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她肯定很兴奋。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对于里头那些传闻中“好颜色”的小倌,她却半分提不起兴趣。
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有些失落地发觉,自己竟有些想念宋桢。
林疏疏执意拉着她,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不想扫了好姐妹的兴致,便不情不愿跟了进去。
走进一间客房,看见里头穿着气度轩朗,一身白袍的鲜衣少年时,秦忘机的心跳悄悄开始加速。
这个人戴着白色面具,她看不清他的全貌,只觉得他露在外头的鼻尖,还有那下面的两片薄唇,以及他唇峰处的小坑,无一不像极了宋桢。
她顿时兴奋地睁大了双眼。
少年走到他面前,隔着面具看着她,淡淡地掀了下眼皮之后,对她伸出了手。
她才回神,赶紧把目光移到林疏疏脸上,问她: “他是谁?”
“是你想的那个人。”
两眼放光地说完,林疏疏便拉着她的手,递到了宋桢的手中,亲眼看到他握住了好姐妹的手,才笑着走出了房门,转眼不见了踪影。
本来一整天脑子里时不时就在想他,可是如今只剩下他们俩,秦忘机却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翘。
“走,今日带你游
街。”男人握着她的小手,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接近傍晚,街市上还未掌灯。但是各种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宋桢先提出,要带她去酒楼吃饭。
秦忘机却拒绝了。
“逛街就是要边走边吃。”
宋桢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那些玩意儿干净吗?能吃饱?”
秦忘机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撅了下嘴,表示不以为意。
宋桢低笑一声,突然把她的手一松,秦忘机正意外,就看见他修长的五指一转,插.进了自己的每一条指缝。
“走,去买吃的。”
说完,领着她朝前面街市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秦忘机从他们十指交握的双手上移开目光,由他领着,若无其事地超前走去,耳朵却悄悄红了。
吃了一路,到天黑,她吃了很多想吃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吃的东西。
最大胆的尝试莫过于烤辣椒。闻着椒香扑鼻,带着一些青草香,可诱人了。
可是只吃了一口,秦忘机就感觉舌头疼,顿时失去了味觉。
就在这时,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从旁边经过。
宋桢叫住他,快速要了一根,付过银子,递到秦忘机面前。
秦忘机毫不犹豫就着他的手,就要咬上去。
宋桢却把手往回一缩,幽深的眸子透过面具直勾勾地盯着她。
“叫声哥哥。”
秦忘机一怔,蓦地,从亮晶晶的糖葫芦上缓缓抬头,朝他看去。
街道上万家灯火,行人熙来攘往,他们置身其中,相对而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成为了一条朦胧的光影交错的洪流。
仿佛是他,如谪仙降世,将这夜空点亮,赋予了万物生命。
秦忘机看着面前矜贵的男人,心跳偷偷加速。
红着脸,朝他走近了一步,抓着他腰带,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
柔柔地唤了句:“宋桢哥哥。”
第72章
叫哥哥的时候, 秦忘机的唇不小心碰到了宋桢的耳朵。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就像没感觉到一样,她的脸却红了。
听到那一声甜甜的呼唤, 宋桢满意地一扬唇,看着她退回了原地。
透过她的眼,他像是看到了十几年前。
海棠树下,小皇子一本正经对着跟自己差不多高,脸蛋却比自己圆润很多的小女孩说:
“我比你大, 你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你?比我大?”小女孩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脸的怀疑。
经年之后, 他们都长大成人。
当年那个肆无忌惮跟在小皇子身后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那个被她当成同龄人的瘦弱小男孩则成了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大男孩,可他们之间却像不知被谁隔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么生分, 那么客气。
成年以后很少见面。
每次见面,他都想问她一句, 是不是终于接受自己大她很多的事实,对从前欺负他的那些事情不好意思了?
