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周氏见状不由急了:“兄长!”
他们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长宁侯若是将周芝兰带回了府中,京中的传言不知会如何发酵。
长宁侯这回却想得很明白。这件事注定不可能压下去了,与其两府一起倒霉,不如让白家顶在前头承担流言蜚语,长宁侯府以受害者的形象来向白家讨个公道,如此一来,或许还能挽回些许颜面。
他或许疼爱白周氏这个小妹妹,但他更爱自己。
周芝兰目的达成,如释重负。凑到长宁侯身边儿卖乖讨好,争取利用这个好机会与长宁侯缓和父女关系。在经过白劭身边儿时,她甚至还在长宁侯看不见的角度冲着白劭与白周氏扮了个鬼脸,此举惹得极力抑制着愤怒之情的白劭险些又要破功,幸而被白周氏死死摁住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长宁侯才带着周芝兰回了府中,便听说周芝兰的弟弟周鸿远,周家唯一的独苗苗在外头跟人玩儿弹弓,打瞎了一位官员之子的眼睛。
这官员家的背景虽不如长宁侯府,却是一名文官,不畏强权且认死理。长宁侯府的管家与他周旋了半日,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他却只道那是他的独子,如今被周鸿远废了眼睛,相当于前途尽毁,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周鸿远的。
长宁侯闻言,十分头疼。
与白家那档子事儿还没解决,竟然又惹上一宗官司,一个个的,怎么就这般不让他省心?
文官那儿是独子,周鸿远又何尝不是长宁侯府唯一的独苗苗?
为了替儿子脱罪,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长宁侯少不得四处奔走。本以为,那文官根基浅薄,想要摆平他不是一件难事,可谁知,他竟有一位身为御史的好友,将此事径直捅到了御前,参奏长宁侯教子无方,不思悔改,还妄图以权压人。
那御史在朝堂上口若悬河,将长宁侯批得一文不值。
他道,长宁侯既不能修身齐家,何以治国平天下?长宁侯欲滥用手中之权,为其子脱罪,可谓公器私用,实在有负圣上对他的重视。
最终,此事以长宁侯贬职、周鸿远当众挨三十鞭笞告终,长宁侯府可谓丢尽了面子和里子。
在这般情状下,京中的人们联想到长宁后次女对其夫外室喊打喊杀一事,忍不住嘀咕,周芝兰与周鸿远姐弟这骨子里的嚣张跋扈是不是一脉相传。
原本还对周芝兰回娘家小住之事颇为着急的白周氏忽然就不急了,她径直对周芝兰放言,若是周芝兰不主动回夫家,并好生对婆母和丈夫赔罪,他们白家就不认她这个儿媳了。
连长宁侯亲自出马,白周氏也没给兄长面子。
她与长宁侯一样,也是个以自身利益为先的人,只许她负人,不许人负她。既然先前长宁侯为了周芝兰而不顾她这个做妹妹的,那么她又何必再顾着这个兄长?
白家的叫骂声、周芝兰姐弟的哭喊声遍布家中的每一处角落。
家,再也不是一个可供休憩之地,反成了烦恼的来源。
在焦头烂额之际,长宁侯不由怀念起往昔和谐美好的日子。
从前洛夫人当家之事,他只需操心朝堂上那些事儿,后宅之事,自有洛夫人帮他打理,他从不必费心去过问。那时的周鸿远虽也顽皮,但有洛夫人拘着,好歹没在外头闯出什么大祸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让他安心休憩的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似乎,正是从他厌弃发妻、抬着春姨娘与洛夫人打擂台的时候起,一切才终于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长宁侯觉得,不过是后宅换个主事之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整个侯府都是依仗着他而存在的,自然是他爱抬举谁就抬举谁。
直到如今,他才发现,管理后宅的女子并非可有可无的点缀,贤内助的存在对于一个家庭而言有多重要。
纵使不论家境,单单只看管理内宅、命妇交际、教养孩子,春姨娘都远不如洛夫人。
只不知,若是他派人接洛夫人回来,洛夫人还会不会回头。
……
与长宁侯府有关的消息,是云莜派人来说与周倩茜母女听的。
当时,洛夫人怔忪了许久,才对周倩茜冷笑着道:“当真是报应。”
周倩茜道:“阿娘说得极是,父亲既愿意纵着那母子三人,便让他瞧瞧,他纵出了什么玩意来。”
这些日子以来,洛夫人一直因长宁侯背叛她一事,心中存着一口恶气。
如今,她这口恶气出了,心结解了,整个人瞧着也疏阔不少。
可紧接着,洛夫人就开始担心此事会不会对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的周倩茜造成不良的影响。
“文昌大长公主本就不大中意你这个孙媳妇,这回又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知你与陆侯的婚约会不会横生枝节。”
周倩茜道:“阿娘对阿瑾多一些信心吧,当日是他一力劝说大长公主接受这门婚事,如今虽说府上出了些变故,想来他也不是那等翻脸不认人的小人。且圣上已下了圣旨为我和阿瑾赐婚,这门婚事便不是说解除就能解除的了。”
洛夫人一听,她对陆瑾的称呼不知何时已从“陆侯”变成了“阿瑾”,心下稍安:“这便好,这便好。”却是未曾注意到,自家女儿低垂着眼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莜派来的心腹丫鬟南鹊亦是跟着劝道:“咱们小姐说了,凡事要往好处看。夫人本就打算去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允周小姐从宫中发嫁。如今,长宁侯府出了这档子乌糟事儿,夫人便理由更加充足了。太后娘娘是个明事理之人,想来她会理解您的一番苦心的。”
