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背叛朕?”
“难道你自己想不通么?萧铎!”顾明月笑道,“我要权势,你偏偏不给我,那我只能自己夺。”
“你明知自己毫无胜算。”萧铎道,“给朕一个理由,朕不杀你。”
顾明月笑得更愉悦了,“你以为我见你,是为了向你求饶么?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心的模样。你说得不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顾明月道,“我也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皇后之位,所以我恨,我想报复你,叫你亲身感受被最爱之人背叛的痛苦。”
萧铎眸光孤傲,“你的背叛,没有叫朕感受到丝毫痛苦。”
“那么,萧铎你为何是这副神情?你那些皇叔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你为何不笑,为何不得意??”
萧铎静静望着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明月沉默了。
听着皇帝离开的脚步声,蔡全叹气:“娘娘既然知道没有胜算,为何还要将自己置于这番田地!!”
顾明月道,“我说了要叫萧铎痛苦,要让他最爱的人背叛他。但我没有说,那个人是我啊。”
“娘娘说是娴妃?”蔡全叹息,“这也是娘娘非要拉娴妃下水的原因?”
“可是娘娘曾想过,娴妃何尝不知这是深渊,她为何追随娘娘?真的是因为家人受你威胁么?就连知道了真相,今日逃跑的时候,她还是想着娘娘的安危!”
顾明月不笑了。
“娘娘何苦要去伤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
进入御书房,萧铎推开暗室的门,回到私库,装兵符的匣子被放置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兵符,忽得眼神凌冽起来。
这兵符是假的!!
假兵符?
究竟哪里出了错?
萧铎迅速打开匣子,真的兵符就这么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为何?
兵符旁边竟然还放置着一件折叠起来的衣袍。
萧铎很确定,这不是他的衣袍。
深黛色云锦衣料,还有......袖口的云龙纹。
男人在这一瞬间瞳孔骤睁,他明白了!悲凉的心境忽得又燃起一丝希望。
猛然转身离开了私库,“去传娴妃来御书房!”
金永微微惊愕,“陛下说娴妃?娴妃她今日与贵妃一道出宫了。”
“你说什么?!”
昏暗的廊下,萧铎驻足,面上渐渐浮现惨白之色。
“贵妃与娴妃分别乘坐不同马车,故而当时臣派另外一队人马追去娴妃,此刻他们已经回来了。”
这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金永心里也没底,明明是皇帝亲口说的,若贵妃与娴妃出宫,则杀无赦。
“陛下?!”
***
金永的手下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折返皇城了,此时又被传召进宫。
萧铎得到的答复是,娴妃已死。
“臣等追到岸口,娴妃正准备登船逃跑,被臣等几箭毙命。”
萧铎肃然而立,“朕死要见尸。”
禁军犹吞吞吐吐道,“金统领说过......陛下不想见尸身,故而臣将娴妃与她奴婢的尸身就地焚烧,骨灰撒入江中。但臣等又怕陛下事后追问,私自留了这一支金钗以做完成任务的证明。”
禁军呈上金钗。
完成任务的证明?这话无疑时一把锐利的刀,提醒萧铎,原本就是他下令诛杀娴妃。
萧铎垂眸看向金钗,他认出来了,这确实是娴妃之物,他赐给娴妃的,当时她还说着支金钗上盖了间房子,太沉了压脖子。
“朕不信,派人去将娴妃抓回来!”
禁军面面相觑。
金永:“陛下......臣的手下不敢欺骗陛下。娴妃她确实已经伏诛。”
深夜,御驾策马离开皇宫。
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北郊得江岸口,离江岸不过半里之地,惨留着灼烧的痕迹,灰烬早已经被风吹散。
余下并未灼烧干净的,依稀可辩是华贵的衣料。
萧铎捏着衣料碎片,一字一句切齿道,“朕不相信,派人去将人找回来。”
金永为难,却也只能命手下去找娴妃踪迹。明明是皇帝亲自下令诛杀娴妃,如今他反悔了。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
“娴妃她不会死!”萧铎切齿道。
策马在江岸寻找许久,终究没寻到任何踪迹。
破晓之前司徒珏来御书房,“陛下传臣来有何要事?”
萧铎静静地坐在御案前,“以朕对你的了解,朕要杀娴妃,你不可能不给她通风报信。”
“臣不敢。”司徒珏坚决否认。
“你真没有么?”
司徒珏看着萧铎的神情,这是他头一回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臣没有,娴妃娘娘选择留在皇宫,恐怕是她自己悬崖勒马。”司徒珏辩解道,横竖萧铎并无证据。
“怎么?”司徒珏追问。
“娴妃她并未留在皇宫。”
“这不可能!”司徒珏忽得失了方寸惊呼道,“她明知陛下下令等她抵达奉天寺就杀了,怎么可能还离开皇宫?!”
