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睿帝若是终止此案,会使朝廷威严沦丧,承认他掰腕子掰不过这些藩王;他若是力排众议,态度强硬地将吴王捉来京城继续调查此案,便是给了那些藩王们一个开战的借口。
虽说只要昭睿帝坚持削藩,这一仗是迟早要打的,但不能是现在。
眼下,昭睿帝病体方愈,膝下无嗣,朝中人心不稳,于朝廷方面而言,并非开战的好时机。
昭睿帝长长叹了口气,感叹道:“朕愧对莜莜,愧对云相。”
明明在云相跟前向云相保证了,他会保护好云莜,可一转头,云莜便在京郊遇刺。昭睿帝对于动手之人心中有数,却苦于无切实证据,不能将参与谋害云莜之人一网打尽。
康公公见不得自家主子左右为难,劝慰道:“云相与云小姐会理解您的苦衷的。只是要让云小姐暂时受些委屈……”
“不,朕虽不能立时为莜莜讨回公道,却也不准备一味哑忍。”
他好不容易将莜莜寻回了身边儿,可不是为了让莜莜受委屈的。
“既拿吴王做了筏子,朕此次,便借由这个筏子,给他们一个警告吧!”昭睿帝冷笑道:“横竖吴王此次并不无辜!”
……
嫌疑犯吴王坚持不肯入京接受调查,其余藩王们纷纷为吴王求情,且暗中向昭睿帝施压,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的境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准皇后遇刺暗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却是吴王的一名亲信出面,亲自打破了这局面。
他向昭睿帝告发吴王图谋不轨。
吴王府暗中重金聘死士的文书、乃至吴王假作纨绔子弟大肆挥霍钱银、实则拿这笔钱银蓄养私兵之事,都被这名亲信详细地禀明了昭睿帝。
昭睿帝闻言,大为震怒,命武安侯率军将吴王捉拿归案,谁知,待大军赶到之时,吴王却提前遁走,不知所踪。武安侯只押回了吴王膝下的两名庶子一个庶女,及一份份足以证明吴王罪行的证据。
随着调查的深入,结果也让人愈发震惊。吴王看似老实,总被人利用来利用去,实则早已利用旁人对他的轻忽暗中下了多次黑手。他不仅参与了此次的准皇后行刺事件,被人半推半就地参与了上次针对昭睿帝的皇陵行刺事件,更有甚者,当初齐王世子坠马身亡之事,他也掺和了一脚。当初致使齐王世子身亡的那批千里马,最早便是由吴王买了来,几经辗转方落入齐王世子手中。
在得知此事之后,齐、赵二王颇无法接受,尤其是齐王,从不把吴王放在眼中的他陡然得知爱子之死竟与吴王也有些瓜葛,脸上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他们拿吴王当棋子,吴王拿他们当傻瓜,扮猪吃老虎欺瞒了他们那么久,他们却没发现不对之处。
若不是此次斗法时,昭睿帝将一切揭露于人前,只怕他们仍会被蒙在鼓里,以为吴王是个软弱可欺的软柿子。
与吴王一道被他们严重低估的,还有早就洞悉这一切的昭睿帝!在他们尚被吴王蒙蔽之时,昭睿帝便提早一步察觉到了吴王的威胁性,并往吴王身边儿安插了一颗致命的钉子!
昭睿帝这招杀鸡儆猴的作用立竿见影,原先还当昭睿帝是病猫的齐、赵二王此时都对昭睿帝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之心。他们与朝廷的隔空喊话少了许多,一个个都忙着排查自己身边儿的亲信,生怕自己哪一日无知无觉地步了吴王的后尘。
与此同时,在京城萧府之中,豫王父子亦在讨论此事。
“皇上虽在病榻上躺了数年,对前朝的掌控力依旧不减呐,咱们都小觑了他。”
豫王眯着眼道:“不过,既有能耐不动声色地往吴王身边儿安插人手,就该继续隐忍下去才是。仅仅因为云家女郎遇刺,便迫不及待地将布置的人手暴露了出来,皇上到底意气用事了。”
“皇上竟如此看重云莜……”萧钰的脸有一瞬扭曲,立马便得了豫王训斥的眼神:“不过是一女郎罢了,莫要为她扰乱了你的心神。你这般冲动,怎能成就大事!”
“父王,非是我冲动,实在是……我一想到皇上对云莜的看重,便如鲠在喉——您说,皇上是什么时候看上云莜的?皇上对我处罚的那样重,是不是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云莜从我手中夺走?”
