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此前就有所察觉,自己对落水的阴影实则还存在,果不其然,入了水之后,那浓重的窒息感便袭击了她,让她处于濒死之中。
傅希年应当是发现她陷入了这样的境况,没有办法之下,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渡气。
毕竟他总说记得两人的交易,为了不让她死,他这样的人又会顾及什么呢?
想罢,司韶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脸上的温度渐渐退去,正在这时,忽觉自己身上的水蓦然一轻,衣裳恢复了干燥洁净。
她微微一转眸,就看见了傅希年往她身上打了一道术法,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自己身上已然干了,而他身上仍是湿着的。他眉眼微微垂着,头顶上的那双狐耳湿哒哒地耷拉着,面容被水浸过之后,仿佛变得更加白净了,在深红的湿衣衬托下,显出一种别致的俊美。
司韶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九师兄,你……不处理你身上的水吗?”
她话一出口,仿佛才使得对面的少年收回了思绪,抬起眼来,琥珀眼眸微微泛着水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皱着眉头,似在隐忍着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压了下去,半晌,嗓音又低又哑地道:“在水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灵力?”
为什么要任由水流将自己带下去?
是不是自己不来,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坠下去了?
闻言,司韶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过了一会儿,唇角微弯,轻轻地笑道:“因为我修为低呀,慌乱之下,身手也不够敏捷,竟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灵力。”
她以为这么一句,就将这人糊弄过去了,没承想他还是拿那双琥珀眼眸凝视着自己,眸中似是掠过什么,只听他加重了语气道:“胡说!不过下个水而已,修为再低微,也足够应付了。”
说着,他竟往她身边凑近了些,手将她的手腕用力箍着,面朝着她,沉声道:“是为什么?告诉我。”
既然糊弄不过去,司韶垂下头,又扬起头来,笑望着他,道:“因为水里很不好受呀,我一落入水里,就想起那沉沉的濒死的感觉,脑子就晕乎乎的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女略显苍白的脸上,绽着清浅的笑,眼眸也弯起,可他却能从那双眼中看出,她的笑不是轻松的笑,反而带着一点紧绷,好似还有一点后怕。
她的话应是真的。
是真的害怕落水,那水让她很不好受,甚至有濒死的感觉。
傅希年蓦然回想起了什么,双目紧锁着她,嗓音沙哑地道:“是不是上回在云雾山……那个湖留下的?”
人对水的阴影不可能毫无来由,傅希年轻而易举便想起了那一次。
当时,见着那么多人纷纷下了湖,他对此无动于衷,也不以为意,只是站在湖边,看着被风拂动的湖水。
那个时候,她在水下,是不是也是那样的状态?
紧闭着双眼,舒展着身体,呼吸浅到了极点,一点一点往下坠?
其实司韶已经很少想起上回那样的遭遇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还回想干什么,多思无益。虽然她好像尤其怕入水,除去墨鱼怪之后,也只想在旁边看着,不想跟着下河。
听他忽然提起了这件事,那种笼罩着全身的伤痛好像又袭了上来,她不禁轻轻抖了一下。那次是真的很痛,固然她向来能忍,能经受住种种考验,还是无法避免在心底留下了一点阴影。
在现代的时候,即便她继失去了父母之后,又失去了祖母,在亲戚的家中寄人篱下,忍骂挨饿,但这些也算不上什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时,她只想着努力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只要她成年了,再上了大学,一切就都好了,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给她气受。
谁能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际遇,竟来到了这里呢,让她觉得以往受的罪,竟是小巫见大巫了,在这里会有生命危险的。
本来她就是死于水中的,再来这么一次,可不就加深阴影了吗?
思及此,司韶无所谓地道:“是的……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她也不能对他说出现代的事,便这么模棱两可地回答了。
反正那阴影虽还在,但又不影响她生活,全然无碍,她也不想管它了,来日方长,她在这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要她以后修为越来越强,那点小阴影又算得了什么,肯定自行消失了。
傅希年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垂着头,好似想通了什么,又扬起脸来,暖和的日光落在她面上,将她面上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
这一回,他清楚地感知到,她面上的笑是真切的,带着一种不畏不惧的姿态,昂然向前。
她总是这样。
不管遭遇了什么,好像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很快就能收拾好心情,继续以昂扬的态度去走自己的路,才不去搭理让她烦心的物事。
她对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目光总是如同蜻蜓点水一样掠过,从不留下什么痕迹,是以在那样的事之后,她才不管他曾做过什么,对他照样是一样的态度,没怎么变过。
傅希年垂下眼帘,紧攥着手腕的手也随之松开,身体慢慢地退离她身边。
第76章 过分
师妹不会嫌弃师兄吧?