萧铎面如寒霜。
不对,司徒珏清醒,“陛下在诈臣是么?好叫臣不打自招?娴妃娘娘还在宫里安然无恙对么?”
萧铎仍旧不言语。
司徒珏唇边笑意渐消,“娴妃呢?”
司徒珏:“她真的离宫了?!”
“金永杀了她?!!!”司徒珏再也把持不住。
“我明明嘱咐过她不要出宫,一出宫就会殒命,她怎么还、”
“一定是贵妃强迫她离开皇宫的!”司徒珏也仪态尽失,“那金永可曾、可曾对娴妃动手?!!”
萧铎垂眸看着手边的那件衣袍。
那个时候他与她闹别扭,因为一件衣袍,非要逼着她给他做衣袍。
这数月间,他已经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然而她一直都记着。
真正的兵符还在匣子里。
她以为他一早就知道了,知道她没有背叛,故而会手下留情。
而他呢?
以为她不会蠢到离宫。
他比谁都更知道她是个多么贪生怕死、嫌贫爱富、满口谎言的女人。
她就是那样的人。
他以为她一直好好地待在清宁殿。
他以为她哪里都不会去的。
他在外人面前,口口声声说若她背叛会亲手杀了她。
但是这样的念头他一次都未动过。
为什么不留在皇宫?
她明知道外头不安全。
金永抱着盒子进殿禀告,“陛下,娴妃的遗骸,臣已经尽数收起来了。”
手下说娴妃的骨灰已经撒入江中,金永费力才将收集起一些烧成灰烬的衣料。
金永:“若陛下真的不舍,不如对外说娴妃病逝,风风光光地办后事,而后将娴妃的遗骸葬入皇陵,以慰陛下相思之苦......”
“她没有死。”萧铎狠声低语。
娴妃说过无数个谎言,这次必定是她诈死欺骗他。
之后君王辍朝两日,将自己关在御书房,皇宫的大半禁军被派遣出去搜查娴妃的下落,逆贼还关在天牢,等待审问,朝堂上更是乱作一团。
慕容循与王长明相约来御书房,两人在门口徘徊。
慕容循:“你先进去。”
王长明:“你怎么不进去?”
慕容循:“不就是没了个宠妃么?怎么跟死了发妻一样?那个背叛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王长明:“上回工部侍郎的发妻死了,都没像陛下这样,人家伤心两日立马娶了个年轻貌美的。”
慕容循:“你我差一点被娴妃害死,都没说什么。陛下这样,伤得可是你我的心!!”
两人壮起胆子推门进入,御书房里门窗紧闭,昏暗渗人。
萧铎就坐在御案前,衣袍妥帖,没有任何颓丧的痕迹,却不自觉叫人脊背发凉。
唯一的异样,便是他手边放置着一件冬衣,明明已经入夏了。
王长明:“陛下,朝堂上许多事情需要陛下决断,陛下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尽早请御医来瞧一瞧。”
“派出去的侍卫,可有消息?娴妃找到了么?”
慕容循:“娴妃已去,陛下还是尽快接受现实!!!”
慕容循:“若陛下实在喜欢,臣出发去江南寻一些美貌的女子进宫陪伴陛下。”
“出去。”萧铎道。
王长明:“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明明是陛下亲自下令杀了娴妃,那个女人她活该、她”
“朕说出去。”
两人劝说无法,只能离开御书房。
王长明:“娴妃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他用情有多深!”
慕容循:“或许过几日就好了。”
王长明:“这是睹物思人,瞧见皇帝手边那件衣袍了么,说是娴妃亲手所制造,这个妖妃,临死了还来这一出!!!真真可恨!!!”
慕容循:“这个妖妃,总是弄虚情假意来哄骗人,也就陛下被她哄得团团转了!”
深夜,侍卫忽得进入御书房:“陛下!!!清宁殿、清宁殿、有事!!!”
御案前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眸,“她回来了?”
萧铎赶到清宁殿,唯见从前伺候娴妃的宫女跪了一片,院中正焚烧着娴妃往日的衣物。
娴妃不喜欢旁人碰她的东西,若她回来看到这场景,必定又会闹一番。
“不许再烧!!!”萧铎怒斥着去灭火。
宫女们哀求道,“陛下,娴妃已经去了,还请陛下为娴妃娘娘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好让她入土为安!!”
“求陛下,娘娘生前喜欢华丽的衣袍,奴婢们给她多烧一些,好让她在泉下也能有衣裳穿。”
娴妃的衣袍已经尽数烧了个精光,一件都未留下。
他坚信她没有死,一定是逃去江南了,只要他多加派人手,必定能找到她。
折返御书房,御案上的衣袍不见了,萧铎神色骤变,质问宫人,“那件衣袍呢?!!”
