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芝似乎派人通知了他之后就离开了, 眼下廊架下只有趴在桌上的两个少女, 还真是喝醉了。
徐莫庭一时间皱了皱眉, 而那弟子将他带来之后, 倒也没有离开,凭自己一人,确实只能带一个人走,又不能让那陌生的弟子带走另一人。
踌躇了片刻,他方下定决心,给郭雪引打了个结界,便走到司韶面前,想着先把她带回去。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步入了廊架。
徐莫庭回眸,一眼就看到了默默走近的傅希年,笑道:“小九你来了,正好,师兄一个人还真不行,需要你的帮忙。”
说罢,徐莫庭就想把司韶从桌上扶起来,只是手才将将伸出,就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
徐莫庭不解地回头,就对上了少年莫名有些阴沉的面色,不由道:“小九,你……”
少年硬邦邦地道:“我来扶她。”
也是,平常傅希年就与司韶多亲近,想来扶她也是符合情理,徐莫庭便到郭雪引那边去了。他动作很快,也很熟练,一下便将郭雪引打横抱起,回头却见少年还愣愣地站在司韶身旁,好似一时不知怎么下手。
不过,这种事也不用自己多嘴,徐莫庭看了一眼,便先走一步了。
酒香还是很浓,少女醉得一塌糊涂,将自己的一边侧脸压在自己的臂上,也不觉得酸痛。
傅希年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胳膊,还在沉睡的少女好似被拽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眼就瞧见了他,忽然一笑,道:“诶,是你啊……九师兄,你也来了。你要……喝酒吗?这里还有好多酒……”
还有好多酒?
傅希年冷冷地勾唇,也不回她的醉话,俯下身,幽深的眼眸与她对望,见她也是傻愣愣地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他伸出手,也想将这人打横抱起,毕竟,眼下这境况,还是抱着更方便。
少女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将她抱了起来,可方一悬空,她就扭了扭身子,竟要挣扎着下地。
傅希年道:“别动。”
他的语气实在不温柔,甚至称得上冰冷。
怀里的人忽然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眼眸朝他望来,眼中湿漉漉的,让人轻易辨别她的情绪,细声控诉道:“你凶我!”
少年怔了怔,半晌,他忽而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低眸望着她:“我怎么凶你了?”
她理直气壮地道:“我不要你抱!”
不要他抱?
少年忍了忍,方想说什么,就听少女又气势汹汹地补了一句:“我要你背我!”
她眼睛睁得溜圆,无所顾忌地提着自己的要求,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要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就会撒泼打滚。
对视了半晌,傅希年唇角蓦地翘起,哼了一声,把人放下了地,背过身,弯下腰来,道:“上来。”
话落,后背慢吞吞地贴上来一具柔软温暖的身躯,少女乖乖地爬上他的背,双臂伸出,搂住了他的脖颈。
傅希年身形一僵。
半晌,他方直起了身,抬步缓缓行出了花园。
一路上,她都紧紧抱着他,丝毫不松手,也不出声,只将脸贴在他的脖颈处。
傅希年把人径直背回了房间。
要把她放下的时候,才发现了个难题,背上的人好似又睡过去了,他沉声叫了半天,竟是丝毫听不到回应。
凌家的床榻很是宽敞,而且还铺了层松软的垫子,想了想,傅希年走到了床边,背过身,轻轻地把人放倒了下去。
身上登时一松。
后背却残留着一丝暖。
他转过身来,目光紧锁着床上的人,过了一会儿,闷声把少女的身体抱到了床的正中间。
那被子堆在了床的里侧,他倾身扯过来,正要盖在少女的身上,衣襟蓦地一紧,他本就倾了大半个身子过来,如此之下,根本站不稳。
虽已被他极力控制,他的身体还是压了下去。
傅希年彻底地愣住了。
他双手勉勉强强地撑着床,垂眸,气息变得沉重,身体更是燥热,而少女睁着一双明眸,迷迷瞪瞪地望着他,似是不解,道:“九师兄,天都黑了,你怎么不睡啊?”
