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意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草屋,心中波澜不惊,似是早已料到了一样。
“小师傅,应当,是会说话的吧。”她缓缓开口,将手中最后一片碎布,偷偷扔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你很聪明。”一直背着林皇后的小沙弥转过了身,直接将昏迷不醒的林皇后扔在了草地上,“可惜,聪明又漂亮的大姐姐,你今天要死了。”
说完,他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刀,直逼陈霜意而来。
陈霜意连连后退。
空旷的草地中,突然多出了十几名身着夜行衣遮着脸的杀手。
另一边,传来了一道陈霜意颇为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秦王妃。”年前被送来大相国寺的班县主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着陈霜意。
“没想到吧,你的命,现在落在我手里了。”
陈霜意并未流露出半分忐忑不安的神色,反而是十分淡定地回复她:“确实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
“宁安侯府,是想做什么?”
陈霜意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什么事或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一个侯府,敢对当今皇后下手。
班县主没说话,摇了摇头,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悠悠开口:“与班家无关,是我与皇后的个人恩怨。”
“真的?”陈霜意从她的话中觉察到了漏洞,反问她,“你一个毫无实权的县主,能筹谋这么大的一件事?”
“不过,本宫好心提醒你一句,如今,你是班家的县主,你做与班家做,有什么关系?”
“你才多大,你能与皇后娘娘有什么恩怨?”
“不要被人利用了,还对他感恩戴德。行刺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罪,你不知道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且不说那么远,只说你,你以为杀了我和皇后娘娘,你就跑的了?便是天涯海角,陛下也会把你抓回去的。到时候,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可都不好看。”
班县主似是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冲过来,扇了陈霜意一巴掌。
“闭嘴!”
“你休想吓唬我。本来,我们的目标只有林皇后,你很不巧,凑上来了,那也只能死在这里了。”
说完,班县主没再管陈霜意,而是转过身,朝着林皇后走了过去,吩咐身边人:“将她泼醒。”
“是。”几名黑衣人得令,从草屋里搬出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林皇后身上。
“啊!”林皇后惊呼一声,清醒了过来,再看着眼前的一幕,慌神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班县主走上前去,从靴子里抽出了短刀,撂在了林皇后的脖颈之上。
“谢珩本来就该死的,他欺辱庶母,陛下为何不赐死他?我听闻,是皇后娘娘救下了他。”边说,班县主边用短刀,狠狠地在林皇后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伤口。
鲜血瞬间便溢了出来,林皇后厉声喝道:“大胆,本宫是皇后,你敢谋害本宫。”
班县主凄惨一笑,连看向林皇后的眸子里,都带着恨意。
“你有什么可怕的,我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你?”
边说着,她又往林皇后的身上划了一道。
边划,她便大声骂道:“你为什么要救那个畜牲!为何生而不教!”
听到这,陈霜意猜到了大致,她想冲过去救皇后,但此刻连她自己都被人扣着手臂,根本无法动弹。
“班县主,你冷静一点。有任何委屈,可以随我一同进宫说于陛下听,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害了全家性命。”
全家性命。
听到陈霜意这话,班县主忽然松开了林皇后,如鬼魅一般笑了起来。
“他们都已经不管我的死活了,我为何要顾虑他们。”
边说,她边用手指着林皇后,大声呵斥:“是你,生了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畜牲。他骗了我,口口声声说要娶我进府,说要让我做皇子妃。”
“可当我有了身孕寻到他,让他带我一起去儋州,他说,我既然能在婚前失贞跟了他,便也能跟其他男人,谁知道孩子是不是他的。”
“他甚至不许我回宁安侯府,让他们将我的孩子打掉,将我永远关在山上。”
“可笑的是,他明明是个被贬斥了的皇子,班家居然因为惧怕你,而真的听了他的话,要杀了我。”
林皇后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摇着头,说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自己贪图二皇子妃之位,为何要怪别人。”
班县主冲上去,甩了林皇后两巴掌。
“你生了儿子,不好好管教,如今还再狡辩。”
说完,班县主拿着短刀,又要刺向林皇后,这一次,是朝着林皇后的心口去的。
恐怕,她已经没耐心继续折磨她了,想要一刀致命。
陈霜意连忙出声制止:“等一下。若你与二皇子有仇,为何不去找他算账,来寻皇后娘娘做什么?”
她想拖延时间,此刻距离她随着小沙弥一同离开已有两个时辰,且她从一开始就不信那小沙弥的话,沿途走来一路都留有记号。
若是不出意外,林闻清的人,应当很快便能赶过来。
若是不能,那她和林皇后,恐怕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二皇子的封地在儋州,距金陵城数千里之远,他去往封地的路上,你大可以埋伏他,亲手了结他。你与他的恩怨,你不找他算账,却找他母亲?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陈霜意看着班县主,说道。
“可笑?”班县主停下了准备刺向皇后娘娘的手,转过了,看向陈霜意,笑道,“若不是她的一味纵容,谢珩不敢那么放肆的。”
“而且,谁说我不会去找谢珩了?今日你们先死,明日,谢珩就会来阴曹地府寻你们。”
看来,已经有人再去刺杀谢珩的路上了。
陈霜意的眉头皱了皱,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如此精密布局,是班县主一人之力。
于是,她将目标转向了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小沙弥。
“那小师傅你呢?你也与二皇子有仇吗?”
