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迟疑一会儿,终于道:“恐怕您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才会受这番折辱。”
话到此即止,并没有多说,可公主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透。她立刻就把事情因果联系到容妃身上,美目当即窜起了火星子。
她咬紧贝齿,恶声恶气呵道:“好你个沈稚秋!”
难怪不管之前怎么得罪她,这女人都一声不吭,原来是暗中自有图谋!她装个可怜,撒个娇,母后就要为她出头,现在甚至把状都告到九叔这儿来了。
想到容妃和她肚子里那个野种,一种羞辱从内心深处升起。福宁捏紧拳头,心里的恨意越来越坚定。
她与沈稚秋之间必有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总要有个人落下马来!
抬眼看了下戒备森严的王府,福宁清楚,若是没有淮阴王的应许,今日她就算插上翅膀也没法子进去。她气得脸蛋通红,心中愤慨不已,这会儿也懒得纠缠,冷冷哼了声,将袖一甩,斜了个眼神过去:“没看出来别人不欢迎我们吗,还在这儿傻站着?都随本公主回宫!”
说罢,头也不回走下台阶。
回到轿子上,椿儿低眉敛目,谨慎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公主当真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
福宁冷笑起来:“我长这么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些天在颜楚音身上花了那么多功夫,如今断然没有放弃的道理。沈稚秋淫.乱宫闱,给我阿兄难堪,今日又费心折辱我,本公主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美目扫过去,看了眼旁边的人,微笑着说:“你急什么?我虽然进不去,但他这王府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总有人进得去。九叔可以不理会我的请求,但皇命他却无法拒绝。”
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公主越笑越甜,眼儿弯弯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亲自把颜楚音送进皇宫。”
沈稚秋不肯给她面子,她只好出手,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天公主回宫后便发起了高烧,贴身侍奉的宫女害怕得很,连夜赶去太医院请来了大夫。
御医一听是福宁公主生病,一个接一个赶过来,各施神通,喂了许多药,公主的高热渐渐退去,但始终醒不过来。
她一直梦呓,嘴里念叨着‘楚音’这两个字。
太后心急如焚,扯着椿儿的衣袖问她:“你整日跟在公主屁股后面,肯定知道那丫头是谁。说!谁是楚音。”
椿儿被她拧得生疼,泪花包在眼里又不敢落下。她强忍住痛意,颤抖着声音回道:“她、她是公主的挚友,和公主关系甚好。”
“那她人呢?还不赶快把人给哀家找过来!”
椿儿哭丧着脸说:“颜姑娘被淮阴王软禁在府中,没法子出来啊。”
太后爱女心切,这会儿哪里还管它禁不禁足。她叫来侍从,立刻下达懿旨,让颜楚音入宫侍疾。
容妃作为实际意义上的后宫之首,还能有事儿瞒过她?她当然很快就晓得了这个消息。
茯苓还记着颜楚音那些混账事,在那儿气得直翻白眼,可沈稚秋却表现得分外淡定。
皇宫是她的地盘,颜楚音既然想方设法都要挤进来,那就别怪她辣手摧花了。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非要进宫呢?
沈稚秋心头浮起一种淡淡的疑惑,她好像隐约察觉到什么,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61章 还不给本宫跪下
靠着福宁的苦肉计, 颜楚音如愿进宫。
她虽被侯府细致地照料多年,周身气派不输大家闺秀,但到底是头一遭入宫。
其实从淮阴侯府到宫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并不算远,她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掀开轿子的珠帘, 女子精心装点一番, 望着外面熟悉的街景, 笑容渐深。
只要能够在公主和太后面前崭露头角, 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那个卑贱无依的孤女了, 世间一切事情都将变得截然不同。
过去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全都要俯首称臣,向她赔礼道歉。
那些曾经折辱她的人, 她也会一个不落,一一报复回来。
细碎的阳光洒落轿顶, 颜楚音享受地阖上眼眸, 沐浴着这难得的暖阳。
到了公主住处,椿儿恭恭敬敬上前, 将她扶下来。
“颜姑娘,一路辛劳了。烦请进去喝杯茶水,然后到公主床前侍疾吧。”
颜楚音仔仔细细地将椿儿打量,笑意绵长。
她温柔开口:“椿儿姐姐今日看起来与平时不大一样。”
椿儿愣了下, 问道:“不知奴婢哪里有不妥之处?”
