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刘长老了。”君观澜接过,转身离去。
“……方才那位,是流光剑尊吗?”
江初篱垂着眸,神色看似冷静,刘长老瞟了一眼,随意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又急忙郑重道。
“你们可有见过叶昕薇?”
曲歌刚想点头,却听江初篱抢先道:“没有,不知这位是……”
刘长老身侧的长老松了口气,无奈道:“流光剑尊唯一的弟子,你们要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与她起争执,能避开就避开吧。”
说到这,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不说这个了,算算时辰该到了。”刘长老看向两人,“其实你们来之前,我们几人就商量好了,你二人的归处。”
他看了眼褚诃故,褚诃故抬起眸朝他一笑。
曲歌单灵根自然是该去内门,江初篱四灵根则该去外门,可……
神识入海,刘长老眉头一挑。
“不用在意我。”
褚诃故笑着看向江初篱,似乎用神识和他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刘长老面无表情。
说要收徒的是你,让我不用在意的也是你。
下届大会爱谁谁,反正他不来了!
第26章 身死
最后,刘长老还是让江初篱入了褚诃故峰,跟从褚诃故修行,只是名暂挂在外门,等过几年,再放到褚诃故弟子名册。
既防止了褚诃故起事,又遵循了青衍山的规矩,两碗水都能端平。
刘长老都忍不住想对自己称赞一番。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收拾好东西,待会儿会有人去接你们。”
刘长老身侧的长老催促道,眼神还不知为何一个劲往外探去。
刘长老看了他眼,眼中显露出不赞成,那人不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刘长老正色道。
江初篱离开时,悄悄向后瞥了眼,褚诃故的目光流转,一双多情眼凝住,朝她笑笑,江初篱一愣,随即扭回了头。
褚诃故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奇怪。
褚诃故摸了摸腰间隐藏的小酒壶,刘长老忍着怒气:“褚诃故,我们该讨论正事了!”
褚诃故满不在乎地笑着摇了摇木制的小酒壶:“别生气嘛,我今天可是特意带上它,请大家喝的,正事之前小酌两杯,不打紧。”
刘长老神色一顿,眼中显露出惊异,他上下打量着褚诃故,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试探性问道:“……你酒壶里换酒了?”
褚诃故笑他:“没有哦,还是它。”
这下不仅是刘长老惊异,其余几个长老都齐齐侧目而视,李长老犹犹豫豫:“那酒……”
不是从来不给别人喝的吗?连碰都不让碰。
褚诃故爱酒,随身携酒,是青衍山长老的共识,褚诃故可以欢迎他们去峰上痛饮,但却不让他们喝他随身带的那壶酒。
连自己都是偶尔浅酌。
褚诃故会意,他故作苦恼:“是啊,这酒一共才没几坛,我又不知道怎么酿,你们要是喝了,我可没得喝。”
那现在又为什么这么痛快要请他们呢?
刘长老皱眉。
“好吧好吧,你们不喝就不喝。”褚诃故叹息着收起。
“哎哎哎,别收啊,说了给大家喝。”
酒香勾起其中一位长老的心弦,他早就惦记上褚诃故的酒了,这么好的机会,刘长老他们不在意,他可不能不在意!
褚诃故弯起的眉眼中隐着几分慵懒,如玉的手指勾起酒壶,轻轻抛向那位长老,轻飘飘道:“酒壶记得还我。”
长老轻拨开酒盖,幽幽的香气无疑是他惦记已久的那种酒香,他咧嘴一笑,挥挥手在大殿门前留下一道结界,接着从储物空间拿出几个酒杯,递给其他几位长老。
刘长老放在唇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轻抿了口,便是这一口,他瞪大了眼望向杯里的酒,幽幽的香气依旧,可他的心弦却被骤然拨乱。
“这酒……你从哪里来的?”半天,刘长老才沙哑着嗓打破沉寂。
褚诃故笑意不改:“长老,我们该谈正事了。”
他眸子温柔多情,唇角弧度柔和,却叫在座几人寒意彻骨。
喝完酒,就该谈“正事”了。
暮秋的青衍山添了几分寒气,仙鹤掠过天际,内门的师兄引江初篱到了褚诃故的贯云峰,将门打开便离开了,江初篱孤身站在冷清的院落,她握住发冷的手指,垂下眼眸。
流光剑尊就是君观澜。
这是江初篱从未想过的事情。
那个撕毁两界契约,肆虐妖族的人,是君观澜!
是与她结伴同行十多年的旧友,是与她曾一起为两界契约努力过的旧友。
江初篱忽然想起,当初问起西庄残阵时,陆冠清神色难以言喻。
西庄的事,或许也和君观澜有关,或许陆冠清,他知道。
他们在瞒她。
江初篱可以理解,即便是至亲之间都有隐瞒,何况是朋友,可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做这些,当年明明是大家一起努力才促进的契约,却在短短几十年就要亲手撕毁。
真的,是他说的为了护卫人界安宁吗?
