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稚秋一路逃窜,顺着小路跑到小溪旁。
这里的土湿得很,她一个没注意,踩滑跌倒在地,却因此避开了背后的致命攻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嗖’的声从她发边擦过,直直扎进泥土里。
女子喘了口气,丝毫不慌,脸上反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首那人见她停下,也抬手止住了后面那些人的攻击。
他一直记着自己的任务,大步走过去,将刀架在沈稚秋的脖子上,目光阴森,逼问道:“之前是不是你救了淮阴王?”
她没有隐瞒,笑吟吟地说:“是。”
不懂这女人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来,首领压下疑惑,语气冰冷:“娘娘肯定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敢与那位主子作对,你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自然不需要再费心作戏。
看见女子娇艳的容颜,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生出同情,首领也不例外。
但他心底有数,眼底闪过一丝怜悯,沉声道:“要怪就怪娘娘自己做事太不小心,居然在山庄露出了马脚,你如果没有出手救治那个贱婢的父亲,也许我们还不会那么快查到你的头上。”
说罢,他抬起刀想迅速的给她一击,让女子没有痛苦的死去。
就是此时,沈稚秋弯唇,声音平静:“本宫怀孕了。”
她把手搭在肚子上,天鹅一般修长白净的脖颈微微扬起,轻柔地说:“是赵霁的孩子。”
刀停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舞不下去。
首领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皇帝的妃子竟然说自己怀了其他人的孩子,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
她笑了下:“你可以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告诉太后,她便知道是杀了我有用,还是留着我有用。”
沈稚秋眼睛眯起,从容地说:“信不信由你,但是方才你们对我无礼,我也要给你们一点教训。”
话音刚落,没有任何预兆,他身边的刺客青筋暴起,发出声痛苦至极的嘶吼,随即瘫倒在地,一边口吐白沫,一边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直到窒息为止。
为首那人手下亡魂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脸色大变,喝道:“你对我们下毒?”
沈稚秋起身,理了理裙摆,抬眸看他。那双无神却幽邃的眼睛里充斥着冷漠与杀意。
“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痛不欲生。立刻滚回去,把这件事情说给陈曦云听,问她…”她顿了顿,继续说,“要不要与我合作。”
首领清楚她说的都是实话,再不敢停留,迅速撤离。
他离开后,从大石后面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少年。
桑落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就这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听到他的声音,沈稚秋攥紧的拳头也逐渐松开。她慢慢走过去,撒娇似的开口:“我知道你会好好地保护姐姐,又怎么会害怕?”
说罢,她似真似假地抱怨:“难道你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骗我的吗?”
少年原本满心不悦,但一瞧见她的脸,所有消极情绪全部烟消云散。
他刻意无视发烫的脸颊,小声说:“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稚秋便笑起来:“好弟弟。”
桑落没再说话,握住她温软的手,把人扶到了路口。
等容妃顺利的回到马车处和其他人会和,却发现薛文婉不见了。
第41章 淑妃说她想出墙
金吾卫幸不辱命, 将在场所有贼人拿下。刘增还没来得及扒下他们的面具,这些刺客已经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一命呜呼。
他上前探了下对方的脉搏, 冲身后的人摇头:“全死了。”
这是个很不好的讯号。
口中□□,说明贼人训练有素, 更说明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能驱使这样一群实力出众, 又忠心耿耿的杀手, 幕后之人该有多么可怕的实力, 多么深厚的背景?
刘增一阵心悸, 暂时不敢深究,让手下抬起其中两具尸体丢到空置的马车里,准备回到山庄后再慢慢查探。
处理完这些事情, 他悄悄按住受伤的右手,不让它继续流血, 抬眸看向范衡, 问道:“桑落去找娘娘,这会儿回来了么?”
“桑侍卫来找本宫了?”
范衡闻声瞥去, 看到沈稚秋从小路深处缓缓走出,先是一喜,很快又被沉重取代,过了会儿, 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没有遇到桑落?”