女子用绣帕捂了捂嘴,笑说:“今日, 格外的低、贱。”
她明明是在笑,笑意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 满目森然。
平日里这丫头没少轻贱她,别以为她看不明白, 很多东西不用明说,看眼神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宫女把头垂下,不敢应声。
她能怎么办呢?如今公主能不能恢复全看这位姑娘,如果她能成功救回公主,太后自会将她抬举。
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婢子讨公道。
颜楚音见她怯弱的模样,得意弯唇。把手搭上去,微笑着说:“快快将我带进房间,公主的病可耽误不得。”
她俨然已经是皇宫主人的派头,整个人的背脊都要挺得更直一些。
公主的目的就是让颜楚音进宫来恶心容妃,既然这副灵药已经到来,她还有什么可装的?
没多久,福宁公主退烧,意识逐渐清醒,太后大喜,又赐给颜姑娘一大堆宝贝,逢人就说宫里来了个贵人。
颜楚音心中无比自得,但她在大众面前素来表现得滴水不漏,几乎不会展现半点骄矜的情绪。
她拎得清重点,知道自己来宫里的任务。所以凡是公主之事,样样上心。下到端茶递水、洗脸整发,上至共论诗词、夜游花园,每件事都亲力亲为,比满宫宫女做得还要妥帖。
公主退烧的第二天,有一则出乎意料的帖子递了过来――
灵犀宫的容妃娘娘患了头疼的毛病,想请旧时姐妹过去吸点福气。
这下可不得了,大家全炸开了锅。
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民女竟然能同时攀上福宁公主、容妃娘娘两位宠儿?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问自己:你到底有没有得罪过颜姑娘?
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周到,可得赶紧去赔礼道歉啊,否则她得势后,还能给自己好果子吃?
惜月殿中。
福宁对着镜子描眉,一边描,一边问她。
“颜姑娘,沈稚秋让你过去明摆着是鸿门宴,本公主替你回绝了如何?”
她语气敷衍,显然只是试探,不是真心实意要帮她推脱。
颜楚音并不愚笨,她也清楚,公主装病让她进宫,为的可不是给自己找一个共同游戏的姐妹,而是想借她来恶心容妃。
既是如此,她又怎么能推脱?
况且,她进宫也是为沈瑟瑟而来。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女人的画皮一层层揭下来,看她如何跌落云端,狠狠摔进泥堆里!
“多谢公主挂心,不过民女与容妃娘娘确实许久未见,我也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何惧相会?”
颜楚音眼神坚定,轻声说:“请您允许我去灵犀宫侍疾几日。”
这可太和福宁心意了。
她假仁假义道:“可我那嫂嫂最是小肚鸡肠,你以前同她有些不愉快,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救了本公主的命,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过去受苦?”
呵…
颜楚音对福宁公主这番说辞一阵冷笑,面上不显分毫,仍是一派温柔娴静模样。
“只要能让公主舒心,民女什么苦都不怕。”
“好!”福宁拍了拍手,“本公主从未见过像颜姑娘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你放心,事成之后,你想要的都能得到。这是本公主说的,你且记着。”
她起身,纤如细柳的身子融入风中,别有一番绰约味道。
由宫人带着,颜楚音前往灵犀宫。
走在玉石铺成的路上,她想起了很多尘封的往事。
自从父母为救师兄牺牲后,她就被带到侯府,和师兄同吃同住。那时她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赵霁最爱的人。
毕竟师兄身边除了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的痕迹。
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男人,拥有滔天权势,却不眷恋女色,不置妻妾通房,除了心有所属,还能有什么原因?
虽然师兄待她总是保持着几分疏离,但颜楚音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他性格所致,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比起那些连正眼都没得到的女人,至少她还留在他身边,这已经比什么都强了,不是吗?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辈子持续下去,可是有一天,她发现赵霁变了。
那么冷漠自矜的人,竟会连着几日窝在房里,看那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他一边看,一边蹙眉,好像十分嫌弃,却又一页页接着翻下去。
那么不苟言笑的人,竟会对着别人朗声开怀,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难以自控,使无情变有情,使冰原绽放蔷薇。
可是这些年陪伴在他身边的明明是自己啊!为什么到头来他却把心给了另外的人?
