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璋感受着底下没消下去的东西,心里只管嘀咕,看来今儿福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他在这事儿上这么贪,哪可能就这样浅浅的偃旗息鼓呢?
被放进床帐里,又有轻薄的锦被盖上来的时候,含璋都有点懵。
福临怎么把她放下来了?
下一刻,就瞧见福临放下床帐,他站在床榻外头,长身玉立,沉声道:“抬进来。”
含璋好奇地抱着锦被透过大红幔帐往外头看。
吴良辅领头,跟着进来了八个太监,一边四个,抬着个大红封纸整块封住的东西进来。
就放到了宽大的床榻前头。
含璋见他们把原来的屏风抬走了,似乎还把她放在妆台那边的西洋镜也给抬走了。
含璋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很快的,她就没注意力去琢磨那个了。
因为福临开始拆大红封纸了。
含璋好奇极了,这东西看着比原来的屏风还要大,想起先前福临所说的那个‘惊喜’。
难不成,福临送了她一座新屏风?
拆下来的大红封纸被悄悄进来的奴才们拿走了,福临转回来,将床榻前的床帐撩起来,让含璋看的更清楚些。
这确实是一座很大的屏风。整块白玉雕琢,玉色光亮,甚至能隐约看见烛光的倒影。
上头缀满了几乎一样大小的东珠,嵌在流光羽毛里头,犹如缀满了月色清辉。
福临将那东珠帐帘随意挑起来,含璋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这不仅仅是个厚重华贵的屏风。最重要的是,对着床榻的这一面,是一整块极好的玻璃镜面。
它几乎和床榻一样大。将整个画面都罩了进去。
含璋从镜面上看见,花团锦簇的大红床榻里,她拢着衣衫坐在鸳鸯软被上,一眼惊讶里,还含着没有退下去的水韵悠长。
福临走过来,他站在床榻前,眸光深深的盯着镜子里的小皇后。
他说:“含含的小镜子太小了。这个大。”
“含含一会儿,就看着这个来,好不好?”
第21章 深膏
东珠只有太后、皇后、皇上才可用。
用小汤圆这么大的东珠串起来的羽毛珠帘,缀满了这么一整块的大镜子,也就只有福临这个帝王才有这样的豪气手笔了。
可谁能想到,福临拿这镜子,是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把这大镜子放在床榻前,他们不论做什么,都能瞧的清清楚楚的。
含璋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自己,就能看见福临。
更能看见福临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含璋选择把自己裹在锦被里,一双含着羞意的大眼睛毫无气势地瞪着福临:“我不要。你拿走。”
福临也没看她呢,就只管深深笑着,盯着镜子里的含璋瞧。
含璋皮肤涌起一阵阵的热意,身上裹着好几层呢,却觉得福临的目光有如实质,穿透了她的衣裳,落在了她肌肤之上。
目光落到哪儿,哪儿就升起战栗的害羞。
镜子里,福临的目光和小皇后的目光对上。
福临笑了:“叫朕拿到哪儿去呢?”
“送到……”含璋咬着唇,想了片刻,“送到额娘那儿去。给额娘用。”
是吧。这么好的东西,就应该给宫里最尊贵的人用。
福临转身,一撩衣摆坐到了床榻上,把裹成粽子的含璋捞过来,给她把裹在身上的锦被一层一层剥开。
这么热的天气,屋里还供着冰块呢,她这么裹着,不热么。
福临把人捞出来,用指腹轻柔抹掉小皇后额上的香汗珠子,又亲了亲她的小鼻尖,抱着她轻笑道:“瞧瞧,镜子里照见你与朕。”
福临垂眸亲着她,福临那山峦起伏的侧颜,又落在了含璋的眼里。
福临捏着她的小下巴,不许她移开视线,暖黄的灯光下,她瞧见自己脸上一抹深红,又瞧见了福临眸中的深邃念欲。
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两个人拿小镜子干过些什么。
偏福临还在她耳边轻声漫语:“这镜子若送到慈宁宫。太后必将其摆在显眼的地方。你日日去慈宁宫都能瞧见。人人都能照见。你瞧见了,难道不会想起,朕和你,在镜子里――”
含璋害羞了,哼了一声,叫福临别说啦。
福临是不说了,可他只管笑,还亲她。
一想到福临说的那场景,就万分羞人。到了那时候,含璋怕是真要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了。
这镜子是送不出去了。
“可是,这太贵重了。”
含璋想起来,福临好像很喜欢亲她的耳后。
柔软有力的唇瓣落在耳后,含璋的耳朵热热的,她几乎抱不住福临了:“……额娘说,前些日子,宫里才省出四万两银子送出去。这个放在臣妾宫中,是不是太靡费了?”
