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以眠知道聂初林向来骄傲不习惯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于是没拆穿,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握住,她俩平时斗嘴耍贫很少说这些掏心窝的话。
“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家人了,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跟你站在对立面。”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到了家属该离开的时间了,聂初林出乎她意料地起身,装模作样地掸了掸外套上的皱褶。
岑以眠不解:“你要走吗?”
聂初林又换上平时不着四六的德行“啊”了一声,说:“我不走难不成真让门口那位瘟神在走廊坐一宿?”
看吧,她的姐妹就是口是心非,岑以眠看破不说破掩面偷笑。
“虽然你没说,但是我一双火眼金睛也看出来了,你这张脸上明明就写着‘想让前夫哥陪着’几个大字,姐再不走就真不识趣儿了。”聂初林伸手在岑以眠的脸上捏了一下,吹弹可破的皮肤瞬间留下一个指印,几秒后才消去。
岑以眠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嘴硬道:“我哪有啊……”
聂初林点点头:“好,你没有,是我实在不想陪你在这病房挤一晚上,明天得去试戏呢,我先回去补美容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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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拉开,头顶笼罩着一片阴暗,陈羡仰头看到聂初林出来后立即起身。
聂初林骂也骂过了,这会儿态度缓和了些许:“你进去陪她吧,我还有事。”
待人越过他时,陈羡倏地开口叫住聂初林:“聂小姐,谢谢。”
聂初林感到一阵无语,这两口子还真是该死的默契,今天晚上都争着跟她道谢。
不过她才没有面对岑以眠时的耐心和好脾气,已经走出去几米又折回来,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你这声谢谢我实在不理解,你谢什么?”
不给陈羡开口说话的机会,聂初林又道:“陈羡,你谢的着吗?你只是她的前夫,你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没离婚我也不是不知道当初你们结婚的目的,说白了毫无感情基础,结婚三年你回过几次家,她发烧将近四十度都说胡话了你大概也都不知道吧,又要东奔西走摄影,还要跟剧组导致胃疼的直不起身她应该也没和你说过,你猜她为什么不和你说?”
由于是在走廊,聂初林怕说话声音太大吵到其他病人,但尽管她刻意压着喉咙,也依旧能感受到话语中的力量和怒气。
陈羡烦躁地呼噜了一把后脑勺的碎发,聂初林说的这些他确实都不知道,在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个丈夫做的有多失败,自己是有多不值得人信任,才能让妻子在生病时宁愿告诉旁人也不愿知会他一声。
“她为什么不做摄影师了?”
聂初林骂完觉得痛快了许多,沉声说:“我也不太了解,但是应该和离婚这件事有关系。”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陈羡错愕地瞪大双眸,再一次哑口无言。
刚离婚那会儿,岑以眠一个人跑去外蒙,一来是为了散心,还一个是她接了一个活要去拍些素材,对此聂初林倒是很支持,于是也鼓励她出去走一走。
可是没一礼拜岑以眠就回来了,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然后抱着聂初林哭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才说:“我拍不出来了,怎么办初林,我拍不出来。”
岑以眠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摄影师,拍有爱的人和物,但是她突然说拍不出来了,聂初林便猜测是离婚这件事对她影响太大。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你说的,大概又是一两句话敷衍过去。”聂初林猜得很准,当时离婚后在引航站重逢,岑以眠只说她不愿意拍了,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份工作她有多热爱。
颓废了几天后,聂初林建议岑以眠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效果也不大,不过幸好岑以眠就像颗野草的种子,落在哪里便在哪里长起来。
聂初林倒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收敛起情绪:“你该庆幸岑以眠有颗强大的心脏,不做摄影师后,她就全身心投入到剧组,跟着孔益林的父亲孔导四处取景拍电影。”
岑以眠靠在墙壁将门外他俩的对话听完,等聂初林走后,她透过玻璃看到门外扶手上的那只青筋凸起的大手。
大手的主人好像有些犹豫不决,几秒后又缩了回去,并没有推开门进来。
她靠着墙又站了会儿,最后还是主动拉开门走了出去,陈羡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双腿随意岔开,上半身微微弓着,听见动静才缓慢地坐直抬眸。
岑以眠心脏蓦地收紧,只见陈羡的眼眶隐隐泛红,似乎发现她有所察觉后赶忙又低下了头,可她不会看错的。
“怎么出来了?”陈羡用手按压了几下眼睛,再抬起来时恢复平常。
她随意扯了个理由:“哦,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之后又说:“你要进来吗?”