方才进来时,傅希年随手扔了个光团,浅浅地照着,倒是不甚明亮。
傅希年呼吸了口气,瞬间,她身上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身体淡淡的馨香,尽数入了他鼻腔。
随即,他面上浮起了一片绯红。
而身下的少女像是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仍是睁眼瞧着他,见他半天不应一声,动也不动,压得她挺难受的,便道:“九师兄,你太重了!不要压着我!我要睡觉了!”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浑然没了往日清脆的样子。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幼时养过的一只猫,先时它还是凶巴巴的,不与他靠近,后来过了许久,他成了那只小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它方才对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会与他玩耍,对着他软声撒娇。
他额上又起了一层汗,在身下人要控诉之前,翻身倒在了床的另一边,之后飞快起了身,把那扯到半途的被子盖在少女的身上,将她严严实实裹住了。
期间,他不曾瞧过她一眼,冷冷留下一句:“睡觉。”
他近乎狼狈地落荒而逃。
……
傅希年没有再去树上卧着,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凌家客房的规制一模一样,屋中相同的位置放了一张床榻。
一看见那张床榻,傅希年眼眸沉了沉,半晌,他慢慢地踱到了床边,径直躺到了那张床上。
胸腔中,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怎么也平复不了。
他觉得身体很疲惫。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
只是将人背回来而已,为什么比与妖邪打了一架还要累?
他以为他是不会入睡的,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他竟沉入了一个梦中。
依旧是那张床榻,有两道人影躺在床上。
只不过,这回位置来了个颠倒。
傅希年仰面躺在床上,身侧竟卧了个少女,那少女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竟睁着眼,惊讶地道:“九师兄,你怎么还不睡啊?不累吗?”
累?
他的确感到了几分累。
这时,那少女忽然贴近了他,头靠在他的颈窝处,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闭上眼要睡。
结果,没过一会儿,她动了动身子,似是觉得那姿势不好受,身体慢慢地蹭到他身上来,柔软的双臂仍是将他抱着,脑袋搁在他的胸膛处。
傅希年一动不动,任由她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忽然,那少女抬起了头,垂眸与他对视,一脸欢喜的样子,随即一只柔软纤细的手摸到了他的心口,娇笑着问他:“九师兄这里跳得那么快,是因为师妹吗?”
她面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小秘密,要戳破他,不管不顾。
傅希年望着这张明媚的面容,慢慢地点头,如同受到了蛊惑,坦率地承认了心中极尽掩藏的东西,将之从阴暗的角落里放到了日光底下。
不再隐匿。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心跳异常不是中了什么妖毒,更不是着了妖的道——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他的心跳得如此快,是因为她。
答案如此简单明了。
他再不用想着怎么去查清根源了。
根源一直在自己眼前。
……
次日清晨。
司韶舒舒服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看到自己身上竟然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浅浅的酒味还留在上头。
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昨天在凌云芝那里喝了好些酒,必然是ʟᴇxɪ烂醉如泥,被人送回来的。
身上这么脏,自然要梳洗一番。
过了许久,她终于打开了房间的门。
外头依旧是个大晴天。
杨宝林恰好从她门前经过,见了她,便笑道:“小师妹起来了?现在可醒酒了吧?”
听来他好像知道自己醉酒的事,司韶笑了笑,想起什么,问道:“昨晚是八师兄送我回来的?”
杨宝林摇头,忽然看见了什么,对着那边使了个眼色,道:“不是我,是九师弟去接你回来的。那时我方打坐完毕,一出门就见九师弟背着你回来了。”
原来是他吗?
司韶抬眸,朝杨宝林使眼色的方向望去,就见傅希年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衣,握着玉骨扇,身姿利落,从房中迈出来,衣摆轻轻划过门槛。
他应是看到了他们,却只是瞥了一眼,便朝另一边走去了,身影极是冷淡。
司韶道:“九师兄这是怎么了?”
虽只是轻轻的一瞥,她却分明从那眼神中察觉了什么不对,好像方经历了一场大变,不想搭理凡俗的任何人。
杨宝林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挠了挠头,道:“没怎么啊,不是老样子吗?”
上回被九师弟叫住,问了一通问题,本以为师兄弟之间关系亲近了许多,没想到,这竟是暂时的,后来还是变回了老样子。
“走吧,大师兄说,那几名同门弟子已经清醒过来了,让我们过去看看。”杨宝林说起正事。
这间小院子自然住不下上清宗的所有人,是以,那几名弟子被安排在了隔壁的院子。
他们到时,一间屋中已聚集了不少人。
说话声隐隐透出门外。
除了徐莫庭之外,洛子周也带着一名医修过来了,正在给几名弟子查看。
扫了一眼,竟没发现郭雪引,看来她竟然还没醒,自己的酒量还不是最差的。
司韶笑了下,来到了徐莫庭身边,关切地问道:“大师兄,怎么样了?恢复得好些了吗?”
