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秋指尖搭在他的手腕处。
这个动作在过去数年里她曾对成千上万的人做过,可从来没有谁能带给她如此奇怪的感觉。
几乎在肌肤相触的刹那,她就彻底失去理智。
仿佛受到什么巨大的蛊惑,女子咬紧唇瓣,让本就粉嫩的嘴唇又增添一抹异样的嫣红。
她轻轻地说:“你可想知道本宫在坠崖时说了什么话?”
他眼神烁了烁,诚实回应。
“想。”
此话一出,沈稚秋便像得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唇角微扬,妩媚的凤眸化作一汪漾着柔波的清泉。
藕臂挽过他的脖颈,她贴近几分,在他怀中缱绻依偎。朱唇附在耳边吟语低喃:“本宫说的是――”
“桑落,入我鸳鸯红帐,做我枕边情郎。”
没等他说话,女子冰凉的指腹轻柔落下,按在他唇边,止住男人所有言语。
“嘘。”沈稚秋莞尔,“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话音刚落,她已挑起他的下巴,欺身而上,占尽室内春光。
罗绡垂雾的绝色美人哑着嗓子将他逗弄,一字一句皆是痴嗔风情。
春雨将融之际,桑落伸手轻轻扶住那香软纤腰,不让她再进半步。
容妃低低吟了半息,小声哀求:“好公子,正是桃夭柳媚时候,何不共赴暮云朝雨?”
他不为所动,仍是将她桎梏。
女子微急,娇娇喝道:“本宫命你侍寝,你敢不从?”
桑落短促笑了声,温和看她。
“侍寝自然可以,不知娘娘准备何时予我名分?”
她红了眼眶,委屈得很:“你以前说过可以不要名分的…”
不是说一辈子都等得吗?怎么这会儿箭在弦上,反而摒弃承诺了呢。
男人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衫,从榻上起来,意味深长瞥去:“娘娘也知道那是从前了。”
他笑意宠溺,替女子扶正偏斜珠钗,柔声道:“秋秋何时愿意给属下一丝真情,桑落便何时拜倒在您裙下。”
柔软的唇瓣从她额间掠过,他半是引诱,半是鼓励地说:“我很好哄的,您一定要试试。”
沈稚秋:“……”
我倒是想试,请问你给机会了吗??
容妃气得捶床,呜呜咽咽道:“出去,立刻出去!本宫饿了,我要吃烤鱼。”
该死的男人,全都是骗子。
*
从屋子里出来,桑落径直走去溪边。
溪水潺潺,快速冲刷着石头。
他勾腰捡起树枝,随手向水中掷去。那脆弱的细枝在他手里登时化成锐不可当的利刃,穿破空气呼啸落下。
嗖――
一条鱼被尖端刺过,死死钉在潜溪处。
动作未停,又是一击。
男子表情淡淡,头也不回地说:“上面情况如何?”
叶星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抱剑回复道:“金吾卫正赶往谷底,不过属下已经事先布好迷踪阵,料想他们应该发现不了木屋。”
他轻轻‘嗯’一声。
鱼儿完全死透,不再挣扎摆尾。桑落把两条鱼捞起来提在手里,微微侧目,视线时有时无地在他身上晃悠。
叶星闻如芒在背,身体瞬间紧绷。
“公、公子,我哪里犯错了吗?”
他暗暗想着:没直接对我动手,说明犯的错尚且可以原谅。
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杀他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桑落蹙眉,打断他的思绪:“秋秋方才邀我侍寝。”
他脸上浮现出抹遏制不住的欣喜,仿佛已看到升官发财在向自己招手,语无伦次地说:“太好了,属下马上去准备红烛鸳鸯被,桂圆莲子也买点…要不要添些柴火?”
侍寝完总该让自家城主洗个热水澡罢。
“我拒绝了。”
叶侍卫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睁大眼睛,发出了个破碎的音节。
“啊?”
桑落看着他满脸疑惑,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你从前不是教我欲擒故纵?”
“不是说太容易被她得到,秋秋就不会喜欢我了?”
“不是让我清高守节,欲拒还迎?”
想到因为这些屁话,他失去了宝贵的陪.睡机会,男人眼底的温度越来越低,逐渐结冰。
叶星闻欲哭无泪,只得把满心的悔恨吞咽下肚,作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忍着心酸,斩钉截铁道:“对,您这种做法是绝对正确的。娘娘风流成性,就得吊吊她的胃口,属下保证此事之后,她肯定对您更馋了!”
桑落眼睛一亮。
“真的?”
