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干脆捂住耳朵装睡,只要她迟迟不去开门,他应当也不会一直敲下去。
就让他以为自己睡了。
“我知道你没睡,给你熬了绿豆汤,你喝点消暑。”霍无束立在门外,紧紧的攥着碗温声道。
一门之隔,他清晰的听到她的啜泣声。
听到霍无束的声音,沈念头皮一麻,只觉得空气瞬间稀薄起来,一颗心慌乱无比,不知该如何应对。
中暑是她骗他的,她的反常和难受是因为看到了那支簪子,若是他进来看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她该怎么解释……
片刻之间,门外又响起了少年清朗如泉的声音,这次音色里添了些强势。
“我数三个数,你不开门,我就翻窗进了。”
第50章
少年的声音隔着木门带着压迫感徐徐传进屋里,沈念的心脏犹如被人抓紧。
沈念不觉得霍无束是个会翻窗的人,可此刻她毫不怀疑如果她不开门,他一定会如他所说推窗而进。
她手忙脚乱的下床用绢布抹了把脸,挪着步子走到门前,攥着袖子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门。
烈阳随之照入屋内,金黄的光线交织勾勒出霍无束俊逸的面庞。
沈念飞快的一撇,然后眼眸低敛,心虚道:“我刚刚睡着了,才听见敲门声。”
沈念低着脑袋,祈祷他看不见自己的红肿的眼睛。
她身上的杏花衫裙微皱,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挡在脸颊上,晶莹剔透的眼底一片湿红之意,像是隐忍的哭了一场,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喑哑。
“先把这个喝了。”霍无束不动声色地看着鹌鹑般的沈念醇声道。
沈念看向他递给她的碗,里面是红色的汤水,忍不住疑惑的扫了霍无束一眼。
“绿豆汤。”像是看懂了她的疑问,霍无束适时出声道。
沈念怔了一下,刚想问为什么给她喝这个,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在他屋子里说自己中暑了。
沈念脸瞬间燥了起来,没想到因为她随口扯的一句话他便去熬了绿豆汤。
她默不作声的将绿豆汤从霍无束白皙的手中接了过来。
绿豆汤是刚盛出来的,还有些烫,没法入口。
沈念心里思绪万千,在霍无束的注视下如芒在背,她端着绿豆汤借势转身,将绿豆汤放在桌子上。
背对着挺拔的霍无束道:“谢谢哥哥,我等凉了喝,哥哥若是没什么事,便先出去吧,我想继续睡会儿。”
沈念说完,忐忑的等少年离开,聚精会神的听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响起,沈念心里一松,但下一瞬头皮一紧。
他不仅没离开,反而一步步的朝她走了过来,沈念骤然绷紧,少年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焦慌的想他怎么没走,难道还有事?
片刻,沈念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霍无束走到了她面前,在她身前笼罩一片阴影,轻声问道:“方才为什么哭?”
沈念心里绷紧的弦陡然崩断,慌的指尖发抖,纤长浓密的睫毛挂着细小的水珠颤动了两下,她沉默须臾,细声道:“做噩梦了”
沈念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心虚,抬头看着霍无束的眼睛。
他眼眸里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深邃幽亮,让她心悸。
沈念直觉他并不信她说的话,她看着霍无束薄唇微张,启唇道:“是因为这个吗?”
沈念看着他举在她眼前的东西,大脑刷的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伴着紧张急速上涌。
他怎么知道?他看穿她喜欢他了?
沈念呆呆的站着,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原本雕刻好了想送给你,怕你不喜欢便迟迟没送。”
少年干净清幽的声音如风拂过,沈念猛地抬头看向他。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碰,沈念望着他的眼睛,听见他柔声问道:“喜欢吗?”
少年清冽的声音微颤,但沈念并未注意到,她心跳声震耳发聩,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她的耳膜。
她朱唇微张,犹如做梦般不可置信道:“是送我的?”
“嗯。”霍无束静静的看着她,“之前送你的那支簪子没见你戴过,见你平常常戴桃木簪,便给你雕刻了一支。”
沈念心口收紧,上次送她是因为她为了帮他买衣服当掉了一支簪子,那这次呢,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病中无聊?
