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本因引魂而受伤,这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 就更是雪上加霜。
但事态危急,棠谙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分心。
“这是我用玉葳蕤炼的护心丹,快让棠谙服下。”
常卿诀将护心丹递给离他最近的裴千烛。
“可玉葳蕤只有一株, 唔......”
裴千烛趁棠谙说话时, 一把将丹药塞进她嘴里,快得连虚影都看不见。
护心丹入口便化作一阵暖流, 团聚在被鬼影所伤部位,棠谙顿觉呼吸通畅。
来不及道谢, 棠谙挥手引出漫天水流, 涌向那群攻来的敌人。
敌人的法器, 阻挡了水流的攻势, 但还是有部分水滴, 落在他们身上。
异变发生, 那群黑衣人连连惨叫,乱成一锅沸粥。
无论领头者如何呵斥, 也不能让他们镇静。
他们平整光滑的皮肤下,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块。
仔细看,那包块还在不断起伏、变形。
就像长虫的头与足,隔着皮肤往上顶一般。
他们止不住地痛呼,顷刻间,皮下之虫游走全身,像是青筋虬结。
这东西寻到肢体末端冒出,呈暗青色,泛金属光泽。
它们扭动着扎进地面,在原地生出一桩桩木人。
“这是什么东西?”这场面,就连棠谙看了都觉心惊。”
“对了,我方才往他们身上撒了把种子!”
常卿诀这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寄生木的种子。
“这便是我叫你们合阵的目的,利用五行相生的规律,阵法威力能增强许多。”
章祈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恐怕这易守难攻的地形,便是他的手笔。
“不要怕,他们既然已经追到这里,便不会善罢甘休。死的不是他们,就会是我们。”
章祈安平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对付起敌人来,也毫不手软。
“是!”
棠谙四人忙收敛心神,全力应敌。
棠谙边攻击边思索:水生木,那什么能增强水的威力呢?
“得罪了。”
裴千烛清冷嗓音响在耳旁,她放在身侧的手,被裹紧一片温暖里。
有股浩然之力,顺着她与裴千烛相牵的手,冲入云霄。
天,破开了一个洞。
暴雨从洞中砸落,围成一道圆形闭合的水瀑,如银河倒泻,波澜壮阔。
这雨挟有金戈锐利之气,沾到人身上,便剜开条条深痕,血肉淋漓。
一片哀嚎间,敌人倒伏大半。
常卿诀与易淮乘胜追击,将漏网之鱼一一消灭。
“结束了吗?”
棠谙喘着气问,方才那场雨,好像将她全部力气从身上抽走。
见棠谙快要支撑不住,章祈安忙道:“收阵!”
双脚踩在冷硬石板上,棠谙又回到暗室里。
好像那些改天换地之能,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棠谙试探着挥了挥手,却没有扬起一粒尘埃。
原来高阶修士的力量,竟是这样玄妙......
棠谙第一次对修道之路,生出些向往。
“叮铃铃――”
铃铛声还在不断作响。
常卿诀警觉地问:“敌人还未消灭?”
章祈安摇头,他示意常卿诀出去看看,自己亲手将阵旗收好。
棠谙追着常卿诀出去,透过大开的门,瞧见木屋外趴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怪人。
那怪人邋遢得像山间野人,只是野人手里不会有剑。
他似是听见有人来,挣扎着抬起头,瞥了一眼常卿诀。
也不知他那双被脏污额发遮挡的双眼,看清楚没。
总之这人张口就是混不吝的话:
“章祈安,我就说你小子假正经。这不,趁我不在,还养起小娘来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赶来的章祈安。
章祈安指着那人“你、你、你”了半天,气得双手发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人终于发觉不对劲,拿剑撑着,从地上半跪起来,拨开凌乱不堪的发丝,看清常了常卿诀的脸。
常卿诀似乎早看出他是谁,面上神情一丝未变,就像在看一团死物。
那野人的反应,却与常卿诀天差地别。
两道水痕突兀地出现在他满是灰尘的脸上,他似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上。
他挥动手掌,不住地往自己嘴上扇去,直到嘴角破皮流血,也不见停止。
“好啦。”
常卿诀忍不住开口。
那人抬起一对红肿灯笼眼望着常卿诀,眼中满是希冀。
他以为常卿诀对自己,还存有半分情意。
但下一刻,常卿诀的话彻底将他的美梦打碎。
“做戏给谁看啊。”常卿诀冷冷道。
气氛变得死寂无比,棠谙将裴千烛拉回屋去,她似乎猜到这人是谁,也因此一句都不敢多说。
章祈安很想骂人,但这毕竟是在常卿诀面前,就算他们父女关系已如仇敌......
