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地处大陆中心的地方集市当然是没有那种特殊的莓果,不过他从袋子里抓出一粒樱桃塞进嘴里,酸甜柔软,大概那粒浆果也是同样的口感吧。
虽然身处地堡之中,货品的质量依然不错,价格也算不上昂贵,这让他的心情相当不错。不过想到未处理的一堆货物,还有身为外乡人想要租下能容纳一整个商队人口的大房间需要支付的账单,他的脑子又有些发胀。
该怎么办,才能好好地养活他的家人们呢。
地堡中的隧道四通八达,有些隧道中火山岩铺设的地面上坐落着滑轨,旁边是装着探照灯的矿车,里面装载着物资。
矿车在滑轨上来回往复,不知道通向何方,隔着一段距离,还有负责控制道岔的站点工人。
在一座矿车站点附近,他看到了同样穿着治安处制服的年轻男士,上前询问:“小哥,我带着一批北方出产的货物,现在想要出手,能帮我联系一下这里的负责人吗?”
治安处员工闻言看了他一眼,立刻道:“您有多少物资可以出手?现在所有物资我们原价收购,如果量够大,还可以获得灾季结束后的贸易优先权。”
对方语气相当快,最后又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跟我一下办事处,让我的上司和您详谈吧。”
瑟罗松了一口气,“当然可以。”
办事处是商业区附近的一间屋子,半墙刷得十分艳丽,上半部分被彩绘玻璃取代,里面除了粗壮的圆形立柱之外没有任何分隔和支撑,柜台形成一个环形空间,工作人员全部坐在里侧,身后是樱桃木书架和一摞摞的文件。枝形流苏灯从天花板垂下,照亮这里,像是童话里小人居住的房间。
在柜台之间,确实有十三四岁年纪、戴着报童帽穿着南瓜裤的孩子穿行,在执行传送文件、引导客人的简单工作。
瑟罗对此接受良好。在他的家乡,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面临的已经是一些卖命的工作了,无论是狩猎、采矿、攀岩采集,还是在封冻河面上开凿下探捕鱼,都有致命的危险。
带瑟罗来到这里的员工叫来一个男孩子,对他说:“带这位客人去找采购部的姐姐们,如果她们要查验货物,你也跟着客人一起去。”
男孩子点了点头,示意瑟罗,声音清脆,“请跟我来。”
采购部的女士们对来自北陆的新奇货物相当感兴趣,尤其是牦牛和白色狐狸的皮毛,她们在看到狐狸皮毛之后窃窃私语,言谈之间似乎提到了某位大人。
瑟罗心领神会。
这件没有杂色的雪白皮毛大概会在冬天出现在某位贵族少女的肩上。当然,统治翡露的家族十分神秘,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它属于哪个姓氏,只知道他们虔诚地信仰着异教的女神,教廷统治的影响力在这里微乎其微,他在地堡中遇见的修道士们只看病布施,并不传教。
治安处的员工向他解释:“翡露平等地欢迎每一位异乡人,只是不允许犯罪和传教。”
尊重信仰是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一点。
瑟罗点头,“我非常理解您的要求。”
成功脱手货物之后,他拿到了一袋子由翡露领地发行的金币,每一枚都雕刻着细致的蛇发女妖头像,边缘有细密的齿纹,纯度相当高,牙齿咬上去微微凹陷,留下一个齿印。
瑟罗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些钱都足够他带着家人在避难壕寄居一段时间,还能为受惊的卢克找一位术士大人看病。
第25章
在远离商业街的地堡边缘,被绳栏围绕起来的非员工禁入区,可以看到石墙上一处不规则的洞口,对于身材正常的成年人类来说,必须蹲下身子才能通过。
它的建造者和使用者显然不是人类。
洞口里,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吆喝声在空旷的地洞中幽幽回荡。
矮人们头顶探照灯,身穿防护服,带着锤子和鹤嘴锄,一个挨一个排好队,准备进入到矿洞里。
虽然阵地已经搬到地下,一切用度都缩减,不过为了维持炼金工坊的运转,这条通往矿场的隧道还是被打通,以便矮人们能够开采矿石。
矿车把钢玉、黄铜、秘银、宝石顺着铁轨运输出来。现在是紧急的时态,这些美丽的小玩意不会成为魔王的收藏品,而是经过矮人工坊的加工,成为武器、道具、能源,或者在灾季结束后流入市场,换成供应整个领地的物资。
宝石虽然美妙,但粮食和布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灾季结束的日子未知,在这个整片大陆都停摆的时期,粮食只减不增,价值会昂贵得一天胜过一天。
不过,对矿石的喜爱流淌在矮人们的血脉里,就像绵羊吃草秃鹫食腐一样天经地义,他们来回传递一枚矿石,窃窃私语:“看它的样子!多么完美,我敢打赌,在外面再也找不到纯度这样高的秘银!”