如今入关也有十来年了,但称不上很好。
打仗费钱,大清的国库经常告急。户部总是没钱用。朝廷不知道想出多少省钱的法子。
前朝吃紧,后宫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奢侈。
有一个静妃都够福临恼火的了。要不然这铺张浪费的骄纵格格,也不能这么快就被废了。
含璋入宫,跟在太后身边瞧了这么些时日,后宫省减,她更不能破例了。
福临笑她小气,又怜爱她还能想到这个。心里越发觉得小皇后贴心呢。
福临说:“宫里再省减,也断不能不叫你们过日子。女孩儿家的吃穿用度,哪够得上前线将士们的饷银开销呢?太后那里出去的四万两银子,你以为是胭脂水粉省减出来的么?”
“户部省减一项,就能开派一省的军费。朕是天下之主,自有法子叫军民各安,战事平息,朕的含含,切莫过多忧愁了。”
福临温柔的抚了抚含璋的头发,“给你的,就好好儿拿着。太后那儿,朕另有孝敬的。”
“你这个是朕私库所出。这些个东珠,就当朕贺与你新婚之礼。便是再有一座镜屏,你也当得起。”
他这样说了,才见小皇后谨慎多虑的眸中闪出几分光亮来,再看向那镜屏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她自己似乎都尚不自知的喜爱灵动。
福临暗笑,他就知道,小皇后爱娇爱漂亮,随身的小镜子都要精致可爱的,生怕妆容有哪里一刻不完美不漂亮,这镜屏精致夺目,她必定是喜欢的。
含璋腿软走不动,福临抱着她走过去。
含璋手指尖轻轻抚过柔软的流光羽毛,又去捏透着珠光的东珠。
这手工真好看。羽毛跟流光缎似的华贵光亮,东珠也很漂亮,亮闪闪的一片,含璋很喜欢的。
这镜子也好。清晰度比原先那个镜子还要更清楚。
这么好的烧造工艺,没想到这个时候就能造出这么大的镜子了。
福临的指尖点了点镜面上含璋的小脸蛋。
含璋圈着福临的脖子,道了谢,又红着脸低声嘀咕:“皇上说是送给臣妾的。可怎么就偏要放在这里呢?皇上还不是为了自己高兴么。”
福临咬着小皇后的耳尖尖磨了磨:“朕为了自己?你瞧瞧,朕哪里为自己?”
“朕不是先叫你舒服了么。”
含璋脸蛋热热的,不敢再看镜中的福临,也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
她伏在福临的肩头:“那原先的镜子怎么不好了?还非要拿走。”
福临又抱着她走回去:“那是她用过的。朕不要你用她用过的东西。朕要给你更好的。”
新娶皇后,太后做主,这坤宁宫的一应东西都是换过了的。
就是这西洋镜难得。
汤若望一共就送了三架来。慈宁宫和乾清宫放了两架,最小的就送到坤宁宫来了。
说是最小,其实也是正常穿衣镜的大小。
这镜子难得,太后就不曾更换,放在这儿,含璋也时常会用一用。
福临瞧这镜子早就不顺眼了,越对含璋上心,就越琢磨着要换掉。
瞧她对小镜子的执着偏爱,吩咐人用了些心思,就烧制出来更好的,抬来坤宁宫,就把原来的镜子让吴良辅扔到库房里去了。
含璋不仅做了补妆用的装唇脂的小管子。还做了夹睫毛的小夹子。
还有刷睫毛的睫毛膏。
做不到现代那个模子的。但是样子是差不多的。
打磨的光亮的长小管里,装着用眉墨做出来的睫毛膏。刷出来的睫毛也是又长又翘的。
那眉墨细细打磨过的,沾在睫毛上,眨眨眼落了汗,都是不脱妆的。
就是不能哭,沾了眼泪水,那就脱妆不好看了。
晚上迎福临,含璋没用睫毛膏。
她自己的睫毛也是又长又翘的,很浓密,像眉笔刷子似的,特别漂亮。
可她还是哭了。
伏在锦被里,哭的小脸红透,任是福临怎么哄,再也不肯看镜子里一眼了。
福临拿起在外头热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的装着睫毛膏的小管子,哄着含含小皇后:“含含,你瞧,还能用呢。”
含璋不肯瞧,还带着哭腔:“你都给我弄脏了。”
可不是么。她还是太天真了。没想到福临这么贪,居然用唇脂的小管子还不够。她的睫毛膏也被他污了。
“不脏不脏。”福临上了榻,把人抱起来哄,“朕的含含香香软软的,哪里脏了?”
福临的蒙语说的特别好听。用蒙语叫着含璋的小名儿,语气就跟海一样的温柔深沉。
含璋打定主意了,怎么哄都不听他的。
她就做了一个唇脂小管子,一个睫毛膏,都是用来试验的。如果效果好,才打算再开发新的颜色和色号,这下好了,被福临这样用,接下来还怎么做呢?