说着,她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对周倩茜母女悄声道:“她今儿个只让奴婢来通知周小姐和洛夫人,正是因递牌子入了宫,准备与皇上说这事儿呢。”
“莜莜真是个好孩子。”洛夫人满脸感激:“也只有莜莜会愿意为着咱们娘儿俩的事奔波了。”
南鹊离开没多久,此处寺庙之中便又多了一位访客,正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陆瑾。
洛夫人见陆瑾风尘仆仆,满脸关切之色,与自己说话时一如既往的恭敬守礼,眼神却不住往周倩茜身上瞄,不由微微一笑,自觉地将空间留给了女儿与未来女婿。
几日不见,周倩茜额头的伤势又好转了些许,渐渐显出未受伤时那骄人的容色来。
她倚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似的一下下扇着,挡住眸中的神色,让人忍不住想揭开这两把小扇子,一探究竟。
陆瑾这般想,便也这般做了,捧着周倩茜的脸,望进她略显惊慌的瞳眸中。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她面前做出了堪称孟浪之举,赶忙收回手。
此时,她脸上已是红霞一片,灿若三月桃李。
“对、对不住,我方才……不知怎么就……”陆瑾向来温润冷静的声音开始结巴了起来。
若是在后世,陆瑾这行为就叫做“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没……没事……”周倩茜的声音显然也有些慌乱。她定了定神,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若不来,只怕你又要胡思乱想了。我是你未婚夫,自然要给你安全感。”说着,他戏谑地对周倩茜道:“你在洛伯母面前一口一个阿瑾的称呼我,我原还感动于你的信任,怎么到了我跟前,就这般拘谨了?”
周倩茜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对于陆瑾知道她与洛夫人说的话之事,她并不惊讶。
陆瑾为照顾她与洛夫人的生活,特特派了人来她们身边儿伺候着,她与洛夫人交谈时也未曾刻意避开这些人。倘若陆瑾不知这些,她反倒觉得奇怪。
只是周倩茜未曾想到,陆瑾会当面与她探讨这些。
“倩茜,我们是未婚夫妻。”他低声道:“你既能劝洛伯母对我多些信心,为何自己反倒做不到?”
因二人站得极近,他呼出的气息几乎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周倩茜心尖一颤,忍不住抬眸,望进他的眼中,见他不似在说客套话,才道:“我记住了。”
没有再问文昌大长公主对侯府诸事的态度,也没再问陆瑾是否后悔请旨为他们赐婚。
他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与她说这些话,本身便是答案。
陆瑾沉默片刻,终是缓缓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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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和睦◎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陆瑾与周倩茜首次敞开心扉表明心迹之际,身处皇宫的云莜正受着昭睿帝的“刁难”。
往日对云莜最是疼爱宠溺的昭睿帝今儿个不知怎的, 态度有些冷淡。
云莜都走到他跟前了, 他却只顾着批阅手中的奏折,不曾分半个多余的眼神给云莜。
这要当真是在忙紧要的公务也就罢了,云莜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性子, 自然不会耽搁昭睿帝处理正事。偏生云莜眼尖,瞧见那折子外头的封条颜色, 便知那是一道请安折子。
云莜垫着脚尖悄悄儿地走到了昭睿帝身旁,见那奏折上尽是溜须拍马之语,不由磨了磨牙,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皇上竟爱看这样的东西, 我却不知, 当真罪过。赶明儿我该好生跟这位大人学学怎么吹捧皇上,好讨皇上欢心才是。免得我人都到皇上跟前了, 皇上还拿我当空气。”
昭睿帝闻言,轻咳了一声, 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手中的请安折子:“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愈发点燃了云莜的怒火。
“皇上还问我怎么了?说好要待我好一辈子的, 咱们还没成婚呢, 你竟然就要食言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追到手之前千哄万哄, 一旦到了手就不知珍惜。”
昭睿帝由着她数落自己, 觉得自家莜莜便是发怒的样子也颇为动人。
她一双清亮的眸中燃着熊熊火光, 白皙的小脸上覆着一层绯红,比往日多了分生动之姿。
谁能忍心对这样的云莜说出半句斥责之语呢?至少昭睿帝是不能。
昭睿帝本打算等云莜训斥完自己,再与她好生分说,谁知,她竟越说越过分:“咱们还没大婚呢,你若厌了,只消说一声就是,我又不会死赖着你。”
这话可触碰到了昭睿帝的底线。
昭睿帝忍不住倾身上前,揽着她的细腰将她箍在怀中,亲自堵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半晌,他才终于放开了她,低声呵斥道:“不许胡说!我几时厌了你?”
