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日子,她跟宋桓“重归于好”,不过是在虚与委蛇。
他狂喜。又自责。
这段日子,他竟然那样猜度她。他不配她这样一片真心。
他想转身。可是意识到如今的形势,即便一个转身,与她在这囹圄之中片刻厮守,又能如何?
也许命运早已写好,她跟宋桓才是天生一对。
秦忘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布料的摩挲声,在他们之间响起过无数遍,然而这一次却如此缓慢,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男人没有转身,嗓音却突然严肃起来,向她下令。
秦忘机用愤愤的眸光刺着他,嘟囔道:“方才欺负我,这会儿倒来伪装正人君子。”
她手上的动作从未停下。
腰带,薄衫,长裙相继掉落在地,每一次落地,她都看见宋桢虚握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
“秦忘机,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男人的嗓音沉下去几分,可他依旧未曾转身。
须臾之间,秦忘机停下了。屋中陷入了安静。
“宋桢。你要是再不过来抱抱我,”她定定地仰望着男人未曾加冠的发髻,吸了下鼻子,声若蚊呐般道,“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说完,把头垂下去,看着自己的鞋头。
男人的脚步声很快响起,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
若不是因为听见她后半句话,宋桢还能更快。他不敢相信,她的意思,莫非已经喜欢上他了?
飞速转身,看着她低着头羞怯的模样,愣了一瞬,赶紧听话地走过去,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秦忘机任他拥着,喜极而泣。
宋桢一下一下给她抚摸着后背。
不曾相顾,不曾言语。
许久,秦忘机突然从他怀里站好,盯着他的胸膛处的团绣,翘起了唇角。
“你看我身上。”她举起双臂,向他展示身上的衣裳。
宋桢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竟然穿着他的里衣。昔日的柔情一点点重现,填满了他的心房,驱散了他的怨愤,他不禁自责,重新用力将她抱回怀里。
“没想到吧,我也顺走了你的衣裳,还大张旗鼓地穿来了牢里。”
她在他怀中骄傲地诉说着,蓦地,又把头探出来,把手放在他心房的位置,感受着里头剧烈的搏动。
“你知道我为何要穿着它来吗?”她小脸微微发烫。
“为何?”
“上次你说,让我不要去东宫,可我好想你。那日,你去了宫里之后,我一时兴起,就把它穿了回去。穿着它,就好像你时时刻刻抱着我。”她说着,红了脸,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如今这衣裳上,沾满了我的气息,今日,我特地来把它还给你。”
想让
我的气息,也一直一直,抱着你,在你想我时,陪你。
宋桢看着她腮上的红晕,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喜欢。虽然被她感受着心跳,他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他再度用力将她拥入了怀里,闭上双眼,尽情感受她的气息。
须臾,怀里的人开始颤抖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转眼又哭了,他仍像从前那样,伸出拇指给她蹭掉眼泪。
秦忘机突然笑了一瞬,温柔地拿开他的手,从自己袖子里头取出了那卷“如意郎君”的丝带,往空中一抖,亮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有些仓惶又好似有些羞赧的男人,她的眼中又有了泪光。
“对不起,”她难以自控地哽咽了,凄婉地看着他的双眼,心口莫名地疼,“我有眼无珠,双目蒙尘,没认出是你。”
宋桢笑着,又抚上她的小脸,给她蹭掉眼泪。
“现在不是认出来了?”
秦忘机破涕为笑,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比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温柔。她笑着流下热泪,伸手捧住他苍白的脸,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那双坚毅的凤眸。
“宋桢哥哥,如今,你还愿意做我的如意郎君吗?”
“我现在,可不可以,喜欢你?”
