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琪想着自己家弟弟对程挽月一见钟情的事,周恒每次来吃饭都要找机会凑到程挽月面前搭话,跟条哈巴狗似的。
这不,他又往这边来了。
“行了,说点正事,”孟琪没耽误时间,就直接说了,“挽月,你看店里九点以后客人更多,你能不能延长一个小时,表演到十点,当然,薪资肯定也会涨,至于涨多少,这都好商量。”
店里最近生意好,她想让程挽月加班。
“琪姐,不好意思啊,我哥不让,本来他就不同意我在这儿表演,如果再加一个小时,他肯定就让我回家了。而且我还有别的工作,平时也需要休息,”程挽月认真地说,“主要是我不缺钱花。”
“太拉仇恨了吧,”周恒靠在吧台边搭话。
刚才许茜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就差点呛回去,人家可不是什么灰姑娘,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公主。
“你这个年纪都能结婚了,还这么听哥哥的话啊?”
程挽月点头,“是呀,我就是个哥宝妹。”
她来北京第一天就跟程延清保证过,绝对不会让他担心,她已经让他担心了很多年了。那时候她躺在手术里,程延清也经常躺在病床上,有一次抽了1200毫升的血,好几天走路都没什么力气。
“琪姐,我只能到九点。”
“那好吧,”孟琪也没有勉强,只是觉得可惜,本来她还想靠程挽月打打广告,“改天一起去周恒家吃饭?他手艺还行。”
“可以啊,”程挽月看看时间。
明天周一,程延清是要上班的,她回去了他才能安心休息,“琪姐,周医生,你们忙,我先走了。”
孟琪给周恒使眼色,“你送送挽月。”
周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正要开口,程挽月就拿起手机朝他挥了挥手,“不用,我住的很近。”
她不是急着回家,是急着去买烤串,再晚点烤苕皮可能就卖完了。
路上遇到了一群学生,他们站在街边抽烟,大概是看她穿的清凉,吐着烟雾朝她吹口哨,还故意大声说话想引起注意,程挽月想着在店里看到的和很像卿杭的背影,有点心不在焉,她记忆里的卿杭还是那个在高中校园里避开同学偷偷往她手里塞纸条都会耳朵通红的青涩少年。
分开后的他什么模样,她一无所知。
老板把打包好的烤串递过来,程挽月准备扫码付钱,旁边的学生撞了她一下,手机没拿稳,屏幕朝下摔在地上。
学生帮她把手机捡起来,道完歉后又说留个号码,如果坏了再联系他赔偿。
程挽月当然没给,这都是她玩剩下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这一套了。
应付完一群无所事事的男大学生之后,程挽月又去超市买了两罐冰啤酒,提着走路回家,戴着耳机听歌,听到熟悉的歌时就容易想起和这首歌有关的事。
她是五月初来北京的。
至于为什么来,她想了条很多理由,无论谁问起她都能对答如流。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月底,周渔和程遇舟回白城一中拍婚纱照,她也回去了,傍晚在学校逛了一圈,看着熟悉的操场、曾经待过的教室、跑过的走廊、课间去过无数次的小卖铺,看着树影摇曳,也看着夕阳落山。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然后就决定来北京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楼梯道里的声控灯应该是修过了,程挽月昨天回来还不太亮,她刚要找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程延清两手插兜靠在鞋柜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程挽月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只晚了五分钟而已,你不会真的要把我赶出去睡桥洞吧?”
“看你表现,”程延清有直觉,她今晚情绪不好,就在门口严肃地拷问她,“程挽月,你老实交代,跟着我来北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房子是程延清租的,他因为工作来北京出差半年,租房比公司提供的宿舍住得舒服也更方便,他安顿好后的第二周程挽月就拎着行李箱来了,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另一个房间。
“好笑,我能有什么目的,”程挽月理直气壮,“我的目的当然是来替嫂子看着你啊,免得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抬手推他的胳膊,“让开,别挡着门。”
程延清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我需要你看着?”
“还不是因为你一把年纪了不懂事,总让嫂子伤心,你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搭把手。”
程延清的初恋也在北京。
“你是不是想见卿杭?”他看出她转移话题的企图,并没有就这么让她糊弄过去。
“不是,”程挽月想都不想就否认。
她眼神里有几分茫然,像是很艰难地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记起卿杭是谁,“谁理他,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哥,你应该会待到年底吧,国庆那天我挺想去天安门看升国旗的,我还没去过,到时候你陪我去看。”
“这有什么问题,”程延清答应完很快又回到上一个话题,“你对天发誓,说谎就胖十斤。”
“这么恶毒!”程挽月瞪大眼睛,“我们兄妹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心虚就直说。”
她没有回避程延清犀利的目光,而是慢腾腾地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买了烤串和啤酒。”
“你开电视,我去给你拿酸奶。”
“OK!”