茯苓抹掉眼泪, 几步蹿过去扶住主子,听她说:“本宫方才胡乱逃窜, 自己也不晓得逃去了哪儿,费了好大周折才摸索回来, 一路上并未见过桑侍卫。”
男人脸上显出一丝丝犹豫,道:“阿落刚刚见您离开马车,跟着追了上去。”他顿了顿,又问,“劳烦娘娘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沈稚秋表情微滞,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从心头升起。但她不敢表露分毫,竭力压制所有的迷茫与不理智。
她轻轻说:“没有。”
小煞星听力超群,如果桑落曾经在附近出现,他肯定能够发现。但连他都没有线索,只能说明那人的确失去了踪迹。
刘增显然已经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心当下一沉,眼神逐渐黯淡。不过他习惯于从大局出发,没有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容妃,反而沉声安慰道:“娘娘不要太过忧心,属下已派人去寻,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我们不妨先等一会儿再做结论。”
桑落是少见的武学奇才,在人才济济的金吾卫中都算拔尖。他们这些人尚且能够全身而退,想必他也不至于受到多大的伤害。
当然万事不可说得太绝对,他一个人出去追捕,如果受伤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大家仍不能放心,焦虑地等在原地。
刘增肩上扛着保护各位娘娘的重任,就算他心里十分看重同僚,依然无法肆意妄为。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的情绪也越发紧张起来。
最多再等半柱香,如果桑落还没有回来,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他必须下令继续赶路。
万幸的是,阿落最后还是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把染血的刀,轻甲裹身,从荫翳处走来。
竹叶被风吹离枝头,轻轻飘落,在他乌发上盘旋。身姿颀长,抬目便揽尽日月山河。
沈稚秋听到周遭忽然安静下来,无由地生出种预感。
她柳眉轻拢,问向旁人:“是不是有了桑落的消息?”
无人应答。
容妃微急,鼻尖上挂着两滴可爱的汗珠:“他受伤了吗?叫太医过来吧…”
“娘娘。”一道夹杂浅淡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属下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轻如云烟,随清风而去。
沈稚秋揪紧的心猛然落到实处,她不觉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开始舒展。
他脸上尽是歉疚,解释说:“桑落刚刚被几个杀手缠住,没来得及跟上娘娘踪迹。”
容妃匆匆打断:“这些都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事情因她而起,如果桑落为之受伤,她一定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对面那人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娘娘关心。”
沈稚秋有瞬间失神,敷衍颔首,算作回应。
既然桑侍卫已经平安归来,目前就只剩下淑妃的问题没有解决。她迟迟未能折返,让所有人心里都忐忑非常。
金吾卫出去了大半,至今没能带回消息。沈稚秋思忖片刻,道:“本宫记得之前逃跑的方向有条隐蔽的岔路,倘若文婉顺着我离开的路线追去,很有可能会错入此道…桑落,你陪本宫过去一趟,我想亲自接她回来。”
他接过刘增递来的丝帕,抹去刀上残血,随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
“好。”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的心思。
两人便顺着方才的路折回去,在岔路出现的地方拐去右边。
这里正如容妃所言,十分偏僻。浓密的树荫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导致此时明明刚过午后,却已然沉似黄昏。
轰――
一声雷鸣无征兆地响起,闪电划破苍穹,像是要在这昏暗的天幕上撕开道口子,好让久不出现的甘霖降临世间。
在电光划过的刹那,映出女子纤瘦婀娜的身姿。
她站在一棵古木之下,头顶绿荫蔽日,发丝凌乱,正一脸复杂地望着前方,许久不动。
桑落很高,想要同容妃正常说话,须得微微俯下身子,凑到她耳旁,低声说:“淑妃娘娘果然在这儿。”
他声音清越动听,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耳垂,惹得她心旌摇曳,忍不住往后退去。
“娘娘?”他似乎有些受伤,不解地唤了声。
沈稚秋有口难言,暗暗叫苦,心说:你问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告诉你,本宫之所以后退是怕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定,做出强抢民男的恶事?
显然,不能。
所以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把一切思绪往肚子里吞,随口说了句“你臂上的怪物吓到本宫了,我去找文婉”,旋即拔腿逃开。
望着女子仓惶离开的背影,桑落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你都看不见,如何知晓它吓人。”
字里行间颇有几分无奈的宠溺。
也罢,她既迟迟不肯开窍,他便耐住性子,徐徐图之。
反正还有一生的时间去费心经营,不急这一时半刻。
男子迈步跟上去。
沈稚秋成功用拙劣的借口甩开桑侍卫后,往前面踉跄跑去,惊喜地抬高声音:“文婉!”
淑妃立即回头,看着她胡乱奔跑的狼狈样子,忍俊不禁,对着她说:“你跑错了,我在这边。”
容妃僵住:“……”
她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又掉头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淑妃的正确指引下,她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沈稚秋握住文婉的手,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刺客他们来追你了吗?”