第89章
哪怕是一个最为虔诚的信徒, 几十年如一日地向老天祈雨,一朝目睹天降甘霖,他的激动, 也不及宋桢此刻。
好似眼泪也开始传染,他用力一咽,把那丝不该出现在男儿身上的情愫压了下去。
秦忘机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却不回话。
心跳突然加速,有些忐忑, 把目光下移,落到他有些浓密的短须上。
她的牙齿碰着下唇里头的软肉, 突然伸手, 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触了上去。
毛茸茸的,竟然一点都不扎人了。
鬼使神差般,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男人猝不及防地低下头的同时, 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薄唇。
是一个单纯的,告白式的吻。
重新站好,她的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
继续看着他胸口的团绣,声音因为激动,略有些发颤。
“可不可以?”她小声地, 像说悄悄话似的,拽着他的衣襟, 继续询问。
宋桢伸出颤抖的手, 放到她脸颊上, 细细地摩挲着,温柔地抬起了她的脸, 等她对上他的灼灼目光,他才无比认真地反问她:
“可以什么?”他的声音好轻,却有着能够冲破一切桎梏的力量。
秦忘机被他看得心脏急剧地收缩,张着嘴,却发觉有些渴。难为情地咽了下口水,才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喜欢、你。”
最后一个“你”字,结束得十分急促,因为宋桢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用力地吮,却只是吮,感情那么炙热,却又那么纯真。
秦忘机缩在他的怀抱里,从他的亲吻中,得到了热情的,肯定的答案。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沉醉在他营造的炙热的温柔乡里。
宋桢的眼虚睁着,看着眼前,她放大到有些模糊的眉眼,只觉得她从未有今日这般昳丽;尝着她口中香气,只觉得从未有此刻这般甘甜。
许久,他松开她,双手碰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喘息着说:
“再说一遍……”
秦忘机情不自禁扬起了唇角,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会像个孩子一般。
她垂目看着他们相触的鼻尖,乖巧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男人的胸腔里头发出了极为激动的一声轻叹,紧接着他又捧起她的脸,阖上双眸,吻住了她的唇瓣。
秦忘机很快经受不住他这般折腾,他感觉到她呼吸开始滞涩,便不舍地放开了她,却又矮下身去,像抱孩子似的,将她高高抱起,原地转起圈儿来。
一声惊呼过后,是接连不断的娇媚的笑声。
伴着男人愉悦而兴奋的嗓音:“再说一遍……”
秦忘机笑得喘不上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为何,他们之间早已“坦诚相待”过无数次,更羞耻的时候都有,可在他面前,她的害羞却只增不减。
“说不说,不说的话,休想下来。”
“宋桢!”
“嗯?”男人见她喘得厉害,便放慢了些脚步,不再那么急速地转圈,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喜欢你!”
“求你了,放我下来吧,我要累死了。”她伏在他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有事情问你。”
宋桢总算没再转了,让她在自己身上歇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回地上。
谁知小姑娘一落地,便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浅笑着贴上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把下颌抵在她的颈窝,脸颊在她鬓发上轻柔地摩挲。
“何事,突然这般严肃?莫不是方才,又在骗我?”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无限宠溺。
他的气息吹过来,似有若无地拂在她的锁骨上,她难以自控地缩起肩膀。
身后男人顿时笑了。笑容无声,他的胸腔却在震颤。
秦忘机话还没说,就感觉自己被笑话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须臾,才嗫喏道:“听说皇上给你赐婚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宋桢心里头的大石头瞬间落地,笑容加深几许,轻柔地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微红的小脸蛋,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上去。
“醋了?”
秦忘机把头埋得更深。
“我抗旨了。”他很快解释道。
秦忘机的唇角顿时高高翘起,紧接着一把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里。
“我就知道。”她闭着眼,轻轻地说道。
宋桢的唇上也牵出了一丝愉悦的弧度,闭上眼,伸手回抱着她。
在天字一号牢房里,他们紧紧相拥,忘记了时间,仿佛这里是永恒的天堂,天边是七彩的云霞,其间时而有喜鹊欢唱着飞过。
蓦地,门扉被人嘭地一脚踢开。
两人从短暂的旖旎中脱离。
宋桓周身笼着一层寒气,站在门口,阴恻恻地瞪着屋中的人。他的身后,是被两个禁卫按着肩头跪在地上的牢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忘机竟然不是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姑娘了。她竟然学会了韬光养晦,竟然成功地麻痹了他的神经,骗取了他的信任。
方才她在屋里跟宋桢告白的话,他尽数都听见了。
初听,他不信。再听,他怒不可遏!