萧钰说着说着,面上的神色愈发激动。
他视云莜为囊中之物,如今云莜却成了他人的未婚妻,纵使他并不喜欢云莜,心中也难掩愤懑与屈辱。何况,倘若昭睿帝当真是为夺云莜而打压他们一脉,纵使他们再怎么乖巧驯服,只怕也是前程艰难。
豫王轻笑一声:“为父说了,没什么好怕的。纵使皇上心机再令人忌惮,可他只要有了弱点,咱们便可对症下药。齐王与赵王那儿,且由着他们与皇上闹去,有他们在,皇上对咱们的关注度自然会有所下降,届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
待到夏荷初绽之时,此案终于尘埃落定。
吴王萧琅因谋害皇后,被抄家夺爵、收回封地,朝廷对其发布了缉拿令。
齐王、赵王等几个跳得最厉害的藩王则因不敬朝廷,而被昭睿帝下旨申饬,丢尽颜面。
此时,云莜脚上的伤已完全好了。
因云莜苦夏,昭睿帝特特命人从他的份例中分出一部分冰来,几乎日日往云莜处送,除此之外,别的福利自也是少不了的,比如新鲜的吃食与时兴的衣服料子。
这日,南鹊端着一只玛瑙盘走了进来。
只见这玛瑙盘上摆着一只雕花琉璃盏,里头盛放着以蜜糖、牛乳、珍珠粉与碎冰块制成的奶冰。奶冰上还摆了些时兴水果,上头细细洒了些花生碎,让人食指大动。
南鹊喜滋滋地道:“小姐,皇上可真是疼您,知您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便特特命御厨来咱们府上为您现做了奶冰。”
这奶冰一端至云莜跟前,云莜便觉有丝丝凉意从那上头传来,因周围的燥热而生出的些许烦躁之意顿时消减了不少。
云莜尝了一口,甜甜的奶冰在口中融化开来,她不由惬意地眯起了眼,两三口便将这奶冰吃完,而后对着南鹊伸出手:“再来一份。”
一盏奶冰才那么点,刚尝到点味儿便没了,哪里能够?
然而南鹊却是冲着云莜摇了摇头:“不行,皇上说了,奶冰味儿虽好,却不可多食,否则伤胃。小姐已把今日的份给吃掉了,明儿个若是还想吃,再吩咐人做吧。小姐,皇上也是关心您,才会管着您,您就按照皇上说的来吧!”
云莜见她道理一箩筐,不由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妮子,近日倒是愈发喜欢替阿铮说好话了。”
“没法子,谁让奴婢吃人嘴软呢。每回皇上派人来给小姐送好吃的,奴婢们也总能跟着沾点光。奴婢们吃了皇上的东西,总不好再说皇上坏话。”
南鹊冲着云莜眨了眨眼:“更何况,奴婢也没说错呀,皇上他的确对小姐您十分上心,旁人再比不过的。”
就连总对昭睿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云相,近日都渐渐“叛变”了,何况她们这些底下的小丫鬟呢?
整个云府,也就只有云莜偶尔还口是心非说昭睿帝不好了,其他人都渐渐转变了态度。当然,云莜也霸道,只许她说昭睿帝的不是,若旁人胆敢附和一句,她又会反过来为昭睿帝辩解,那模样着实可爱的紧。
原先还有人担心一入宫门深似海,云莜在云府娇养惯了,恐怕会不习惯宫中的环境,如今,却是没有人会再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昭睿帝这般重视、在乎云莜,想来不管她在哪里,昭睿帝都能将她照顾得很好吧。
“哼,待我上心,倒是来见我呀!整日人不出现,只命人给我送东西,算什么!”
“小姐若是想念皇上了,奴婢这就去跟小钱子公公说一声。眼下案子已水落石出,想来皇上也有空与您好好温存温存了。”
“谁、谁想他了!”
这话,云莜说得有些底气不足。若说在最初分别的那几天,云莜还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来,经过一个多月光景,思念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漫了上来。
明明那人不在身边,却仿佛一直如影随形。无论她做什么,都能想到他。
这些日子,云莜走神的频率是愈发高了,这一点,她无法瞒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丫鬟们。
耳边,南鹊的话仍在继续,语调上扬,带着些恼人之意:“是是是,制熏香之时总是制成一式两份的不是您,亲自下厨时总是做出皇上爱吃的菜的不是您,南溪姐姐跟宫里来的公公打探皇上的近况时悄悄竖着耳朵听的不是您,睡前总要抚摩一下同心结的不是您,晚间做梦唤着‘阿铮’的也不是您……”
不说尚不觉得,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经由他人之口说了出来,云莜才发现,自己对昭睿帝的思念,原来已如此之深。
像是水滴汇入池塘一般,初时虽不显眼,但一日日攒着,便也积累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南鹊见云莜难得未反驳自己的话,抿唇一笑:“您这么想念皇上,怎能不让皇上知道?要奴婢说,光给您写了情诗偷偷夹在话本子里送来算什么,该让皇上当着您的面,把那些情诗全部诵读一边才是。”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闷响,似有人不慎撞到了墙。
南鹊与云莜定睛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名身形颀长的郎君。
这郎君也不知站了多久,待被人发现之后,索性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用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主意不错,许久不见,朕对莜莜的思念,合该让莜莜知道才是。”
云莜手中的动作完全顿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眸子,愣愣地看着那个身着玄色绣银龙纹的身影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本该再熟悉不过的一幕,因一个多月未曾得见,倒让她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她其实是知道他趁着她熟睡之际,偷偷溜出宫来看过她几次的,只这一个多月时间中,她是当真没见过他一面。
哪怕每回估算着他要来了,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撑着精神等待他的到来,好生唾弃一番他的死脑筋,然而,她的计划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她每回都会在他到来之前睡去。
如今,真见了他,云莜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在他来到她面前之时,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袖,死死地盯着他。
昭睿帝见状,叹了口气:“莜莜,我来了。”
“你……你怎么才来啊?”话音一出口,云莜就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分明是要诘问昭睿帝的,话语怎的这般没有气势,倒像是在与昭睿帝撒娇似的?她能申请重来吗?
