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别扭了一个早上,在回申城的路上,时桑也一直没说话。
最后快到江宅的时候,江辞深终于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以及她单方面以为的尴尬的氛围。
他的声音很平缓,犹如大提琴般低沉,他告诉她:“这是女生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不好意思。”
……
原来他从那次过后,就顺便记住了她的生理期。
这种事情……任谁遇到了都会有片刻的心动。
但是时桑她不敢动。
因为她深知自己不能动。
片刻后,时桑回到最初的心境,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辞深哥,你好懂啊。”
江辞深眉梢微微一抬,目不转视地看着她,似乎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时桑错开眼神,又恢复成脸不红心不跳的姿态:“就比如说,女生生理期不能吃凉这种事。”
刚说完,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没话找话说,毕竟现在又不是什么原始社会,是个正常男性应该都知道这种事吧?
但是这回,江辞深并没有质疑她,而是低声说道:“我之前有个大学室友交过几任女朋友,耳濡目染了解过一些。”
这会儿,时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天的状态很不一样。
如果说前些日子他还对她保持着强烈的疏离感,动辄就要阴阳怪气两句,那么对比下来,今天的他简直是温和得不像话,虽然说话的神情和语调还是跟往常一样平淡慵懒,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心情是好是坏脸上都不会有太多变化。
难道她那晚的解释真的有回天之力?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应该早一点说的,不知道会帮她省去多少麻烦。
时桑其实很清楚他的性子,四年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对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像一个大哥哥,会平和地与她交谈,会突然关心一下她,甚至会耐心地给出解释。
他这个人好像生来就跟“温柔”二字不挂钩,做出的这些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温柔了。
所以她曾一度沦陷在其中,天真地以为他对她也有和她一样的情感,但终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自始至终他不过就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并无男女之爱。
不过她现在也不在意这个了,她只在意能不能与他修复好关系,然后从他那里打探到一些关于翼之家的消息。
“谈过几任女朋友的大学室友,你该不会说的是顾池北吧?”时桑指了指不远处毫无察觉的顾某人。
闻言,江辞深侧过脸,看向顾池北说:“不是。”
“是一个穿衣前卫酷爱染发的公子哥。”随后他补充道。
这番形容很难不让时桑将目光移到余洋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默默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时桑突然看向江辞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辞深哥大学期间谈过几任女朋友?”
她之所以会问这个,倒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一来是顺着话题往下聊,有助于关系的修复,二来单纯地比较好奇像他这样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感情史。
仔细想来,她当年只是怀着一腔热血喜欢着他,对他的过去都一无所知,她一直以为不提就是没有,还那么天真地幻想过与他的未来。
江辞深迎着她的目光,掀起唇反问:“我大学谈没谈过你不清楚?”
时桑不由一怔,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我怎么会清楚呢,认识你的时候你都已经上大四了,而且你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有女朋友的事。”
在说后半句的时候,她的音量逐渐减小,明显是意有所指。
时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江辞深面前说话真的是越来越随意了,他毕竟年长她好几岁,若是被江家那些仆人看见这一幕,怕是都会觉得她有些没大没小的。
而江辞深非但没觉得哪里过分,甚至觉得这样子的相处才算是自然。
这才像是真正的她。
“没提过就是没有。”
少顷,他懒懒看向她,语调漫不经心的。
时桑的嘴角随之一抽。
好一个没提过就是没有,那他也没有提起过林卿月的事,最后还不是……
萧予酥说得对,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就连江辞深这种极品男人也不例外。
江辞深见她一脸复杂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没看懂。
不知是内心洁癖在作祟,想跟余洋那种花花公子区别开,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缓缓说:“不仅是大学,整个学生年代,我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为什么呢?”
