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美丽。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锁定门口的吧台,那里有一盏顶光灯,只要坐下就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顾意弦脱掉宽松的毛衣长衫露出里面黑色的吊带开衩裙,慢慢把微卷的发丝勾到耳后,这一举动让蠢蠢欲动的男人更加按捺不住,效果意料之中。
随便点了杯威士忌,她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Gallop娱乐投资,纵横拳击馆背后的财团,三代前以黑发家,现主营高端娱乐项目的投资和管理,上至南楚文化艺术交流活动,文化娱乐产业的投资,电影动漫制片与发行,下至休闲娱乐策划,与之相配套的酒店、会所、餐饮、电影等,以及大陆不能涉及而转之港澳的赛马。
掌权人江枭肄,江家老四,混血,二十一岁在凉川军校跳级被授予中尉头衔,回到南楚接管失去四方王座的Gallop,五年时间化腐朽为神奇。娱乐生意与灰色产业挂钩,但此人一回明令发话:严禁任何毒品包括精神致幻剂,严禁卖.淫与情.色交易。
关于其性格众说纷纭,没有明确定义,但小道消息最多的一条便是江枭肄烟酒不离手,每晚十点半以后会出现在Gallop旗下的酒馆,于是顾意弦挑选了一家离纵横拳击馆最近的酒馆创造接近的机会。
这种凭借一己之力重获钱权的男人,贸然上前搭话只会引起其警惕心,所以最正确的方法就是――
“美女,要不要来喝一杯啊?”
褪去蔻丹的指抵着额,顾意弦缓缓抬起纤丽的眼,微醺迷醉的慵懒把风情发挥到极致,她轻笑委婉地拒绝,“不了,我等人。”
当然贪图美色的男人不会走,喋喋不休,死皮赖脸的纠缠,全方位展示自己雄性的魅力。走一位来一位,男人们自命不凡,自作多情,总觉得顾意弦在与他们交谈时,脸色娇羞绯红,于是在发现她口中的等人不过是搪塞的借口后,在窥伺中起了肮脏的心思。
酒馆内逐渐混乱奢靡,顾意弦心里明朗,表面不动声色等待墙面时钟的分针走至六。
嗡嗡嗡――
手机不合时宜震动。
看见屏幕来电显示,她潋滟的笑一滞。
从书房出来那天,顾意弦再也没下过楼,顾檠也没解释,餐食都是厨房做好端上去,他们冷战至今,现在打电话过来必定是刘梅通风报信说她早上出了门现在还没回。
指腹轻轻划过,她把听筒放置耳边,乖巧地问:“哥哥,有什么事么?”
“你在哪儿?”
“在知恩图报的路上。”她忍住心头的酸意如实回答。
顾檠沉默几秒,嗓音抑着愠怒,“胡闹,定位发来。”
“发来做什么?”
“接你回家。”
顾意弦晃了晃酒杯,她不想再猜他如今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一个吻换来一句“顾家养你这么大,该为哥哥做点事了”。
胃腑里融了冰块的威士忌让大脑也被凉意逼得清醒,她问:“礼物喜欢吗?”
“我在和你说回家的问题。”顾檠说。
去年除夕前,顾意弦在土耳其雕废了无数块海泡原石后,挑选了一块最完美的,经过悉心雕琢,砂纸细磨打滑,烘炉干燥,蜂蜡浸泡,才得到一只能拿得出手的烟斗。
幻想无数次他拿到那只烟斗后的表情,赞叹或挑剔,更重要的是烟斗柄后显而易见的位置雕刻了一句土耳其语――Seni seviyorum,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顾意弦执意挑破那层窗户纸,抱着一丝期待说:“顾意弦喜欢顾檠。”
酒馆灯光转成蓝色,贝斯与电子琴弹奏出第一个音,耳畔也传来曾哄她入睡的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小弦。”
“你还小分不清爱情与亲情,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
亲妹妹。
伪禁忌却是真禁忌。
但除却这些,更无法接受的是顾檠那天说的话,她第一次觉得疲惫,也许自己真的分不清爱情与亲情有何不同。
顾意弦耷拉眼皮,“放心,今天若是不成功,我会回家的。”
在顾檠回话之前,她撑起唇角,嗓音艰涩道:“不过我会再想办法,哥哥想要的,妹妹都会帮你得到。”
时钟恰巧转到十点半,以摁掉通话键结束,所有关于顾家的备注与蛛丝马迹一一删除。
顾意弦抹掉嘴唇物尽其用的艳色,走出Gallop酒馆,身后大约跟着五六只苍蝇,如果没有等到英雄救美,即使顾家的保镖在附近候着,也必须做好解决掉所有人的准备。
所有格斗术中,一对多的前提是保障后背不被偷袭。为了提高胜算,顾意弦搜寻着一个能被行驶的车辆发现且靠墙的地方,她款款向旁边的巷口走。
南楚以南,沽江起了雾,浮光声色滢滢一层光晕笼罩在钢筋铁脊如刀般的外轮廓。号称陆地之王的乌尼莫克黑武士从南费路尽头飞速驶来。
顾意弦从未见过有人在城市里开这么硬派的越野车,听说乌尼莫克过不去的地方坦克也过不去。
她未停下脚步,它也未作停留。
也不知道那江枭肄开什么车,她直觉趋向宾利或劳斯莱斯,毕竟Gallop掌权人,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最适合这些。
可惜直到她被逼至角落,那死男人也没来。
“美女,跟哥们几个玩下一场呗。”
本来等了半小时连一条狗影没见着已经够让人烦躁,听到哥这个字眼,顾意弦心里更是火大。
过去所有的装乖保持优良德行都是为了取悦顾檠,他骨子里有着刻板的教条,喜欢乖巧柔顺像小百花一样的女人,她收敛脾性去靠近这样一个存在以此达到目的,就如同现在巧言笑兮应付这些觊觎美貌肤浅的人。
“可是我喜静,”顾意弦挪步往后退,薄瘦的脊背贴墙,眉一挑含讥带俏,语气却软到勾着魅,“你们人太多了,怎么办呢?”
