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作为沈霁身边的侍从,弈棋多次跟着出入各种地方,故而,姜照或许在某些地方曾瞥过一眼。
“不瞒姜公子,我在太傅府中办事,或许曾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弈棋幽幽说完这句话,还以为姜照掉头便走,谁知他竟一步步上前,转而拿起石桌上的另一只陶碗。
“一人在此喝水,却有两只碗,谢小姐就在你这里,可对?”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一柄长剑遽然出鞘横亘在弈棋脖颈之上,冰冷锋锐的剑身紧贴肌肤,但凡姜照手腕一动,血管割破,弈棋这条性命恐怕就没了。
“说,她在哪!”
姜照冷声质问,弈棋早就见惯生死,哪里会怕这些?
更何况,在沈霁还未到来之前,他绝不可能把谢兰音交出。
“姜公子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弈棋镇定自若,“若是我死了,太傅必定追究到底。”
姜照冷笑:“只要我清理好这里的痕迹,你以为他会怀疑到我身上?”
眼看弈棋闭口不言,姜照眼底多了一抹冷冽寒光,“既然你不愿意说,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先送你见阎王爷,我照样可以找到她。”
话毕,长剑落下,一道声音匆忙喊道:“住手!”
剑身割破一小道口子,因为这道声音,最后关头姜照手下留情,到底还是留了弈棋一条性命。
割破的肌肤一道鲜血渗出,沾染衣襟,还好伤口不大,只要包扎适宜便没有大碍。
出声阻止的正是谢兰音,她早就猜到姜照不可能轻易离开,可是若让她眼睁睁看着弈棋死在眼前,她也做不到!
即便弈棋是沈霁的人,可方才给了自己一碗水喝的也是他,他是无辜的,只是被自己牵扯进来。
“你放过他,我跟你走。”
谢兰音一步步走向姜照,紧跟着,将弈棋护在身后。
弈棋惊愕瞪大双眼,“谢小姐,您不能跟他走!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你!”
“说起来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多谢你赠我的那碗水。”谢兰音唇畔弯起,疏离一笑,“此事本就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有时候活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姜照的目光灼灼凝在谢兰音身上,低声说着:“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并不想伤害你,兰音,你不必如此惧我、躲我。”
“可你做的那些事情当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谢兰音不避不让,声音冷寒,“姜婉初让我很失望,未曾想你也是这样,你和她当真是一丘之貉!真不愧是兄妹!”
“不,不是这样,我怎么会和婉初一样?她爱慕的是江柏舟,而我心悦的是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不就是同时成全我们?”
姜照不由放柔声音哄着她,可谢兰音哪里会任由他所说?
她不会相信姜婉初,更不会相信姜照ʟᴇxɪ!
眼看怎么说都无能为力,无法让谢兰音转变心态,姜照只能暂且将这番心思搁置,“来日方长,今后你会明白我的用意,来,跟我走。”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着谢兰音将手搭上。
未料,一道清越如玉的音色宛若清泉溅玉,先行落下。
“姜公子要带谢小姐去哪里?”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一袭雪色青衣缓步而来,眉目温润柔和,似一蓬清霜拢在周身,身姿颀长,温雅端方。
他的唇畔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熠熠白雪,又似世间皎月,当他用那双眼眸凝着你的时候,恍然叫人想到质地纯正的羊脂美玉,温润细腻,不染尘垢。
姜照瞳孔骤然一缩,即便他和此人从未见过面,可落在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名字竟是——
“沈霁……”
声音低低,喃喃自语,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谢兰音没想到沈霁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身旁的弈棋尤为欣喜,只要自家主子来了,这个叫姜照的家伙算什么玩意儿!
“主子,您可来了!您都不知道,方才姜公子执意要带走谢小姐!”
沈霁一出现,弈棋不假思索连忙和自家主子诉苦告状。
沈霁视线落在弈棋脖颈处的一道红色口子,轻轻颔首:“辛苦你了。”
弈棋哪敢接这句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对了,黑风他们可来了?”
