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不!救救我吧!”叶昕薇本蜷缩在角落,想要等待时机,悄悄逃走,却被突如其来的水吓得无法动弹。
曲自声闻声,这才发现角落还有个人, 只是还未等他出手, 叶昕薇便被湍急的水流冲走,淹没。
长久以来的谋划一夕之间溃败, 魔族像是失去了动力,不甘地在水中怒号,然后逐渐被水吞没。
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曲自声再次躲过魔族垂死前的攻击, 眉头紧皱。
“咳咳咳。”
身后突然发出声音, 曲自声回头。
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起, 江初篱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渍,望向下面的场景。
鸦羽色的长发遮住她的面容, 叫曲自声看不出神色。
“我好像,明白了。”
风中,她的声音飘来。
“该死的,从哪里冒来的水,再这样下去……”曲自声咬牙切齿。
江初篱垂眸,目光平静。
手中的凤凰骨剑泛着微弱的光泽,她从怀中掏出那只凤凰骨笔,用力一握,看向前方。
褚诃故平静地看着她。
“停下吧,多谢。”
曲自声疑惑地回头。
江初篱轻笑一声,再次重复:“多谢,去找绿萝吧。”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向下而去,曲自声猛地一惊,他本能地想抓住江初篱,有人却比她更快。
江初篱稳稳落在褚诃故剑上,她仰头朝曲自声一笑。
“纪策说,这是幻境。”
“君观澜也这么说。”
他们没有去计较那杯水,反而笑意温和坐在一起对谈。
“你觉得呢?”
她眼眸明亮,像是月华初降,透过深重的夜幕,降在他的心底。
“咳咳咳――”血不断从唇角溢出,咽下喉头的腥甜,江初篱莞尔一笑。
“我不信。”
“褚诃故,把我不问海,开阵。”江初篱颤抖着声音,唇边不断溢出血丝,目光却依旧坚定,她用力将怀中那只凤凰骨笔塞到他手中。
“你不怕我不愿意吗?”
“你不会。”江初篱笑意笃定,让他心底一软。
“现在,让我小睡一会儿吧。”
褚诃故伸手挽住她消瘦的身躯,女子已疲惫地闭上双眼,气息微弱。
“好,我不走了,我守扶危,扶危守天下,我等你回来。”褚诃故颤颤巍巍附在她的耳边,小心翼翼擦去她脸颊的血迹,眼眸赤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褚诃故把江初篱的身体抱起,眼底深藏着眷恋,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神明发丝落下清淡一吻,唇角笑意温和有礼。
江初篱的身躯在海水中逐渐沉没。
褚诃故静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许久,才转身离去。
现在,该做些善后了。
十灵会弟子的魂魄已经从修士的身体离开,修士狼狈地痛骂着魔族,听见门响,却不由得身体一抖。
发现是褚诃故,他们下意识松了口气,青衍山修士不悦地看向他:“你这种时候来这做什么,魔族确定都杀干净了?”
他们没有身为傀儡时的记忆,还不知道魔族被突如其来的水淹没。
“魔,是恶,需要杀,你,也是恶,也得杀。”
褚诃故抬头,笑意温柔有礼,却让青衍修士万分惊恐,他强撑着惊恐,看向他手里的扶危剑。
“剑灵已死,扶危就真的只是扶危了。”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褚诃故含笑出声。
还真是要多谢那魔族啊。
“诸位,来杀。”他声音轻柔,面色温和,宛如谦谦君子,说出的话却让人从心底泛起寒意。
一剑凌城,血染云州。
――
“所以,凌城呢?”绿萝平静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褚诃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端起酒杯微铭,面对绿萝的冷脸,他叹了口气,唇角却始终上扬。
“被镇压的魔尊是一条水龙,它既身死,身躯自该回馈天地,只是它又属魔族,敌我不分,淹没了凌城,也淹没了它的同族。”
如今的凌城,早已化作了一片汪洋大海,知晓这件事的旧人为它取名――不问海。
唯愿此事永久沉入海底,再无人问知。
“凌城百姓如今还好吗?”
绿萝有些疑惑,他为何突然提起百姓,却还是答道:“我与长玉立约,如今他们都在长玉。”
“长玉不是个好地方。”褚诃故垂眸轻笑。
“当时那种情况,只有长玉能接纳我们。”
不然,她也不愿凌城百姓去长玉。
“上次成何想向你求的那道秘法,你可找到了?”