可是那时,他一直不敢问,怕唐突了她,将她推得更远。
只敢偷偷地, 默默地,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切在宋桓抢走她之后, 画上了句号。
他连这点默默付出的权利都没了。
这一声哥哥, 他终于等到了。然而如今听起来, 却比那时候期待能够听到的一声哥哥,更加让他意乱情迷。
他浅笑着伸手, 将她揽进怀里,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亲自喂她吃了第一个,才松开了她的肩。
继续跟她十指相扣,慢悠悠地朝前方走着。
“你要不要尝尝?”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秦忘机才想起来问他。
宋桢乜了身侧没良心的小东西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淡淡说道:“这个太酸,我喜欢吃甜的。”
秦忘机回想着他的饮食习惯,心想,好像并不是这样。想来想去,只觉得他应该是方才吃自己吃剩的东西,吃了一路,这会儿应该吃得差不多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把最后一个糖葫芦也吃了。
宋桢突然停下,转身朝她看去,目光与她双眸相碰之后,向下游移,停在了她沾着红色糖渣的唇瓣上。
饱满红润的唇瓣染着一层晶莹的糖色,唇线也因此变得鲜明。她的小嘴,任何时候,都远比糖葫芦还让他口齿生津。
秦忘机猜到是自己弄脏了嘴巴,便探出丁香小舌,迎着他的目光,轻轻舔了舔。
“干净了……吗?”
最后一个字,她说得很含糊,因为宋桢已经低下头,捏住了她的下颌,把自己的唇凑到了她嘴边。
他凤眸低垂,凝着她的唇瓣,像是在找哪里的塘渣最多。
最后找准一个角度,吻了上去。
光影斑驳,秦忘机仰头,看着白色面具下,他的长睫被远处的灯火镀上一层迷人的金光。
期初是因为猝不及防,来不及闭眼。
后来,她慌乱地转动着眼珠,左顾右盼。不过时下民风开放,路人显然见惯了这种年轻眷侣亲密的画面,一个个很有眼色地没有多看。
可秦忘机还是羞红了脸,心脏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宋桢一下一下吮着她的唇瓣,动作十分轻柔,真的就像在品尝上面的糖渣。她的唇略小,被他含在口中,这样温柔地吮吸,渐渐地,她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许久,宋桢松开了她。
看着她羞答答垂着眼睫的模样,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对她说了句:“很甜,是我喜欢的味道。”
说完,又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经过一个卖花灯的小摊。
宋桢逐渐放慢了脚步,秦忘机却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没看见似的,拉着宋桢要继续往前。
“不买一个吗?”
秦忘机摇头。
那年,因为一个花灯,宋桓跟她大吵了一架。她想要,宋桢却讽刺她,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那一架吵得并不严重,只是从那后,宋桢一连半个月都未曾主动找她,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后来还是她想开了,觉得这不过是芝麻大点的事情,没必要太放心上。
只是从此以后,她一看见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就习惯性地加快脚步。
尽管她摇头,做出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宋桢却知道,这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她一定喜欢。
松开她的手,走过去,三言两语从老板手里买下了一只花灯,走过来将手柄递到她手中。
秦忘机本来偏着脸,假装没看见。
听见宋桢“喵”地叫了声,她顿时睁大了眼,惊喜地看过去,就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猫咪花灯。
白白胖胖的,粉粉的小鼻子,长长的胡须,笑眯眯的双眼。
“好可爱呀……”
她由衷赞叹着,差点哭了出来,从他手中接过。
宋桢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脑子里想的是小时候,她那张白白嫩嫩,走起路来就发颤的小胖脸,在心里暗暗说了句,它哪比得上你。
又逛了一段距离,秦忘机欣赏够了手里憨态可掬的花灯,才想起一个问题。那么几排花灯,为何宋桢就偏偏挑中了一只猫咪的?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猫咪?