家里人不允许程挽月喝酒,啤酒也不行,她买的两罐都是给程延清喝的。
两人坐在客厅边吃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都在体制内,前段时间调任到西安后工作很忙。
程延清自觉地收拾残局,让妹妹先去洗漱睡觉。
关门前,他叫住程挽月,“月月,我不准你为男人伤心,不准你为男人掉眼泪,谁都不行。”
他们异卵双胞胎的亲兄妹,没人会比程延清更了解她,她自以为演得滴水不漏,实际上漏洞百出。
“别的事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如果有人让你难过,不行。”
程挽月怔住,故作洒脱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口。程延清在她想放弃的时候狠狠骂过她,打过她的手心,打完了又揉揉吹吹,他比她更难熬。那年的程挽月才十八岁,别人的十八岁可以做很多事,她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病床上昏迷着。
在家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很矫情,程挽月赶在眼泪差点留下来之前跑过去抱了程延清一下,“知道啦,啰嗦。”
……
程挽月的交友能力简直让孟琪无法想象,五分钟就能认识一桌人,她来了之后,生意确实好了很多。
今天主唱家里有事请假一个小时,程挽月就接了他的活,她会唱的歌都是老歌,偶尔客人点的歌她不会唱,客人也不生气,随便她唱什么。
十分钟前还酷酷地打着架子鼓热场,十分钟后又文文静静地坐下来唱情歌,她今天为了配这件白色吊带裙把短发扎起来了,松松散散地挽在脑后,唱高音的时候碎发掉落挡住了左耳的三枚耳钉。
“总以为爱是全部的心跳,失去爱我们就要,就要一点点慢慢地死掉。”
台上只有一束光打在她周围,她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的态度,看得出来她很享受,卿杭的位置很偏,她注意不到。
服务生端过来一杯鸡尾酒,“先生您好,您连续来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老板请你喝杯酒,不收钱。”
老板不是每天都来店里,但最近这几天,只要他来就能在角落里看到卿杭,医生上班时间都不固定,白夜颠倒,要么就是一下班就来了,要么就是上班前来一趟。周恒是孟琪的表弟,孟琪和老板在谈恋爱,上次周恒带卿杭来这里吃饭和老板打过招呼。
“谢谢,”卿杭的视线根本不在这杯酒上。
他在想,程挽月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她以前喜欢长发,虽然洗起来很麻烦,尤其是秋冬,但她也一直留着长发。
她以前喜欢明亮的颜色,有人穿红色会显得土气,她穿着就很漂亮,像一簇燃烧着的火焰,现在一身衣服只能看到黑白两色。
她那么怕疼,却打了三个耳洞。
“她在这里唱了多久?每天都唱吗?”
服务生说,“也就只来了一个月,她不是主唱,玩的是架子鼓,平时坐在后面,有些客人可能注意不到。您想听什么歌,我可以去帮您点。”
一个月。
原来不是来找他的。
卿杭忽然起身,“不用了,我不听歌。”
————
也许……明天能见面?
第4章 他凭什么恨她?
周恒发现最近这几天卿杭总是不在家,下班不等他,上班也不叫他,问就是有事。
卿杭的生活太简单了,周恒总说他一个26岁的年轻小伙天天活得像个66岁的老年人。一个平时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人行踪突然变得诡异,很难不让人多想。
刚入职的时候,医院那些同事总开玩笑说要给卿杭介绍对象,周恒就猜想着他是不是去相亲了,结果过了两天他的作息又正常了,也没有要去约会的迹象。
两个男人合租,如果没有一个细致的人,家里会乱得连脚都迈不开。周恒不爱收拾,袜子能攒一个周都不洗,卿杭和他完全相反,唯一和谐的就是都会做饭,医院食堂的菜吃几次腻了,两人合租第一天就达成一致,谁在家谁做饭,但和谐里又总有那么几分不和谐,周恒是南方人,口味偏甜,卿杭自己吃不了辣,然而他擅长做的菜全都是酸辣口。
周恒这个月开始在门诊值班,和在住院部相比并不轻松。
临近下班,领导在群里通知开会,不去就算缺勤,周恒有些心不在焉,他盼着会议早点结束,但事与愿违,领导今天好像有讲不完的话。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只好趁着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给卿杭打电话。
“卿杭?你还在家吧?”
卿杭今天值夜班,“在家,有事?”