小沙弥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陈霜意的话。
大概是察觉到了陈霜意在刻意拖延时间,小沙弥朝着班县主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道:“你若是要杀她,便快些动手。但林皇后你可以尽情折磨,但不能伤她性命,人必须活着交给我。”
第六十七章
陈霜意的目光, 又一次转向了小沙弥。刚刚接触时,陈霜意便觉得哪里怪怪的,此刻再次看向他, 她忽然觉得, 这个小沙弥的声音,似乎与他的身体并不相符。
他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模样,声音却成熟稳重,说起话来的语气, 也老气横秋的。
陈霜意原本以为这一出戏的主导者,是班县主。她被二皇子骗身骗心, 因爱生恨便想要找林皇后报复。
这个理由倒也还过得去, 但她想报复的对象可并非寻常母亲,而是一国皇后,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班县主看上去,色厉内荏,像个草包,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只可能是, 有人借着她的遭遇, 刺激她怂恿她利用她,并且,应当向她承诺过什么。
想到这,陈霜意忽然觉得,这个小沙弥, 应当才是此事的关键所在。
“小师傅, 不是金陵人士?听你的口音,像是从北方来的。”
她再一次开口, 试探。
小沙弥横了陈霜意一眼,有些不耐烦:“话太多的女人,大多死的早。”
边说,他边朝着班县主说道:“你不是要杀她?还不动手?”
班县主原本就不堪大用,只是个会虚张声势的草包,眼下真的拿着短刀对准陈霜意时,她倒有几分犹豫了。
“你别恨我。”班县主将短刀架在了陈霜意的脖子上,闭上了眼睛,“这本来也就怪你。若不是你害我被罚,来了大相国寺。我也不会在这里遇见谢珩,更不会委身于他。”
“因果报应,是你自找的。”
她握着短刀的手开始微微发颤,心里发狠,手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班县主虽然讨厌陈霜意,但到底还是胆怯。
“那日的事情,怎么能怪我?难道不是你和朝羡先招惹的我吗?”陈霜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很怕班县主一个失手,真的就将她给扎死了。
她才不过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死,只能一边观察班县主,一边转移话题,企图再拖延一点时间。
想到这,陈霜意忍不住地在心底里,谩骂:“林闻清你怎么还不来,狗东西,再不来,你娘子要变成鬼新娘了。”
“之前还说什么,若是你遇险了,掘地三尺我也能找到你。骗鬼的话,傻子才信。”
她心里慌得不行,脸上却一直在强装淡定。
班县主又往她身边凑了凑,握着短刀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呜呜呜,死林闻清,还不来,怎么办,我真要死了不成?”
陈霜意心里慌乱无措,一时之间,她也顾不得其他的,满脑子竟全是林闻清。
“他怎么还不来?他是不是不在意我了?呜呜呜,上次在宫中,明明来的那么及时。”
“我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啊,他是不是要娶续弦。”
没人知道,如此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陈霜意,怎么还在想林闻清娶不娶续弦的事。
“班县主,你还不动手?”小沙弥又一次开口,催促到。
“杀了她,林闻清与皇家的联系就断了。”
“他才能真的站到主公这边。”
陈霜意瞪大了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班县主猛地摇头:“你不要被人利用了。”
班县主的刀已经抵在了陈霜意的脖颈上,只需稍稍用力一割,陈霜意便会当即没命。
“对不起。”班县主闭上了眼睛,把心一横,手上用力。
“叮。”陈霜意的耳边擦过了一阵风,一支箭羽自旁边的林子里飞来,直直扎在了班县主的手臂上,她的手瞬间便不能动弹无法实力,手中的短刀,也应声落地。
霎那间,自林中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林中尘土飞扬,树梢上歇息的鸟儿飞身而起,乱作一团。
陈霜意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有无数支箭羽朝着这边袭来,将她身旁的几名黑衣人,扎了个通透。
剩下的几名黑衣人没料到他们的救兵会来得如此早,瞬间慌了神,抽出腰间刀剑,挥舞着避开箭羽。
陈霜意站在原地,看向林中。
一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乱草丛生的林中钻出,陈霜意提起了裙摆,便朝着那道身影飞奔而去,一下子,便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林闻清张开双臂,接住了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朝他飞奔而来的陈霜意,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刚刚得到吊桥被毁消息,便急忙带着人搭了一座简易的桥过山,但仍旧是太慢了,等他赶到时,陈霜意已经被小沙弥骗走了一个时辰了。
幸好她留了心眼,一路上都有偷偷留下记号。
林闻清顺着记号一路找来,可最后几处记号,不知是陈霜意没有留好,还是被人刻意抹掉了,亦或是被山林间的野兽们弄乱了。
他迷失了方向。
正因找不到陈霜意而心急如焚时,他听到了陈霜意的骂声。
她又在心里骂他,怪他怎么还不来。
林闻清便顺着那声音,一路追寻到这里。
林闻清的人各个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那些黑衣人很快便被制服,小沙弥和班县主也都被扣住了。
风向一下子便转了过来,刚刚陈霜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此刻班县主和小沙弥,成了阶下囚。
“把他们带回廷尉府大牢,我亲自审。”林闻清仍旧搂着陈霜意不肯松手,见陈霜意看向班县主他们,他对着部下吩咐道。
下属们得令,立刻将人押走了,剩下的几人,则抬着林皇后下了山。
刚刚还围满了人的草地忽然就空了下来,陈霜意将头窝在林闻清怀里,慢慢回过了神,整个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她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几乎无力支撑她站直身体。
“我好累。”陈霜意的声音很低,透着疲惫。
林闻清低头看她,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嗯了一声,撕开了她的裙摆。
她的腿不知在何时受了伤,裙摆上粘着血迹,已经和伤口粘黏在了一起,被林闻清这么一撕,衣服布料摩擦着伤口。
“嘶。”刚刚还不曾察觉痛意,此刻危机解除,陈霜意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眼眶,一瞬间,便红了起来。
“我疼。”陈霜意的声音轻颤,带着几分哭腔。
林闻清没说话,低着头看着她,目光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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