“当然,这片大陆哪里还有这样未经开采的秘银矿脉,如果不是魔王城的旧址,早就被人类掠夺得一干二净。”
“哼,人类,生命短暂得一百年都不到,在搞砸一切这件事上倒是登峰造极。””
有矮人弱弱得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吧,人类曾经建立的帝国和文明还是很伟大的,就是因为生命太过短暂,所以燃烧起来也不顾一切,就像彗星划过天空。”
“你这家伙!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一名矮人双手握住矿石,把脸贴在上面,语气陶醉:“真想把它挂在床头的捕梦网上,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看一眼。”
“好了,你已经摸够了,还给我!”
“什么还给你,这根本不是属于你的!”
“那也不属于你!”
矮人们闹哄哄地吵起来,推推搡搡地拱出隧道,如果不是墙壁够厚,几乎要把整座地堡震得翻天。
那颗堪称完美的秘银矿最后还是被装进矿车,送进工坊的炼金炉中。矮人是品德高尚的种族,对偷窃这种行为不屑一顾,不像恬不知耻的地精。
矮人拜伦扶住头盔,让它不要掉下来,和同伴叽叽咕咕地抱怨:“我已经三天没有喝到酒了,不管是麦芽酒还是琥珀酒,那女人完全是个酒鬼,看守酒精就像恶龙守护财宝。除了必要的医用份额,从她手里抠不出一点额外的份量。”
他的朋友威尔连忙捂住他厚厚的红胡子,紧张地说:“小心点你的嘴!恶魔都是小心眼的物种,如果她听到你的话,说不定会把你的胡子捆在炼金炉上。”
对于下属背后议论她这件事,尤嘉是完全不知情的。当然,如果知情的话,她一定会委屈地狡辩,自己明明是个宽容大方的主君,绝不会做出把矮人的胡子绑在炼金炉上再调最高温度这种事情。
……她不会,对吧?
尤嘉打了个喷嚏。
她正站在巨大的母巢面前,手里抓着一只空荡荡的小瓶子。
那里面曾经装着生命树的种子,但是现在,这宝贵的圣物已经被母巢吞吃入腹,在她体内激烈地搏斗,母巢的内部起伏,花纹像是艳丽的拟态动物一样变幻。
这片大陆上没有被别人思念就会打喷嚏的说法,她的体质也能隔断一切病毒,所以这个小小的喷嚏被她无视掉,当成灰尘的影响。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阿尔弗烈德陪伴在她身后,准备随时支援母巢,以防她被生命树的力量反攻。
一粒不完整的种子,和一个发育完全的母巢,显然是后者的赢面更大。不过在母巢表面开始透出银白色光芒之后,尤嘉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支撑不住。
如果输给一粒种子那也太丢人了,亲爱的母亲大人。
她的眉毛皱起,神经质地抠住袖子上的贝壳袖扣。
阿尔弗烈德安抚地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平静低沉,像是丝绒上滚动的珍珠,“放轻松,陛下,她会成功的。”
陛下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虽然情况不妙,依然语气硬邦邦地说:“我很轻松,很冷静,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觉得她不会成功了。”
未成年恶魔的脾气真是可怕,不过阿尔弗烈德对她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流畅地接住她的话,“是我自作多情不知好歹,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说完还顺手压了压她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
魔王大人一双眼睛盯紧母巢,对他的僭越之举一无所知。
母巢表面的银色斑纹不进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亮,像是从最深处透出来,让母巢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连内部的组织都清晰可见。
尤嘉的耐心走到极限,伸出手指,脚下的黑影蠢蠢欲动。
以她和阿尔弗烈德的力量,完全可以把尚未完全融合的种子剥离出来,维护母巢的完整,至于那粒种子,虽然这样浪费掉有些心疼,但是也没到不可取代的地步。
在她真正下定决心的前一刻,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母巢停止起伏,那光斑也保持了现状,在母巢原本用来诞育魔物的洞口旁边,缓缓分裂出了一条新的缝隙,慢慢扩大成一片水波旋涡似的胶质镜面。
一扇新的“门”出现了。
母巢原本的洞口连接深渊,送来了数不清的魔物,可这扇新的“门”到底连接到哪里,连尤嘉都不清楚。不过她对于门后的世界还是相当期待,地堡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拘谨无聊,每个人吃着同样的压缩食物、为了节省煤油生活在黑暗里,表情压抑,让地堡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监狱,她急需一点新的乐子打破这个局面。
水波般的旋涡转动、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粘稠的胶质挣扎,动作剧烈。
尤嘉缓慢地后退了一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有什么东西撕裂了胶质,艰难地穿了过来。
那是一双手,肤色微深,但是非常细腻,十指指节上戴满花里胡哨不同材质的戒指,金属、黑珍珠、玳瑁、彩宝,雕刻的花样也不同。再往上手臂也戴满层叠组合的手环,材质看起来都不太昂贵,但是样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或许摩拉和这个人会很欣赏对方的品味。
这个人花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带着一身黏液从旋涡里爬了出来,露出全貌。
从手指的指节已经能看出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不大,穿着一身荧光粉色的亮面皮衣和开孔极宽的渔网袜,头发剪得短短的,像是男孩子的刺猬头,末梢染成极深的墨绿色,除了手上的饰品,唇钉鼻钉耳骨钉一应俱全,眼圈四周像是被殴打过一样发黑。
这个打扮让魔王大人都有些震撼,决定收回摩拉会欣赏对方品味这句话。
她犹豫地看着这个女孩,从传承记忆里调动出早已经失传许久的蛮族语:“你是,最后的蛮族人?”
