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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从一开始的愤怒，到谄媚地请求店主增加供货。
尤嘉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她的初衷是让魔王城慢慢发育，从山下的商业中抽取利润，可不是引起圣座和教廷骑士的注意，打烂她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城墙和玻璃花房。
她要给冒险者们一点甜头，并且向外界示弱。
于是地精工匠们紧急打造了一批宝箱，装好金币、物资，还有药剂和武器，母巢则吐出几只宝箱怪，守卫魔物被培训了一下放水技能，战斗力强大的魔物不准出现在外围地区。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还要丢下一些可以再生的头发眼珠羽毛。
冒险者们带着战利品从魔王城里走出来时，虽然还是带着伤，但是脸上却多出了笑容。
然后他们又为了庆祝胜利，在小镇里挥霍掉大部分战利品，换取美酒和精致的工艺品。
来的时候身上五个铜币，回去的时候还是五个铜币，不愧是魔王城，让人白吃白住一个月，下次还来！
第4章
在一个天气阴暗的早晨，魔王大人正沉浸在光怪陆离的启示梦中，聆听来自群星外的呓语，却被一阵地动山摇惊醒。
她睁开眼睛，直挺挺坐起，神色阴沉，“你们活腻了可以直说。”
把她晃醒的骷髅仆从摇了摇头，指向门外。正有几个矿工矮人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她转头，立马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大串矮人语。
尤嘉挑了一下眉毛，“龙？”
暗无天日的矿洞底部，只有荧光蘑菇和藤蔓散发出的微光，对于殿堂般巨大的空间来说杯水车薪，但是矿工们已经把轨道和矿车铺设到这里，岩壁旁的木柱挂着昏黄的煤气灯。而就在轨道的尽头，被炸开的洞穴里藏着一个更大的空间，几乎像是一个幽暗的地下世界，里面坐落着一具山峦般的龙骨，暗金色的骨骼在黑暗中静默地闪过，原本应该有着融化的黄金般瞳孔的眼窟，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一条死去已久的巨龙，即使只剩下一座骸骨，依然能看出它当年的恢弘森严。站在它躯体下的人形生物们，即使和它的尾巴相比，也渺小得像是蚂蚁。
尤嘉把手掌贴在它的骨骼上，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可以比肩众神的奇幻种。”
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也不为过。在教廷尚未兴起的众神年代，巨龙是传说中能够终结众神统治的种族，人类的英雄沐浴龙血可以拥有半神之躯，它们的每一滴血，每一片鳞片、每一口吐息都蕴藏着炼金术的奥妙。据说龙的亚种曾经统治世界，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科技和文明，只是如今已经随着地貌变化消失在岩层和海底。
她思索片刻，转头命令魔物们，“好孩子们，从今天开始分解它的残躯，哺育给母巢，说不定你们要迎来一群龙血的兄弟姐妹了。”
为了分解龙躯，工坊开始昼夜不停地锻造秘银制品的采矿工具。每天有无数的龙骨碎片被矿车运出地下，投喂给母巢。几天之后，母巢吐出了第一批龙裔。它们有着类人的身躯和姣好外表，只是身上覆盖着各色鳞片和骨刺，下肢像两栖动物一样发达有力。
龙裔们之间的个体差异也很大，除了鳞片从黑、白、苍绿、红铜、暗金的颜色变化，还有体型差距，大的将近三米，下肢修长，小的身高接近矮人工匠。尾巴、骨刺、头棘的形态也不一，尤嘉发现有一只白色龙裔长着淡粉色的头棘，特地标记了它，起名叫“宁芙”，并且把它安排在城堡中心巡逻。
还有一只非常稀少的，通体蛋黄色，体型矮小，尾巴肥肥短短的龙裔，被她起名叫肥尾巴，安排在厨房里，和女巫摩拉一起工作，每天负责揉面团。每天都有魔物们凑在厨房观赏它揉面团，一看几个小时，大大影响了工作效率。于是尤嘉严禁魔物们长时间逗留厨房，然后一个人观赏肥爪子揉面团、烤面包、站在矮凳上翻搅浓汤。
长得好看果然可以当饭吃。
随着开采的深入，在龙骨的中心，矿工们发现了一颗巨大的、金属雕塑般的心脏。在把它投入母巢之后，母巢停止了一切产出，而是静默地耸动。尤嘉也不知道，最终会孕育出什么东西。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山下。
翡露镇聚集的商人太多了，旅馆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居住需求，在平原上搭起一片片帐篷。有人开始询问酒馆老板建造房屋的事情，更有甚者居然在魔王大人的领地上打地基。
真是岂有此理！
她不得不在喷泉广场的附近选址建造了一座办事处，为了隐藏身份，每一个魔物建筑工都穿着白麻罩衣，脸上戴着面罩。但还是迎来了人类居民的围观。
他们站在用麻绳围起来的施工现场，好奇地交谈。
“妈妈，这些都什么人啊？打扮得真奇怪。”
“说起来，好像之前商店和酒馆也看过穿成这样的人，这身料子看上去真不错。”
“有一次我在山里抓野兔回来晚了，也看过一队穿成这样的人，好像在运送什么东西。”
