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看完,萧铎伸手去取御案上的茶盏,娴妃深爱他,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要写信来撩拨。
萧铎想起自己前几日以贵妃身份回的一封信,问她思念不思念他。
回头她就写了这封信给她,想来她是思念他的。
午时,刘歇呈上入选秀女名单,“陛下,贵妃娘娘亲自选的那几位家世一般,并未可堪登上后位之人呐。”
“朕知道了,由着贵妃吧。”萧铎自然知道贵妃的私心,“其实只要贵妃安分守己,朕永不立皇后也无妨。”
刘歇欲言又止,“陛下,这是娴妃娘娘给贵妃的信。”
自从无意中读了娴妃给贵妃的信,萧铎已经连着读了七八封,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
他却从其中渐得了乐趣。然而萧铎不屑于再做此事,还是将这信给贵妃吧。
萧铎在手心掂量几下,今日这信封特别厚实。
再看最后一回,她又在沿途吃了什么好吃的?
萧铎就这么拆开了信。
与此同时,在几百公里开外的江面上,月光溶溶,宝船夜泊岸边,今夜宿在宝船上,郁灵躺在宽绰的榻上,感受着江面的微风,十分惬意。
没有错,郁灵在给贵妃的信里狠狠数落了皇帝一番,但她写完接着又给皇帝写了第二封信。
虽然他厌恶她,还叫她有多远滚多远,但郁灵很喜欢自己这个金饭碗,离开皇宫独自在外,偶尔也要写写信联络一下感情嘛。
免得萧铎真将她忘了。
这次的回信来得特别快,五日之后,郁灵就拿到了贵妃的信。
贵妃在信中义愤填膺地为皇帝辩驳,字迹比往日更飘了,显然是在怒不可遏的状态下写的这封信。
贵妃说,那次她与凌香环撞衫,皇帝命她更衣是因为那件衣裳太露了!
贵妃还说,她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皇帝之所以只救了凌香环,是因为皇帝将凌香环错认成了她!
......
信的最后,贵妃还问她,心里到底爱不爱皇帝?
啊?贵妃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自然是不爱的,她在皇帝身边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么?
她来到窗边,开始回信。
贵妃娘娘,你从何处看出来臣妾爱陛下呢?臣妾自然是不爱的!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写完这几行字,郁灵忽得觉得奇怪。那封信的语气完全不像贵妃,反而像萧铎的语气。
郁灵停笔,将前几封贵妃的信翻找出来,与这一封对比字迹。
字迹是一样的,难道是她多虑了?
她继续往前翻找,一直到找到贵妃头一封寄给她的信,头一封信的字迹娟秀,与后头几封信浑然不同!
这就意味着,一直以来与她互通书信的人是萧铎?!
拦截下她写给贵妃的信......这种事很像是萧铎做得出来的。
郁灵脊背发凉。
难怪信里会问她,想不想皇帝,爱不爱皇帝?
自己竟然傻乎乎地上钩了,郁灵已经不敢想象,皇帝当时见到那封数落他的信,会是怎样的咬牙切齿。
更可怕的是,他还收到了那封情意绵绵的信。
郁灵再看看自己方才写到一半的回信,她如见鬼魅一般将其撕了个粉碎。
这哪里是回信啊,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写的催命符啊。
狗男人藏得还挺深!
不过幸而她发现了,如今还有补救的余地。
她自然是思念皇帝爱皇帝的,爱得不能自已了!!
现在就当做不知道,给贵妃写一封回信。
若是贸然改口说自己多么多么爱皇帝,以萧铎的才智,自然会发现端倪。
郁灵在回信里写道:
臣妾也不知爱不爱陛下,但是侍候陛下这么多年,虽然他平日里对她不好,她心里其实也时常想起他......大约这就是爱意吧。
两页纸,郁灵都在含蓄地表达对皇帝的爱意。
很好,这么写不会太突兀,又暗暗告诉皇帝,她心里是有他的!
她颤抖着将信装入信封。
总感觉萧铎看了上一封信,已经提着剑从皇城杀过来了......
嘎吱--
房里忽得传来声响,很像推门的声音,她吓得站起身,原来是晚风吹动了窗户罢了。
将这件事圆回来之前,让萧铎相信她对他很深情之前,郁灵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回皇城!
第46章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统统搬去冷宫。”
刘歇这正头疼呢, 前几日皇帝看完娴妃写给贵妃的信,忽得就下了这道命令。娴妃也是能耐,这到了千里之外, 随便一封信能惹得陛下发怒。
皇帝虽然心狠手辣,但那只是针对党派之争中那些忤逆他的人, 这还是头一回打发后妃去冷宫。
娴妃算是头一人了。
妃嫔被打发去冷宫, 按照规矩是不能带上金银细软的,可皇帝原话那么说了, 刘歇只能照着办事。
娴妃的东西可不少,光是衣裳就十多个衣柜,还不算往年的, 还有带去江南的,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也整理出好几箱。
要说娴妃得宠吧,还真不是,她算是代替贵妃侍寝, 若说她不得宠吧, 这么多年在皇帝身边, 赏赐可真不少。
搬了整整五日才统统丢进了冷宫。
刘歇回御书房复命,“陛下, 清宁殿已经全部清空了,娴妃的东西尽在冷宫里!”
