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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做到那个位置起码有一百多岁了，我对他们的摇尾乞怜不太感兴趣。”妮可小心翼翼地抽回手。
但她对聚敛财富扩大领地非常感兴趣。
种植草药和饲育生物的地址被选在战场遗址上，魔物施工队规划出一片土地，没有撒上光蕨种子，开始建造场地，等到工期结束，光蕨也会连成一片，遮天蔽日，把秘密基地隐藏起来。
这是个完美而顺其自然的计划，如果讨厌的人类冒险者没有蝗虫般疯狂涌进珀拉底，害得魔物施工队们躲躲藏藏，效率大幅度降低的话。
妮可不得不分出一些魔力，用来为魔物和建筑区域做出伪装。
好在吞噬掉海眼中的巨大畸变物为她带来了庞大绝伦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蒙蔽人类的眼睛，既无法看透秘密基地的所在，又无法看透伪装成人形的魔物。
唯有传说级以上的魔法师能看透这障眼法，但是想来这种人也不会随意在大陆上乱跑。
应该……不会吧。
总督府的雇员又陷入繁忙当中。
调遣魔物、迎接冒险者、建筑规划、招募魔法师全都由雇员们处理。
最令他们苦恼的是，魔药导师修泽尔依然纠缠不休，申请加入魔药材料种植的任务。
这是一个专业度极低的工作，连刚入门的魔药学徒也可以完成，所以优先选择珀拉底户籍且流浪者出身的低等级魔法师。
这一次，连修泽尔的学生珂吉都没能顺利入选。
“所以，你们拒绝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明明只是魔药种植这种简单的事，我在魔药学上有一点小小的造诣，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当然是您的某些立场没有通过审查了……别再丢人了，老师。
珂吉站在老师身后，隐忍地闭上眼睛。
魔药导师软硬兼施，工作人员毫不动摇。
他长叹一口气，忽然变了表情，“你的主人，大概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吧。我从你身上闻到k的气息，并不在全盛时期的状态，甚至不敌一些古老的深渊大魔物。以k的性格，居然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吗？”
由魅魔伪装的工作人员神色一顿，笑容消失，眼锋怀疑地扫过修泽尔和珂吉。
真的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珂吉这一刻眼睛瞪得比对方还大。
“老师？？”
修泽尔不为所动。
魅魔静立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过了一会恢复亲切的微笑，“欢迎造访珀拉底，总督希望亲自迎接您这样优秀的魔法师。”
穿过环山河道和高大的苍翠山林，魔王城就隐藏在最高的山峰上，被魑碚狭罩，雾气中还隐藏着迷宫陷阱的入口。
除了拥有超凡力量的冒险者，等闲人类无法到达。
越往上走，山林里的魔物气息越浓厚，对人类的禁魔领域也越强烈，如果是学艺不精的低等级魔法师，恐怕走到这里，就要战士队友抱着上去了。
毕竟魔法师就是这样一群孱弱的生物。
但魅魔旁观修泽尔的动作，却没有一丝滞涩。
如今的魔王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断壁残垣，遍布坚实厚重的堡垒石墙和t望塔，城堡内部建筑繁多错综复杂。为了防止外来者的入侵，它本身就是一座最大的迷宫。
妮可隔着垂帘见到了这位魔药师。
“呀……你看起来真年轻，我以为能看透伪装魔法的人只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头。不过你身上散发的味道也差不多了，是腐朽了几百年的味道。”
她的话语轻慢，神色却是小动物一样的天真。
修泽尔并不意外，微微欠身，“人类的躯壳就是这样，无论保养得再好，也比不过非凡生物的得天独厚。”
无知使人勇敢，而他洞明一切，却依然不卑不亢。
妮可用魔力将垂帘拨向两侧。
帘帐后不止她一个人。
高耸的四柱床上，堆叠的天鹅绒枕头里倚靠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本诗集，长长的黑色卷发垂在枕上，胜过最好的丝绸，脸也美得世所罕见。
那双幽绿的眼睛落在诗集的书页上，对客人的到来置若罔闻。
和枕在他腿上的娇小少女相比，看起来更像一位深渊君主。
但修泽尔精准地看向了妮可，“陛下，接下来我们要说的话，恐怕不适合您的男宠在场旁听。”
那个男人让他看不透身上的气息，绝不像一个普通的男宠，修泽尔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身份。
可魔王的态度更加捉摸不定，她被逗笑了，顺手抚摸男人的长发，态度让修泽尔想起多年前觐见沙漠中的苏丹，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抚摸自己座榻下心爱的老虎。