“在外头侯着。”
沈霁轻描淡写说完,转而看向姜照,语气温和如斯,“不知姜公子想带谢小姐去何处?谢远的案子还在审理,谢小姐可是其中的重要人证。”
沈霁将“人证”这两个字扣在谢兰音头上,这一下,饶是姜照想要带走谢兰音也要掂量掂量。
姜照沉默不语,尤其等候在外面的黑铁骑早已就位,若是他有任何异动,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心头再恼再恨,姜照不得不承认,现下赶紧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左右……来日方长。
“不敢叨扰太傅断案,姜某先行一步。”
临行前,姜照回首深深凝了一眼谢兰音,似要将她从头发丝到鞋履,每一寸都印刻在脑海里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太过诡谲森寒,颤的谢兰音止不住抖了抖身子,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像卸了力气般,整个人舒缓口气。
一杯水递了过来,谢兰音看也未看直接饮尽,待缓过神来递还杯子,这才愕然发现方才给自己递水的居然是沈霁。
“多、多谢太傅。”她下意识轻声道谢,声若蚊蝇。
沈霁倒也不恼,接过杯盏放在手中把玩,眸光温润和煦,“谢小姐怎么会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没有娃,女主无怀孕流产,结局HE。
预告:男女主快结婚了!!!即将开启婚后生活。
多谢大家支持!
第三十四章 交易(一更)
说来, 谢远的案子还在审理,谢兰音却迟迟未曾露面,饶是禁卫军搜遍整座京城, 都未曾看到她的任何身影。
闻言,谢兰音心头蓦然一跳,她可没有忘记现下自己还是一个“逃犯”。
左右在看到沈霁的时候, 她就明白自己恐怕逃不过囚牢的宿命, 故而听了此话, 唇畔笑意愈发苦涩:“若我说, 我曾被贼人掳走,太傅可信?”
沈霁眸光并未有任何波动, 隐在唇畔的笑意淡了些许, “贼人?”
“或许太傅听了只会觉得我在扯谎, 可是我怎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谢兰音眼底发涩, “大婚前夕, 我被贼人掳走,还望太傅帮我一二。”
“你想抓住那个贼人?”
“自然。”没有任何迟疑,她不假思索落下回答,“我见过那人的样子, 可以将其样貌画出。”
沈霁轻轻颔首, “这里没有纸笔, 等回到府上再将纸笔借你。”
听了这话, 谢兰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霁权势滔天, 若是有他出手, 想必找到那个贼人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
“我知道太傅想问的是何事, 只要能将那个贼人抓住, 灯会那桩事情的真相如何, 我愿一一禀明。”
与虎谋皮,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谢兰音不知道除了这件事还需要付出些什么,但比起那个辱她的贼人而言,终究还是选择和恶鬼做交易。
都道沈霁其人手段可怖,外表温润如玉的皮囊不过是层伪装。
可经历整整三月的焦灼之后,她还是选择低下头来。
沈霁面色微变,听完她说完的这番话,倏然悠悠问道:“你就那般恨他?”
“若太傅被人囚困,日日夜夜要向贼人逢迎讨好,只怕您想报复的,只会比我更狠一万倍。”
若是对其他人,或许谢兰音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沈霁既然能见到方才那一幕,见过现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在他眼中,或许自己早就没什么好继续强撑的了。
想要完成这一笔交易,就要先将自己所有软肋剖出摆放在他面前,让其看到自己的真心实意。
她想要的很简单,至于沈霁想要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小姐说的对,恐怕和你相比,你已经算心慈手软。”
沈霁微微一笑,身姿如松挺拔,郎艳独绝。
没有再说其它,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谢兰音仓惶跟上,无措追问:“太傅可是应了?”
“自然。”
沈霁答应的很快,不带一丝犹豫。
谢兰音心头多了一丝喜意,“太傅想要知道的那件事情,我现在就可以说。”
沈霁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先抓住那个贼人,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谈。”
饶是他温润儒雅宛若画卷,可话中隐含的坚持叫她不由一怔,未几,只听他温声续道:“想必谢小姐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若是再说下去,真要借宿山中。”
天边流霞渐淡,沈霁翻身上马,朝着谢兰音伸手,“时辰不早,恕我冒犯。”
话毕,谢兰音手腕一紧,被他攥住坐在他身前。
这种做法,那位贼人也有做过。
谢兰音心生惶惶然,思索之间,沈霁御马而行。
唯一不同的是,与那个贼人相比,沈霁始终秉持君子之风,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就算到了太傅府,也是谦和有礼,未再碰她一下。
是呐,那个贼人的欲那般浓烈炽热,而沈霁不近女色,若不是因为今日时间紧迫,他也不可能同自己共乘一骑。
更何况,还有那张脸,分明是不一样的。
渐渐,谢兰音想通这些,明白自己早就离开贼人身边,太傅府宛若铜墙铁壁,总不至于那个贼人胆大包天,还敢私闯进来!
“太傅为何带我回府,我还以为会是……”
她自然以为沈霁会让自己和谢远一样到大牢里住着,谁知沈霁漫不经心道:“想必那个贼人正在找你,外头那些地方比不上太傅府。当然——若是你不愿住在此处,也可以住到大牢里。就是大牢潮湿,蚁虫繁多,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能有舒舒服服的地方睡着,谁会想去大牢?