颜楚音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无法自拔。
她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全部转向沈瑟瑟。哪怕她救了她的命,哪怕她从未害过自己分毫。
沈瑟瑟什么也没做错,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快乐,抢走了她期盼数年的爱情与未来,只此一点,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花园之景从身边略过,转眼间,已到达灵犀宫门口。
“颜姑娘,咱们到了。”宫女在她耳侧轻声提醒。
颜楚音抬眸一望,彻底地陷入震惊之中。
什么叫琼楼玉宇?什么叫雕梁画栋?这便是了。
看着眼前精致得无以复加的宫殿,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从前看到的那些建筑根本不值一提。
沈瑟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
顿时,嫉恨的情绪再一次弥漫心头,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茯苓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她的遐思。
“娘娘有令,传你进殿。”
没有用‘请’字,没有任何尊称,也没有想象中的谄媚讨好。
她的语气不仅粗暴,甚至带着非常明显的嫌弃。
死丫头!
颜楚音在心底暗暗记上一笔,等着秋后算账。
她乖巧地应了声,随茯苓入殿。
进去的瞬间――
“跪下。”
沈稚秋平静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她闻声望去,见座上一红纱雪颈的女子,懒懒靠着椅背,微抬下颌,雍容华贵如九天玄女。
如此气度倾覆,自己竟渺小如芥子,在她华光之下,连争辉的资格都没有!
第62章 比恨更悲哀的事
身份地位犹如云泥之别, 这么大的反差,不怪颜楚音心生不忿。
此时的她完全看不到双方的差距,只觉得为什么自己不比对方逊色, 境遇却是如此悬殊。
她想不通,便把一切怪罪在沈稚秋身上。
“娘娘叫你跪下。”
茯苓见她迟迟没有下跪, 神情变得十分不耐烦。
颜楚音咬着唇瓣向她请安。
“民女见过容妃娘娘。”
“嗯。”
座上女子淡淡‘嗯’了声, 却没有立刻叫她起来。
颜楚音虽然早年家道中落, 但被赵霁养得很好, 自然知道在宫里该守怎样的规矩。
主子没叫她起来, 就算她把双腿跪断,也不能贸然起身。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膝盖处阵阵发麻,每一点疼痛都在刺激她的神经。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撕开沈瑟瑟的真面目, 把她从云端拉下来…她已经等不及了。
沈稚秋端着茶杯抿了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瞧瞧本宫这记性, 因着身孕, 愈发地笨拙了,竟然忘了唤姑娘起身。”
颜楚音勉强挤出个笑:“民女多跪一会儿也无甚大碍, 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寻常人倒是无所谓,颜姑娘是宫中贵客,本宫可怠慢不得。省得待会儿宫中又传出流言蜚语,岂不是平白惹些是非?”
“娘娘说笑了…”
她勾了下唇, 不置可否。
颜楚音被宫女扶起来,在左边落座。
不知道为什么, 沈瑟瑟明明已经双目失明,可在她身边, 颜楚音就是不敢抬头。
就好像燕雀见了凤凰,再怎么样都自觉低人一等。
沈稚秋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 笑眯眯地赐了些茶果。
“按理说,本宫不该多管闲事。不过吧,深宫寂寞,难免会有些好奇之心。”
“我记得颜姑娘是九叔故人之友,为何又与福宁成为闺中密友了呢?你们二人的关系,恐怕扯得有些远了。”
颜楚音默了默,脑子快速转起来,思考怎么回答更为妥帖。
直接将公主入府的事情相告?
不行,落在福宁耳中,会让她觉得自己及不值得信赖。
一番思索后,颜楚音谨慎道:“京城时常办些赏花宴,沾着王爷的光,民女也有幸参加过几次。便是在赏花宴会上与公主相识的。”
“喔…”
沈稚秋将尾音拉长,表情似笑非笑。
“那颜姑娘运气真好,福宁才回来不足两月光景,连本宫都没见着几次,反倒是姑娘遇着缘了。”
“娘娘说得是。”
颜楚音在气势上被她压了一头,越想越不服气。
她心底的怨恨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这种刺激下,不由脱口而出:“民女见娘娘面熟,不知我们从前是否见过?”
女子柳眉轻拢:“颜姑娘又要说我像那个瑟瑟?”
沈稚秋压低声音,语气渐冷。
“姑娘是九叔故人,本宫理应好好待你。但还请颜姑娘注意些分寸,本宫到底是正一品的妃嫔,轮不到庶民妄议。”
这话其实分量不轻,若往深了追究,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也是可以的。
颜楚音心一咯噔,来不及想太多,急忙请罪。
“民女不是这个意思,请娘娘恕罪。”
恩威并施是每个嫔妃应有的职业素养,沈稚秋自问将此技能理解得入木三分。她怒也快,收也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威严已从女子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是极致温柔。
“不知者无罪,颜姑娘只是大世面见得少了些,本宫自然不至于同你计较。”
她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着伤害力最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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