乌篷船上, 阿诚在船舱里晕着,唯剩二人坐在船头。
日光有些许炙热,周遭也没有船只经过, 一阵风吹过,吹得岛上的树哗啦啦地响。
可司韶却觉得静谧极了。
她看了看一边的绿树,才把目光投向那道静坐不动的身影。
不知怎么了, 他好像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低垂着头, 身上的湿意也不施术法清掉, 化出的半妖妖相还大喇喇地晒着太阳。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水面忽然哗啦一响, 司韶定睛一看, 便见一颗脑袋冒出了水来, 见到她之后, 那人眼眸一亮, 飞速朝着这边游过来。
是杨宝林。
司韶看了看杨宝林疾速的泳姿,下一瞬就要逼近乌篷船了,她坐在船头的边沿,没有遮掩, 轻易能看到, 而傅希年有篷顶遮着, 暂时看不见, 可他再近一点, 必然能瞧个清清楚楚。
眼看这人竟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 司韶一颗心跳得飞快, 在杨宝林将要看见他之前, 一个猛扑将他扑倒了。
二人交叠着躺在了船板上。
紧接着,她手忙脚乱地把他那条犹自滴着水的尾巴塞到自己身体下,将它遮住了,然后又伸手拿袖子盖住了他的那双狐耳。
刚做好这一切,没等她松口气,就听杨宝林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畔:“师妹,你们在干嘛?”语气充满了疑惑,显然已到了近前。
司韶勉强抬起一点头,回首,见杨宝林还在水里,僵硬地笑了一下,道:“船板太滑了,刚刚不小心摔倒了,恰好摔到了九师兄身上,哈哈。”
杨宝林点点头,关心地道:“没摔疼吧?”
司韶赶紧道:“没有没有,还好还好。”
嘴上随意应付着,她眼珠转了转,看到了什么,霎时觉得及时雨到了,叫道:“八师兄,快看,那里是不是大师兄他们?”
听她这么说,杨宝林便转了头,随之往前游了游,人也离乌篷船远去。
司韶呼出一口气,扭回头来,方低下眸,就对上了一双极是幽深的琥珀眼眸,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司韶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趴在他身上,飞快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道:“大师兄他们快回来了,九师兄还是先把自己整理整理吧。”
话落,他还是躺着不动,眼睛却仍盯着她,半晌,他才从地上起了身,把手伸到她面前,看着她道:“劳烦师妹了。”
按原著的设定,他要是化作半妖之形,必是体内的灵力压制不住妖力,使得妖力占了上风,妖族血脉翻涌。
可此番的化形,司韶实实有些不懂,怎么入水之后也会变呢?难不成他的身体又有了什么新的ʟᴇxɪ变化?
思索间,司韶已驾轻就熟地握住他的手,徐徐将灵力灌入他体内,安抚压制了他体内暴躁不休的妖力,半妖之形很快收了回去。
将要收回手时,司韶顺手给他施了个清洁术,免得他还是穿着一身湿衣,浑不在意一般地傻坐着。
做完这一切,司韶抬眸,又撞入了他幽深的眼眸中,他的墨发还披散在身后,面容极白,红润的唇微微抿着。一时之间,司韶脑子里,又回想起了水下那唇贴着唇的柔软触感,脸颊一热,她飞快扭过了头。
幸而杨宝林欢喜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回想:“大师兄,七师姐!哎呀,本来师弟是跟在你们后头的,万没想到,水下竟然起了一个漩涡,师弟就被冲走了……”
水下探查的三人终于回到了船上。
一行人齐齐坐到了船舱之中。
徐莫庭看了司韶和傅希年一眼,见他们安然无恙,笑了一笑,道:“水下果然也布置了阵法,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生起漩涡,转瞬把人卷了出去。遁地法是行不通了,我们还得另想他法。”
郭雪引沉吟道:“暗的不行,那只能来明的了。”
众人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到了这一步,已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商议罢,徐莫庭把昏睡的阿诚弄醒,阿诚显然不记得之前的事,看了众人一眼,心下虽有些奇怪,还是把船撑回去了。
……
此番查探可以说没有什么成果,但好歹观赏了千岛湖的美景,众人心情倒也还算好。
一行人方踏进凌家的大门,就有一个弟子寻了过来,拱手道:“诸位师兄师姐回来了,大师姐今晚在晴芳苑设宴,还请诸位赏脸一聚。”
他口中所称的大师姐,就是凌云芝了。
自来了凌家之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事堆在前头,以致这么久他们也没和凌云芝几人有过一次宴饮。
想来也许是过几日就要离开了,凌云芝这才赶紧安排了一次宴会。
众人想了想,便应下了。
宴席在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客院收拾了一下,便到晴芳苑去了。
一见他们出现,凌云芝当即笑着道:“你们今日去哪儿玩了?感觉怎么样?”