妮可从阿尔弗烈德腿上抬起头，起身跳下床，走到他身前，“别担心，魔法师大人，就当他是个家具、枕头，是听不懂人话的小猫小狗。我更好奇，一个侍奉宫廷的传说级魔法师，来觐见敌人的主君。你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了吗？”
修泽尔后退一步，远离她的影子范围，“我曾经和君士坦丁皇室的先祖签订过为期两百年的合法雇佣合同，五十年前合同期限失效，皇室并没有要求续签，我想现在我是自由的。”
“看来你需要一位新主人，我想很多大人物都会欢迎你。”
妮可对他的退避不以为意，向窗边走去，俯视繁茂绮丽的花园。
在摩拉精心的修建和搭配下，它看起来色调高雅，生机盎然，遍布早已消失在大陆的珍贵植物。
修泽尔跟随她的脚步，站在窗边，凝神观察每一株植物。
“可我希望，接下来能生活下一个不受畸变干扰，还有开满名贵花朵的花园的地方。”
妮可有些不解，“过去只有黑魔法师和亡灵法师会加入深渊阵营，和你同样的魔药大师从来洁身自好，只接受皇室和贵族的供养。你是什么情况，打算在百岁高龄的时候叛逆一把吗？”
她宁愿相信他是教廷或者皇室派来的间谍，想从她手里多赚一份工资。
“因为我是个无耻之徒……开个玩笑。这场灾变已经持续上百年，它的来源是被封存在档案中的机密。不巧，我经历的过去比灾变开始要早一点，事情要从……”
妮可现在相信修泽尔皮囊下是个老年人了。
她打断他，“哦，我知道我知道。黄金时代的探险队在几千米深的地下发现一种蘑菇，教廷提炼后当作进化药剂对吧。”
修泽尔脸色一变，“你怎么会……”
“外地来的吟游诗人说给他两个铜币就告诉我一个大秘密，讲的就是这个故事，我还以为是骗子呢，没想到魔药大师你也相信这个故事啊。”
修泽尔：……
他觉得自己在被这个小恶魔作弄。
但她不是他的学生。
算了，忍忍。
“好吧，有人先我一步向您献上这个秘密，我也就不多费口舌。”
“教廷铸下大错，天主的信仰也该顺势退出历史的舞台。就像当初诸神的时代，黑龙摧毁了生命之树，让整个世界变作扭曲的废墟，陷入无尽的沉睡，只留悲伤的遗民在荒野上日夜嚎哭，和怪物为伴。如果新的信仰没有建立起来，这片大陆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妮可想起摩拉曾经误入的那处空间缝隙，心里一动。
“诸神时代的遗民在哪，我怎么没见过。”
“大概和世界的幻影一起在哪个空间缝隙里流浪吧，失去家园是很可悲的，我的寿命很漫长，真不想有朝一日在哪片废墟上露天提炼贤者之石啊。”
修泽尔的语气幽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井中投下石块，碰撞声永不断绝，时隐时现，长得让人毛骨悚然。
魔王陛下心里也为之一沉。
她也不想生活在一片资源匮乏的废墟上，失去恢弘的城堡、瑰丽的温室家园和装满橡木桶的酒窖。
她已经确定，曾经和摩拉误入的诡异世界，大概就是修泽尔口中诸神时代世界的幻影。那里的景色其实和深渊相近，她并不讨厌。
但贫穷和匮乏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修泽尔语气平静地做下最后的总结：“为了悲剧不会降临，我们需要一位新的神明，一个无过的信仰。”
她一把握住修泽尔的手，“我突然意识到真的很需要你……一位伟大的传说级魔法师怎么能面对拒绝这两个字，请留在我身边吧，为了……呃，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修泽尔松了口气，“是我的荣幸，陛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
魔药能维持外表不变，却不能延缓心灵的衰老。年轻时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早已远去，他在魔药上的造诣已经在宫廷漫长的岁月中登峰造极，可皇帝的奉承只让他深觉自己是混迹在凡俗之物间，浪费生命和魔力。
现在，他终于找到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
一个崭新的世界。
修泽尔在魅魔的接引下离开，房间恢复了沉静，只余熏香炉里幽远的香气。
阿尔弗烈德轻笑：“拯救世界，陛下。”
妮可也笑了一声，“男宠，副君。”
第49章
海妖王生病了。
他居住的巨大水族馆连接着铁丝网拦截的海下岩洞，隔着一层铁丝网，就能潜入曾经自由游荡的家园。
那个时候，整片海域都是他的领地，他带着族群栖息在海礁上，破坏来往的船只，撕咬落水的人类，不是为了觅食，纯粹是出于玩乐，鲜血染到几十米外，但连最凶猛庞大的鲸鲨也不敢觊觎他的猎物。
但现在他蜷缩在连身体都伸展不开的水缸里，双眼紧闭，银灰色长发烟雾似的环绕身边，海妖以美丽著称的身躯上带着擦伤，像是磨损的瓷器。
明明是俊美但野性凶猛的长相，闭眼的时候却像个孩子。
魔王陛下捂住心口，意存怜惜，“他是不是瘦了。”
