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琉霜特意给自己准备的东西,温亭书当然不可能拒绝。
等饭菜一一上桌,温亭书意外发现最角落竟然还有一个红木食盒,不禁眉梢一挑,问道:“那是什么?”
照眠循着温亭书的视线望过去,这才想起来今日谢琉霜还特意给三公子带了糕点回来,可偏偏他回来这么迟,糕点早就凉了,味道也不如先前的好。
眼看照眠面露难色,温亭书对着一旁的星满使了个眼神,星满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将食盒提到温亭书面前,一一打开。
果然糕点已经凉了,触手一片冰冷。
温亭书向来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浅浅的流光,“这是窈窈给我买的?”
照眠真的有点生气温亭书回来这么迟,少夫人对他那么好,还要特意给他带点心回来,现在这些都不能吃了!
心里或许憋着一些火气,照眠完全没有顾及温亭书也是自己的主子,嘟囔着嘴道:“少夫人特意买回来的点心,这些都不能吃了……”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几分,温亭书和星满又不是聋子,当然将这些话全部听了进去。
星满有些焦急她这样的态度万一惹怒三公子该怎么办,正打算开口提点照眠两句,谁料温亭书反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修长的指尖伸向食盒取出一块冷冰冰的点心放到口中咀嚼。
星满不由大惊失色,照眠亦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三公子,这些点心婢子拿到后厨让人热一热为好,这些太凉,容易伤到脾胃。”
照眠可没忘记温亭书的身子骨虚弱,在吃食上有着不少讲究,他只能吃些清淡的吃食。
温亭书没有阻拦照眠,等到照眠将点心热好,他将饭菜吃干净后,又将食盒里的糕点一一吃完。
一口气吃了这么多的东西,照眠和星满两人担忧不已。
星满皱起眉梢,关切闻讯:“三公子,这么晚吃了这么多,身子可有不适?”
温亭书腹中确实有点涨的慌,但是他也知这些都是谢琉霜刻意买给他的,他不想辜负她的这番情谊。
温亭书让星满拿来一些消食的茶水喝了一小盏,又捧着书卷看了好一会儿,等沐浴后才进了屋子。
月光如水流泻而下,在地面落满一层清冷的霜白。
塌上的女子青丝如瀑垂落在地,姣好的面庞如玉瓷般精致无暇,手中捧着的话本子虚虚落在手指间,显然快要掉在地上。
温亭书眼明手快将话本子从她手中抽出,借着皎洁明月的光辉,坐在榻前仔细凝着她的面庞。
须臾,他抬起修长的手顺着谢琉霜柔嫩的脸颊缓缓划过,凝着她的眼眸仿若盛满一池清水,温柔到几乎令人溺毙。
可惜的是,谢琉霜睡得太沉,并未发现自己的夫君会这般一眼不错地望着她的睡颜。
直到——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眉梢倏然紧紧皱起,像是受到偌大的惊吓整个身子不由颤动着,薄唇翕动,微弱难辨的声音听不清楚她的呓语。
温亭书不知道谢琉霜梦见了什么,有些心疼妻子做了一场未明的噩梦,生怕她被梦靥纠缠,他弯下腰,将垂落在地的被子一点点帮她掖好,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莫怕,我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如春风化雨,带来无尽的力量,谢琉霜紧蹙的黛眉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然而,就在温亭书以为谢琉霜终于摆脱梦靥的时候,接下来她的一句呓语,令他轻轻拍着谢琉霜后背的手稍稍僵住。
“不、不要……”
梦中的谢琉霜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最后抓住了温亭书温热的一双大掌,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要……”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徐徐散落在风中,这一次温亭书总算能够听清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不要和离……”
温亭书瞳孔微微一震,身子僵住,有那么瞬间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
然而,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骤然令他心脏失控片刻。
为何,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温亭书不想细究,她是他的发妻,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忧?
还是说因为这两日他的繁忙和晚归让她心生担忧?
最后,温亭书弯下腰同她十指相扣,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笑意潋滟,温柔如风。
“好。”他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声音低低如絮语,“只愿此生同你共白首,可好?”
一室沉寂,无人回答。
可温亭书的唇畔依旧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
“你不回答,我全当你应了的。”
“我的窈窈。”
第27章 宫宴
翌日清晨, 和煦的风轻轻吹送着廊下的铜色风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天光云影交织成一幅唯美动人的画卷,像是一位文人墨客蘸取点点墨汁, 轻轻晕染开,铺成一片盛大的光景。
折射的日光刺破密密麻麻的云层, 撒向人间,万千繁花盛放, 迎接着新的一缕温暖春光。
谢琉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带着些许昏沉,她正要像前几日那般伸长手臂霸占着身侧另一处空荡荡的位置, 岂料,今日手搁下的时候, 触碰到的竟是一片温热的体温。
不再同前两日那般, 身侧的床榻一片冰冰凉凉,没有人影,在谢琉霜下意识想要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倏然被人攥住。
已然苏醒的男人并未用很重的力道, 而是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 将其一点点移到自己的胸口,用另一双手包裹着那只柔夷, 出口的声音带着刚刚苏醒过来的点滴沙哑:“怎么醒了?可要再睡一会儿?”
