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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目之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地，连一座容身的山洞都没有，更遑论用来点燃篝火的枯枝。
“让它再坚持一段时间，往前找一找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呢。”昂代说。
希格利安也从车厢里探出头，咳嗽两声，“我可以给它配点药，我还不想就这样困死在雪地里。”
尤嘉慢慢开口：“还有地方可以去的，珀拉底的地图记载了所有的开拓地。其中有一座就在极北之地，应该在大陆地图那一页有标记，我们可以向那个地方出发。”
她翻出那本离开珀拉底后压在行李最下方的地图，翻到大陆地理那一面，用手指夹着，展示给所有人。
昂代低头，目光落在开拓地的营帐标志上，“在这个方向，有一段距离，我们尽快出发吧。”
莎耶担任极北之地拓荒队的副队长，和队长麦克伦一起管理上千名拓荒地成员，还负责和附近的原住民聚居地交易。由于她的魔法师身份，偶尔也兼职担任药剂师，替生病的人和牲畜检查情况，酌情救治。
偶尔夜间有人来敲门，她也并不意外，大概率是有人因为急病上门求助。
但这一次不一样。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后，她裹着厚棉衣拉开沉重的金属门，在暴风雪中眯起眼睛，看见守夜人全副武装的身影。“怎么了，受伤了吗？”
守夜人摇头，“不是我，有人来找你。”
他让开一步，露出身后错落站着的几个人影。
她有些迟疑，“你们是？”
站在最后的那个人拉下兜帽，露出熟悉的脸，像是月光照亮的雪地。
莎耶嘴唇扯动，惊喜地大喊，“你来了，陛......”
最后一个字堪堪做出口型，那个人微不可见地吻了上去，嘘了一下。
莎耶立刻咽下那个字，顺着口型编出一句，“......宝贝，快进来，好久不见了。”
室内飘荡着红茶的香气。出于保暖的考虑，建筑内每层的层高很低，中间隔着很厚的保温层，如果个子高一点，站立举手就能摸到木纹的天花板。
“这是莎耶，魔导师修泽尔的学生。芒娜说不定以前还见过她。”
玛修向芒娜恭敬地颔首，“陛下，好久不见。”
芒娜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玛修小姐，上次见到你，应该还是我父亲在的时候。没想到你和尤嘉很熟悉。”
“我曾经在南方丛林里寻找魔药材料，在尤嘉大人的部落里寄居过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能在北方相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玛修神色严肃。
尤嘉默默低头，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藏起古怪的表情。
演得真不错啊……
不愧修泽尔魔导师言传身教。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下，补充物资，很快就会离开，去极北的冰川尽头。”修泽尔说。
玛修没有追问理由，体贴地说：“休息和补充物资的事情都交给我吧。不过，向北的冰川层最近发生了一点意外，你们想要前往大陆尽头，可能要走一条对人类来说有点……惊险的路线。”
从她的表情来看，这句“有点惊险”恐怕和实际情况比，要相当谦虚。
第86章
尤嘉抓着沉重冰冷的望远镜，望向远处冰川之上翻滚的暴风雪团。风暴掀起的雪尘和云层融为一体，分不清界限，就像教廷的雪花石膏壁雕上描绘的天主所居的云海。
如果神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留下通天彻地的禁忌通道，确实只有这片与世隔绝的冰川配得上。
更遑论确实如玛修所说，通往那片风暴笼罩之地的路径出了一点意外。如今，一道蔓延上千里的狭长裂缝横贯前方，如同一道天堑，最狭窄之处也有两百米，轻易不能跨过。
她腿边凑上来一只毛绒绒的脑袋，皮毛雪白，眼睛黑而圆润。亲热地拱进她臂下，鼻头湿润，咧着嘴，哈出热气。
是玛修送给他们的雪橇犬，可以用来拉车取暖，还能在雪地里找到正确的路。
她敷衍地拍了拍狗头，“别乱动，待会给你喂鸡肉干。”
它好像听懂她在说什么，反而更激动起来。
冰裂边缘，芒娜收回望远镜，抬起上半身，“看不清深度，扔石头下去也没声音。”
希格利安在其他几只雪橇犬中的簇拥瑟瑟发抖，“别逗了，那可是冰川裂缝，说不定有几千米深，你不会做梦从下面爬到对面吧。”
“让修泽尔再进入翼化状态把我们带过去呢？”昂代说。
修泽尔摇头，“翼化状态后的三到七天我都会很脆弱。这一次没有营地可以休养，只有更危险的暴风雪和长途跋涉，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反而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芒娜被说服了。
他向对面抛出一团雪球，“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我们来开启神降仪式，不应该是顺应天意的事吗？”
“可能是天主的考验吧。”尤嘉蹲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掌专心捏出个雪人。
“我觉得自己经受不起考验，我想回家，”希格利安叹气，“我繁育的金刚神还在丛林里等我。”
他说的是通过炼金意识合成的猴怪，这些脾气乖戾凶猛的怪物是唯一陪伴他的生物。