叶侍卫沉重点头:“货真价实,千真万确。”
温润如玉的桑公子顿时由阴转晴,唇畔漾起了期待的笑意。
第45章 属下算不算外人
男人离开小屋后, 求爱被拒的容妃娘娘趴在木桌上,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方才的行为,冲动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愧。
她刚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堂而皇之把良家妇男压在榻上?
又哭又闹逼他燕好?
最后还恼羞成怒地把救命恩人撵了出去。
沈稚秋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像条咸鱼般舒展四肢, 脑袋搭在桌面, 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
当然, 她憋不出眼泪, 只能小声叹息。
过了会儿, 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她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指:“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还敲什么敲,是怕我在换衣服吗?进来罢。”
要是可以的话, 她也想沐浴更衣,可眼下什么条件都不具备, 哪里还敢肖想这些。
得到她的允许, 桑落推开那摇晃的木门,提着鱼走进屋子。
屋内面积不大, 摆了张床和桌子后便没什么空处。他不敢走得太近,怕给女子造成压迫感,在离木桌三四步处站定。
他笑了笑,道:“君子慎独, 无论有没有外人在场,属下都不该逾矩。”
沈稚秋的的确确是个怪人, 明明不久前还对人家满心愧疚,这才过多久, 又被他说的话激起了好胜心。
她勾起嘴角,开始挑衅:“原来在桑侍卫眼中, 自己已经不算外人了?”
说来也很奇怪,桑落觉着自己遭了邪祟。
他若扮演少城主的角色,便跟闷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句情话,更别说与她斗嘴置气。可一旦变成桑侍卫,好多事儿压根不需要谁教,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听到女子恶意满满的声音,他忽然福至心灵,从容地说:“今日之前当然算,今日之后,娘娘觉得属下还是吗?”
他把温润君子的操守原则贯穿始末,绝口不提两人之间那些晦涩难明的暧昧情.事,只是把问题又抛给了沈稚秋。
而这问题显然很不好回答。
女子一噎,改行怀柔政策,眼眶微微变红,怆然泪下:“不瞒桑大人,我其实已经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桑落是正人君子,她不信拿出这样的理由,他还忍心拒绝自己。
现在睡不睡早就不再重要,胜负欲才是第一要紧的。
她生出了必须取得胜利的念头。
果然,桑落一听她这句话,神情瞬间沉重,声音也逐渐压低。
“娘娘别怕,属下不会让您死。”
沈稚秋一阵窃喜,然而还没高兴太久,又听他说:“您还要活着与我成亲,给卑职一个名分呢。”
名分,名分,又是名分!
她恨铁不成钢,不知两人是不是该调换下性别。
到底谁才是女的啊?
到底谁吃亏啊?
容妃娘娘最后试探了句:“本宫清新脱俗,不太在意这些虚名…”
毕竟世间美男无数,多得是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君,根本看不过来。等她报完仇还有大把的时光去挥霍潇洒,因此这会儿如何肯将自己提前束缚?
桑侍卫说:“卑职介意。”
“……”她悻悻不知所言,谁知下一瞬男人话锋猛然调转,语气轻柔道,“不过如果是秋秋的话,即便什么都不给,我也可以。”
完了,心里那头小鹿又开始疯狂撞墙。
沈稚秋暗暗叫声不好。
她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若一直不从,自己还可以撒娇耍横强迫他就范。眼下这么委曲求全,反叫她不好抉择。
女子心焦,急忙换了话茬:“之前给你把脉,我发现你伤得挺重…你去摘朵夕崖花,服下之后很快就能好转了。”
“桑落见识浅薄,不知何谓夕崖花。”
“无碍,它很好认的。”
接着,她详细地描述了下药材的模样。
“这花特征非常明显,赤色,六瓣,偶尔也有七瓣,长在岩石缝隙里,身边通常有白环蛇看守。所以你要是看到有长虫在石头边打转,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说得清清楚楚,他没理由装傻。
桑落点头:“好。”
交代完这件事,男人便主动到院里生火烤鱼。
虽然从前沈稚秋并非现在这般骄奢淫逸,但很多浸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有改变的。譬如――她不爱挑刺。
或者说是不会挑刺。
跟她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两人没少吃烤鱼。每回她都会被鱼的小刺伤到,咋咋唬唬跳起来,一边跺脚,一边苦哈哈地说:“鱼刺扎我舌头上了,呜呜…小煞星,你说要是鱼不长刺该有多好?”
