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声响宛若一记沉闷的钟声,突然撞醒了裴砚安,他看见摆在自己面前的纸张上,赫然写着‘江瓷月’三个字,脸色瞬间一变。
青玉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却看见大人面色凝重看着桌面,面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手中似乎拿捏着一团宣纸。
裴砚安忽然抬眼看向了青玉,“我的那些花如何了?”
青玉听到这话时一愣,大人少时颇爱花草鸟兽,但郡主和裴家主都觉得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和心思放在学业之上,而非玩物丧志。当时的大人便表面应下,私下里瞒着家中长辈转头去豢养了鸟兽打发时间,东窗事发之日大人私自豢养的鸟兽和花草皆被拿走,而自己和青衔也因包庇纵容大人受了责罚。
自此大人便再也没有碰过这些外物了,除非大人心情不好时,才会想要去看看那些鲜艳的花草和鲜活的鸟兽,但成年后的大人似乎嫌鸟兽太过聒噪眉眼再养过,至于花――
他才刚回来没多久,府内很多事情也不太清楚,比如大人所说的这花草他便不知晓是什么情况。
还有便是,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花来了,难道是心中有事?
“罢了,我自己去看看。”裴砚安起身走向门外,路过青玉时又交代道,“不必跟着我。”
裴砚安独自一人来到摆放自己养的那些花草盆栽的院中。
院中放眼看去是一片盎然生机,微风拂过便是花香浮漫,瑰丽的花枝迎风招展,与边上的绿植相印成画。一些盆栽有些都被移到了阴凉之处,现在的日光虽不毒辣,但有些草木娇贵,依旧是晒不得。
院中负责打理的仆役看见裴砚安前来,连忙上前行礼,“大人,您来了。”
他从仆役手中拿过修剪的但工具,将那些新生长出来还未修剪的地方一一剪下,剪子不断发出“喀嚓”的声音,剪下的枝桠叶子扑簌着落在地上。
好似这般就能将他心中的那些困惑一同剪断抖落一般。
“之前栽下的玉楼春呢?”裴砚安扫视着眼前的这片花草。
“回大人,之前院中打扫怕将一些花草磕碰到,下人便将一些盆栽给放到偏院了。”
偏院离这并不远,裴砚安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可他刚出院子没走多久,余光里撇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透过树隙见窥见那道娇小灵动的背影倏尔转身,显露出江瓷月那张娇俏明媚的脸。
日光下的她小口小口吃着下人奉来的糕点,眉眼弯弯,眼中闪着碎亮的光芒,笑得又乖又软。
明明二人之间离得那边远,可裴砚安似乎又闻到了那抹奇异的淡香,而他的思绪也不自觉被吸引到她的身上,他甚至下意识想要走向她,想让那张脸只能对着他这般笑。
裴砚安掐着自己手心,疼痛使他的神志一半清醒一半飘忽。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对江瓷月的反应似乎不太寻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下蛊
最近芷兰姑姑没有像之前那样百般管束着江瓷月,她偶尔也能在这府中自由走动。
她今日便是借着去拿给裴大人送的点心自行来到了厨房这边,厨房这边的人自从她搬走就没见到过人,此番见到自然是欢喜的。
擅长做点心的徐厨娘因为自己刚出嫁的女儿与江瓷月年纪相仿,而且这位小姨娘性格好待下人也亲近,所以很是怜爱她。
徐厨娘:“姨娘可喜欢今日这蜂蜜栗子糕?”
江瓷月睁着一双圆溜的杏眼轻轻点头,“喜欢的。”
这栗子糕虽掺了蜂蜜,但却没有太甜,反倒是有些清凉的味道。
她原本对甜食也没有太多喜爱,但相府内做的糕点不甜不腻,很是对她的胃口。
“姨娘喜欢便好,我今日这栗子糕还加了一味薄荷增加清凉呢!”徐厨娘乐呵呵看着她。
原来是还加了薄荷,怪不得吃着清凉。
江瓷月:“比外边的要好吃,外边的太甜了。”
徐厨娘得意地扬了扬眉,“那当然,丞相大人不嗜甜,所以我们府中做的点心都不甜腻。”
看来这不甜的糕点是因为裴砚安的喜好如此,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菜肴如此清淡也是因为大人的口味吗?”
徐厨娘以为江瓷月是想打听大人的喜好口味,顿时知无不言,“是啊,大人口味向来清淡,不爱吃酸苦的菜肴,还特别吃不得辣,这个时节大人最喜欢便是……”
后边的话江瓷月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捕捉到了一句‘还特别吃不得辣’。这下真是不巧了,她随了阿娘的口味,可喜欢吃辣了。
来了这里这么多时日,自己都没有吃过一点辣味的食物,着实有些想念。
等徐厨娘滔滔不绝说完裴砚安的饮食喜好,江瓷月也吃完了手中的糕点,掏出帕子乖乖地擦干净指尖上沾染的糖粉。
徐厨娘见状问她:“姨娘不吃了?”
