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刚刚吃了瘪的崔氏又冒出了头:“公主,您不能光顾着您自己,便不管我们这一大家子的死活啊!若是二叔被休弃了,那我们大房的子女们,婚事上,可就难了!”
说完,她又想从陈霜意这里入手:“好霜儿,快劝劝你母亲。可不能休夫啊!你同颦儿自小一起长大,她可怜的刚刚同静安伯府退了婚,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忍心看她后半辈子无依无靠吗?”
崔氏拉着陈霜意的手,死也不肯松开。
平宁公主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道:“陈博远辱本宫至此,此事绝无回转之地。”
说完,她又看向镇国公陈臻:“国公爷,希望您能遵守今日所言,绝不让那孽子入陈氏族谱。若是他日,您有违此诺,本宫便会与镇国公府彻底结仇,至死方休!”
撂下这句话,平宁公主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抬脚便要离开。
知道她若是离开,便再无转圜的余地,崔氏扑的一下,跪在了平宁公主的面前。
“公主殿下,我求求您了。”她带着哭腔地喊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心,不要休弃二叔。您也有女儿,您就替颦儿也想想行吗?”
平宁公主仍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陈平年走了过来,朝平宁公主行礼,然后拉起了崔氏,又向公主道歉。
“殿下,我母亲也是一时情急,您莫怪。”
“二叔错了,便是错了。古往今来,没有那个犯错的人,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您这么做,我没有任何意见。”
他一手拉着崔氏,一手攥住了拳头:“您放心,我和弟妹们,绝不会因为您今日的决定而心生怨怼,更不会与霜意心生嫌隙。我们自出生以来便受家族庇护,既享受得了荣华富贵,那也会担得起责任。”
“您无需顾虑我们,仕途,我们会自己去闯,婚事我们亦会自己去争取。”
“您什么都没有错,更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曲求全。”
崔氏恨铁不成钢地狠命拍打着陈平年的肩膀,骂他:“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作什么死!”
陈平年站在原地,任由她打骂。
“你是个好孩子。”平宁公主放下了一直端着的身段,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多谢你的理解。”
说完,平宁公主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陈府。
刚刚一直强撑着的精神,也在上马车的那一刻,彻底崩开了。
不知是,突然悲从中来,还是紧绷了太久,偶一放松下来,平宁公主竟真的晕了过去。
陈霜意只能命人快马加鞭往秦王府赶,一边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回秦王府的路上,她与林闻清一起,将这件事细细的分析了一遍。
“十年前,郑蓉儿来公主府做厨娘,后来被遣散了,自那以后应当一直被父亲藏起来了。”
“这让我想起了一桩事情。”
陈霜意一边将平宁公主扶进了自己怀里,一边同林闻清说话。
“我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药石无医,后来是秦王府从边疆请来的游医替我医治好的。那个游医说,我原是不会生病的,只是有人在我的饮食里长年累月的下着药,掏空了我的身子。”
“后来,公主府的后厨被彻查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查到。”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她恰巧就在后厨帮忙,而后恰巧后厨的一切被人抹得一干二净。”
若是说没人安排,绝不可能。
她从前,从未怀疑到陈博远身上,如今想来,他既有那个能力也熟悉公主府的一切,更知道平宁公主的处事作风。
她绝不会滥杀无辜,抹掉了证据,平宁公主便是再气愤,也不会杀人泄愤,只会将后厨众人全部遣散。
想到这,陈霜意有些后怕的看向林闻清:“你说,她会不会,也在母亲的饮食中动过手脚?”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陈霜意的眼眸中,竟是忐忑不安,她低头,看向在她怀中昏睡的平宁,心里惴惴不安。
林闻清抬手,覆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别怕,一切有我。我会查清楚的。”
说完,他便命人找机会去将郑嘉朗给绑了,关进廷尉府的地牢。
陈霜意仍旧是忐忑不安,只希望回府的路可以再快一点,太医能快点到。
长街上落了雪,此刻正结着厚厚的冰,马车的车轮碾压过结了冰的地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陈霜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
林闻清抬起手,用指腹笨手笨脚地替她擦试着眼泪,想要伸手抱抱她,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缩回了手。
他能看出来,陈霜意此刻并不想被打扰。
林闻清也愿意给她独处思考的时间,只默默地陪在一旁,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马车外刮着朔朔寒风,泠冽的寒风顺着车帘缝隙吹了进来,陈霜意的鼻尖被风吹的通红。