尽管内心如何复杂,江初篱面色始终平静。
用力握着的指尖已然是冰冷苍白,江初篱却没任何心思注意。
“青衍山最近会很冷,当心些,小阿篱。”褚诃故从江初篱身后绕过来,随之是一阵暖意,江初篱倏然惊醒。
“您……”
褚诃故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唇上,笑得惬意:“别这么叫,来,跟我学,叫师,尊。”
江初篱也不由得一笑,轻声:“师尊。”
褚诃故心头一颤,呼吸几近停滞,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得江初篱有瞬间慌乱,褚诃故却又兀自一笑,声音轻飘:“嗯,小阿篱,我在。”
褚诃故神色明显不对,江初篱正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他,褚诃故直起身子,拍了拍她柔软的发顶。
“我让峰里的鹤童给你置办了些东西,你待会儿瞧瞧还有什么缺的没,缺了话和她说。”
因为寒冷,江初篱的发顶也难免偏凉,褚诃故垂下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摩挲着指尖的温度,眉眼也忍不住柔和下去。
身着白羽衣的女童站在门口,满眼激动,见江初篱看过来,脸上顿时染上了红晕。
“那,那个,有事的话,我随时都在!”鹤童说到最后,用白羽袖掩住了羞涩的脸,只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江初篱。
江初篱唇角勾起轻微的弧度,褚诃故挑眉:“这孩子可是很少这样呢。”
江初篱垂眸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血脉的原因。
鹤童虽生在修仙界,可终究还是妖族,难免被血脉影响。
“贯云峰和无妄峰有道交界的竹林,是青衍山的禁地,你可不要去那,当心危险。”
交界?
江初篱心神一动,点头应下。
褚诃故自顾自继续道:“不过这几天君观澜应该都在禁地猎杀妖兽,危险倒也小了几分,你若是误入,待在原地不要乱动,说不定能碰上君观澜,顺便把你带出来。”
“猎杀妖兽?”江初篱疑惑道。
褚诃故笑笑,满脸不在意:“啊,可能是为了防止青衍山的妖兽跑出去,为了护卫人界安宁吧,毕竟现在妖族被他打压了三十多年,快有要开战的势头了,它们要是跑到妖界可麻烦了。”
君观澜,到底在做什么啊?
明明被褚诃故运起的暖意包裹,可江初篱心里却骤然发冷,无边的死寂蔓延开来。
三十多年……
她在妖族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她困在妖都,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些事情。
联系玉牌不能跨界,江初篱便和他们约好了寄信。
但寄出的信,许多年甚至才有一份回复,上面每次也只是寥寥几句,陆珂说,是因为他们忙,她不该去打扰他们修行,于是她便减少寄信的数量。
五十年,妖都没有一点风声,信里也没有一点消息。
他们到底,为什么瞒她?
江初篱百思不得其解。
又或者,那信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回的样子。
她得去找君观澜问个清楚。
打定了主意,江初篱抬眸,正好对上褚诃故的视线,他朝她笑,抬手间满是肆意风流。
“接着。”
江初篱接过褚诃故扔过来的酒壶,下意识嗅了嗅,香气幽幽而来,似是卷人如梦,江初篱有一阵恍惚。
“过几天记得来帮我酿酒。”
从恍惚中惊醒,褚诃故已经走到了门口,江初篱抱着酒壶看去,有些困惑。
“酿酒?”
他脚步一顿,背对着江初篱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只是回头时,却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放心,你会的。”
为什么要请他们呢?
当然是因为酿酒的人回来了啊。
夜幕笼垂,本就人烟稀少的贯云峰更是沉寂。
江初篱从储物袋里翻出药瓶,镜中照出逐渐变化的容貌,片刻后,江初篱睁开眼,眸中决然。
她得去见他,不能拖。
江初篱起身推开门,朝褚诃故说的方向走去。
青衍山的禁地,树影婆娑,随风摇晃,挡住了一片清光,看得格外可怖。
江初篱指尖流光旋转,汇聚成剑。
她提剑小心翼翼朝前走去。
不远处妖兽的血腥与悲鸣声,响彻云霄。
隐约投下月光处,那人带着月色皑皑而立,却极尽淡漠,长剑毫不留情地划开奄奄一息的妖兽身体,冷漠的眸子似是无意扫了过来。
“君观澜?”江初篱嘴唇翕动,声音却细微无力,唇角血色缓缓流出,她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很是不解。
那把昔日曾与她共行的流光剑,此刻狠绝地刺入她的身体。
君观澜抽回流光剑,身姿依旧修长挺拔,他静静地看着江初篱失去力气倒地,眉宇冷淡无波,他收起剑俯身,再起身时,手指已满是血色。
君观澜随意摆弄着指尖的妖丹,半晌才微微颔首。
“这妖丹不错,给叶昕薇用,可以补充大半魂力。”
他眸子凉薄,刺得本就在强撑的江初篱难以呼吸,她想要开口,却被他下一句话压死了心思。
“这么远来送妖丹,多谢。”君观澜眸子依旧寒冷,唇边却勾起了弧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初篱。
清辉流照在她血色的身躯,君观澜本想提剑就走,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他眉头微微皱起。
“是妖丹的影响吗?”