“你有没有受伤啊?快让我瞅瞅!”
“呜呜呜…我真没想到,文婉居然会为了找我不顾危险跑出来,你是我的亲姐妹吧?”
……
被她吵得心烦,薛文婉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巴,忙说:“我遇到了刺客,没受伤,你住嘴。”
沈稚秋呜呜咽咽半天,眨了眨眼睛。
“辣里是怎么逃粗来的?”她还不死心,含糊不清地问道。
这话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薛文婉陷入到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表情神秘莫测,答非所问地叫了声:“沈稚秋。”
“诶?”
“我也想出墙了。”
咚――容妃腿一软,重重跌在了地上。
*
回到山庄后,沈稚秋还没有从方才那句话里面回过神来。
文婉吃过男人的苦,恨意不浅。平时见着外男,她往往不假辞色,甚至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意味。
在她眼里,天底下压根不存在真正的好男人,他们全是些没脑子的睁眼瞎。
沈稚秋看得出来,淑妃还没有彻底摆脱上一段感情带来的阴影,所以每每提起前尘往事,必然咬牙切齿,对那位曾经恩爱无比的未婚夫也是恨之入骨。
这么个苦大仇深的毒娘子,怎么看也不像会红鸾星动的人啊……
可是今天她居然说,自己也想出墙?
此事越想越古怪,沈稚秋寻了个间隙,揪着陆寰咬耳朵,悄悄咪咪问她:“贺希光是不是死了?”
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可能性最大,因为只有她痛恨的人翘了辫子,薛文婉才能从过去的折磨中挣脱出来。
陆寰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被问得一脸懵,过了好半天才愣愣开口。
“有吗?没怎么听说呀。”
贺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如果贺家公子突然身故,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她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收到消息。
沈稚秋满脸严肃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寰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千万不要过于惊讶。”
陆寰本来就很紧张,听她这么说,更加担惊受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苦着脸催促:“我尽力…你说罢。”
见她做足了准备,沈稚秋总算开了尊口。
她说:“薛文婉有心上人了。”
啪嗒――陆寰手里的佛珠被她掐断,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
傍晚,日落时分。
与云清山的朦胧烟雨大不相同,京城今天艳阳高照,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这会儿暮色四合,晚霞绮丽,烧得天边晕开大片红光。
皇帝政务繁忙,白天和太监斗了蛐蛐,累得四肢无力,瘫倒在椅子上,任由身旁清秀的小公公喂他饭菜。
勉强咽下一筷子多宝鱼,赵问勃然大怒,拾起茶杯狠狠扔到地上,不耐烦地说:“厨子喝多了是不是?做饭连盐都不放?”
张公公被那刺耳的碎瓷声惊醒,扑通跪倒在地,颤着嗓儿说:“皇上息怒,奴才这就让人把饭菜撤了,重新给您做一次。”
这个答案虽然不很完美,但好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赵问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想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应该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便说:“给朕好好安排,要是还像这次一样难吃,你就给朕滚去给马挑粪。懂了没?”
张小全花了几十年的功夫才爬到现在的地位,一听要打发他去养马,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跳起来,往御膳房跑去。
地上全是茶杯破碎后裂开的小瓷片。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样子平平无奇,乖巧地蹲下,开始收拾残局。
赵问一边扇风,一边问她:“你脸很生,是新来的?”
她把瓷片扫成一堆,不敢抬头,低声回应道:“回皇上话,奴婢昨天才被张公公从钟灵宫调过来。”
这丫头做事手脚麻利,言语也不多,皇帝觉着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女好得多,不由高看了她一眼,顿时扔了块玉佩过去。
“喏,朕赏你的,还不谢主隆恩?”
他混账得很,赏赐不计价值,全凭心情,出手绝对大方。大家伙都知道,能从皇上手里流出来的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宝贝,没有赝品的份儿。
而这块颜色绝佳,质地温和,一看就是极品宝玉,价格不菲。
宫女大喜过望,攥紧玉佩给他磕了几个响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奴婢谢过皇上。”
以她做宫人的微薄收入,就算再过十辈子也买不起这块玉,因此她的兴奋完全可以理解。
赵问非常享受这种被人当成菩萨一样供拜的场景,仰头靠着椅背,得意勾唇:“没见识,一点小恩小惠就高兴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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