江瓷月:“嗯,不吃啦。”等她将东西送到裴砚安那后再吃也不迟。
“徐姨,那我先走啦。”江瓷月从矮凳上起身,候在一边的红叶见状连忙上前将要拿走的糕点拿起,随着江瓷月一同离开。
等到江瓷月来到聿翎院时,比往常晚了小半个时辰,她从红叶手中拿过东西,轻车熟路找到了往常裴砚安所在的屋子。
可她今日到时,裴砚安却不在屋内,但青玉倒是在的。
青玉同她解释,“姨娘,大人方才有事离开了。”
江瓷月恍然点点头,“那他今日还回来吗?”要是不回来,她可以将点心都带回去吃吗?
青玉面露一丝难色,他也无法断言大人的行踪。正在他思索该如何回复时,看见远处踏步而来的大人,“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江瓷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是裴砚安,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肃穆。不一会儿他就来到她的面前,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她。
裴砚安再次嗅到了那抹清郁的异香,这次还带一丝薄荷的凉意,他只觉心口气血一阵反应。
他压下翻涌的气息,“青玉,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青玉迟疑地摇了摇头,“回大人,不曾。”
听到这个回答的裴砚安眉心倏然一拧,对着江瓷月说道:“你跟我进来,青玉你守在外面。”
江瓷月尚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裴砚安带进了屋内,后边的门也被关了上。
------
安府。
“嘭!”一个青瓷茶杯被丢掷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奉茶的婢女连忙跪下俯首。
“太烫了。”安玉珊纤细的手指勾着一缕发,明艳妖冶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绿离刚进门便是看到这幅场景,她连忙快步上前,“让你煮个茶都煮不好,惹得小姐动了怒。”
安玉珊视线扫过地上的婢女,朱唇微启:“滚下去。”
绿离看那婢女还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发话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下去!”
“是……”婢女急急忙忙收拾了地上的残局,慌忙退了下去。
绿离继续安抚着人,“小姐勿要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
斜躺在软榻上的安玉珊施施然闭上眼,她这几日一想到伍女失手的事就来气得很。
裴砚安离京的机会可不好找,错过这一次,还不知下一次会在哪里。
她与裴砚安的这门婚事是她祖父定下的,自婚事定下以来,所有人都在她耳边念叨着她的未来夫君,裴砚安此人是如何地丰神俊朗学富五车,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是当今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拥有全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未婚夫,这门婚事安玉珊心中自然是傲气且欢喜的。虽说她被孝期所累,但裴砚安一直没有提出退婚的念头。她祖父倒是有过这个念头,但被她极力阻止了。
毕竟裴砚安的条件在京中无疑是炙手可热的存在,她没了这桩婚事一样会在孝期中蹉跎年华,等孝期结束她哪里还能找到这般的夫婿呢?所以这婚她只要裴砚安不退,她这边绝不会退。
可这婚期拖得愈久,她这心中也是愈发不踏实。只要她一天没嫁给裴砚安,那么往后的一切便都是悬浮的。
这次她特意找到这名为相思缠的南疆子母蛊,要先将子蛊种入对方体内,再取对方新鲜的血液喂养母蛊,随后再将它种入下蛊之人体内。
等唤醒沉睡的母蛊,中子蛊之人便会不自觉被中母蛊之人吸引,痴缠那人想要与其欢好,而且中子蛊者会不由自主‘爱上’对方。
这可是她特地为裴砚安寻来的好东西,她想要成为裴砚安眼中的唯一,也想要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裴砚安现下虽连个妾室都没有,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保不齐这万般清心寡欲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假象。
万一婚后他好色成性,她可不能容忍一群妾室爬到她的头上来。
只可恨伍女失手了,她说那日裴砚安遇到了刺杀,场面太过混乱。
那子蛊虽已经被她下到裴砚安体内,但母蛊却在混乱之中一时不察弄丢了。伍女说母蛊暂时还没死而是陷入了沉眠之中。
但伍女也无法确定母蛊是否找到了宿主寄生,倘若强行催醒母蛊,而它并未找到宿主,那母蛊会暴毙而亡。这样一来,裴砚安体内的子蛊也会死去,一切不过是恢复原样罢了。
但假如母蛊自行找到了宿主,若让伍女强行催动母蛊,那她的一切计划就都毁了,还会便宜了别人!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安玉珊愤然睁开眼,紧紧攥着自己涂着嫣红豆蔻的手指。
现在守孝期就只剩下半年不到了,希望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绿离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这般动怒,思索了一番只想到一种可能,“小姐,可是听到外边那些传言了?”