“那就看谁顺眼今天就跟谁走啊。”
“挑什么挑,这么个极品,你一个人满足得了么?”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么下流。来妹妹,跟哥哥走。”嘴唇打了环的男人往前流里流气顶跨,“哥哥一定让你欲.仙.欲.死。”
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顾意弦雷点上蹦迪,她抬手指向他,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面颊垂落淡淡的阴影也惑人,“就你了。”
“管良吉你个好小子,艳福不浅啊。”
“没事,等哥先玩,你们在后面排队哈哈哈哈。”
……
几人哄笑成一团。
顾意弦观察他们的步伐和大臂,暂时看不出来是不是练家子,她解开外套,用系带一圈一圈缠住右手骨节。
“妹妹,你这么等不及啊。”
一只咸猪手不怀好意地搭上肩,她不动声色踩掉高跟鞋为战斗做准备,往后退了半步,轻轻一笑,“是啊,等不及。”
等不及要弄死你们这些以为女性能任由欺辱的渣滓。
倏地。
一道银蛇在南楚上空闪过,路灯微弱的光被全黑的乌尼莫克遮掩,巷口被堡垒似的车身堵得严严实实,全猛钢的保险杆上方立着Benz银标,车头内嵌大灯刺白了夜幕――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意弦侧头,清亮的瞳孔被大功率的光线照得发胀。
轰隆隆轰隆隆。
闪电伴随着闷雷划破灰乌的云团,积蓄已久的雨水倾泻而下。
几秒后车灯关闭,“哐”沉闷的一声,驾驶位的门开。质感粗粝的皮靴踩在钢制车身,一把纯黑长柄伞,雨珠啪啦啪啦砸在尼龙布,汇聚于十六骨菱形支架。
傲然挺立的人形渐显在视野,宽肩硬骨撑起剪裁挺阔的西装,鸽灰绒布料紧紧包裹着强壮的肌肉垒块,臂与大腿隆起偾张力量感,如同正襟衣冠下是被压制随时会上来咬你一口的野兽。
Anderson Sheppard西装,Stefano Ricci领带,南楚能穿上一整套的人并不多。
江枭肄,终于等到你。
游戏正式开始。
顾意弦收回视线,往前踉跄几步投怀送抱,微微上挑的眼角泛红,勾起一抹楚楚可怜的艳色,细声细语:“你...干什么?”
“当然是干.你啊。”那渣滓搂上她的肩。
江枭肄你最好是个真男人,顾意弦心里腹诽,象征性挣扎几下,语气带着哭腔和惊慌,“别这样......放开我......”
“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么?”
极为低沉的嗓音,像熏了烟草,有分明的颗粒感。
渣滓身上劣质的古龙香水味让人想吐,顾意弦屏住呼吸,继续往前俯身加了把火,“你手别乱摸啊。”
“那你告诉哥哥该怎么摸?”
“走开!”
任何角度都是女人被强行搂进怀,男人出言下流,那细长优美的脖颈害怕到瑟瑟发抖。
金属滚轮摩擦出火光,江枭肄叼着卷烟走过去,步伐不缓不急,却无端端给人强烈压迫感。
“旁边的酒馆是个排忧解难的好地方。”他气定神闲,语气和蔼友好的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我不太喜欢白兰地柔和的口感,更倾向于苏格兰威士忌。”
“神经病!别他妈多管闲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那几乎是同时,也是一瞬的事情。
紧握的拳带着寸风擦过,顾意弦下意识闭眼,一滴温热的血飞溅到白净脸颊,再睁眼时,面前这个猥琐男已经往后连退好几步爆了句粗口。被雨浇灭的烟头在雨幕里划了道抛物线,撑开的黑色旧伞被随意扔过来,伞柄轻飘飘落在身侧的水洼。
几人骂骂咧咧围了上去:“操你妈――”“让你多管闲事!”
滂沱倾泻夹杂出一句低淡的嘲谑,“热心市民管点闲事正常。”
热心市民?