等娴妃回来, 不知要怎么哭呢。
“办得不错。”萧铎淡淡说了一声。
“朕一直以来, 对娴妃不好么?”皇帝忽得又问。
“怎么可能不好呢?!陛下对娴妃那可是太好了!娴妃的吃穿用度皆奢靡, 奴才带了二十个太监, 搬娴妃的东西搬了整整五日呢!别说是妃嫔, 当年先帝的那位宠妃也不曾这般奢靡无度!”
“等娴妃回来,叫她不必再来见朕, 直接去冷宫待着吧,待到死为止。”
刘歇是素来不喜欢娴妃的,觉得她不过是仗着贵妃才得了些表面风光。
“奴才遵命。”
对了。刘歇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娴妃娘娘又给贵妃写信了,陛下预备怎么处置?是烧了还是给贵妃?”
上一封信,萧铎以贵妃的口吻询问娴妃,究竟爱不爱他。其实不用读信,他大约也知道答案。
他真想命人杀了她父亲,然后将娴妃囚禁冷宫之中,如此才能浇灭他心中怒火。
横竖不过是一个侍寝的妃嫔罢了,竟然能叫他多费心思?
萧铎拆开了信。
刘歇小心翼翼瞧着,他真真好奇娴妃到底在给贵妃的信里写了什么!瞧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比读上一封信好转不少。
“陛下,娴妃究竟怎么说的?”
萧铎抬眸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读完信后折叠起来问刘歇,“娴妃的东西......”
“陛下放心,奴才统统扔进了冷宫!搬东西的时候清宁殿的宫女们还拦了,不许奴才般,奴才就叫了几个禁军去抢。”
“你还叫上了禁军?”萧铎垂眸看信,信里她对贵妃说想他,信的末尾,娴妃问贵妃,说她宫里的小宫女们可都还好?
“可不是嘛,清宁殿的那几个小宫女倒是对娴妃忠心啊,扒拉着不放,后面将她们捆起来,才将东西统统搬走!敢抗旨不遵,奴才叫人送去了慎刑司!”
刘歇咬牙切齿地说完,才发现皇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搬回清宁殿。”萧铎命令道。
啊?刘歇不解。
“娴妃回宫之后,不要叫她看出端倪来。”
刘歇:“可是、可是一些家具都损坏了。”
萧铎扶住额头,“朕没有允许你伤娴妃的宫女,也没有命你损坏娴妃宫里的家具。”
刘歇:“????”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萧铎道,“与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堂堂君王竟然推卸责任?!
刘歇:“可是奴才以为陛下要打发娴妃去冷宫,所以没有手下留情。”
“朕从来都没有要打发娴妃去冷宫的意思。”萧铎道,“是你胡乱揣度朕的意思。”
刘歇:“???”
皇帝这几日不太正常,阴晴不定!!
“去叫工匠将损坏的家具修补好,修补不好的,叫造办处制成一模一样的。”萧铎道,“还有,娴妃的衣裳首饰,摆放回原位,若叫她看出蛛丝马迹,你往后就别再朕身边伺候了。”
刘歇心急火燎的,这究竟什么事啊!!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有娴妃身边的那些小宫女,从慎刑司接出来,传御医好好上药。等娴妃回来,叫她们不可胡言乱语!”
刘歇:“奴才遵命......”
也不知道娴妃在这封信里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皇帝突然又好了。
“做完这些事,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
刘歇:“......”
***
离开皇宫将近两个月,郁灵这些时日忐忑不安,今夜宝船抵达金陵,如此富庶热闹之地,郁灵待在皇家驿站,没有心情吃喝玩乐。
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用,皇帝看了会不会猜到她已经认出了他的笔迹。
晌午时分,绮罗送信过来,“娘娘,贵妃娘娘的信。”
终于来了!!
“皇城发生何事了?娘娘这么期盼着贵妃的信?”
自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这根本就不是贵妃亲手所写,而是萧铎冒充贵妃身份与她通书信!
弄不好小命没了,郁灵拆信的手有些发抖。
薄薄一页的信,信中问她喜欢皇帝什么。
!!!蒙混过关了!郁灵抱着信瘫软在榻上,所以说萧铎还是很好糊弄的啊!!
她立即回信,这一封信必定要将将萧铎夸得天花乱坠!!
臣妾喜欢陛下的长相,陛下生得真好看。
这一句是心里话,虽然萧铎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那皮相真真无可挑剔,所以在席榻间,她也并不难熬,甚至有些时候也是失控的。
臣妾喜欢陛下......