宫人被吓破了胆子,指了指不远处树下,“方才、方才慕容大人与王大人拿了陛下的衣袍去树下烧了,奴婢没有劝住......”
男人眸光骤颤,他怒不可遏地来到树下,寝衣广袖,青丝披散,目光死灰般地看着这一摊灰烬。
衣袍没有了。
什么都化成了灰烬。
她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没有了......
第73章
洛阳城。
清晨街市上正热闹, 街边卖豆花早点小吃摊生意很好,摊主是个爽快泼辣、体态丰腴的女子,“你手脚能不能麻利点?客人可等着呢!今日赚不满一百文钱, 你晚上就不许吃饭!还有你那个药罐子妹妹!”
遭女子训斥的是个明眸皓齿年轻男子,明明寒冬腊月, 男子却大汗淋漓地抹桌子, “这么多客人,我就算也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你敢顶嘴?!”女子正掌勺, 伸手用长勺狠狠打了一下男子的头。
“哎哟!”男子慌忙捂头,惹得客人哈哈大笑。
待日暮时分,夫妇二人推着推车回家, 经过巷子口进入家门。家徒四壁,洛阳城里什么都贵,房租也贵。
女子名叫文氏,是个年轻寡妇, 当年鼠疫时逃到洛阳城。两年前认识了现在的夫君, 小丈夫比她小十岁, 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她当年从路边捡来的!
真时少爷身子乞丐命!
文氏瞧着空空荡荡的餐桌, 气不打一处来,“小姑子今日怎么又没有做饭?!”
“是不是故意回来得这么晚?好叫我做好饭伺候她?!”
王守礼:“绣坊这几日活多, 必定是留下干活了。还有点豆腐脑, 晚上就吃这个吧。”
文氏骂骂咧咧地坐下吃东西, 将仅剩的豆腐脑拿到自己面前。
“昨日的馍还余一个, 你吃吧。”
王守礼面露难色, 心想小爷出生显赫,若是不是因为、、哪里会在这个泼妇手下受这个罪啊!!
王守礼:“夜路难行, 我去接我妹妹!”
文氏嘲讽道:“倒是个好哥哥!”
王守礼提着灯笼出去了绣坊,妹妹王月仪正好从绣坊出来。
王月仪生得肤白貌美,比洛阳的城里花魁都貌美几分,每每在小吃摊上帮忙,总引来男子调戏,不得已只能入绣坊赚钱。
“哥哥怎么来了?”
“这不是怕你路上遇到地痞流氓么?”王守礼痞痞一笑。
王月仪觉得他倒是更像地痞流氓。
“好啊,哥哥我们回家吧。”
瞧着妹妹真要往家赶,王守礼一把拉住她,“上个月的工钱发了?”
王月仪就知道,二哥没这么好心,从袖口里掏出银子,“这个月工钱八两银子,工头还多给了一两,一共九两。”
“走走走,吃烤乳鸽去!!”王守礼乐呵呵地搂着妹妹。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天醉楼,这是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其中最出名的烤乳鸽,两人一人一只还点了其他满满一桌菜。
王守礼哪里还有往日贵公子的仪态,拿着烤乳鸽就直接啃,“每个月就指望着这顿了!”
楼下吵吵嚷嚷。
“如今国泰民安,朝廷富了,近日官服施粥施得特别勤快。”
店小二来送菜,“客官有所不知,过几日是贤柔皇后的冥诞,故而当今陛下吩咐各地施粥。”
说是说施粥,如今四海安定,盛世初象,洛阳城里的乞丐都少了,这施的是暖胃的腊八粥,还有些鸡腿鸡蛋的,香气四溢,路过的游人都忍不住去排队领粥了。
兄妹二人面露尴尬之色。
“你那位前夫对你还真有情有义,死后还封了皇后,到你生辰还来这一出,叫全天下的人都记着你。”王守礼道。
王月仪吃得嘴巴油汪汪,“我哪知道,我在宫里的时候,他也没对我怎么好啊。”
“这苦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王守礼道,“不如你别躲了,乖乖回去吧,这都三年了,洛阳城里还时不时地查户籍人口,每回查到家里,我都慌。”
王月仪:“我还不想死。”
王守礼与王月仪这两个名字,自然不是兄妹二人的本名,这三年间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洛阳落脚,文氏破烂凶悍,兄妹二人之所以忍气吞声,全是因为文氏的夫君与小姑死后,她并未报告官府,故而兄妹二人能顶替别人的身份住下来,而不被官府查到,这才过了一年多的安稳日子。
三年前,郁灵从皇宫跑了,不跑是傻子,但她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她没有将真正的兵符给贵妃,逃跑前顺便通知了蔡全一声,叫她带着贵妃也跑。否则落在萧铎手里,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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