“很抱歉，仪式结束之后，你就能回家。害你损失的宠物我也感到很抱歉，会向教廷申请赔偿。”修泽尔说。
“免了，一堆炼金合成造物，我对它们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希格利安叹气。
尤嘉抬起头，一点凉意穿过斗篷缝隙，落在她的额头。她擦过那点冰凉，摊开手掌，手套上面沾着一片雪花。
“要下雪了。”
极地的暴雪非常可怕，在雪地里挖出深坑再抱着雪橇犬或许能撑过一晚，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今天先回营地吧，”修泽尔把望远镜收回怀里，“找一找有没有其他方法到达对面。”
“只能这样了。”尤嘉牵起几头大狗的背带绳，从袖子里掏出装着烤鸡肉干的袋子，分给每一只。它们围绕着她坐成一圈，尾巴啪啪打在雪地上。
他们向雪橇车走去。
修泽尔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抓住尤嘉的斗篷，回过头，“地上可能有雪洞，小心不要掉下去。牵好狗，雪很快会大起来。”
他说得没错。雪很快大起来，在空中片片翻飞，大如飞蛾，一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雪雾。还好雪橇犬能够找到回去的路线，营地的灯塔射灯也足够明亮，在暴雪中投射出暖黄的光柱。
这是一场漫长的跋涉。
深夜，尤嘉拍开大门，身后是一片翻飞的雪花。
“你们回来了！”玛修冲上来，拉下她的兜帽，把取暖袋塞进她怀里，“怎么样，看到天堑了对吗。正常途径很难过去，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回来。”
尤嘉点了点头，脸色依然红润，把取暖袋抛给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希格利安，“看到了，以人类的力量几乎不可能过去。除非有一个工程队过来在缝隙最窄的地方修桥，不过那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芒娜牵着雪橇犬进来，一个个拍掉它们身上的积雪，“好孩子们......几个月太理想了，这种等级的工程起码要以年为单位。”
玛修向尤嘉眨眨眼。
如果是魔物工程队，确实只需要几个月就能建起一座桥。
尤嘉说：“我们打算暂时留在营地里住一段时间，等雪停之后再去到冰川裂谷附近搜寻几次，找一找有没有其他路径。”
角落里的炉灶上，水壶因为沸腾咕嘟作响。玛修走过去，关闭炉灶，拎起水壶，温暖辛辣的姜茶流进杯子，“没关系，先喝点东西，不要着急。实在不行还有一个下策，从最窄的地方用攀岩爪荡过去，只是有失败的可能，还要放弃雪橇犬和行李。”
“还要放弃太厚重的衣物，”希格利安苦笑，“我可能荡到半空一口气就过去了。”
玛修打量了一下他脱下皮毛斗篷的身材，有些怜悯，“好吧，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他们住在一间塔楼里，晚上没有睡在各自的卧室，而是躺在一楼中央壁炉四周的一圈弧形长沙发上，包括玛修。
壁炉温暖的火光照亮四周。
尤嘉陷在鹅绒被子里，靠在枕头上，捧着一本厚厚的高庭时代史诗，黑色的长毛猫趴在她怀里，冷峻的竖瞳盯在书页上。
芒娜躺在她的对面，眼睛扫过来，“为什么阿尔大公的表情这么认真，它看起来不像上过学的样子。”
尤嘉安抚地摸了摸副君的脑袋，“他是自学成才的。”
希格利安捧着姜茶，只露出上半张脸，“敢问它是用哪本教科书自学成才，我带回去教一教我的金刚神朋友。”
尤嘉一本正经，“我帮你问过阿尔了，他说是帝都魔法学院出版的基础通识教育。”
“……替我谢谢它，我回去就批量买上几百本，天天给它们讲课。”
壁炉焚烧柴火的声音噼啪轻响，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极北之地的一天从高热量的早餐开始。营房里的金属高桶里盛着土豆牛肉炖菜和煎三文鱼饼，还有各式各样的面包和配酱，饮品装在玻璃大桶里，拧开水龙头就会流出。这里是整座营地最大的营房，有两层，能容纳几千人错峰用餐。
玛修带着他们，排在第二批用餐的队伍。
长桌上，希格利安把煎三文鱼饼夹在蜂蜜面包里，淋上黄芥末酱，“我喜欢供饭的营房，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整个营地最温暖的地方。”
伊戈用餐刀在面包上抹黄油：“不，你忘记了中心供热塔，那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内部上千度，温暖得能让你瞬间化烟。”
希格利安翻了个白眼，咬下半个三明治，“谢谢你的提醒。”
玛修看起来没怎么睡好，挂着两片黑眼圈，打了个哈欠，“我今天没什么公务，你们要逛一逛营地吗，繁育房里的小长毛牛还挺可爱的。”
不仅是长毛牛，这座营地里还饲养着许多禽畜，优质的白羽鸡用来产蛋产肉；猪肉提取油脂，制作保质期长的熏肉香肠；牛羊产的奶制作乳酪。他们还在冰海上捕捞海鱼和甜虾，一部分会在冷冻后送往其他珀拉底属地。
伊戈对小长毛牛很感兴趣，“小时候，我妈妈的庄园里有一头栗子色小长毛牛，长得很可爱，牛倌每天把它打理干净，我喜欢和它一起玩。不过后来有个叔公驾临庄园......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那只小牛被牵走给他炖汤了。”
其他几个人低头看着碗里的牛肉炖菜，陷入沉思。
“所以您以后都不吃牛肉了吗？”玛修小心翼翼地说。
昂代奇怪地说：“当然没有，在餐桌上挑挑拣拣表露喜好是不礼貌的事，会被嬷嬷纠正。那一碗牛肉汤我也喝掉了。”
“哦......”