她还能喜欢萧铎什么?郁灵无从下笔了,萧铎怎么如此厚脸皮,还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总不能让她说喜欢他的权势富贵吧?
郁灵趴到案上,这个问题真的好难回答啊。
她喜欢他的阴险狡诈?喜欢他的冷酷无情?喜欢他的杀人不眨眼吗?
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再难写也要写啊,郁灵苦思冥想,她喜欢他狩猎时的英姿飒爽,喜欢他身着素袍时的出尘绝世,还有就是在他知道她母亲生病的消息,命人妥帖安排她的行程的细心周到......
郁灵写了整整两页纸,再多的话就太假了。
这些足够哄那个狗男人开心了叭?
“这封信给贵妃寄去吧。”
绮罗在一边看着娴妃写完的这封信,娴妃时而哀嚎,时而挠头,时而跑去榻上打滚,头发都挠乱了才写完。
绮罗不免疑惑,给贵妃写信很痛苦么?
夜里,郁灵一改这些时日的颓丧,又带着金永与绮罗一道出去游玩了,金陵真的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她准备在此处住上一个月再启程去扬州府,绕个圈子去杭州府,一路游玩尽兴之后再回家里一趟看看老父亲。
这信在十日之后便到了萧铎手中,御书房里,贵妃也在,“娴妃怎么说?”
萧铎面色如常,“娴妃在信中感激朕,安排她回苏州府探亲,一路上为她打点周到。”
贵妃道,“母女连心,娴妃母亲病了,娴妃自然悲痛万分,陛下能开恩放她回去省亲,娴妃必定记着这份恩情,往后也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候陛下。”
萧铎不动声色地折叠书信。
所以虽然娴妃对他有些不满,到底陪伴多年,对他情深义重。
“娴妃也算是孝心至纯了。”萧铎道。
“陛下难得夸赞娴妃。”
“倘若娴妃的生母没有挺过这一关,朕打算追封她为诰命夫人。”萧铎道,“也算是安抚娴妃了。”
顾明月道,“娴妃离宫两月,陛下思念娴妃了?陛下不喜欢娴妃的父亲,若换做从前,必定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不过身后之名罢了,朕给娴妃这个恩典也无妨。”萧铎道。
“娴妃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感激陛下。”贵妃道,“臣妾许久未收到娴妃的信了,娴妃还说了什么,陛下给臣妾看看信。”
萧铎将信收起来,“再没有旁的话了。”
贵妃看出皇帝的意思,“是臣妾逾越了,臣妾告退。”
十日之后,郁灵在扬州时又收到了信,虽然是贵妃的名义,字迹仍旧是萧铎的,幸而她及时发现。
信中询问她何时回宫?
他想她了啊?
肯定不会,老色胚这是想她的身子了!
郁灵说谎说自己快到苏州家里了,还请贵妃放心,郁灵非常巧妙地在信里提了一句皇帝,询问贵妃,皇帝近日如何,忙不忙?还叫贵妃嘱咐皇帝不可太过操劳。
狗男人看到这句必定心情很好,知道她郁灵虽然远在江南,但是心里还念想着他的!!
如此书信继续一来一回,信里的语气变了。
紧接着的几封信,萧铎虽然继续以贵妃的名义,但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嘱咐她不要过于伤心,凡事都有皇帝做靠山。
甚至有一封信里,萧铎说得知江南天气转凉,叫她记得加衣裳。不要还未见到母亲,自己先病了。
若非认出是皇帝的字迹,郁灵都以为这真是贵妃的信了。
郁灵也在回信中写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时不时地假装关心一下皇帝的身子。
这一日,刘歇在外头说苏州府吕县知府陈炳求见。陈炳是萧铎继位头年加开恩科中的进士,年纪轻轻,十分有才干,外放两年萧铎就将他调回来了。
“叫他进来。”萧铎道。
萧铎将他安排在吏部,不日就要授官了,陈炳前来谢恩。
君臣之间聊了聊陈炳在江南做官时的事,此时萧铎忽然想起,“陈炳,你可熟悉苏州的郁知府?”
“回禀陛下,臣自然是熟悉的,知府大人时常会叫臣去府上做客,去年水灾,知府大人还特意赶来坐镇指挥。”
皇帝继续问,“那你可知他的夫人病重?”
“臣自然知道,臣离开苏州府前,还特意带着家眷去探病了。臣来的路上听说娴妃娘娘下江南省亲了,郁府上下正准备迎接娘娘凤驾呢。”
萧铎询问,“你可知病情如何?”
“说是吃了几副药已经好转了。”说到这里,陈炳自然是要拍拍马屁的,“不得不说娴妃娘娘可真是孝女,得知母亲病重,千里迢迢回去探视,郁夫人还只是她继母。此事已经在江南凑传开了,百姓们都夸赞娴妃孝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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