那医修刚好看完诊,闻言笑道:“这几位修士恢复良好,身上灵力在慢慢地复原,过不了多久就可痊愈了。”
如此看来,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要离开凌家了。
司韶微微皱眉。
第72章 心事
他罕有地露出了一丝苦闷。
听了那医修的话, 徐莫庭也微微松了口气,笑着对洛子周道:“还要多谢洛兄的相助,不然只怕此行不会如此顺利。”
洛子周笑道:“切莫这么说, 能结识徐兄已是洛某之幸了,此等小忙,不足挂齿。”
他二人在这边说着话, 司韶就在一旁, 不免为他们吸引, 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洛子周。
他照常穿着一袭白衣, 如同雪一样地洁白,身姿笔挺地站着, 一手附后, 整个人举止礼仪十分地令人舒适。
面上挂着一点笑, 瞧来也是礼遇有加, 只是司韶还是能感觉出, 那笑带着冷漠疏离,仿佛只是为了应付一般。
这时,一双漆黑的眼眸朝她望来,道:“司师妹在看什么?”
说话的人是洛子周, 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 这便看了过来, 眼睛微微眯起。
竟是被他发现了。
司韶当即拱手道:“方才听洛师兄与大师兄说话, 这才知道洛师兄为此付出良多, 不禁十分感激。”她脑子转了转, 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 便捡了徐莫庭的话, 半点不提在看什么。
既然几名弟子已无大碍, 只需再修养几日,之后洛子周便带着那医修离去了。
屋中安静下来。
这时,床榻上一名弟子忽然坐了起来,道:“大师兄,师弟有事相告。”
坐起身的弟子名唤于冲,是带这几名弟子出门游历的领头人,按照辈分,司韶还得称他一句师兄。
徐莫庭走到了榻边,沉声道:“何事?”
于冲欲言又止,看了一下周遭,道:“还请大师兄先打上一道隔音结界。”
他话说得郑重,似乎接下来的话不能透露出去半分,徐莫庭微微皱眉,依言在屋中打上了一道结界,隔绝了外头。
于冲这才道:“大师兄,师弟怀疑凌家有古怪。”
古怪?
此言一出,不仅徐莫庭眉头皱得愈发深,连同司韶和杨宝林都不禁凝神思索,来到凌家之后,是否注意到了什么异常之处。
可翻来覆去地想,当然是没有丝毫不对,一切都很是正常,就是修仙界五大玄门世家该有的样子,也是传言中的凌家该有的样子。
徐莫庭道:“何处古怪,仔细说来。”
于冲迟疑了一下,道:“听说大师兄是在河底找到我们的,师弟没有怀疑。那天,我带着其余师弟师妹进了城之后,原就是打算逛一逛这闻名遐迩的凌水城,并且当时就给宗门长老汇报了此事。”
如同上清宗长老此前与他们说的一样,于冲汇报了行程之后,就带着师弟师妹游玩去了。
而这凌水城占地极广,别的不多,就是水多了,大大小小的河流流经城内。
此外,除了这些河流,凌水城还有一处有名的景点——千岛湖。
千岛湖也是一个面积甚广的湖泊,其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其中最大的那个小岛,为凌家所有,更在上面建了一座行宫,远远瞧见,十分引人注目。
他们自然也为其吸引,但是寻常人是不能上岛的,于是想着游一游千岛湖便罢。
岂料,接近那座岛屿时,却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似是有隐隐的妖气散出。身为修士,遇见此等事,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便乘着船向那座小岛靠去。
可是,凌水城是凌家的驻地,不但城门处出入极严,连这座小岛也是守卫森严,他们一靠近就被凌家弟子发现了,无奈告了一声歉便离开了。
回去之后,他们经过了一条大河,便是在河边歇息之时,遇见了那只可怖的墨鱼怪,触须挥舞几下,他们完全抵挡不住,被它抓了回去。
一众弟子都晕了过去。
于冲道:“若是正常推测,我们就是被墨鱼怪关在了河底的洞穴内,直到大师兄你们寻来。可是,师弟途中曾清醒过不久,那时我们身处的绝不是那处洞穴,而是一个封闭的地下密室。
“在那密室里,除了我们几人,竟还有一个头发乱蓬蓬,形同乞丐的老头。他身上没有灵力,如同凡人,而且神智还不清醒。可师弟寻了个机会,悄悄靠近了他,却被他抓住了衣襟,声音嘶哑地附耳说——他是凌坤。
“大师兄,若师弟记得没错,凌家那位闭关静修的家主就是叫做凌坤吧?若那个人是凌坤,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缘故,才会如此。而且那个人好似回光返照,就只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便又疯疯癫癫了。师弟无法探知更多消息,只是觉得,这凌家其中必有古怪。”
满室皆静。
众人没料到,偶然踏入的凌家,平静的水面下有可能暗流涌动,绝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回想进了凌水城之后,一行人的行迹,似乎一直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当然,这是人家的地盘,想要找到他们岂非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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