章祈安想了又想,决定转移话题。
“你发现了什么?引来那些人追捕。”
常枕溪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接过章祈安抛来的药瓶,一股脑倒进嘴里。
他顶着半张滑稽的馒头脸,正要踏进木屋,却被章祈安拦住。
“就在外面说。”他嫌弃道。
常枕溪不知在外风餐露宿几日,身上实在太脏。
常枕溪探头望了望里面的常卿诀,发现她正与棠谙交谈。
他更加失望,没想到女儿这是一点心思,都没放在他身上。
“快说。”章祈安无情催促。
常枕溪正色道:“渡厄岭一战有蹊跷。你们是不是都认为,当时只有两方势力在那里交战?”
“一方是鬼王,一方是正派修士。你的意思是,还有第三方?”章祈安疑惑。
“你看这是什么?”常枕溪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体。
“......一根毛?常枕溪你可真有能耐。”
饶是好性子的章祈安,在看见常枕溪手里的纤细白毛时,也不禁咬牙切齿。
“你可别小看了它,当年人鬼两派交战,可谓天崩地裂,方圆十里都化作飞灰。但这根白毛,却没事。”
章祈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它的主人,便是第三股势力?”
常枕溪得意点头。
章祈安继续追问:“这是什么东西的毛?”
常枕溪顿时蔫下去,他声若蚊蝇:“这些年来,我翻遍典籍也找不到......”
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望着章祈安,眼睛亮晶晶:“你还记得当年那一批,被焚毁的禁书吗?”
章祈安点头,“记得又如何?没有人能再看见它们了。”
“谁说不能?我得到消息,云初老贼那里,还藏有部分孤本。”
“你是说敬玄宗?等等,莫非你跑去敬玄宗偷书了!”
章祈安瞪大双眼,想把身前这人掐死。
“你别慌!”常枕溪忙止住他的动作,“以我的身份去偷书,一旦被发现,遭殃的就是整个堆蓝学府,我不是傻子!”
“不过偷书这事,迟早要去做......”常枕溪的面色缓缓凝重。
章祈安松了一口气,问道:“追你的人是什么身份?”
“这又是另一件事。那日我游历到一处小镇,碰巧发现一伙人在用引魂香,引鬼。”
“传说中的引魂香!怎么可能落在一群不明不白的人手里?”
章祈安不敢置信。
棠谙虽与常卿诀交谈,但注意力一直在这边。
她听到“引魂香”这三个字,不免看向常枕溪。
她记得那个叫黑幽的鬼差,在梦中不小心将引魂香遗失的消息说漏嘴。
这样的鬼界至宝,竟然现世了?
但棠谙看见常枕溪摇摇头,道:“只是赝品罢了。但却有引鬼之能。”
棠谙明白过来,这恐怕与她用犀角调出的“引魂香”,是一类东西。
“有引鬼之能便已惊世骇俗。”
章祈安说完用余光瞟了一眼棠谙,他眸光晦暗,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但他没有多说,只道:“东西呢?”
章祈安朝着常枕溪伸出手。
他不是傻子,那群人这样豁出命来追赶,便意味着宝贝被人窃夺。
“在这儿呢。”常枕溪施施然坐在地上,脱下靴子。
一枚看不清原样的布包,从满是泥泞的鞋里滚落出来,还散发着某种诡异气息......
“常枕溪,你滚!”
章祈安终于忍不住怒斥。
良久,章祈安从屋后炼器室内出来,他换了身衣裳,手上还沾有水渍。
“难得,他们竟想出用荼蘼来代替黄泉花。”
常枕溪接道:“荼蘼也不常见,我们找到所有荼蘼花田所在,是否就能发现幕后真凶了?”
章祈安无奈,“把赃物藏自家吗?他们又不是傻子。”
“哦......”常枕溪闻言有些泄气。
“不过这引魂香,香气特殊。如果有人沾染过,必定会留下痕迹。”
章祈安又转头对棠谙道:“棠谙,你当时是怎样通过香帕,来找到孙耀行踪的?”