早上出门的时候,徐莫庭特地和他们说了一声,眼下见了,不免要寒暄一番。
徐莫庭眨了下眼,笑道:“凌水城处处皆是美景,到处都是好去处,名副其实,不虚此行。”
听到夸赞,凌云芝得意地点了点头,面上挂着开心的笑:“多谢徐师兄的夸奖了!”
徐莫庭却紧接着道:“千岛湖素有美名,我等也慕名而去了,湖景实实壮丽美妙,只是当中有一座岛上,建了一处行宫,我等心生好奇,想去观赏,却听说常人无法去,甚是遗憾。”
他说着话,眉头也微微蹙起,显出一副极是遗憾的模样。
司韶不禁憋着笑摇摇头,想不到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有朝一日也在众人面前演起了戏。
而凌云芝听了,看他们皆是一副有些不尽兴的样子,想来的确是因为不能上那个岛而有所可惜,当即道:“这好办,那处行宫其实是凌家的一处静修之地,的确是等闲人不能去。不过诸位自然不是等闲人,这样好了,正巧我也许久没到那里去了,明日我就带诸位一同去吧!”
得到了她的回答,一行人皆松了口气,徐莫庭微微笑道:“如此,那我等就厚颜同去了。”
如此顺利地过了明路,明日再去就能好好探查里头的古怪了。
说话间,众人皆入了席。
桌上自然又是好酒好菜,众人围拢在长桌边,一时其乐融融,正要推杯换盏,忽听一道有些气怒的少年声音道:“姐姐不爱吃这个,不要给她夹!”
说话的人是凌云柯,这少年还真处处看洛子周不顺眼,见洛子周坐了凌云芝右边,便坐去了她的左边。时时刻刻注意着洛子周的一举一动,看到不合意的便当场指责,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
而洛子周对此只是笑笑,解释道:“你姐姐怀了孕之后,有些口味就变了,这是她爱吃的。”
凌云柯闻言不信,向凌云芝求证,得到她的点头之后,忿忿地瞪了洛子周一眼。
司韶也在吃着自己的饭,这桌子是长桌,而且一大帮人在一起吃饭,看到自己想吃的不在面前,也不好意思站起来去夹。
便默默地夹着面前的几道菜。
尽管这么吃着,司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儿就往最想吃的那道菜瞄去。
可谓是贼心不死。
忽然,碗里伸进了一双筷子,随之放下了一块沾着辣椒的肉片,是她最喜欢吃的水煮牛肉。虽然很辣,可是很好吃!
她当即欣喜地把那片肉夹进了嘴里,嚼了嚼吞下之后,登时呼哧呼哧地呼辣。
一旁传来一道低低的笑。
司韶回眸,就见傅希年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是被她逗笑了,琥珀眼眸弯了弯,嘴角轻轻勾起。
一看到他,司韶蓦地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道:“这……这肉是……”
“我夹的。”傅希年回了她的话,顺便解释一句,“师妹一直往那道菜望,想来极是想吃了,未免师妹今晚吃不到念念不忘,师兄只好帮一把了。”
若她记得没错,这桌上并没有放置公筷吧?
这人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他好似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唇角一勾,压低了声道:“师妹不会嫌弃师兄吧?”
现在说嫌弃有用吗?
都吃下去了。
而且,他们之间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过了,还怕吃他夹过来的肉吗?
司韶分不清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又奈何不了他,忍无可忍,只能瞪了他一眼。
这人手长,既然要帮一把,那就帮到底吧,司韶把自己的筷子给了他,指挥他帮自己夹菜,他竟然什么也不说,把筷子接了,她指什么菜他便夹什么来给她。
实在是好用至极。
……
第二日清晨。
凌云芝便带着众人去往行宫。
有了凌家的当家人带路,他们不用像昨日那么麻烦,还得同寻常人一样坐船偷偷摸摸地靠近。
这一回,他们可以御剑飞过去。
正大光明的感觉果然不同。
这座岛的一景一色他们都可以随意观赏。
落下的地方是那处浅滩,正当众人望着前方的密林疑惑之际,只见洛子周走上前,双手结印,施了一道术法,眼前的密林向两边分开,现出一条小道来。
凌云芝笑道:“诸位请——”
那小道不长,很快众人就见到了整整齐齐的一片屋舍,拱卫着当中最为壮观的一座宫殿。
凌云芝边走边介绍道:“那处宫殿是族中长老所用的静修之地,弟子不得入内,抱歉不能带你们进去一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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