她弯了弯唇,思索半秒不到,膝盖一弯侧跪在泥泞地,歪着头全然一副安静淋雨,幸灾乐祸看戏的模样。
迷瞪的雨雾里,江枭肄动作一停,朝这边瞥来。
第004章
暴雨如注,隐约雷鸣。
倾盆大雨与昏暗仍柔化不了的刚棱轮廓,寸头,小麦色皮肤,眉弓与山根高耸立体,浓密眉峰收拢未被驯服的匪气,眼眶深深凹陷。
没人会怀疑这张混血的面孔极为英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粗野硬朗又不失精致,得天独厚的本钱。
顾意弦看不清江枭肄的眼神,直觉危险。
她在地里抓了块泥巴,也许这样比较正常。
分神之际,猝不及防挨了拳,江枭肄收回目光,迅速垫步侧踹还击。
金光闪过,偷袭的人倒地,雨水四溅。
他解了两颗领口顶端的纽扣,扯下领带缠绕在手掌骨节,用唇衔住一端咬紧,面无表情地啐了口血,“找死。”
野兽出了笼,地上的人被铁臂拽起,遭到更为残忍的对待。
顾意弦在心里咂舌,箍颈膝撞什么的看着都疼,纵横以综合格斗称王,传闻不如一见。她拢住外套,虚掩着睫,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不同流派的格斗招式。
优雅的皮囊,骨子里的暴戾。
不得不承认,西装革履打架确实华丽,也足够赏心悦目。
挫骨咔擦与惨叫声响彻小巷,很快只剩最后一人苦苦支撑。那人欲逃跑,还没跨出一步被KO大杀器鞭腿横扫倒地,再想爬起来,胸膛被一只脚死死压回地面。江枭肄双手懒散揣进西装的口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仿佛脚下不过是一只随时碾死的蝼蚁。
脚下之人正是管良吉,这莫名其妙冒出的男人好像跟他有仇,那么多人就属揍他最狠,现在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被压制太跌面,他反手去掏刀具。
顾意弦瞥见银光一闪,大声提醒:“小心!”
就在那瞬息之间,江枭肄踢掉管良吉手里的刀,一脚跌踩至他的手。
“啊――”
惨叫响彻小巷。
江枭肄慢条斯理解开沾了血的领带,优雅地把手指擦干净后力道一松,语气友好平和地询问:“切磋中动用武器是哪家拳馆教你的规矩?”
“......”
你他妈管这种单方面的虐杀叫切磋?
痛感和恐惧大于愤怒,管良吉只敢在心里咆哮不敢再叫嚣。
“我不想再问第二遍。”力道加重。
他疼得呲牙咧嘴,“兑、兑泽。”
江枭肄大发慈悲抬脚,手拂过空落的腰间,眉心几不可见的蹙起。
顾意弦瞟了眼被雨水冲刷掉污秽的金色,他是在找这个吧。
“十、九、八。”缓而散漫的报数声响起。
几人哪还敢造次,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条吃人的巷子。
顾意弦赶紧低下头,伪装成见此害怕的模样。
以弱者姿态示面,其一能麻痹对手,出其不意可胜;其二为自己留下后路,推翻则可退;其三洞察对手行为,内心的放肆乃语言可断。
从刚刚三言两语看来,江枭肄喜欢掌握局势,等他先开口,反其道而行还能少些破绽。
等了几秒,粘黏的脚步声入耳,她的小脑袋里冒出个问号。正常套路难道不是被雨淋湿的孤苦少女,他出手相救,再嘘寒问暖,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别无他法只能主动出击。
顾意弦捡起泥泞里掉落的怀表,攥住他西装下摆,“你的东西掉了。”
步伐一停,江枭肄低头睨着她,墨绿瞳孔幽暗宛如伺机扑向猎物的美洲豹。
她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我无家可归,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美色在第一面绝对是最好的俘获人心的武器,顾意弦眨落雨滴,咬了下唇,试图让自己更加惹人怜惜。
极淡的嗤笑声后,皮肤被薄茧刮了下,手心一轻,紧接着烟熏和泥土混合香味强势地拨开了雨帘,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起了身。
撑开的黑色旧伞遮过头顶,隔断急速下坠的冷雨。顾意弦抬头的一霎,闪电劈开昏暗,阴翳里墨绿色终于展现无遗。
极为漂亮特别的瞳色,却充斥警惕,审视,危险,如豺狼野豹,稍不留神就会被拆骨入腹。
江枭肄这个男人对她所有的举动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同情,他的下颌骨锋利冷峻,他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清醒理智的分析她所言真假或者目的,倨傲而冰冷的睥睨寸寸如刀如剐。
沁出的冷汗与雨水交融在脊背,顾意弦的身体僵直,想躲,心知现在不能退缩否则功亏一篑,于是不避不让对上他视线。
南楚的白天喧嚣遮掩,夜里金钱,欲望和虚荣招摇过市,浮光掠影从巷口的空隙折射进这暗涌。
这是一场短暂而漫长的交锋,剑拔弩张的对垒,无形的试探,兵不见血刃。
雨飞速隐匿,雷电霹雳啪嗒,电石火花击中两人目光交汇的点。
她的大脑清醒地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蓄谋,心脏却被奇异的失控感引导至未知的频率,一下一下随着雨点敲击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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