温亭书的声音轻柔散落在耳畔, 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谢琉霜的脸上。
原本将将醒来大脑还是一片混沌的谢琉霜被他温和的嗓音唤回所有迷离的神思,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急迫和咄咄逼人, 谢琉霜低低咳嗽了声, 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你今日没去点卯?”
这句话和先前那一句的语调天差地别, 不过大概意思都是惊讶这个时辰了怎么温亭书还在这里!
温亭书轻轻笑道:“这么希望我离开好一个人霸占这张床?”
他的言语间溢出点点调笑的意味, 被打趣的谢琉霜不觉红了脸颊,连忙辩解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温亭书自然是和她说笑,好在他不会为难谢琉霜,漫声说道:“陛下登基以后,还未举办过宫宴,这一次他要所有的朝臣带上女眷入宫。不管怎么说,这是陛下第一次举办宫宴,我们不能轻慢,索性翰林院那边今日给我们放了假,等收拾妥当后再入宫,免得届时因为礼仪服饰冲撞陛下惹怒天子,那可就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对于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帝王,京城中人无不惊若寒蝉,他们不太懂为何陛下挑这么个节骨眼举办宫宴,不过有一些人耳聪目明,手底下的人多,倒是得出一些揣测。
其中,已经有人得到一些消息,说是陛下派人给前太子和前太子妃送去了东西,甚至下旨要求他们两人一定要参加这一次的宫宴。
这一做法惹得不少人议论纷纷,还有人说前太子幽禁多日,恐怕这一次陛下就要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但曾经站队前太子的不少人都认为,按照萧长霆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前太子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认为,能够保住一条命就算皇恩浩荡,再多的也别妄想。
真可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数月来,被萧长霆以强硬手段镇压的众人已然心如死灰,人人心中只盼着此事莫要牵连到他们的身上。
温亭书兀自思索着那些人谈论的事情,浑然没有意识到怀中的妻子身子微微一僵,面色苍白,半晌,谢琉霜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我可以选择不入宫么?”
原本正在思考的温亭书被谢琉霜的这句问话打散了思绪,他慢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陛下要所有的朝臣携正妻入宫参加宴席,不得有人抗旨。”
顿了顿,温亭书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薄背,低声道:“京城中关于陛下的那些传闻太多,有些根本不可信,你若是害怕的话,我让人说你病了,不能去赴宴。”
温亭书的声音很是柔和,显然方方面面都为谢琉霜考虑到。
谢琉霜抬头撞进他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眸中,心头微微一跳,他的眼睛实在太过干净,似乎从以前初见那时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澄澈无垢,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存在。
思及往昔种种,谢琉霜心头微涩,万千情绪涌上心头,眼尾划过一滴泪痕,声音带着哽咽:“为何你要对我这么好?当初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今日,你都没有变过。”
她抛下这句话,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不一会儿,温亭书感到自己的胸膛晕湿一片泪痕。
温亭书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怎么突如其来情绪翻涌,变化莫测,不过还是轻轻环住她,柔声哄道:“你是我的发妻,我不对你好又要对谁好?”
或许是他太过温柔,谢琉霜不依不饶:“那如果当初你娶的不是我,是别的人,你也会对她和对我一样的好么?”
不知谢琉霜是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温亭书哑然失笑,无奈摇头:“那怎能一样?事实上,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有过成婚的念头,人这一生就活这么些年,怎能因为这个将就那个憋屈而继续苟活着?”
显然,温亭书有着别样的想法,最后深深凝了谢琉霜一眼,声音低低,带着些许喑哑:“窈窈,三年来,你还看不透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句话落在耳畔依旧如同往昔般柔和,可谢琉霜愣是听出其中别样的情绪。
谢琉霜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她紧抿唇线正准备同温亭书致歉,温亭书却已然起了身,似乎看出她心中的打算。
“你我是夫妻,其余的话不必再提,心中明了便是。”
温亭书胸襟宽广,并不是耿耿于怀一桩小事情的人。
谢琉霜眼眸波动,顾盼流辉,她本有些担忧自己这一趟入宫会不会再次被萧长霆纠缠,可是,若是其余女眷都入了宫,唯有她一人称病不去,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成为众矢之的?
届时,说不准萧长霆此人更会找借口找茬,后面单独用别的理由招她入宫,那样一来,她不是更要被迫和萧长霆私底下相处?
