蹋。
“而且,你要谢就谢你身旁这位男士吧。说来也巧,上次我跟我闺蜜去酒吧遇到骚扰,是他出面帮我们制止了,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萧予酥一边说一边指向余洋。
孔晓萱没想到还有这个关系在,顺其自然地就看了眼身侧的余洋。
女孩的眼神过于赤城,余洋这个久经情场的公子哥居然有点招架不住,稍显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说:“小事,小事。”
与此同时,他的心理活动非常丰富。
该说不说,深哥他妹妹的这个闺蜜真是给力,好好记上一笔,日后再找个机会报答。
萧予酥朝时桑递了个眼神,然后走到孔晓萱的旁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那束玫瑰花,不紧不慢地说:
“你只包一种花会显得很单调,如果两种花在一起就会出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当然也不能随意进行搭配,比如,用满天星去点缀红玫瑰,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萧予酥就会变得更加自信。
娓娓道来的时候,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显得越发迷人。
顾池北看他们挑花插花,觉得有点意思,便也凑了过去看个热闹。
原地就只剩下江辞深和时桑两个人。
江辞深侧过头瞥了时桑一眼,然后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最终在距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时桑正盯着萧予酥看,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转过半边身子,对上他那双黑漆漆的眸。
经过前两天的影响,她现在已经完全能心无旁骛地面对他了。
所以她很快扬起笑脸,主动跟他打招呼:“好巧啊辞深哥,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江辞深淡淡嗯了声,朝萧予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朋友是做花艺的?”
“对,她在圈里还挺小有名气的,主要业务是承包婚礼的手捧花。”
往常他嗯一下就会默不作声了,所以时桑还挺意外他主动挑起新话题的,顿了顿后继续说:“以后等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去请她做,质量有我担保。”
闻言,江辞深微微凝眉,他蓦地联想起上回她喝醉酒后发生的事,一本正经地问:“我发现,你好像很想看到我结婚?”
“有吗?”时桑移开视线,不再跟他对视,神情淡定,“没有吧,说到手捧花,我就顺便提了一下而已。”
第30章 尔尔辞晚
◎谈没谈过你不清楚?◎
恰逢一年一度的盛会, 步行街上不断涌现着一群又一群的游客。
而四周再怎么喧闹,都与他们无关。
江辞深看着她那副模样,并不像是所谓的“顺便”提一下而已, 否则也不会在喝醉酒后问他“你为什么还不结婚”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由于刚刚时桑撇过了脑袋, 所以以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一张侧脸,小姑娘的半边脸颊白里透着粉, 皮肤好到仿佛能吹弹可破。
良久,他才不疾不徐地说:“虽然我年龄确实不小了, 但这不代表我就急着结婚。”
正经又有些散漫的语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说出来的。
他大概是太闲了才会跟她解释这些。
听到他的话,时桑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但是一时间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索性直接沉默。
适时, 江辞深视线慢慢下移, 瞥见她右手上正拎着一个塑料袋。
察觉到他的目光,时桑稍稍提起袋子一些, 然后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她立刻朝他解释道:“这是我刚刚在前面买的牛乳冰,吃了一半吃不下了。”
“冰的?”
江辞深虽没吃过那东西, 但通过名字大概能猜出是种什么样的食物。
时桑不以为意, 点头回道:“嗯, 一种冰淇淋甜品。”
江辞深仍然淡着一张脸, 没有过多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后, 他意有所指地说:“我记得你生理期快到了。”
尾音落下的刹那, 时桑单方面感觉空气好像停滞了一般。
随即, 她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堵住了一切思考,只能机械地仰起头看向他。
饶是她思想再开放,也经不住异性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那种事,自然而然地就会感到无措,甚至还有一丝羞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的言外之意应该是让她少吃冰或者别吃冰,因为她的生理期快到了。
可他是怎么做到能面无表情地说出那种话的?
这就是成熟男人吗?
看上去就很有经验的样子。
好半晌,时桑才声如蚊蝇地问:“你怎么记我的……这么清楚?”
江辞深一副坦荡无害的模样,平静道:“跨年那次印象比较深,顺便就记住了。”
跨年那次……
时桑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全部想起来。
那是她被接进江家以后跨的第一个年,也是在申城跨的第一个年。
当时江辞深开车带她去乡下看烟花,因为路程比较远,太晚回去不安全,所以两个人决定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因为是临时做的决定,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两人驱车去小镇上各买了套换洗衣服,然后找了一家农家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时桑突然发现自己身下不适,紧接着就发现她亲戚来了。
原本她都是月底来,这个月推迟了几天,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悲催,偏偏选在她出远门的时候。
当她还在纠结着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房间的木门被轻叩了两下。
江辞深来喊她起床,准备带她去吃早饭。
时桑在房间里支吾了半天,一开始她不好意思说,但一想到这里除了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好求助,就硬着头皮说了。
对此,江辞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她一句“别乱跑”,然后就开车离开了农家乐。
再回来的时候,他让她打开一条门缝,伸手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和好几包卫生巾。
整理好一切的时桑终于走出了房间,去吃早饭的路上碰到了江辞深,这回她是真的害羞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胡乱打了声招呼就躲进了一楼的小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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