“看来有些酒不能乱收。”褚诃故故作叹息,“我说了,我可以帮他活很久,但凡事都有代价,他若愿千百年都守在一个地方,我便可以考虑帮他。”
“他说,可以。”
褚诃故笑笑,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他如今留在覆杏街,专做梅见酒。”
“他倒是执念挺深的,为了一句承诺,做到如此地步,你瞧着梅见酒虽是好酒,可惜不如眉间酒。”褚诃故唇角笑意温和,却抵不到眼底。
绿萝沉默下去。
“听说曲自声修为精进了不少。”很快,褚诃故便起了另一个话题。
绿萝神色一顿,定睛看向褚诃故,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或者……她明白,只是不敢想。
“凡事总要试试的。”
绿萝沉默着垂眸。
如今的长玉主着实不是明主,长玉在他手上,百姓只会受苦,倒不如……
“我明白了。”绿萝下了决心,“多谢。”
“不要谢我,我什么都不是。”
褚诃故起身,折下一枝寒梅,背着绿萝的眼神带上了些许落寞。
“如今修仙界安定,我们还能坐在这想这些,都该谢她。”
绿萝眉头微皱。
他说成何有执念,可在他们看来,他才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
他们修为不够,寿命短浅,终究有一日会老会死,等到那时,便只剩他一个了。
他相信她会遵守诺言回来。
那么岁岁年年,他都会在这,一直一直等下去。
“你喜欢她吗?”绿萝忽然开口。
这次轮到褚诃故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绿萝以为,这个问题或许无法得到答案,褚诃故晦涩地开口。
“我怎敢爱她……”
她是明月皎皎不可求。
此生能遇见,已是不敢想的缘分,有个守着她回来的机会,他自然是诚惶诚恐。
“如果她永远都不会……”
“哎呀,宗主来了。”绿萝还未说出口,忽的,褚诃故抬眸,像是在故意逃避这个问题。
来者警惕地看向绿萝。
感受到青衍山宗主的不善,绿萝皱眉,冷淡地道了声退。
宗主则停在原地,面对含笑的褚诃故,沉默递上扶危剑,褚诃故轻飘飘扫过扶危剑。
“放着吧。”
青衍山宗主顺从地将扶危剑放下,抬眸看见褚诃故满是笑意的脸,心底无端升起恐惧。
谁能想到,如今这样一个温和且不问世事的青衍山长老,曾手持扶危剑,斩下十灵门长老们的头颅,将整座凌城染成了血海。
扶危剑只斩恶人。
他们不敢让修仙界知道这件事,更杀不了褚诃故,只能捏着鼻子让褚诃故提条件。
谁知他却乖乖回到了青衍山,安心做起了青衍山长老,旁人都笑褚诃故难避世俗欲望,唯有他在面对褚诃故时,才会感觉到不对。
褚诃故真的是在对权利与名誉动心吗?
青衍山宗主总觉得。
那温和的笑意下,暗藏危机。
――
江初篱早知道,将魂魄送回是件不难,毕竟他们本就不属于这里,没有躯体的羁绊,很容易便能回到那个世界。
可若是本体,就不一样了。
奔流的海水中,江初篱隐约看见一丝光亮,手指穿过水流,正要朝光亮抓去,余光却突然看见少女的身影。
她用力抓住叶昕薇的手,想要将她带出,可人溺水后,一旦抓住救命稻草,便会不顾一切向上。
叶昕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猛地睁开眼,对这位想要将自己拉出水的人,她心底突然感到一阵焦急,她猛地拽住江初篱,借着江初篱的身躯,从光亮的地方跃出。
伤口在一瞬间蔓延出血色,眼前的意识再度模糊,江初篱望着那道光亮,慢慢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褚诃故。
“阿篱呢?”
岸上,本悠闲自得的纪策在看见出水人的刹那间脸色一变,他死死盯着叶昕薇,咬牙切齿。
叶昕薇命格与她相同,可以在一瞬间迷惑幻境,为阿篱替死,所以他才会留下叶昕薇,可如今上来的怎么会是叶昕薇!
第66章 融为一体
夜深, 沉雪垂下枝头,褚诃故俯身将温好的酒倒入杯中。
鹤童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打着哈欠。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褚诃故抬眸,眼底泛出细碎的光,温柔明亮。
“把我那件鲛灵衣拿出来。”
鹤童一个激灵,有些惊愕地看着褚诃故。
那件鲛灵衣是褚诃故珍藏的宝物,柔韧舒适, 不畏寒暑, 设计精美,穿上可抵致命一击。
唯有一点, 它是件女衣。
所以那件衣服一直在箱底压着。
如此褚诃故突然提起, 鹤童不由得怀疑起原因。
“她在不问海待了七百年,那里太冷了。”褚诃故咽下清酒,笑意温和。
她?