阿尔弗烈德：“没吧，壮得像头牛，春天雄性激素上头差点把一整面炼金玻璃撞碎。”
他们站在空旷而黑暗的地下水族馆通道，唯一的光源只有幽蓝发光的水体。
一旁的摩拉点了支烟，“别这么刻薄。他已经绝食很久了，春天过后还出现了刻板行为，不停撞击出水口的铁丝网，直到血肉模糊，最近才安静下来。”
她的良心有些受谴责，“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妮可赞同:“当时应该抓点同族陪伴他的。”
“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妮可思索再三，忍痛：“要不然......有人想吃鱼生大餐吗。”
摩拉手指一抖，不小心被抖落的烟灰灼烫。
阿尔弗烈德反而不赞同，“这是最后一支海妖族群了，海妖王族的血脉源自海神，一代只出一个。他看起来刚成年，还没留下子嗣，如果直接吃掉，珍贵的半神血脉就此消失，多么可惜。”
海妖会在成年的第一个春天寻觅伴侣，在月光下潮湿的海礁上产下珍珠似的卵。然而这只海妖王成年的春天，被遗忘在空寂的水族馆里，连观赏他的客人都欠奉。
“如果他自己虚弱而死，我们也没办法挽回啊。”
“说得也对，”阿尔弗烈德沉思片刻，“如果实在养不下去，不如等死掉之后放在魔药溶液里当做标本。之前因为太凶猛不适合摆在公共场合，做成标本之后摆出漂亮的形状，很适合摆在大厅中央。”
他对妮可说：“如果想吃的话，可以提前现在割下一块肉。这样他死去之后，你就是吃过世界上最后一只海妖王的生物，你的名字将作为这个种族的灭绝者传颂下去……多么伟大。”
魔王瞪大漂亮的眼睛，喃喃道：“听起来真不错......海妖种族的毁灭者，到时候我的名字前也加上这个尊号。”
摩拉：“你们两个是恶魔么......”
等等，还真是。
最终，由于高贵的血脉和顽强的生命，海妖王没被做成鱼生和标本。摩拉出于人类道德价值观的阻拦，让魔王也没能下定决心亲手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得到了看医生的机会。
卢西娅是一名执业多年的兽医，同时也是一位海洋生物学家，目前在最近开始繁荣的起来的城市珀拉底旅居，享受温泉疗养院的疗愈。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马车从陶红色砖桥驶过，掀起帘子，能看见绿色溪水中飘过的花瓣和落叶，每个季节的景色都别有风味。
一个传闻中被魔物阴影笼罩的城市本不应该是个宜居地，但珀拉底远离畸变感染，景色优美、资源充沛、物价廉宜，目前在旅游杂志上排行最宜居城市No.1，远远领先身后的对手。
总督府前的告示板推荐的工作报酬也十分可观。
卢西娅在那里接到了一个委托。
负责发布委托的大概是一位女管事，声称自己主人饲养的一只海洋宠物健康状态不容乐观，因此寻求一位专业的兽医，长期检查宠物的身体状况，频率大概一周一次。
同时，由于主人的身份特殊，需要应聘者签订保密协议。
卢西娅猜背后的主人一定是政教方面的大人物，心下惴惴。但按次计算的报酬太过丰厚，他还是主动接受了委托。
预定的日期当天，他被接上一辆隐蔽的马车，在保密协议文书上签名且印上手印，并且蒙上眼睛。
黑暗中车轮滚动和心跳的声音，还有冷汗从脖颈后流过的触感都那么清晰。在后悔和恐惧的交错中，他被牵着走下车厢，掀开了眼前的黑布。
没有庄园的黑铁雕花大门，也没有他设想中满脸横肉的绑匪。但实际情况比前两种都超乎想象。
他站在一片发光的水体前，四周寂静无声，却比帝国最大的水族馆还要空旷广阔，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回荡许久。
透过纯净的玻璃墙，能看到低于玻璃底线以下十几米，遥远的仿海底平面上，深深铺满沙子和岩石，珊瑚群中游动着色彩艳丽的小鱼，花园鳗在海沙间探头，海龟平静地从鱼群游过。
卢西娅医生震撼之余了然，“真是世界上最奢华的观赏箱，生病的是哪只名贵的鱼类，还是海龟？章鱼？”
还没来得及等到回应，水体突然浑浊，游动的生物仓皇逃窜。一截看不清全貌，也无从估量长度的尾巴重重扫过玻璃，光滑紧实，像是游曳的鲨鱼。
在波荡之中，卢西娅医生隐约看清了一张人类的脸，苍白阴森，鲨鱼尖齿死死咬住一只倒霉的石斑鱼。
那是，传说中热衷屠戮人类的暴虐海妖。
此刻却被囚禁在私人的水族馆里。
“海洋......宠物。”卢西娅医生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嗅盐，怼到鼻尖下狠狠吸了几口，才没有昏厥过去。
有个女孩从阴影中的通道走出来，对水族箱中的场景熟视无睹，礼貌地向他问候，“下午好，医生。”
她是卢西娅平生所见最美丽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个线条不动人，气质也不同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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