“等等，你们为什么露出这种看流浪狗的奇怪眼神。”
只有希格利安挥了挥手，“行了，少来这套。他有得吃就不错了，我小时候还在捡地窖的面包屑往嘴里塞呢。”
下一刻他恼羞成怒，“……我警告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在茶壶里下泻药。”
有着正常童年的修泽尔和玛修默默闭嘴。
尤嘉低头对副君说：“你还要来点水煮三文鱼吗？”
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端坐在长桌上，优雅地吻了上去。
尤嘉用餐巾擦了擦他的胡须，“好吧，我们要去参观......”
一阵扑朔声和撞击声打断她的话，是重物撞击在水泥墙壁上的声音，营房外很快吵闹起来。许多用餐结束的营地成员纷纷起身，神色严肃，提着武器鱼贯而出。
人群从长桌边穿过，留在原地的人像是水流中的礁石。
尤嘉看向吉萨，“发生什么了？是你之前说的大型畸变物吗？”
吉萨看起来并不意外，似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搞出的动静，“不，不是大型畸变物，它们一般藏在冰川裂缝下，离营地很远。是另一种东西，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他们跟着人群来到营地中央，那里早已聚集起层层人海，只能从上方隐隐看到一片肮脏的灰白色羽毛，还结着雪粒。水银般的清冽液体顺着人群脚下流淌出来，像是一条小河，停在身后的营房入口，被厚厚的羊毛毡帘子阻隔在外。
昂代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晰，“什么长羽毛的动物能这么大，简直是座山。”
尤嘉被他托在手臂上，越过人群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神色古怪，“那是一个......炼金合成天使。”
就像希格利安的金刚神。
第87章
通往地下的深井幽邃漫长，煤气灯照亮的空间有限，楼梯两侧，排气管道的风扇平稳转动，抽进寒冷的空气。
吉萨走在楼梯最前面，提着灯，“小心脚下。”
尤嘉跟在修泽尔身后，楼梯窄而长，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牵住她的手腕，温度从皮革下透出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他的漆黑发梢，还有一点照成淡金色的侧脸。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尤嘉摇了摇头，作出口型：走吧。
吉萨的脚步停下，推开大门。这是一座金属浇筑的地下堡垒，有着铁灰色的高挑天花板和凸纹地面，在工作台和封闭式的工位之间，穿着白色制服和护目镜的研究人员行色匆匆，有人看到吉萨，走过来打招呼。
吉萨颔首，“主任，我和主城来的客人想要看一眼那件战利品。”
她暗示性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示意是他们是来自珀拉底的监督员。
也没说错。
她身后确实站着来自珀拉底的大人物。
研究所分部主任是个瘦削得过分的中年男人，眼睛周围用孔雀蓝勾勒出大幅图腾，看起来非常妖艳，皮肤却没有修饰过。
进入地下之前，吉萨告诉他们，研究部主任出身北地的土著部落。这种孔雀蓝的染料出自冰川下岩层的某种彩矿，被当地人装饰在眼睛周围，认为可以吓退猛兽。
研究部主任的吐字粗粝奇异，带着当地的口音，“人人都想近距离看k一眼，白天还有围观的家伙捡走很多羽毛。不过没问题，跟我来吧。”
他带着他们穿过人群，顺着金属楼梯走上二层，路过一间间有着危险标识的房间，停在尽头的一扇红色气阀金属门前，提示道：“里面的温度可能会更低。”
希格利安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
尤嘉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这座地下堡垒已经够冷了。
他要是进去之后失温休克还怪麻烦的。
唉，脆弱的人类。
在昂代委屈的眼神下，她强行拆下他的红色围巾，套在了希格利安头上。
“他看起来要挂掉了，你就让让他吧。”
昂代反抗无果，转过头，用冰冷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过希格利安，“我觉得他看起来挺健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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