考虑到和人类杂居，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尤嘉推出一位代理人，名为缪拉的魅魔小姐。她也披着白麻罩衣，遮住高高的盘羊角，像是兜帽下梳着高发髻一样。有着小鹿一样的圆眼睛和纯真的相貌。
缪拉作为翡露的执政者代理人发布通知，宣称白麻罩衣们是属于翡露本地教派的信徒，信奉的正是喷泉广场雕塑的唯一女神，尤嘉。而这里正是密教的领土，不受教廷的控制。如果不在乎信仰，愿意留在翡露，可以到即将建立起的办事处申请房屋租赁。
教廷统治这片大陆已经数百年，小到村庄的税收，大到王室的婚约和继承合法性都在教廷的控制下，他们热衷于铲除异端、焚烧女巫。尤嘉以为这话一出会掀起轩然大波，许多虔信的居民会就此离开，只剩下实在走投无路，已经不在乎信仰的人。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山下无事发生，这个宣称只是掀起了小小的波澜，人们关注房屋的租赁、翡露密教后的主人，还有这教派和商业街之间的关系。没有人关心一个异教公然发布宣称和教廷。
她很迷茫，询问奥古斯都，“为什么没有人搭理我，是觉得我们在过家家吗？还是觉得教廷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一个新生教派？”
奥古斯都欲言又止，“我觉得......您对教廷统治力的认知，一直有点，古典。”
尤嘉：“嗯？”
他说：“您有到过翡露山脚外的世界看过吗？大概和您记忆里很不一样。”
在一望无际的灰色平原上，长满黑铁般的藤蔓和硕大的艳丽花苞，绽开时喷出孢子，伴随着一阵恶臭。这里是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广阔草原，但是占地极大，几乎可以说，人类居住地只是这片荒原上的小小的绿色露珠。如果细看，可以发现在树林穿行有长着绿色鳞片和黏腻皮肤，像是用人体和鱼头拼凑出来的怪物，不是尤嘉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魔物。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翡露山下领土的几百里外，就隔着一条大河，居然是这样的景象。
奥古斯都叹气，“还有类似的沼泽、河谷。在几十年前，这样的诡异植物和怪物出现在大陆上，教廷宣称这是神的质疑，为了惩罚人类的贪婪，只要购买赎罪券就能得救。可是买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效果。”
尤嘉迟疑地说：“所以，教廷已经倒闭了？”
奥古斯都摇头，“”在天罚之后，教廷的圣骑士反而更加强大，几乎每一个都能达到当初剑圣的伟力，能够捕杀怪物，庇护治下的贵族和民众。有一部分人因此更加狂热地信奉教廷，但是毕竟范围有限，也有我们这些一直生活在教廷统治边缘外的人。”
尤嘉心情复杂。
原来落魄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一向不死不休的老对头。
真是令人......愉悦。
晚上她甚至多吃了一碗朗姆酒配冰激凌。
因为人员的扩充，能酿造更多种类更高度数的酿酒坊已经建立起来，山下农田产出的土豆和粮食被拨出少部分用来酿酒。矮认工匠们打造了能抽取地下水的大型水泵，山林外的伐木场也建立起来。
前来探险的勇者小队甚至有在山下购置房产的。
霍尔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出身富商家庭的次子，在分到大笔遗产后离开从小生活的大城市，在被侵染的荒原和各个城市之间流浪，聚集了几位队友。从贫民窟考进战士学院的剑客雷丝丽、出身信徒家庭但是性格叛逆的魔术师米赛特、原本梦想成为画家但是在家里的要求下不得不成为萨满的芒娜。
而霍尔，小时候连内衬的布料都精挑细选，不细致的食物不能入口的大少爷，现在是一位刺客。
他们的小队停留在翡露镇已经两个月，七进七出魔王城。从一开始的惨败，连全套甲胄和法师权杖都丢在魔王城，到后来的每次都小有收获，甚至在迷宫尽头的宝箱里找到第一次遗失的法师权杖，让米赛特喜极而泣。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每次都有一点小甜头的感觉，让他们非常着迷。而山下发达的建设，也让队友们不禁产生了定居的渴望。这是一个既能满足他们对冒险精神的需求，又有宜人的居住环境的地方。于是在商讨之下，霍尔觉得在翡露镇中，以小队的名义购置地产。
办事处是一座青色大理石搭建的二层小楼，有几扇圆形舷窗和开满繁盛花朵的露台，大堂天顶开阔，地板光亮如镜。披着白色细麻长袍的工作人员坐在玻璃后，接过他的购房申请表。
“如果想要以团队名义购置房产，要在办事处提交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这边会给您发放团队证明和每个人的居民证明。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和队友提交信息。对了，如果登记信息的话，我们还会附赠探索魔王城后的医疗急救服务。”
霍尔看了一眼身后坐在等候椅上的队友们，然后点点头，“可以。”
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流程，霍尔和队友们带着一叠文件走出了办事处。雷丝丽展开那张房产证明，睁大了平时总显得凛冽的狭长眼睛，“等等，我现在是有家了吗？”