宋桢到底哪里比他好?父皇废了自己,却转立他为太子。
那夜,说她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说喜欢他的话,也是他为了刺激宋桢编的谎话。今日,她竟然对着他,真真切切,说了那么多次!
为什么?!
父皇,母后,你们最爱的儿子,难道不是一直都是桓儿吗?
苍天,我宋桓不应该才是天之骄子吗!
“好啊,竟然背着我,来跟他私会!”他目眦欲裂,却忌惮宋桢的武力,不敢擅自进屋。
宋桢早已将秦忘机护到身后,见宋桓来者不善,连忙侧过脸,低声嘱咐她:“一会儿,就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听见了吗?”
“都愣着作甚,还不去把这对奸夫□□给我分开!”宋桓气急败坏地叫道。
秦忘机鼓起勇气,从宋桢身后走了出来。
坚定地迎接着宋桓恶毒的目光,大声道:“宋桓,你大逆不道,逼宫篡位,我与宋桢两情相悦,男未婚,女未嫁,你这反贼,凭什么污蔑我们!”
“两情相悦?”宋桓此刻仍不甘心,突然生出一丝邪念,
怨毒地看了宋桢一眼,然后又看回她脸上,“你不是才说过,这半年,没有一日不想着我吗?”
“呸!”秦忘机毫不留情地唾了一口,“我今日来,就是跟宋桢告白的!”
宋桢愕然,看着外面的禁卫,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她的处境。
从没想过,她竟然这般勇敢地承认了对他的情谊。
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又恢复了从容,大步一迈,走到秦忘机身边,重新将她护在怀里。
宋桓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对着周遭的两排禁卫大喝:“还不快进去!”
顷刻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带动铠甲碰撞之声由远及近,两名禁卫突然走到宋桓面前,趁他不备,从两边按住了他的肩头。
宋桓不胜惊诧:“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让你们进屋,去抓那个女人!”
“二殿下,抓的就是你。”说话的,正是惊云。
自从那日宋桢进宫,多日未归,他便察觉到情况不妙,依照宋桢临走的指示,紧急将星临和林疏疏叫了回来。
这些时日,他们暗中向宫中各处岗哨的暗卫发送了讯号,成功地控制住了一部分造反禁卫的势力。
攻到养心殿外围,禁军统领突然出现,向他们透露了一些机密。
于是他们暂时停止了进攻。星临混进了养心殿,而惊云则去宝华殿,准备暗中保护秦忘机,却跟着她来到了天牢。
此刻,屋中二人的惊讶都不比宋桓脸上的少。
惊云吩咐两个禁卫押走宋桓后,进屋对着宋桢和秦忘机行礼过后,将他们一并请到了养心殿。
“殿下,皇上有请。”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半个时辰后,穿戴整齐来到养心殿。
宋瞻正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威风凛凛地坐在殿中的龙椅之上,除了鬓边生出几根白发,并无其他变化。
官员们跪了一地,徐磊和曹丞相跪在最前列,禁卫们将宋桓押过去,让他挨着徐磊右侧跪下。
女眷们则跪在外殿,殿内只有秦忘机一名女子。
方才经过外殿,她原本想跟她娘留在外头,可惊云却称,皇上说要她一起进殿。
此时看着屋中跪了一地的官员,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天威,她莫名有些惧怕。
宋桢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怕,放慢步调,跟她并排朝前走去。
突然,宋桓的哭声从前方传来。
“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求父皇开恩,不要杀儿臣!放儿臣回春州,一定不会再来京城了!”
说着,他竟然手脚并用,往宋瞻脚下爬过去。
一声苍劲的龙啸响彻大殿:“退下!”
呵完这句,宋瞻又抬眼看向一旁的禁卫。两个禁卫顿时走上前,将宋桓拖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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