坐在旁边的少年总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冷冷笑着,似乎很看不起她那些傻子行为。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把她说过的每句话都默默记在了心头。
此后,桑落勤学苦练,终于练成一套娴熟地剔刺手法。
今日崖底阳光正好,暖而不晒。
男人抽刀,熟练地把鱼剖开,掌心抹过,面上的白刺便被内力震碎,融成粉末。刀面微斜,利落地切出薄薄一层,故技重施,又把另外的刺捣烂。
等一切处理完,他把散发出香气的鱼送到屋内,自己则守在门外不肯进去。
沈稚秋啃着软乎乎的鱼肉,慢吞吞地说:“外面热,你进来吃。”
隔着一道破败的木门,男子清越的声音传到耳边。
“属下方才惹您不快,应当受罚。”
他好像永远都处于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没什么高低起伏,温柔而笃定。
她又咬了口鱼肉,不晓得怎么回复。
“唔,那你遮着点阳光。”
桑落含笑:“我不怕晒。”
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她缓了会儿气,诚恳地说:“你不怕,我怕。”
“细皮嫩肉的,晒黑就不好看了。”
“……”他下意识去摸脸颊,神色顿时不好。
最近渐热,好像晒黑了些。
桑落迅速转动脑筋,开始思考问龙城哪个人最擅长保养美颜之道。结果他考虑半天,愣是想不起任何名字。
也罢,让叶星闻去问就好。
他悄悄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沈稚秋大概真是累得狠了,早早睡着。
桑落在门边远远眺望一眼,见她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嘴角不住上扬,怎么看怎么可爱动人。
看着她的模样,他也不觉傻笑起来。
脱下外衣为她盖好,男人俯下身子,在她眼尾那处小痣上轻轻一吻。随后忍住不舍,抽身而去,合上门钻进风中。
桑落回到他们白天落下的位置,抬头估量了下山洞的位置,运气飞上悬崖。
他记性很好,没有找错地方。顺利进入山洞,在里面找到了陷入昏迷的陆寰。
女子青丝凌乱,狼狈地缩在角落里,唇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气息很弱,想来即便好运气地捡回条命,也没逃过受伤的命运。
桑落面无表情,用丝帕包住右手,在她肩上点了两下,又从药瓶里倒出颗通体晶莹的小丹,强塞进陆寰嘴里。动作相当粗暴,哪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样子。
不知那药是什么做成,效果奇好,才吞下没多久女子的脸就慢慢恢复血色。
他站在旁边观察了会儿情况,确定她没有性命之忧,又转身跃进夜色。
陆寰如何其实与他毫无关系,不过既然秋秋那么在意德妃,他也必会善待她。
只要沈稚秋能够开心,桑落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愿意去喜欢她喜欢的人和事。
无论是甜到掉牙的雪团糕,还是那群粘人精嫔妃。
他想,这或许就是话本里常常歌颂的爱屋及乌。
回到屋里之后,他并没有提起这件事,静静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眼底慢慢露出一抹深刻入骨的痴迷。
第二天一大早,陆寰睫毛颤了颤,从无尽黑暗中苏醒过来。
“嘶――”
手臂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低头看去,发现整条袖子都被磨得开裂,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沾染着许红色。
她不傻,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是她的血。
陆寰没太在意,随手撕下一条布缠住伤口,喃喃自语道:“好久都没受伤了,这感觉还有点新奇。”
在陆府时少不了被嫡母折腾,小伤不断,她本就习以为常。倒是进宫这几年,养尊处优的,差点让她忘了疼痛是什么滋味儿。
她活动了下筋骨,确定自己除了一些皮外伤以外没有其他大问题,心情大好,用手撑着地爬起来。
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陆寰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一边往下落,一边哀求上苍善待她的生母。
求完这个,又求老天开眼,保佑秋儿别受伤;保佑文婉和心上人终成眷属;保佑佳云能遇到情投意合的夫婿……
能想的人全都想遍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可能正是这份赤诚之心感动了神明,竟让她在危急关头胡乱抓住一把藤蔓,还顺着它爬进了一个山洞。
她又慌又累,刚爬进去没多久就晕了过去,直到刚刚醒来。
陆寰暗忖:坠崖前我似乎看到稚秋也落了下来。
可她如今眼瞎耳聋,怎么能在荒郊野岭求得生存呢?
一想到各种可怕的场景,德妃吓得晃了晃脑袋,急忙说:“不行,我必须赶快找到秋儿。”
前面那个口子她记得清清楚楚,走几步就是看不见底的悬崖,没法子出去。
陆寰想了想,转过身子,往和洞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洞很深,指不定里面还有出路,当然也可能没有。但不管如何,她都得把情况弄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走了几步,脚下好像踢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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