可她给他买的两本游记都很厚,足够他看的,他也不像是那种因为无聊便随便雕刻女子簪子的人。
这种亲手雕刻的女子物件都带有浓烈的情感色彩。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沈念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她眼皮上撩,雾蒙蒙的杏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她鼓起勇气目视着霍无束道:“你知道送女子簪子是什么意思吗?”
沈念说出这句话后,心情犹如上刑场一样,等着闸刀落下给她一个干脆。
金黄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浮动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知道。”霍无束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般的眸子闪着令人迷炫的光。
他一字一句道:“别人送簪子是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
“要带上吗?”霍无束低声询问,他握着簪子的手极紧,第一次体会到忐忑是什么滋味。
少年的话犹如一块蜂巢蜜砸在沈念头上,几乎将她砸晕,喜悦冲上沈念心头,她犹如踩在云端上,晕乎乎道:“嗯。”
霎时,她又嗓音轻柔的补上霍无束之前问她喜不喜欢的话,“我很喜欢!”
两个双双对视着,沈念这话说的犹如不是簪子,而是眼前这个人。
霍无束胸腔里是剧烈的跳动声,沉稳有力的手竟有些抖,他道:“我帮你带上。”
沈念主动迈了一步朝他靠了过去,两个人紧紧的挨着,进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耳红的气息。
霍无束抬手欲将沈念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细长如玉的手指仿佛带着火般蹭过沈念的耳朵。
沈念薄薄的耳朵瞬间又烫了一个度,在明亮的光线下透着明显的红意。
除了她娘亲,霍无束是第一个帮她整理头发的人,沈念的思绪被不知名的情绪侵占,令她忍不住想扑进少年的怀里。
霍无束欲将沈念原本带在头上的簪子摘下,他刚抬起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王盼忽然大声大声喊道:“霍哥,你在小念念屋里干什么呢?”
他的声音逼近,大有马上迈进屋子的架势。
沈念慌张羞燥的夺过霍无束手中的簪子,步履凌乱的跑出了屋子,跨出门槛的时候正好跟进门的王盼撞在了一起,她头也不抬的绕过他走了出去。
王盼不明所以的看着沈念跑远的背影,疑惑道:“小念念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他回过头来看霍无束,纳闷道:“我怎么也觉得你怪怪的。”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惊奇道:“哎,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霍无束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刀一样。
王盼瞪大了眼,看看面前浑身散发着不欢迎他的气息的少年,又朝着沈念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瞠目结舌道:“你俩、这是……?”
他正欲八卦八卦,只听霍无束打断他沉声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盼嘿嘿的笑了两声,识趣的不再提。
他跟着霍无束走出沈念的屋子,同他在院子里的竹编垫子上坐下,兴奋道:“朝廷最近在征兵,我报名了,准备去报效国家,保卫百姓!”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王盼问道,“你这么厉害,要是去了战场,肯定能有一番作为,说不定挂帅封侯也不在话下。”
霍无束没回答王盼的问题,他端坐着身子,眸子认真的同王盼道:“你可知战场刀剑无眼,生死皆在眨眼间。”
“你同柳儿成婚不过数月,你……”
王盼打断他,“我当然知道战场危险,可是我读书不行,注定当不了文官,我娶了柳儿,总不能让她跟我种一辈子地吧……”
“要是我真遭遇不测,就劳烦你和小念念帮我多照顾柳儿些。”王盼故作轻松的笑笑道。
霍无束沉了脸,斥道:“胡说什么!”
王盼摆摆手,道:“哎呀,不说这些了,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之前你不是答应带我去东山森林吗,能不能在乞巧节那天去,我听说山顶长了一颗合双果树,一花结两果,只要相爱的人分别吃下这两个果子,就能相守一辈子,我想跟柳儿一起吃。”
“合双果树?”霍无束先前在山顶见过一颗奇特的果树,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寓意。
他心神微动,应了王盼的话。
王盼高兴道:“好兄弟,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霍无束朗声道:“不用,柳儿会爬树吗?”