陈羡摇摇头,站起身强颜欢笑道:“你安心睡吧,我在门口守着。”
他实在太高了,岑以眠平视的话只能看到他的下巴,鉴于头还有些晕眩她懒得抬头,于是后退了半步勉强和他对视说:“如果我不出来,你打算还像上次一样在走廊长椅上坐一整夜吗?”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岑以眠嗤笑,“陈羡,同样的话我也想问你,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这么做是图什么?”
留下这句话岑以眠就回了病房重新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脸冲向窗外,那半敞着的门算是她的态度。
这次陈羡没再拒绝,他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次日清晨,岑以眠不知道自己昨夜究竟何时睡着的,本以为她会因为陈羡在而失眠的,没想到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甚至睡得还很踏实一夜无梦。
医生来查房,和陈羡在沟通之后几天的注意事项,末了夸了句:“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
本来岑以眠被吵醒了,这下也不得不继续装睡,她闭着眼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陈羡朝她这边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解释道:“目前还不是夫妻。”
没想到医生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随后追问说:“还没谈婚论嫁啊?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岑以眠都要忍不住坐起来堵住医生的嘴了,陈羡这时候好像发现她在装睡似的,径直走到床头边轻笑了一声,说:“没,我这是被人给甩了,小姑娘挺狠心的。”
医生被他三两句话惊到下巴要掉地上了,不过早上查房事情多,来不及再聊下去就被护士给叫走了,临走前交代等病人醒来如果晕眩感减轻就可以出院了。
等病房内重新恢复安静后,陈羡倒了杯热水端在一旁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揭穿道:“都睡醒了还装。”
岑以眠不服气地睁开眼坐起来,恨不得一双眼睛把某人的背影盯穿个窟窿,她骂道:“陈羡,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什么叫我狠心,我把你给甩了?”
“哟,不叫陈先生了?”陈羡本来还想问她难不难受,见她一开口中气十足又活力满满也就放了心,然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她斗嘴道:“离婚是不是你提的,昨天一口一个陈先生也是出自你口,还不许我控诉一下?”
岑以眠进了卫生间挤牙膏的动作一顿,气的血压飙升,很想把医生叫回来说她被某人气的头又痛又晕。
“你这张颠倒黑白的嘴怎么不去当律师或者辩手,在引航站真是屈才。”
等岑以眠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陈羡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两个人并肩出了医院的大楼,陈羡不知道何时买的一顶渔夫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在兜里挤的都有褶了。
陈羡摆弄了几下抚平褶皱,然后盖在岑以眠的头上,见人眼里透着不解,解释道:“头上还有伤,别吹风。”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捏住帽檐,怕风吹跑。
“趁你睡觉的时候叫了个闪送。”陈羡伸手拦了辆车,示意她坐进去。
岑以眠坐进去后抿了下嘴,夸道:“真潮,还知道闪送。”
陈羡拍拍她肩膀:“往里坐。”随后他也坐到后排关上车门,报了聂初林家的地址后继续和岑以眠说,“拜托,我也是个年轻人。”
第49章
车子停在小区外, 保安已经认识了岑以眠于是没有阻拦,在看到她身边的陌生男人时好奇问道:“带男朋友回来啦?”
他俩哪有情侣之间的那种氛围,岑以眠很想建议保安去配个眼镜, 她快速解释道:“一个朋友, 送我回来就走。”
说完怕保安还继续追问, 她拽着陈羡的外套边迈大步向公寓楼走,一直到了电梯间才松开,被她抓过的那片布料难以展平, 不过衣服的主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你那天到底拍到了什么,居然让许皓翔这么在意。”电梯升至十八楼后, 电梯门打开, 他俩走了出去。
岑以眠其实留了备份并加密之后就把相册里的照片给删掉了,昨天那几个人抢她手机时,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早知道就直接给他们好了。
“喏,就是这个。”岑以眠将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陈羡接过手机时和岑以眠的手指有短暂的触碰,没想到对方一副很明显嫌弃的样子, 不仅翘起手指躲开, 还在收回手时在裤腿上蹭了两下。
这操作直接给陈羡看乐了, 他问道:“嫌我脏?”
岑以眠没料到他问的这么直白, 脸上臊得慌,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垂眸含糊道:“我没, 就是手刚刚有点痒,蹭蹭。”
“哦……”陈羡没再逗她, 低头去看照片,将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后直接删掉了岑以眠的备份。
“G, 你干嘛!”阻拦的动作慢了一步,照片已经被删掉了。
好不容易拍到的,怎么说删就删了,岑以眠气恼地瞪眼前的始作俑者,恨不得踢他两脚的心都有。
陈羡将手机塞回到岑以眠手里,然后直言正色道:“照片我来保管,岑以眠,没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能明白吗?”