她抬手,挠了挠自己被冻红了的鼻尖。
林闻清低眸看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挪,坐到了陈霜意的正对面,用身子,将风口堵上了。
“所以,郑嘉朗是看穿了父亲不会主动提出来的。只要不被人发现,父亲就会将他们母子俩藏一辈子,所以,他才会主动招惹我,诱我查他。”
“如果我没有上他的当,我不查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今天的事?”陈霜意抬起头,看向林闻清,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也不知道这两日她为着这件破事哭过多少回了,林闻清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怪你。”他出声安慰她,“即便你不去查他,郑嘉朗也会寻机会将事情捅破。”
林闻清格外理智,冷静地分析着:“这件事的主次,你要分清楚。是因为你父亲养外室并且有了庶子,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母亲才会与他决裂。并不是因为你查他。”
“你和母亲,都没有错。”
错的,是冠冕堂皇虚与委蛇的男人。
马车很快便行驶到了秦王府的正门,平宁公主还晕着,凭陈霜意的力气根本抱不动她,林闻清也没在顾忌什么,直接将人抱进了府里。
陈霜意一路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一张小脸,满是担忧。
待林闻清将平宁公主放到榻上后,太医刚好也已经到了,陈霜意这才松了口气。
太医就诊期间,她下意识地便拉住了林闻清的衣袖,紧张地看着太医搭在平宁公主脉搏上的手。
“幸好,今日有你。”她拉着林闻清的衣袖,声音湿漉漉的,还带着鼻音。
“谢谢你,无条件的,站在我和母亲身后。”
林闻清没说话,只将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拉了下来,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他的手掌宽大,将陈霜意的手,紧紧地包裹住了。
陈霜意的目光还落在太医的手上,心却分了一半给林闻清,她又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今天,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她在向他许愿。
林闻清勾了勾嘴角,笑了。
这时,太医已经把完脉,站起了身,走到陈霜意和林闻清面前,向他们行礼,然后说道。
“回禀王爷王妃,长公主殿下,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第五十一章
隆顺二十一年春, 原本依照大梁旧俗,年节期间,官员们沐休十五日, 上元节后各个部门才会陆续运转起来。
而这一年, 自大年初二开始,礼部和刑部的人,便突然忙了起来。
无他,只因大梁出了两桩大事。
一是恩爱多年的长公主与驸马,不知突然闹崩, 长公主怒不可遏,初一当晚便扣响宫门, 将还在与贵妃品茶的隆顺帝拉到了御书房, 直接下旨休夫。
原本定下的上元佳节帝后设宴于长春殿,将由长公主的驸马主持一切事宜, 这么一闹,驸马都尉身上的一应官职全都没了,所有的安排也全都要重新来过。
礼部的人,忙成了一锅粥。
有些礼部的官员, 原本都已经带着家人回老家了, 又被突然召了回来,气得他们连在夜里梦呓时都不忘马上陈博远几句。
第二件事,则更为离谱。
除夕夜突然身亡的兰贵人,经大理寺仵作查验,竟已身怀有孕四个月了。
原本宫中众人听闻此事, 皆扼腕叹息, 伤感兰贵人之死竟一尸两命。
可隆顺帝的总管太监查阅起居册,竟发现, 兰贵人的名号上一次出现在起居册上,还是八年前。
此事一出,刑部上下连同大理寺各处,人人居安思危,生怕案子破不了,被隆顺帝拿来泄愤。
由于陈霜意和林闻清是案发现场唯一的人证,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快将秦王府的门槛给踏破了,一遍又一遍的跑来询问情况。
陈霜意一直是知无不言,据实以告,但问的多了,她难免怀疑大理寺人办案的水平了:“柳大人,您与其每日来秦王府问话,不如多去查查那名宫女。”
大理寺少卿柳承晏出身河东柳氏,又是隆顺十九年的探花郎,原本应是入翰林院的,去年冬日他自请去了大理寺。
哪成想,上手的第一桩案子,便是皇帝后院的事。
他也知道关键点在那个神出鬼没已查无此人的宫女身上,可他总不能日日往后宫跑吧。
“那为何你不去查查兰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呢?”林闻清给柳承晏递了杯茶,问他。
活阎王给自己递茶,柳承晏哆哆嗦嗦地接了过去,浅尝了一口:“嗯。这条线索也在查,只是,能出入后宫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么几个了。”
除了隆顺帝外,宫里的其他男人皆是宦官,自然不会使兰贵人有孕,那么只有可能是出府另住但又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皇子们。
此事非同小可,刑部和大理寺皆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将这事当做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柳承晏。
无他,只因为他耿直。
“那你还在我府里做什么?”陈霜意不懂了,线索明明有,不去查,等着他们去查吗?