谢兰音连声道谢,沈霁转身离开,不再停留。
他这样的态度,叫谢兰音最后一丝心防彻底卸下。
弈棋问完黑风先前发生过的事情,转而来找谢兰音。
谢兰音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沈霁并没有说自己住在何处?
好在弈棋过来,等弄清楚她为难的地方,热情说道:“这事好办!太傅府屋子多,谢小姐您想住哪里?”
——自然是离沈霁的院子越远越好。
只是,当着弈棋的面,自然不能这么说。
谢兰音莞尔:“我喜好清净,只要有处清净的地方就好,其余都没什么关系。”
此话方落,弈棋明白过来,拍着胸脯做出保证:“放心!我知道何处最为清净,谢小姐,您随我来。”
弈棋对太傅府很熟悉,不一会儿就引着谢兰音到了一处院子,院子干净,仅有洒扫的侍从,一看到弈棋过来纷纷行礼。
弈棋推开房门,同谢兰音介绍道:“太傅府没有婢女,待会儿我叫人牙子选两个婢女过来,可好?”
“这——会不会太麻烦?”
既然太傅府没有婢女,说明沈霁根本不好女色,她若是贸然选了婢女,岂不是坏了规矩?
虽说沈霁其人温润端方,谦和有礼,可外头的传闻也不是假的,更何况,他要真那么好对付,为何谢远和江柏舟他们还要费尽心机?
谢兰音只盼谢远之事能够尽快解决,现下沈霁是因为别的事情才允她留在太傅府,护着她的安危,可若是之后不再需要了呢?
她的心惴惴不安,如今寄人篱下,唯恐惹怒了他。
弈棋一眼看穿她担忧的模样,笑着说道:“放心,主子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挑两个婢女过来伺候只要别让她们到主子跟前碍眼便是。”
听完弈棋的话,谢兰音还ʟᴇxɪ是有些担忧,直到沐浴过后,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弈棋才领着新来的婢女入内。
“主子已经答应此事,谢小姐,您不必担心。”
两位婢女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给谢兰音磕头,二人一个叫轻云,另一人叫拢月。
待听到沈霁并无任何不满后,谢兰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用惯了婢女,更何况太傅府中皆是侍从,女儿家若有什么,不论做什么都不方便。
就连方才她换上的那身干净衣裳,都是厨娘送过来的。
想到这些都是弈棋亲力亲为,谢兰音不由心生感激:“弈棋,多谢。”
弈棋被她连声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谢小姐不必如此多礼,这都是应该的。”
可是谢兰音却不这么认为,她自认和弈棋仅在画舫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他端茶倒水,分外殷勤,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大对劲。
心中这么想着,谢兰音轻声问他:“弈棋,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见过面?”
否则,他一个跟着沈霁的侍从,缘何对自己这般热切?
弈棋心头一个咯噔,顿然明白恐怕谢兰音生了疑心。
跟着沈霁久了,他也能做到面色未改,随意扯过一道谎言:“其实……在画舫之前,我确实见过谢小姐一回。”
闻言,谢兰音目光颤了颤。
当谎言说出口以后,后续的话便很流畅,“昔年,我还未跟着主子时颠沛流离,有一回险些饿死,幸而小姐经过赏了我一碗饭。”
一饭之恩,或许在高高在上之人看来并不算什么,可对于几近死去之人,这无疑是救命之恩。
弈棋说得眼眶红肿,泪水落下,谢兰音心生不忍,递过一方白净帕子:“别哭了,如今你跟着太傅,今后必不会挨饿受冻。”
或许沈霁不算什么好人,但看着弈棋身子骨健朗,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
弈棋离开院子,本打算去书房找沈霁禀告此事。
谁知,才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而立。
那人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薄唇轻勾,慵懒出声:“我怎么不知她曾经赏你一碗饭的事情?”
未等弈棋开口解释,那人又道:“当时你不是把另外一人手里的包子抢走,险些被打死?”
弈棋顿时哭笑不得,脸上笑意变得讪讪,“大人,我那都是胡诹的,哪能当真?”
说真的,也是那时饿的太狠,竟然真敢抢了一位富家公子手里的肉包,还未等他胡吃海塞,公子哥身边的护卫尽数上前对他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活腻歪了,居然连本公子的东西都敢明目张胆抢走,打,给我狠狠打死他!”
富家公子满脸横肉,看着弈棋就像是看着肮脏水沟中的鼠虫,恨不得上前吐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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