不应该啊!
虽然传说中中的蛮族人也酷爱在身上打孔,穿着暴露,用黑色涂料涂黑眼睛和牙齿,扎小辫子的同时还喜欢在胜利之后把败者肢体的一部分系在头发上,但是他们以强壮的身躯闻名,女性的身高能达到一米九左右,这个女孩虽然个子瘦高,但是脸颊都瘦得凹陷下去,肌肉平坦,看起来一点都没继承到蛮族的血统。
南汀受到的震撼不亚于尤嘉。
她今年二十四岁,毕业于星际魔法学院占星系,两年内从事过水晶球电商平台店主、占卜新媒体赛道、幸运饼干移动摊位等等职业,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学占星果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在校时的交际广泛拯救了她。
空间魔法系的学姐早已经功成名就身价不菲,还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出于对学妹的怜爱和支持,请她到实验室担任行政事务,于是南汀坐上了魔导飞船,顺利地在星际跃迁过程中……遭遇了失事。
怎会如此。
或许她最应该给自己占卜一下命运。
再一睁眼,艰难地从黏液里爬出来,面对着眼前复古得让人怀疑回到蒸汽时代的景象,还有眼前像是从游戏或者动画CG里走出来的精美建模一样的男女,南汀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口中喃喃:“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在尤嘉看来,她的打扮相当奇怪,而在南汀看来,眼前这对男女身上的衣饰她只在博物馆和影视作品里看到过,而博物馆的藏品相较之下黯然失色,屏幕里的又质感廉价。
她完全不敢细想,深深地抽了一口气,转过头,无视了还在和她沟通的尤嘉,试图钻回漩涡里。
第26章
半个小时之后,南汀终于接受了自己来到一个未知年代,更甚者可能是异世界的事实。
她的历史知识相当贫瘠,但是根据最基础的历史教育基础,她倾向这是一个和她原本所在世界相近,但是世界线出现偏差的地方。
天啊,她大概率永远不能回家了……如果那间首都的潮湿地下室算她家的话。
希望有好心人能收养她的岩蜥蜴,让它安度晚年。可怜的伊万诺维奇,这个世界上最不让她放心的小东西,一想到它可爱的黑色大眼睛因为饥饿而亡蒙上白翳,她简直痛苦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她从崩溃、绝望到平静接受。最后抓了一把头发,眼眶发红地对尤嘉说:“能来根烟吗,我需要冷静一下。”
值得一提,她的通用语说得不错,只是带点口音。
“烟草吗……”尤嘉抱歉地摊手,“除了矮人之外,这里没人抽烟,来点酒可以吗?”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酒瓶,剥掉上面的木塞,把酒液倒进墨绿玻璃方杯,热情地和南汀分享了今年的樱桃酒。
酒液是浓郁的暗红色,丝绸一样从瓶口倾泻,和她涂成红色的指甲十分相衬,雪白的手掌握住深色玻璃瓶的样子赏心悦目。
南汀在她面前感觉有些拘谨,忍不住想起那些早已灭绝的珍稀奇幻物种。
她在生活的年代,隔着屏幕见过许多天生丽质,又从头到脚经过精细打理的女演员,再加上一点滤镜和魔法,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不可方物。
但是眼前这个异世界的女孩子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是超凡脱俗的非人造物,每一个线条都经过最精细的计算,如果有神的手捏造躯壳,一定是这个样子。
几杯酒后,借着醉意和迷茫,南汀倒出了全部老底,她的来历、身处的时代、历史……”
尤嘉十分捧场,语气温柔地回应。
“探索到星球外宇宙的时代,真是了不起。”
“诶……两千年后的历史上完全没有我的商业帝国的记载吗。”
“居然让你全年无休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一点还是最低薪资,确实太过分了,这种人就该上绞刑架扒皮抽筋。”
她贴心地靠着南汀,轻拍她的背部,“以后留在这里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阿尔弗烈德对这个魔女吃小孩不吐皮的场面感到十分不适,为了防止自己冷笑出声,选择转过头不看。
南汀觉得她真是可爱动人,像是壁画上走下来的小天使。她又累又醉,在大哭一场后,小孩子一样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阿尔弗烈德挑了一下锋利的眉毛,“你给她下安眠药还是吐真剂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大概有些人就是很容易放下心防吧,或者我就是这么值得信赖。”尤嘉礼貌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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