鹤童年龄不大,从出生到现在,也不过一百年, 这一百年, 她从未见过褚诃故下山,更不知道他以前认识过什么人。
她只是抓住了其中的一点。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玩啦!”
褚诃故含笑, 不答。
但鹤童已然了解了他的意思,快速化作鹤形去拿那件衣服。
没过一会儿,鹤童便带着衣服回来了, 只是这次她面色显露出嫌弃。
“上次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
“请上来吧。”褚诃故似乎早有预料。
见褚诃故发话, 鹤童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将人带上来。
飘落的雪为本就孤寂的山添上一抹苍凉。
时修尘推开竹门, 神色冷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
“她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
褚诃故笑着回望他:“谷主是来求我的吗?”
时修尘沉默片刻,掀起衣摆,直直跪倒在地,他垂着头,声音沙哑。
“……是。”
那日滔天的洪水涌来,他不在她身边,致使他对她当时的境况一无所知。
直到魔族退去,洪水消散,时修尘才得知,江初篱被水卷走了。
那时他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安。
后来那些被水卷走的人,一个一个都被找到,只有江初篱,始终没有消息,他才敢确定,魔族把她带走了。
那几日陆冠清如同入魔一般,执着寻找江初篱。
他当时就在她身侧,却眼睁睁看着江初篱被魔族引来的洪水带走,如同那年……
永远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救下她。
陆冠清又如何能不恨。
他执着寻找江初篱的踪迹,就连问道书院的急令也全然不顾。
江初篱的踪迹,迟迟没有消息,这时十灵会又传来消息。
不少赴十灵会的弟子都在同一时间陷入昏迷,时修尘匆匆而去,才得知他们的魂魄都被人牵引到了其他地方。
他与谷中弟子探讨许久,还未等他们得出如何救这些弟子的方法,那些弟子便醒来了。
宛如做了一场梦。
那场梦中,他们是被魔族操纵的修士,被迫走上高台,沉默着接受死亡。
而在死前,他们清晰地看见,那有着一张惊艳面容的女子,持剑立于他们身前,一双眸子坚定不移。
时修尘终于得知江初篱的踪迹。
“当年凌城魔尊封印被破,从封印溢出的水淹没了整座凌城,也淹没了很多事,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不问海下就是从前的凌城。”褚诃故垂眸,略带叹惋,他看向时修尘,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医修,就一起去吧。”
“去哪里?”时修尘抬头,眉宇凝起。
褚诃故笑的温和:“不问海。”
不问海。
一阵海风吹过,宋予籍按了按眉心,神色显得有些烦躁。
“宋师妹。”
柳屏走到她身侧,欲言又止。
“柳师兄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宋予籍没有转头看他,依旧是面朝海风,神色烦躁。
“……无事。”
柳屏垂眸,不再言语,只是站在宋予籍身侧,静静感受着海风。
“怎么都在这?”李兆诗走过来,见此不由得挑眉。
“我算过了,已目前的速度来看,不出三日,我们就能到十灵会了。”李兆诗犹豫片刻,还是朝柳屏道,“我知你内心自责,可如今马上要到十灵会,你不该再耽于悔恨,江师妹的死……”
“师姐。”宋予籍出声打断她,“还未见到江初篱的尸骨,没必要提前说她死了。”
宋予籍虽未回头,却还是让李兆诗内心升起了不悦。
柳屏见状,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出声打断这将至的争执。
“师姐,这风不对劲。”
李兆诗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她眉头一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柳屏。
“怎么不对劲?”
柳屏摇摇头:“不清楚,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李兆诗沉思片刻,点头。
宋予籍轻笑出声。
“宋师妹……”李兆诗眉头一皱,神色不悦。
“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柳师兄未卜先知罢了。”
听出宋予籍言外的嘲讽,柳屏却没生气,他拦下正欲发怒的李兆诗,朝她摇摇头。
他知道,宋予籍是在怪他们丢下江初篱离开。
但青衍山有令,不许他们耽搁在长灵,即便还有弟子生死未卜,他们也得继续出发。
“天色已晚,师妹早些休息。”
客套话过后,柳屏带着愤然的李兆诗返回。
宋予籍垂眸,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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