想清楚这些,谢琉霜便知,无论如何这一次宫宴,她都要去,毕竟宫宴上那么多人,人多眼杂的,萧长霆应当不至于无耻到那样的地步硬要带走她,想必总会忌惮一二。
……
谢琉霜换上一袭镂金丝碧霞云纹水雾裙,发髻簪着一支金镶珠石蝴蝶钗,乌发如漆,美目流转,莹莹皓腕如玉戴着通体翠绿的玉镯,将她整个人衬得更为出尘绝世,怪不得当初能被称为京畿第一美人。
温亭书不解谢琉霜怎么改了主意,等搀扶着她坐上马车,车门刚一关上,他就从谢琉霜的身后将她的纤瘦的腰肢环住,下颌靠在她的肩上,低低说道:“我有些后悔了。”
谢琉霜错愕:“怎么?你不舒服?”
温亭书依言颔首,轻声在她耳边温声道:“你生得这么美,若是被别的人抢去可怎生是好?”
谢琉霜佯怒,“你可别胡说八道了,我都嫁给你了,怎么还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人都不要名声的么!”
“那也不好说。”温亭书漫声道,低垂的眼帘几乎将心底所有的思绪尽数遮住,“当初废太子也想对你使用强硬的手段,虽说他今日地位今非昔比,但是那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今晚你跟在我身边,别轻易离开。”
一想到废太子萧卫那个恶心的男人,当初谢琉霜拒绝过他,他竟然还买通郊外庄子里的人意图对她不轨,若不是她足够警觉,恐怕真被他得手。
今晚定然要重新见到萧卫,还有前太子妃郑云岚。
郑云岚出身手握兵权的将门世家,打小就和谢琉霜、孟锦瑶二人不对付。
昔年,郑家掌握边塞军权,地位不可撼动,萧卫娶她正是为了郑家的兵权。
然而,萧卫此人贪花好色,后院的美人不知有多少。郑云岚初嫁过去那会儿,后院的庶子庶女两个巴掌都数不清。
也不知道郑云岚是怎么想的,分明娘家势力强盛,却主动帮太子纳妾、收集美人,至今同谢琉霜、孟锦瑶一样未曾怀过孩子,真是叫人感到诧异莫名。
因为先前的瓜葛,孟锦瑶曾经想过当初太子执意要纳谢琉霜,是否有郑云岚的手笔?其原因就是想要报复她。
谢琉霜不得而知,这件事情没有证据,她也只得就此作罢。
马车一路行驶到宫门,众人纷纷下了马车。
从这里开始便要步行进入皇城,谢琉霜鲜少来这里,远远望去偌大的宫墙遮天蔽日,每一片琉璃瓦都闪烁着别样的光泽。
甫一入内,身后沉重的宫门重重合上,像是将飞出的雀儿尽数锁在这里,只能窥探小小的一角碧蓝天空,叫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温亭书看出谢琉霜的情绪似乎不太对,抬手牵着她关切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才刚刚进入宫门,身边还站着不少同僚,谢琉霜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而是转而问道:“爹娘怎么还没来?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呢?”
温亭书和谢琉霜二人不是跟着温睢、冯氏一起来的,他们到的早了一些,大抵是冯氏他们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时辰。
就在谢琉霜思索之余,倏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和嘲讽。
“这不是温家的三公子么?谢琉霜,我以为你嫁到温家就要守寡,没想到他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够能耐的!”
话毕,来人又道:“也不知道他在床上的功夫可有我好?说起来我还真是怀念当年发生在郊外别庄的那个夜晚,你说是不是?”
如此恶意满满、显然针对他们夫妻二人的话语,自然是出自废太子萧卫之口。
萧卫穿着一身黧黑绣金云纹锦袍,发束鎏金镶珊瑚银冠,腰佩兽首衔璧玉饰,似乎被当今天子幽禁后依旧过得极好,如同往日一般意气风发。
然而,他流露出来的姿态令谢琉霜、温亭书二人极为反感,尤其他眼下那一圈青紫的浓重眼袋,显然纵欲过度,身子几近被掏空。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只差一步之遥险些登上地位的前太子,他如今的身份应该极为敏感才是。
然而,也不知道萧卫此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在看到温亭书和谢琉霜二人后,第一时间就上来找茬。
他本就是这一回天子举办宫宴最有可能的其中一个原因,事关萧长霆对他的处置,可他倒好,竟然没有一丁半点的提心吊胆。
眼下这么多的官员都在此地,他这般高调找茬,目的究竟是什么?
谢琉霜抿唇神思,并不想要回应他的恶意中伤。
温亭书眼睫低垂,抬手将谢琉霜牢牢护在身后,向来温和无波的眼眸罕见浮起一层凛冽的寒霜,声音不由沉了几分:“殿下请勿妄言,臣的妻子清清白白,怎能经受这等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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