此刻时桑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其实在等,等他主动提到林卿月。
在她的思想里,她觉得江辞深一定是因为和林卿月有婚约才没谈恋爱的。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步行街上灯光璀璨,霓虹灯闪烁,亮得宛如白昼,赶赴盛会的人潮也越来越拥挤。
“小心。”
清冷的声音从他唇间倏地溢出,当时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至身侧,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你看你,都说别闹了,撞到人家了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没什么事儿吧?”撞人的那个男生立刻道起歉来。
时桑的右手腕正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掌心渗进她的肌肤里,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右手指尖都是酥酥麻麻的。
她垂着睫,发出很低沉的声音:“我没事。”
撞人的男生见状又道了一声歉,然后连忙拉着同伴走开了。
江辞深随即放下手,眼睑耷拉着看她,漆黑的眼底犹如深海,与此同时,时桑仰起了脸。
“没遇到合适的。”他还没有忘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如果不合适,对于我来说,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第31章 尔尔辞晚
◎那就一起呗。◎
“你们在干嘛呢?”
彼时, 余洋抱着一堆废弃的材料过来,正想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就回去,却突然撞见了这么“含情脉脉”的一幕。
意料之中的, 周遭旖旎的氛围又一次被他所终结。
时桑最快反应过来, 往左侧移开稍许,瞬间拉开自己跟江辞深之间的距离。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贴得比较近对视了一眼的程度,却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人家‘兄妹’两个培养感情呢, 你少多管闲事。”
跟随余洋一起过来的还有大闲人顾池北, 他嗤出一声笑,然后慢慢悠悠地说。
余洋纳闷地挠挠头:“不是说是江叔叔朋友家的女儿嘛, 又不是真兄妹,要培养什么感情?”
“你懂什么叫做,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吗?”
顾池北停顿了一下, 随即凑近余洋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讲, 这白捡来的小姑娘,老江可宝贝着呢。”
“这怎么可能,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余洋脑海里迅速闪过江辞深那张油盐不进的脸, 非常笃定地说, “你肯定又在唬我。”
顾池北本着点到为止, 实在点不醒那就算了的原则, 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辞深慢慢看向余洋,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他说什么了?”
“他说……”
余洋才吐了两个字, 就被顾池北撞了一下胳膊, 好在他还不蠢, 瞄了眼在场的唯一一个女生, 随即就闭上了嘴。
时桑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悄悄话,她也不是很关心这个,眼睛一直在三个男人身上来回瞟,渐渐好像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们互相都认识?”
余洋瞄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没有精力关注这边的孔晓萱,松了口气,转回头对时桑说:“嘘,这种事就别大声说出来了,他俩现在只是我请来的演员而已。”
见时桑没听懂,顾池北解释道:“其实是这样子的,余洋怕摊主卖不出去花伤心,就特地请我们过来撑撑场子。”
余洋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四个难道不是一起来的吗?”
“你想多了,我跟老江是来了之后才看见她们的,算是偶遇。”顾池北说。
余洋彻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一道来的呢。”
“所以说,那个什么什么的大学室友也是他?”时桑自动省略了那两个形容词,望向江辞深真诚发问。
江辞深淡淡嗯了声:“是他。”
“什么什么什么?”余洋被cue得一脸懵,“我难道就不配拥有形容词吗?”
这一回江辞深不仅没说话,而且连“嗯”的音也省了,这在时桑看来就是默认了。
时桑很快就把三个人的关系简单梳理了一下,忽然又敏感地想起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继续求证道:“所以那天在‘随遇’,我和萧萧偶然间遇到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巧合吧?”