“帮我个忙,”周恒从不客气,“本来我答应我姐今天晚上请她和她朋友去家里吃顿饭,结果科里临时通知开会,等我开完会再赶回去肯定就来不及了。买好的菜估计还有十分钟就能送到,只有三个人吃,你先帮我做一荤一素,把饭煮上,如果能再熬锅汤最好,时间不够就算了,我回去再做。”
卿杭刚睡醒,他自己也要吃饭,“知道了。”
周恒一听,心里就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谢啦,下周再请你喝酒。”
跑腿小哥送来鱼肉、蔬菜和水果,卿杭大致看了一眼,从里面挑了两样出来,先把排骨汤炖上了,同时另一个锅炒菜,也就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周恒大汗淋漓赶回来的时候,卿杭正在洗水果,他凑合吃了点就换衣服准备去医院,剩下的周恒自己做。
这栋楼只有一部电梯,电梯还在一楼,卿杭就选择走楼梯,从大门经过时,电梯口那边传来女人的笑声,笑声在楼道里激起了回音,他却连头都没有回。
孟琪也是很直爽的个性,她和程挽月一直从出租车里聊到周恒家楼下,说起周恒小时候被鹅咬过屁股的事,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听到敲门声,周恒连忙擦擦手去开门,卿杭几乎已经帮他把菜全都做好了,他只做了道糖醋鱼,最后把汤盛到碗里端上桌。
“欢迎两位大美女。都说了让你们不要买东西,天气这么热,还带这些水果,”周恒热情地叫她们进屋,“随便坐啊,别客气,我去给你们拿饮料。”
“不错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程挽月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挺意外的,“我以为今天只能吃外卖。”
周恒坐下来给她们夹菜,“从小受家里熏陶,会做饭的男人以后好找女朋友,我们家都是男人做饭。”
孟琪喝了一小碗汤,胃口大开,“给我换个大碗,减肥的事明天再说。”
程挽月吃着吃着就走神了,排骨汤里放酸萝卜,炒土豆片里放泡椒和西红柿,醋溜白菜加小米辣,蒜苗炒回锅肉,除了那盘糖醋鱼之外,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做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个味道和饭店里的不一样。
喊着今天暂停减肥大业的孟琪也就只吃了小半碗主食而已,程挽月却吃了两碗饭,周恒看出她的喜好了,她爱吃酸和辣,被辣得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嘴唇红艳艳的。
周恒别开眼,笑着说,“这也太给面子了吧,我都有点骄傲了。”
“给你满分,可以随便骄傲,”程挽月因为这顿饭对周恒的印象好了很多。
在此之前,周恒在她眼里也就只是稍微比那些讨人厌的普信男好一点而已,孟琪约了她好几次,今天休息,她才答应来周恒家里吃饭。
周恒心里一喜,“那改天再来吃,只要我有空,你都能来。”
“我太撑了,得站起来走一走。”
程挽月刚进屋就开吃了,这会儿才悠闲地看了看客厅,还挺干净的。
她没待太久,下楼后周恒也一起上了出租车,先送孟琪回家,车在路边停下,孟琪下车后他顺势坐到了后座。
他人很幽默,也会找话题聊,程挽月不讨厌他,到家后给他发微信说了声谢谢。
连续三天都是程延清给她开的门,周五晚上程延清加班,她站在门外把手提包里里外外翻了几遍才发现钥匙丢了。
没钥匙很不方便,她短时间又找不到能配钥匙的地方,就想着找周恒问问是不是那天吃饭的时候落在他家了。
周恒不是在家里打扫卫生整理桌子的人,他当然不知道,看到程挽月的消息后就打电话问卿杭。
卿杭说,“是有一串钥匙,我以为是你表姐的,放在你房间桌上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周恒挂断电话,立马给程挽月回微信。
卿杭刚下夜班洗漱完吃点东西就要休息了,他睡眠不好,被吵醒后很难入睡,周恒就让程挽月先去医院找他拿家里的钥匙。
程挽月早睡早起,她联系周恒的时候也才八点半,找到周恒拿钥匙去他家还不到十点。他说合租室友在家睡觉,他住左边的房间,程挽月看卧室房门开着,就换了鞋进去。
她只是找自己的钥匙,无心看别的,房间不大,但不经意一瞥也能看出里面干净又整齐,没有脏衣服脏袜子,更没有难闻的臭味,桌上摆满了医学类的专业书,另外就是几支笔和喝水的杯子,别的什么没有,一眼就能看完。
她的钥匙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铃铛,颜色很显眼。
周恒说就放在桌上啊,怎么没有?
程挽月正准备问周恒,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以为自己刚才开门的动静太大把周恒室友吵醒了,回头时闻到了空气飘散着的沐浴露的香味,很淡。
是青柠香。
这间卧室在阴面,客厅的窗户朝阳,米白色的窗帘很薄,阳光被细纱过滤之后柔柔地落进客厅,光晕笼罩,茶几周围很明亮,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有些暗淡,丁达尔效应让那束光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把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隔成了两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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