这睫毛膏也没法用了。都得送到箱笼深处的小盒子里去。
福临还怪她。说是找不到唇脂的小管子里。才用这个的。还说这个也顺手。
“你刚才弄疼我了。”含璋被拢在福临的气息里,想着不能老让他占上风的。
谁知年轻的帝王沉沉一笑,抹了抹她的眼角:“胡说。这个短小得很。怎么会疼。”
“朕瞧着呢。你舒服不舒服,朕还不知道?”
含璋真是说不过他。
她心里嘀咕,真不愧是‘黄’帝啊。天底下无人能及了。
福临才用热水给她清理过,含璋攥着还带着点温热的小管子,翻了个身,哪怕被福临抱着,也不理他了。
她要睡觉。
福临瞧她又把东西拿走了,还攥在怀里不许他碰,心中好笑。
爱极了她板着脸的小模样,心里却在回味她小脸蛋被溅上温热的那一瞬间。
小皇后也是有脾气的。脾气还很大呢。
福临懒得起身去放下羽毛珠帘了,便随手挥落榻边挂起来的大红喜帐。
喜帐落下,遮住了床榻里的光景,镜子里,便只能照见那百子千孙的大红喜帐了。
“过几日,朕带你出宫去。”福临拥着含璋,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
含璋是很困啊,但还有点生气,有点恼意,还没有睡着。
挣不出福临的怀抱,索性背对着他。
结果福临一句话,含璋眸光一亮,翻了个身就看福临:“真的?”
福临笑了,亲亲含璋的眼角:“朕一言九鼎,骗你作甚。”
“博果尔在府中设了宴席。贵太妃不是请过太后么。太后不去。博果尔来请朕。朕与他说了。朕会去的。朕也带着你一起去。”
含璋本来没有这么快消气的。
福临刚才不小心把东西弄到她脸上了。就在眼角那儿。
可是他说了,会带她一起出宫呢。含璋想,那看在能出宫的份上,我就不生气了吧。
第22章 娇气
福临送来的镜屏,正面是大镜子,羽毛珠帘放下来,就是一座极漂亮的屏风。
含璋翌日晨起梳妆的时候,特意在屏风跟前看了看。
昨儿夜里福临闹的,她就没好好的仔细看过。
镜面是不透风的,但为了空气对流和凉爽舒适度,那白玉雕琢而成的基座上,都留着层层叠叠的风缝儿。雕刻成山川江海的模样,既美观好看又实用。
背面是金线绣成的一片大草原。似是日出盛象。
孔嬷嬷瞧了,还跟含璋笑,说这像是科尔沁的草原。
含璋也瞧出来了。确实是科尔沁的草原。
福临叫人做这样的绣屏,是怕她想家么。
“皇上对主子可真好。满宫里,主子什么都是头一份的。”
吃穿用度就不说了,含璋是皇后,就没有不好的。但这恩宠爱护,皇上要不给,就跟佟妃似的,争都是争不来的。
偏偏皇上高高兴兴的给了,与含璋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孔嬷嬷怎么能不高兴呢。
含璋开箱笼去放睫毛膏,瞧见孔嬷嬷喜气洋洋的笑容,心里想着,还是给打个预防针吧。
“嬷嬷这会儿高兴了。那回头我要是不得宠了,不还得这么过日子么。到时候,嬷嬷也要高兴些才是呢。”
孔嬷嬷不能接受:“皇上这样喜欢主子,主子怎会不得宠呢?”
含璋笑道:“皇上能这样喜欢我,自然也能喜欢别人。若喜欢了别人,那就是别人得宠了。”
孔嬷嬷是一心为着含璋的,她不仅希望含璋能得皇上的喜爱,更希望小主子能和皇上好好的过日子,只盼着皇上长长久久的宠爱小主子。
可这话不能说呀。
皇上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宫里嫔妃这么多,都是伺候皇上的,宠爱谁,那是皇上说了算。
谁妄想独得恩宠,那就是不对的。
连皇后也不能占着皇上,不叫皇上宠幸旁人的。
孔嬷嬷不做声了。不是不想说,是想说的话没法儿说出口。
墨兰墨心是慈宁宫给的人,在含璋身边伺候久了,也是一心为着主子。
她们俩是苏茉尔调/教出来的,有些话,她们能说,也敢说。
这会儿屋里只她们几个伺候着,见此情形,墨心就笑起来了。
墨心说:“皇上待主子这样好。主子就患得患失起来,要是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说奴才们没伺候好主子了。”
含璋要去慈宁宫请安,用了早膳梳妆打扮。
墨兰过来给含璋梳头,墨心在旁边笑道:“如今皇上,只一味来坤宁宫,别的宫中,皇上都不去了。”
墨心轻轻在含璋的眉角点出尾来:“主子还说别人,哪里有什么别人呢?皇上眼里只有主子,哪瞧的见别人呢?主子钟灵毓秀,皇上喜爱钟情,会一辈子恩爱和睦的。”
含璋看着镜中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抹飞红。
她轻声问:“会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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