只是短短两三句话,又将她即将封锁的心给撬开,岑以眠暗自骂自己没出息,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
岑以眠跟他扯皮:“那如果我和绾懿同时掉水里……”
亘古不变的二选一话题,陈羡双手随意搭在腰间笑了两声,打断了她的发问,说:“你可能有所不知,绾懿会游泳,她不需要我救。”
岑以眠:“……”
见人吃瘪,陈羡心满意足将岑以眠推了进屋,然后他止步于此准备转身去摁电梯。
“你去哪儿?”岑以眠见状喊他。
这种高档公寓每层只有一个住户,岑以眠倒也不怕扰民,她刚刚见陈羡不打招呼就要走一时没忍住提高了音量,话音没落就已经后悔了,怎么表现得一副舍不得他走的样子呢。
陈羡开始倒旧账说:“刚刚某人和保安说她朋友送她回来就走。”言下之意他只是听话的将人安全送到家然后要走了。
岑以眠已经半个身子进了屋,怕他真以为自己在赶人走,于是又退出来向他走了两步说:“我就是随便敷衍他的,不是真要赶你,况且这次又是你救了我,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好歹。”
岑以眠额头还有伤,出院之前医生也叮嘱了这两天病人在家也要卧床修养,这半天一直站在屋外她的脸上又越发的惨白没有血色。
陈羡也不忍心再逗她,解释道:“知道了,逗你的。”陈羡伸手轻轻虚揽着岑以眠的肩膀把她再次推进屋子里,然后站在门外手抵着门框边,“聂小姐的私人住所我不方便进,而且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你乖乖在家休息。”
这次不给岑以眠再往外跑的机会,陈羡替她关上门,在只剩一条缝隙即将关闭上时,岑以眠用手抵住追问:“陈羡,你为什么会来帝都?”
陈羡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说了要一起查出真相?”
门被关严实,随着门锁“咔嚓”的一声响,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也像炸起烟花似的,一片绚烂,但又一瞬即逝。
聂初林收工回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半,这对于她来说还算早的,开门进屋时岑以眠正抱着抱枕在沙发上仰躺着发呆。
“睡着了?”聂初林走过去俯身瞅了一眼,发现岑以眠睁着眼,模样有些骇人,“你不睡觉在这挺尸,干嘛?”
岑以眠继续装死不讲话。
聂初林溜达着往厨房走,厨房是开放式,旁边还有个U型中岛台,她先是打开冰箱拿了瓶冰的鲜榨果汁又说:“前夫哥人呢?还以为他会留下陪你。”
说完又被中岛台上的保温盒吸引了目光:“你点外卖啦?”
岑以眠终于回了神直愣愣坐起来,还原了一下前夫哥的话,顿时赢得聂初林的夸赞:“还挺像个人的,不错。”
“汤是他从餐厅订完让人家给送来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聂初林打开保温盒看了眼汤,不是想象中的那种飘着一层油花的骨汤,看起来卖相不错,随着盖子的掀起,香味也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食欲。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喝了前夫哥送来的汤,聂初林一脸餍足的神情躺在沙发的另一段,感慨道:“你和陈羡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来也不说,所以我不能发表什么言论,但是单说我看到的,他还挺有担当的并且知晓分寸。”
“不用你提醒我也能看得出来。”岑以眠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我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聂初林眼皮一跳:“你又想做什么?”
岑以眠再次坐起来,掩饰不住兴奋:“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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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你们都疯了!”
次日一早聂初林把陈羡叫到家里来,本意是想多一个人把这位脑子不清醒的蠢女人给骂醒,结果没想到这俩人到统一战线了。
聂初林气地破口大骂:“我也是脑袋被驴踢了,居然还替你说话,她疯你也跟着疯,有病吧!”
岑以眠揉着太阳穴试图说服她:“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不再做点什么,以许皓翔的性格他只会藏的更深不让我们抓到其他把柄。”
“以眠说的没错。”陈羡附和道。
聂初林气地起身去推他,把他往门外赶:“滚滚滚,给老娘滚出去!”
陈羡双手举高,后退的同时说:“聂小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岑以眠你管管她行不行?”
光推他还不尽兴,聂初林又拾起来拖鞋往陈羡身上扔,这会儿什么女明星该有的优雅仪态全丢到了脑后。
“滚蛋,挺大个老爷们儿有点事就找女生求助,你是个人吗,一首你算什么男人送给你好了!”
陈羡被聂初林推得一只脚都离开了屋子,哭笑不得地说:“聂小姐,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聂初林不满地停下动作:“给你个机会,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是赞同岑以眠的观点,但是引蛇出洞这事是由我来做。”陈羡保证道,“我说了不会再让她置身危险之中,就一定说到做到。”
陈羡终于被放了进来,他装腔作势揉了揉肩膀,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坐在岑以眠旁边的椅子上,咧了下嘴道:“劲儿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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