“的确不是很纯粹的巧合。”
顾池北故意抢在江辞深前开口说:
“那天余洋一共找过你两次,第一次是他跟我打牌打输了需要接受惩罚,我让他去要三个人的微信,我随便指了个坐在吧台处的女生,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第二次是老江看见你遇到两个混球的骚扰,就让余洋跑过去帮忙,这个还真不是什么巧合。”
他说得半真半假,时桑无法判断其中真假,当然是全信了。
稍后,顾池北又冒着随时会被江辞深眼神刀死的风险,快速补充道:“对了,还有那次我送你闺蜜回去,也都是老江安排的。他这人啊说好听点就是另类的活雷锋,一般不会多管闲事和做好事,一旦做了也不会留下名字。”
时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滞涩。
当时她还没有和江辞深解释清楚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去洛杉矶,她一直以为他是讨厌她的,能坐下来跟她谈判也是念着往日情分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她也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带她走是因为他要给江晨风一个交代,但如果只是为了江晨风,他大可不必做那么细节。
或许……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温柔,即使心中对她有所不满,但还是会出于本能地对她好,只是他从来不说。
这份善意,从来不是爱情,而是亲情,一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情。
以前是她太固执了,一心想要以伴侣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可那时的她似乎已经忘了,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当年勉强只能考到申大,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背景的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经过四年沉淀,她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她开始成为在同学和朋友眼中都十分耀眼的存在,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但和他比起来,她还是太嫩了。
即使遭遇过人生中最黑暗漫长的一段日子,时桑也从来没有感到自卑过,而现在唯独在面对江辞深时,她竟然觉得自己远远不够格。
大概也只有像南城林家的长女,国内顶流的女星林卿月才配得上那样的他吧。
良久,她终于抬起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看着他。
随即,她的唇边荡出一抹灿烂的笑,她说:“谢谢你,辞深哥。”
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压抑过别扭过看开过,几乎什么情绪都有过,但是她好像越来越释怀了。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或许那笔荒诞不经的交易真正的受益者不是江辞深,而是她吧。
彼时,时桑发自肺腑的笑,融进璀璨的灯火里,再配上那张绝美的脸,仿佛能点亮一切,甜到人的心坎儿里了。
江辞深低着眼,眸色深晦。
默了一两秒,他喉结轻滚了下,语调依旧平静:“这有什么好谢的。”
时桑还想说些什么,毫无征兆的,萧予酥突然抱着一束花走到了她的面前。
“尔尔,圣诞快乐。”
“我知道圣诞节对于你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节日。所以,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请都要联系我,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这束花里有象征幸福的香槟玫瑰,有象征纯洁的白色满天星,有象征坚毅的绿色洋桔梗,还有寓意着大自然恩赐的尤加利叶。
花是一时兴起送的,但话却不是一时兴起说的。无论是花,还是话,都代表了萧予酥对时桑最真挚的情感与祝福。
当时桑第一眼看到这束花的时候,因为惊讶,原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但是很快她就缓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萧予酥,笑容也跟着逐渐放大。
情难自禁之下,时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
“小心点啊,别压坏了花。”萧予酥眼疾手快地换成单手拿着花,任由时桑抱着,笑道,“时间紧包得有些仓促,可不许嫌弃哦。”
时桑也笑:“不嫌弃,你包得怎样都好看。”
这话倒不是在夸张,萧予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即使时间紧她也会最大限度地做到最美。
“我刚刚稍微去指点了一下,效果还是不错的,摊主过意不去非要白送我材料,我想着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就让她给我打了个八折。”萧予酥说。
时桑缓缓放下手,结束了这个短暂而热烈的拥抱。
萧予酥趁机把花束递给她,她轻轻接过来:“谢谢你,萧萧。”
两遍谢谢,间隔很短,但都是无比真诚地说给迄今为止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听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超级超级幸福。
“哎呦,跟我还客气什么啊。”萧予酥顿了顿,往孔晓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鲜花摊前摆放了四束花,其中两束是刚刚萧予酥指点时示范做的,另外两束是孔晓萱有样学样自己做的。
彼时,摊前又多了两个女生,她们一开始是被江辞深和顾池北吸引过来的,毕竟这两人站在人群中真的是过于显眼。
但她们都没敢靠太近,更不敢轻易搭讪,顺其自然地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鲜花摊上,然后就看见了那几束花,都觉得很不错,各买了一束。
时桑见状,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才指点了几分钟,真的会有效果吗?”
萧予酥说:“大家在小摊上买花完全就是图个乐呵,如果想要制作精美的,肯定会选择去花店。”
“而且我只是提供了一些搭配花的思路,摊主有她自己的审美,包出简单的花束来并不成问题,也并不需要多么精致,就足够能在这种地方卖得出去了。”
“那我们……”
时桑撇过头看向另一边,余洋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摊位上打下手了,只剩下江辞深跟顾池北两个人。
“那我们就先走了。”片刻后,她朝两人说道。
听到她这句话,顾池北没忍住开口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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