外边的传言?这日子安玉珊一直待在府中抱病不出,也不见外客,自然不清楚外面的事。她不动声色看向绿离,嘴角轻轻一勾,“怎么,你还想瞒我?”
绿离立即跪下,“小姐息怒,奴婢只是觉得那些不清不楚的传言不可尽信。”
安玉珊直起腰朝着绿离俯身,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抬起,声音变得黏稠且甜蜜,“比如呢?”
绿离之所以待在三小姐身边的日子长,便是胜在会看脸色。她当即就把外边关于裴相从外边带回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的流言悉数说了出来。
“这些流言都是前几日传出的,小姐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奴婢不是故意要欺瞒小姐的!”绿离说完后一直死死低着头,生怕自家小姐愈发动怒,毕竟裴相可是小姐的未来夫君,没有人会听到这种传言还能高兴得起来,更何况是一心喜欢裴相的小姐。
“你说什么?”安玉珊精致的面容此刻阴云密布,滔天的怒意现于眼底,仿佛下一刻便会涌出。
向来不近女色的裴砚安居然会主动带了女人回来,难道是婚期将近,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又或者――母蛊在那人的体内?
“小、小姐。”绿离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安玉珊垂下眼,一手死死抓住桌沿,“出去!我要休息。 ”
绿离赶忙起身退下,没有人会愿意在盛怒的三小姐面前待着。
果真她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屋中传来了各种东西坠地的声音,她赶忙加快了步伐离开。
第19章 春来
“诶!”江瓷月手上还拿着东西,被裴砚安一拽身体失了平衡,手上的东西也倾斜着要倒下。
她想要伸手挽救,但小臂在裴砚安手中根本抽不出,东西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染了尘埃。
裴砚安看见江瓷月眼中盛着惋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在她眼里,是不是就这些糕点最重要。
现下二人离得近,她身上散发出的异香愈发明显,裴砚安不自觉俯身凑近她轻嗅着。
浅浅的呼吸打在江瓷月的颈处,带起一片痒意,她被裴砚安这番举动吓得脸色一变,登时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她的背部抵靠在坚硬的门上,退无可退。
站在门外的青玉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惊讶之余又摸着鼻尖稍稍站远了些。
“裴、裴大人……”江瓷月攥紧了手心,结结巴巴开口喊人,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眼下的此情此景,和那日她做的梦是何其相似。一样的人,一样的近,她的心跳也是一样的……快。
裴砚安若有所思看着她,同时也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喉结无声滚动,“你......”他开口才发现声音带了些哑意,“你用了什么香粉?”
他说什么,香粉?江瓷月举起自己空余的手闻了闻衣袖,“我没有用香粉啊。”
芷兰姑姑说裴砚安不喜欢香粉气息,故而从来不给她用那些香粉。
就在这短暂的几息内,裴砚安只觉得心绪起了波澜,明明还是凉爽的时节,他却大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热意。江瓷月白皙的脖颈晃在他的眼前,显得是那般柔软细腻,恨不得让人一口咬住......
江瓷月看着他的目光,心中隐隐一颤。
她眼睁睁看着裴砚安朝她俯身而来,脖颈处忽而碰到了什么,随后便是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带起酥麻一片。
“裴砚安!”江瓷月情急之下直接喊了她的名字,侧着脸慌张地想躲开,可腰间又被禁锢住了,她急得用那只空余的手去推裴砚安的脸。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莫不是她又在做梦?!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温凉的手心贴在裴砚安脸上,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先是僵滞了身体,随后一把放开江瓷月,后退两步转身背对着她,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着白,同时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出去!”
他的语气中带着悍然的凶意。
江瓷月霎时被吼得一抖,惊愕地看着他。她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明明是他把自己拉进来的,又明明是他、是他那般对自己……
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忍了又忍才赌气般打开门跑了出去。
外边守在不远处的青玉只看到江瓷月面上带着委屈一路小跑出去,而屋中大人的身影半隐在暗处看不太真切。
他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不知这二人在屋内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裴砚安此刻眸色深得可怕,他竭力静下心绪,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
“青玉。”
青玉听到大人唤他,连忙走进来,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大人有何吩咐。
“算了,无事。”裴砚安紧闭了下眼复而睁开,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该从何处查起呢?
此刻的他平息啊了心中那翻腾的冲动,重新冷静下来,倒是方才……是他不对。
回想着江瓷月走时煞白的脸色,大概是把她给吓着了。
算了,他去看看。
------
出了聿翎院后,江瓷月憋着气一路跑回了自己的院中,在院中遇着如云时也罕见地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路过了她,一个劲要往屋内走去。
9/75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