“是我不好,拖了这么许久,才终于能给你一个交代。你想怎么罚我,我都受着——只你不许再罚我不能见你,这于我而言,太过煎熬。”
“你还好意思说,你既知道这是一种煎熬,你就忍心让我受着?你不肯见我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命人送东西来让我想起你,你可真是混蛋!笨蛋!死脑筋!”
二人对话之时,周围的下人们已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只余一个南鹊守在门口望风。
也不知是不是这会的风格外缱绻柔和,风中送来的声音让南鹊觉得悦耳而又动听。
她心中暗道,皇上这般会撩拨人,也难怪自家小姐招架不住。
里厢,昭睿帝与云莜的对话仍在继续。
“是,都是我的不是,今日我会陪着莜莜,好好补偿你。”昭睿帝轻轻捧起云莜的脸,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音:“说来,我命人给莜莜新送来的奶冰,莜莜可是尝过了?”
云莜一时未解其意,蹙眉看着近在咫尺的昭睿帝:“尝过了……”
“既如此,合该让我也尝尝才是。”
下一刻,昭睿帝便将云莜拥入怀中,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最终,又定格在她的唇瓣上,诱-她-沉-沦。
半晌,昭睿帝方才松开云莜,在她耳边轻声道:“果然很是香甜,味道甚佳。看样子,我该好生将那些御厨们赏赐一番。”
“你,你……”云莜憋红了脸。
昭睿帝的手指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轻滑动着,轻笑一声。
不论亲近多少回,莜莜还是这般容易脸红呢。谁能料到,气质清冷疏离甚至略显凌厉的莜莜,私底下竟是软的一塌糊涂呢?
这样的莜莜,唯有他一人能看到。
这般想着,抚摩着云莜脸颊的昭睿帝神色变得愈发幽暗深邃。
“莜莜,我们再来一次吧。”
他赶在云莜出言相拒之前故作可怜地道:“因着御医的叮嘱,寒凉之物我可是一点都不敢食用呢,这奶冰,我也只能在你这里尝上一点味儿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合章◎
面对昭睿帝的示弱, 云莜素来是没辙的。
况且她多日未见昭睿帝,心中本就想念的紧, 对他便也多了一分纵容, 由着他与自己亲昵温存了许久。
周围香气蒸腾,香甜馥郁,帘外有热风送了进来, 云莜渐渐觉得身上有一股子燥热之意在蔓延,微启的朱唇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嘤咛。
这声应嘤咛似一把火一般, 点燃了昭睿帝心中暗藏的某种渴望,他的眼神变得幽暗深邃,狠狠地盯着云莜,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彼时, 云莜尚未察觉到危险, 一双灵动的美目满是疑惑地看着昭睿帝:“这是怎么了?”
因了方才那个吻,她眸光潋滟, 丹唇润泽,眼尾拉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连那声音中都透出媚意来,偏生她还不自知,用这般懵懂的眼神瞧着昭睿帝。
昭睿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心中涌出趁机做些什么的冲动来。
他艰难地克制着这种冲动, 将自己埋在了云莜的香肩上,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自己愈发急促的喘息。
云莜却是不明就里,将昭睿帝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 焦急地问他, 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需不需要找太医来看看。
昭睿帝终于忍无可忍,扣着云莜的手将云莜压在了墙壁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若是不希望我做出一些失控之事,就不要继续撩拨我。莜莜,我的自制力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倒不如说,他的自制力,都是针对旁人而言的,到了她跟前,他的自制力实在低得可怕。
旁人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都可视若无睹,甚至心生厌恶。
唯有她,哪怕仅仅只在他面前露出一颦一笑,亦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更不用说,如今的她,媚意横生,撩人而不自知。
云莜呆了呆,正想说她没有撩拨昭睿帝,少给她扣帽子,却触摸到了他滚烫的肌肤。
她像是被什么烫了一般,赶忙缩回手,不敢再说话。
……
云相掐着时间点赶到了云海苑。
未婚夫妻在大婚之前见面,实际上并不合规矩,但昭睿帝此次出行是微服私访,并未让外人知道,云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莜虽嘴上不说,但这些日子对昭睿帝的思念,云相是看在眼里的,他纵使想狠下心来不顾昭睿帝,也得顾着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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