昭睿帝板着脸的模样颇有威慑力,便是云莜,在他的冷脸之前也不敢随意造次。
待他周身的冷意消融,她才终于找回了勇气,瞪视着他:“既然没有厌了我,我都站在你跟前了,你为何宁可看那请安折子,也不看我?”
“那我问你,今日你入宫见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旁人?”
“这……”云莜有一瞬的心虚,旋即又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你回答不上来的这个问题,便是答案。”不知是不是云莜的错觉,昭睿帝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幽怨:“你瞧瞧,若不是为了旁人的事,你压根儿想不起我来。你对我这般冷淡,难道还不许我偶尔……咳咳,闹个脾气吗?”
说到最后,他侧过头,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云莜顺着昭睿帝的思路一想,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儿渣啊。
不对,差点儿被这狡猾的男人给绕进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大婚前未婚夫妻最好不要见面,我若无事便进宫来找你,会惹人非议的。再说,平时我不入宫找你,你就不知道出宫来找我吗?你微服出宫,总比我大张旗鼓地入宫要好吧?”
“理是这么个理,可莜莜,你难得入一次宫,却是为了旁人,而不是为了我,我心里头终归不痛快。”
脸还是那张脸,但此时昭睿帝凝视着云莜的眼神中似是带了几分委屈,云莜便开始招架不住了。
她有些郁闷地道:“你是不是我的克星,专门来克我的?”
昭睿帝将她拥入怀中,温存了片刻,柔声道:“不,你才是我的克星。”
待小钱子小路子将茶点端上来时,殿内的氛围已变得无比和谐。
两人每回见面都要来这么一出“争锋相对”,底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甭管开局如何,最终昭睿帝总会将云莜哄好的。
昭睿帝知云莜面皮薄,于是耐心地等小太监们都退下了,这才亲自叉了块蜜饯苹果递到云莜嘴边:“你素来喜欢这蜜饯苹果,知道你要来,我早早便命御膳房备着了,还说我不疼你吗?”
这蜜饯苹果甜中带酸,那微微的果酸恰好中和了蜜饯的甜腻,云莜不由幸福地眯起了双眼。
上回,她在宫中用这道甜点之时,便动了好几筷子,只是因口感过于甜腻,再也吃不下其他的甜食。
不想,昭睿帝竟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便命御厨做了调整,于是这回的甜度,对云莜来说便恰到好处。
甜味儿在口中蔓延,似要一直蜿蜒到心坎儿里。
云莜见昭睿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眸中划过一丝艳羡之意,便也学着他喂自己的样子,喂了他一块。
昭睿帝面上露出的满足之色,不知怎的,让云莜满是成就感。
“莜莜,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不过,我不同意。”
本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了的云莜未曾料到自家恋人竟会当场翻脸:“这是为何?难不成,你也觉得这事儿不合规矩,不想给倩茜这个体面?但凡还有其他法子,我也不至于动这个念头。”
说这话之时,她的眉峰已经蹙了起来:“你若实在不肯,我便请爹爹出面收倩茜为义女,让她从我们云府出嫁吧。只是这样一来,爹爹与长宁侯的情谊怕是保不住了。”
帝王与太后恩准周倩茜从宫中发嫁,是一种荣耀,代表周倩茜极得圣心;可若从云府发嫁,于长宁侯而言便有些打脸了。云莜倒不在意长宁侯的脸面,她只是不希望云相为难。
再者,海口已向周倩茜母女夸下,眼下她却遭到了昭睿帝的拒绝,到底有些没脸,这心情自然不会有多好。
昭睿帝看着云莜竖起全身毛毛的模样,像极了被人侵入领地而警觉起来的小兽,不由有些好笑。
“莜莜,你对我就这般没有信心吗?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几时拒绝过?”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又说不同意,一会儿又说不会拒绝我的……难不成,你是在耍我玩?”
昭睿帝柔声安抚着即将炸毛的云莜:“我的意思是,你那好姐妹从宫中发嫁可以。只这事儿,不能你来开口,得由母后先开这个口。母后心中对你有成见,如知此事是出自你的筹谋,指不定要怎么想。但若是她先开这个口,我碍于规矩,定然倾向于拒绝。在这时候,你出言相帮,软化我的态度,扭转局势,她非但不会对你生疑,只怕还要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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