柳承晏听到她这话,忽得站起了身,朝着陈霜意作揖:“回王妃。能出入宫廷的,除了皇子,不是还有秦王爷吗?”
“不过卑职并不是怀疑秦王爷,卑职只是觉得王爷或许会为了自证清白,和臣一同查案呢?”
如意算盘打的砰砰响。
陈霜意和林闻清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理会柳承晏的话。
“虽然陛下说了,此案与王爷您有些瓜葛,所以您所处的廷尉府便不适合参与此案。但是,又没说您本人不行?”柳承晏又朝着林闻清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陈霜意抬眸,和林闻清相视一笑。
这位以耿直闻名朝野的大理寺少卿,似乎并不是那么耿直,至少在他们夫妻俩这里,心眼十足。
见林闻清仍旧不说话,柳承晏硬着头皮,将实情说了出来:“卑职虽未能抓住那名宫女,但却在盘问兰贵人宫中旧人之时,探得了一些东西。”
“若王爷肯与在下合作,在下愿和盘托出。”
林闻清摇了摇头,悠然自得地替陈霜意倒了杯茶水,又往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一个绿豆果子。
“本王没兴趣。”
陈霜意吃了口茶,跟着附和:“是啊,往往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逼得柳承晏沉不住气了,只能将自己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兰贵人宫中伺候的人曾在兰贵人死去的当晚,听见她一个人边饮酒边说,今日之情便如二十年前一般,妾便如徐家姐姐一般。”
“卑职便顺着这句话查了一下,原来兰贵人曾在宫中有个义结金兰的姐妹,便是当年的废后徐氏。”
“只不过他们二人年龄相差了十岁,兰贵人入宫那年徐氏便已经去世了,便没人想到过他们会交好。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于是卑职便去查了一下当年的废后徐氏。”
剩下的话,他不说,陈霜意和林闻清也知道,徐氏怀了隆顺帝登基后的第一个龙胎,本是极贵之相,最终却难产,诞下一名死婴,母子俱亡。
只不过进来坊间总有传言,说徐氏当年诞下的,是一位健康的孩子,但彼时的林妃及秦王府想铲除徐后,换掉了孩子,还买通了稳婆,趁机要了徐后的命。
林闻清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林家人,根本没有那么在意权势。
而柳承晏的探查,却将故事,引到了另一条路上:“隆顺元年深秋,废后徐氏于凤仪殿诞下一名死婴,如此推算,她应当是在初春怀上的龙嗣。可卑职查了二十年前的宫廷起居录。”
“隆顺元年整个春日,及之前的三个月。陛下为给先皇守孝,并未踏足后宫,起居册上,空空如也。”
“如此大的疏漏,是绝对不可能的,但陛下,对此并无异议,认下了这个孩子。”
说完,柳承晏咽了咽口水,在等着林闻清发问。
陈霜意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些话揉碎了听进了耳中。
她张了张嘴,惊讶地说道:“所以,你觉得,兰贵人在以身为饵,要我们彻查当年的案子?”
“兰贵人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当年废后徐氏的孩子,也不是陛下的。”
“那么,都是谁的?又与当年徐氏难产而死,徐府满门抄斩,有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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