君观澜淡淡瞥了眼地上已经死去的妖族,眼底泛起冷意,过了半晌,他才转身离去。
就让禁地里的妖族啃食了她吧。
他得快些去处理契约的事,在她醒来之前,把一切处理好。
第27章 涅
贯云峰上, 昏暗的室内,褚诃故素手点起一盏人间界的油灯,一时间, 整座屋子都亮起来。
他坐在烛火的一旁,半瞌着眼,风吹动,烛火幽幽,人影摇晃。
不知多了多久, 华光乍现, 自亘古而升的太阳已悄然而至,落下一片辉光, 褚诃故抬眸, 那辉光便顷刻流泻在他的眼底。
他笑得温和,带着得偿所愿的舒适与喜悦。
一阵寒风萧萧而来,吹落了一树的叶。
这是青衍山的禁地,凶兽盛行。
一只虎状鹰翼的巨大凶兽漫步的动作一顿,低头朝地上一嗅, 爪子扒拉开上层的叶子。
继而露出下面狼狈的存在。
少女发丝掩面, 浑身血迹斑驳,胸口开了个巨大的洞口, 看起来极其惨烈。
凶兽低头嗅了嗅,发出凄厉的叫声,转身飞离。
江初篱猛的睁开眼, 刹那间的眸光如炬, 片刻后又沉寂下去, 她猛的咳起来,吐出嘴里带血的发丝, 晃晃悠悠强撑着起身,又瞬间跌在了地上。
手指颤颤幽幽抚上额头,突兀的指感让她心绪静了静。
“君观澜……”沙哑而苍白的声音道出那人的名字。
沉默了会儿。
江初篱缓缓吐出一口气,明亮的眼睛流下一道泪痕,苦笑了声。
原来他肆虐妖族,真的不是为了护卫人界安宁啊。
虎状鹰翼的巨大凶兽卷起一阵狂风,又在江初篱的身边悄然落下,将口中的东西放下,又用爪子向前一推。
江初篱抚摸着狰狞的伤口,此刻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她抬眸缓缓看向这只足足有她十几个大的凶兽。
凶兽眼中满是关怀与不解。
这孩子受伤怎么这么重,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吃下东西了。
它想着,又是往前一推。
江初篱面对明显是刚被凶兽捕杀的巨兽沉默了片刻,她用污浊的手擦去脸上的泪渍,晃晃悠悠再次起身。
她笑了。
带着污秽的手指移到腰间,伤口已然是愈合状态,温热的妖力在体内缓缓汇聚,江初篱闭眼,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妖力更甚于前。
本被丹药压制的容颜在辉光下显露,眉宇却较之前更为姝丽,不说话时,便觉是在寒岭相见的圣雪,只可远观。
但当她将手缓缓放在巨兽的羽翼,眼眸顿显柔和,如月色清冷而温柔,江初篱朝它笑,巨兽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只小妖怎么受了伤,还这么开心。
“谢谢你啊。”江初篱轻声道,眸子温柔清澈,“我得快点离开了,不能让他再为一己之私害了两界。”
巨兽没听懂江初篱的话,但它还是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孩子要离开了。
它急得喷出一股鼻息。
带这么重的伤,还不吃东西,怎么能出去乱跑呢!
“吼吼吼……”不能仗着小,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啊。
江初篱见此眸底笑意更为真切,手指划过巨兽绒绒的羽翼毛,眉心凸起的地方隐隐灼烫。
巨兽偌大的眼睛凝固在那一点光亮上,半天,它才眨巴着眼,看向依旧带笑的江初篱。
“别担心。”
“吼吼吼……”这次它的声音弱了不少。
“你担心我的伤?”江初篱大致猜出了它的意思,“没事的。”
她垂下眼眸,神色温柔:“只是一次涅而已。”
本来以为,这次是要自己来了。
不成想,竟然是旧友亲手朝她拔剑,助她涅。
昭明殿上,君观澜擦拭着手中的剑,心口却忽然一悸,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将剑收起。
身侧模样娇艳的少女立刻关心道:“师叔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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