王盼知道他的意思,怕遇上什么凶猛的动物她不能上树躲避,他笑道:“我回去教她。”
“我一个月以后去军营,你说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喝上你俩的喜酒?”王盼压低声音道。
霍无束不咸不淡的看了王盼一眼,似乎在嫌他话多。
王盼乐道:“得,我回去了。”
日暮西沉,霞色漫天。
霍云箐赶在饭点前回了家,她同沈念在厨房里做饭,看着她头上的簪子道疑惑:“念念,你这支簪子我怎么没见过。”
沈念的衣服和首饰都是霍云箐一手操办的,霍云箐没记得自己给她买过这样的木簪。
沈念淘米的手抖了一下,脸颊慢慢变红,羞赫的小声道:“是哥哥给的。”
霍云箐立马笑上眉梢,高兴的哼起了小曲。
用过晚饭后,沈念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躺在床上,在月光下看着霍无束送给她的簪子。
他竟然也喜欢她,一想到他是如何想着她雕刻下这支簪子,便心神激荡的想从床上打个滚。
沈念兀自激动了大半天,甚至咬了一口自己的胳膊,疼痛瞬间侵袭了她,但沈念高兴的笑出了声。
她不是在做梦,今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疼痛让沈念清醒了不少,她苦恼的想他送了她簪子,她也该送点什么才是。
沈念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朝着枕头下一掏。
艾草荷包还散发淡淡的香味,沈念弯唇想,终于可以把这个荷包送出去了。
她急迫的从床上起身,走到了霍无束的门前。
夜色渐深,但霍无束毫无睡意,他点着灯,认真研读手中之物。
门外蓦的响起敲门声,他将话本子一收,放在枕头下面,心有感应般两步并三步的打开门。
小姑娘身披月色,莹亮的眼睛看着他,朝他递过来一物。
“我也有东西要送给哥哥。”她软声道。
霍无束垂眸看向沈念的手心,上面放着一个柳叶合心的荷包。
荷包上面的花纹很熟悉,他拿在手里,蓦的想起上次他睡在她屋子里时看见的那个荷包,与眼前这个别无二致。
原来是打算送给他的吗?
霍无束心头被敲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她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吗?
他想说点什么,又无措的不知该说什么,乌黑的眸子看着沈念,澄澈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我……”很喜欢。
他刚起了个话头,瞳孔蓦的放大。
小姑娘忽然踮起脚尖朝他倾身而来,在他脸侧印上一吻。
温热软弹的感觉让霍无束心神一颤,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眼前只剩了一抹杏色裙摆,沈念清瘦的身影在清幽银亮的月光中快速跑远。
第51章
跑回屋子的沈念扑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满脸羞恼的想她刚刚怎么就亲上去了。
脑海中少年立在月光昏暗迷离的光线下,清隽的眼眸如星辰般勾人。
沈念在黑暗中捂着烫红的脸兴奋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木着脸苦恼的想,霍无束会不会觉得她不矜持……
月影西斜,隐匿在乌云之后,黑暗侵袭了整片天空。
前往边境的官道上,三两马车一前一后的停在客栈前。
马车上先后下来人,走入客栈。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肩上搭着毛巾的小二迎上来热情对着进门的两男两女道。
“住店,要一间上等的包间。”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率先开口道。
另一个身穿黑蓝色衣袍的男子也道:“一间上等包间。”
一同进门的一个妇人被一个仆妇扶着道:“给我一间普通房就行。”
“几人客官可是认识?”小二出声问道。
“我们跟这位大人是一起的。”妇人看向华服男子说罢,又指了指身穿劲装的男子道:“跟他不认识。”
小二挠着头歉意的笑着看向劲装男子和黑蓝袍男子,道:“我们这就剩一间上等包间了,两位爷您看谁能在普通间将就一下,我们普通间也很干净亮堂,还比上等包间便宜三两银子。”
劲装男子默不作声的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
小二当即笑的合不拢嘴,恭维道:“这位爷请跟小的上三楼。”
黑蓝袍男子见状喊道:“站住,你知道我家爷是谁吗,敢如此怠慢!”
话落,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不耐的走入客栈,对着身穿黑蓝色衣袍的男子喊道:“玉盘,怎么这么慢,让他们准备些上好的酒菜送到房间里,在备好洗澡水,颠簸这一路,真是累坏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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