芒娜跳起来揽住她的脖子，“是我们的家啦。”
米赛特也探头看文件，“还要等半个月的施工和装修呢，而且真是不便宜啊，如果没有霍尔用支票兑换的银币，我们光靠赏金和战利品可买不起。”
芒娜摇头，“拜托，亲爱的，回忆一下那些绿色泡泡里的城市房价，而且还要审核宗教信仰，每年向教廷交一大笔税，我们现在已经用最低的价格拥有一个落脚点了。”
第5章
妮可趴在灯塔二层的舷窗边，凝视醺然的粉紫色天空，现在还不到黄昏，但漫天的孢子已经把整座河谷的天空染上颜色。
这是她独自生活在河谷镇的第八年。自从半年前地底的藤蔓入侵地表，开满诡异的花苞，种植的作物变得苦涩腐烂、牲畜生下畸形的胎儿，镇民的生活难以为继，只好陆陆续续离开。
但妮可生来腿部就有残疾，不能支撑长途跋涉，也不能对抗外面世界的畸变物。
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来，她才拉上帘子，离开窗台。
厨房的灯泡年久失修，已经亮不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椅子上，从橱窗里翻找出一罐砂糖，双手捧着糖罐，出神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商队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个小镇了，可能明天就来，也可能永远不会来。
在父亲留下的地图上，向东徒步就是一片名为翡露的广阔山脉，或许那里还有没被畸变感染的容身之处。
晚饭是用在行商手中购置的南瓜和面粉煮出的南瓜汤，盛在浅浅的碟子里，配上拳心大小的干硬面包，还有一片薄薄的火腿，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晚餐。正因为下了决定要离开，才会消耗掉易坏的食物。
在入睡之前，妮可脱掉灰红色的布裙，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身体。顺着苍白的上身向下，原本应该是双腿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虬结的藤蔓替代，微微蠕动着。比起人，更像是一株裹挟着人类残躯的诡异植物。
从外表来看，她纤细、苍白，一张轻飘飘的纸一样的女孩。谁能想到，裙下是这样可怕的景象。
妮可的父亲曾经隶属于教廷骑士团，他出身边境小镇，在有幸选入教廷会接受了圣水的洗礼，拥有超脱人类的力量，成为战无不胜的圣骑士。可是当他死去的那年，畸变的藤蔓替代了他整个身体，只剩两颗眼珠被黏连在藤蔓缝隙里，邪恶癫狂。
但是妮可还和父亲一起住在大城市里，在他死后，牧师们来到她的家进行搜查，用密封装置带走许多东西，最后声称是她父亲对主的不虔诚让畸变物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她更加虔诚地侍奉主，可在母亲去世，她因为抚恤金无力支撑城市生活搬回这个边境小镇的几年后，身上同样出现了畸变的症状。
是因为她不够虔诚，是她做得还不够吗？
镜子里，她的脸微微扭曲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引得藤蔓一阵狂舞，带来刻骨的抽痛。
“妈妈......”
翡露镇开始流行起穿着白色麻袍，在街道、田间、建筑里，纷纷出现披着白袍的居民。他们可能是还住在帐篷的临时工，可能是商人，也可能是探险队成员。这些人自称女神尤嘉的信徒，向喷泉上的神像供奉鲜花和银币。
而还没意识到自己多了一个神职的魔王大人瘫坐在高背椅上，对着一摞文件闭上眼睛，“这个破镇子的财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拿到金币就够了。难道这群愚蠢人类吃饭穿衣都要我来管吗？！”
不仅仅是财报，还有小镇中的库存，从农作物木材矿石到各式各样的副产品，酒、糖果、茶叶。城镇中的物价、交易的商人势力、居民的职业、建筑和工具的折损状况。甚至还有一堆建造申请，伐木场、市集、水力采矿机、诊所......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魔王，又不是村长！
缪拉小姐有些紧张，“陛下，我们现在确实是这片领地的世俗执政者，这些都是我们应该管理的。从翡露镇经营里攥取的利润非常可观，很快就可以修复好中心的宫殿。”
这倒是真的。尤嘉的寝殿已经修建好了，用浑然天成的青色大理石和罗马立柱，还有高达十几米的彩色玫瑰弧形窗。她奢华的高床摆在宫殿中央，铺着层层叠叠的天鹅绒和丝绸，如果不会飞，要用小梯子才能爬上去。
“教廷一样向平民收取税收，可他们只要唱唱经洒洒水，和高级应召女郎生孩子。为什么轮到我就这么多事。”尤嘉十分愤怒。
“如果我们也能做到凌驾世俗世界之上，可以控制王室作为明面上的代言人。我相信您一定能走到那一天的。”
优秀的员工敢于向老板反向画饼，缪拉小姐就精于此道。
魔王大人得到了安慰。
她挑剔地说：“行吧……都是为了伟大统治要必经的考验，我当然不可能做得比那群猪猡一样的世俗贵族更差。”
在喷泉广场的一侧，长长的市集被建立起来，搭满了用各花色篷布撑起的小摊，提供给翡露镇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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