棠谙心里乱了一拍,身体瞬间僵住。她望了望章祈安,又望了望裴千烛。
“别看了,裴千烛帮你瞒着还来不及。凡是学府内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只是有时不闹大,他们便权作不知。”
章祈安说这话时,神色不太好看。
“借我用用,我帮你炼造一番可好?”他温和地问。
棠谙自然同意,不过是一只纸蛾罢了。
她拿起一张纸,不一会儿,便有只纸蛾从她掌心飞出,落到章祈安手里。
章祈安捧住纸蛾,眼中满是探究。
“常枕溪,快去收拾。天色不早,学府也应该乱得差不多了。”
章祈安抛给常枕溪一套衣裳,常枕溪轻车熟路地往屋后走去。
“你们也好生休养一番,到时又有场恶仗要打。”
章祈安叹息道。
第38章 诱敌
两名长辈带着棠谙一行人, 连夜赶回学府。
常枕溪意烈环,倒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扯着易淮看似唠家常,眼睛却始终黏在常卿珏身上。
“夜路不好走。易淮, 你可要当心, 别崴了脚。”
常枕溪状似不经意道。
易淮就算再木讷, 也知道这话并不是说与他听。
至少不全是。
他十分上道地移到常卿诀身边, 搀住她的手臂,嘴上说得好听:“阿诀, 我扶你。”
脚下却微不可察地往常枕溪附近挪。
常卿诀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她甩开易淮地手,亲热地挽起棠谙,体贴道:
“你体弱,可千万不能摔着了。”
棠谙没想到这暗流也能涌到她身上。她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心道,真要命......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裴千烛。
裴千烛实在可靠, 他立即会意, 挤开常卿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怎好麻烦你。”他对常卿诀说,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常卿诀无话可说,毕竟裴千烛才是棠谙的搭档。
她尬笑两声, 跑到队尾, 竭力远离常枕溪。
常枕溪没想到有朝一日, 他会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视若虎狼。
苦涩流淌过心尖, 他只能埋头往前走, 唯恐一停下, 便再也无法启程。
“阿诀只是许久不见你,有些生分了。”
章祈安看不过去, 苍白安慰道。
常枕溪只是摇头,“我被前尘旧怨包裹,注定做不了一个好父亲。她不与我亲近,或许也是件好事。至少在分别时,不用那么痛苦......”
“常枕溪!”章祈安厉声打断他。“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少在这胡言乱语。”
“是是是,我不说,不说。”常枕溪拿食指比在嘴上,示意自己已闭嘴。
常卿诀虽表面抗拒,但常枕溪那边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分别?常卿诀心中冷笑。
分别对于她来说,还少见吗?
常卿诀向来是一个认定了,便不会再回头的人。
她觉得自己早已看清与父亲的关系――起点相同,但路不同,终会走散。
棠谙拉着裴千烛越走越靠后,她没想到常卿诀这样倔强,挥开了所有助力,也不愿再与常枕溪沟通。
棠谙说不清这是好是坏,但她觉得,这就是常卿诀会做的选择。
她从不会干涉别人的选择。
“阿诀,一个人走很危险。”
这次是棠谙牵起常卿诀。
后来,又加进来一个易淮。他们四人并排走在山间,滑稽中又带了些初生牛犊的无畏。
堆蓝学府的橘黄灯笼,卧在翠林里。宵禁已过,灯下却还人影攒动,定是出了大乱子。
“快来人啊!救命啊!”
山脚下响起一阵呼救声,听声音是名女子。
巡山弟子急忙组织人员,朝山脚跑去......
他们看见一名浑身是伤,嘴角沾满鲜血的人,靠在树根,气息奄奄。
“快去抓章祈安,趁他还没跑远,快去!”
那女子语声低微,却仍挣扎着将讯息传递给他们。
“棠谙?”
有人试探着问。
毕竟在堆蓝学府,鲜少有人没听说过棠谙,而她的面容,又如此特别。
即使满身血污,也还是清绝无双,似一朵纯白罂粟,被暴雨摧折。
“是我......”
棠谙虚弱道。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群人墨迹成这样,还指望能成功抓到人?
“常卿诀和裴千烛呢?”
领头人问。显然,他完全忽略了易淮的存在。
“他们都背叛学府,成了章祈安的人。若不是曾经那么信任他们,我也不会被那贼人抓走,当他的试验品!”
棠谙咬牙切齿,瞧着一点儿也不假。
许是将棠谙当作了无害的小白花,领头人信了。
上面要他早日缉拿章祈安,这正是个邀功的好机会。
“召集人手,我们去抓人!”他命令手下。
“可是裴千烛也在那......”有人萌生退意。
领头人巡视一圈,发现队伍里,有零星几个不是他们的人。
而打退堂股的,正是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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