正想着,前面不远处传来说书人慷慨激昂的嗓音。
若说买来猫咪花灯是凑巧,可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让秦忘机觉得,事情绝非偶然。
宋桢又拉着她,在说书摊前停住。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想听故事,谁知说书先生每说到高.潮处,开始吊胃口的时候,宋桢便低下头,附到她耳边,悄悄将结局告诉她,让她不再抓心挠肝。
等说书人说完结局,她惊奇地发现,宋桢告诉她的结局,竟然跟说书人说的一般无二!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秦忘机笑着惊讶地问。
宋桢略有些得意,看她一眼,又悄悄告诉她,还有好多故事,一会儿告诉她,保准是她从前都未曾听过的。
“一会儿?”秦忘机看看不晚的天色,“我一会儿还得去找疏疏呢。”
“你不会是想真的要宿在林府吧?”
“她……”秦忘机顿时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是你?是你让她去跟我娘说的,说今夜……”
想到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就心惊肉跳,红了脸蛋。
转过身,朝着回家的方向,喃喃道:“我
丽嘉
不去,我该回家了。”
“你不想听故事了?”
“可是我累了。”
宋桢立刻一撩衣摆,在她面前蹲了下去:“上来,我背着你。”
*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街巷里头旺盛的灯火次第熄灭,嘈杂的闹市渐渐回归了平静。
唯有天上的明月仍在坚持不懈地照耀着。
宋桢背着秦忘机,给她讲了好多话本里的故事。都是从前她看过的,只是……又不太一样。
他讲第一个故事的时候,秦忘机伏在他的背上,原本已经快要睡着了,可是听到后面,她的耳朵就开始悄悄发烫。
后来,她一下接一下地吞咽着口水,逐渐从他后背上挺直了些身子。
听着他的描述,她脑子里代入的都是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时候。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压低嗓门,在他耳边问他。
“怎么,姑娘家喜欢看话本,孤是男子,就不能看了么?”
“可是……”她怎么就买不到他看的那种未曾删节的版本呢?
宋桢好似窥到她心中所想,顺手在她腿上轻轻捏了一把:“那时你还未及笄,若是让秦侯发现你看我这种话本,你能有好果子吃?”
那你就能看了?
秦忘机不服气地想想,突然不好意思地发现,好像还真是。
她偷偷看话本的年岁,他早已成年了。
难怪做起那事他那般熟稔,原来没少看书。从前,她还猜想,他阅女无数才学来的这些呢。
只是,他一个男子,为何会喜欢看话本?
她认识的所有男子,几乎从不看这些。
比如宋桓,那时他一看见她捧着话本,就露出鄙夷的神色。兄长虽然不排斥,可也绝不会像宋桢这般热衷。
想不明白。
她又趴回到宋桢肩上,在他耳畔,懒懒地道:“你到底要带我去何处呀,我都要睡着了。”
“前面就到,你若是想睡便睡,到了我再唤你。”
秦忘机就这样,趴在了他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晃来晃去,听见有人短促地交谈了几句,便揉着眼睛醒来了。
左右一看,才发觉自己在船舱里。
偌大的船舱里,陈设像一间屋子那样,她躺在一张宽敞的圆形床榻上。与其说是床榻,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巢,身下铺着玉石做的凉席,凉席下面是绒毯,兼顾了凉爽和柔软。
孤零零躺在这样一张大床上,秦忘机有些不安,左顾右盼地在屋里寻找宋桢。
他不在屋里。她连忙唤他。
这船很大,她的声音传出去,没有回音。她只好滑下床,连鞋都没趿,快步出屋,来到甲板上。
宋桢正面朝水面,凭风而立。
他身形颀长,白色的衣袂在夜风中翻飞,乍一看,恍若一位不染纤尘的九天神祇,降临尘世。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他已经摘了面具,此时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用她熟悉的那种热烈目光迎接着她,一边朝她走来。
船上风大,秦忘机的头发被吹得乱飞。她才从暖和的室内出来,突然被风这么吹,不禁觉得身上好冷,顿时禁不住,眯起眼打了个寒战。
她立即紧闭口唇,顺着他逐步靠近的脚步声,小跑过去。
快要跑到宋桢身前的时候,他伸出双臂,一个大步迈来,将她接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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