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想要的准话,姚氏心里不大高兴了,面上没了刚才的笑模样,觉得张玉芝不对二房的明花比对她儿子重视,太偏心!
“大嫂,你光想着给明强找对象,明香也十八了吧?咋不见你着急呢?”张玉芝看着站在屋门口,不吱声的明香,这丫头出落得可以了,是大姑娘了,也该相看起来了。
“明香才十八,等等不着急。”姚氏有自己的想法,明香留几年再说。
不然明香嫁人了,明翠上学,几个孙女还小,家里没人干活了。
再说西院的明花二十二了,不都还没嫁出去呢,她家明香急什么。
张明香垂下脸,心里失落至极。
就知道她妈对她的事不会上心,只想着留她在家干活,丝毫不替她打算。
想着今天在集上遇见,跟二憨子相看过的老范家那小子,她不想再等了,决定尽早替自己打算起来。
第17章
次日,外头天才蒙蒙亮,张明花就起了,她一直习惯早起,到点就躺不住,穿上胳膊肘处打着补丁的碎花夹袄,推门出来。
厨房里,陈秀珍也刚起来,正拿着葫芦瓢往锅里面舀水,准备煮稀饭。
昨儿个明花说她才知道大儿媳妇怀孕了,叮嘱她以后不用起来太早,多睡一会儿,反正家里也没多少活。
张明花往水缸里瞅了一眼,见里面没有多少水了,便说了句:“妈,我去挑水。”
“多穿点,今儿外头冷。”
张明花听话的回屋套了件外套,拿上扁担水桶出来了。
昨晚气温骤降,半夜里飘起雪花,村道上薄薄的铺了一层白,天看着还阴沉沉的。
张明花到井边时,几个小媳妇正排着队,村里男人多半都出工去了,来挑水的都是女人。
见她过来,一个本家的小嫂子最先冲她笑了笑,“明花,你也来挑水呀?咱大姑昨儿回去了么?”
“没回去,今儿走,嫂子,你起得可真早。”勤快的是大有人在,她起的都够早了,没想到这些人比她还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一点吱会不给,天冷又下雪,工地的活不好干,他们要遭罪了。”本家小嫂子眼里露出明显的担忧。
旁边的圆脸妇人跟着叹了一声,“这才去不到十天,且有的熬呢。”
张明花也担心,但她没说什么,打好水挑着往回走。
结果跟来挑水的孙寡妇走了个碰头。
孙大宝一天什么活不干,孙老丫替他去出工不在家,孙寡妇只能自己来挑水。
张明花没吱声,直接走过去了,平时她也不爱说话,大家都习惯了,没当回事儿。
孙寡妇撇撇嘴,跟井边的小媳妇们嘟嚷,“挺大个丫头不去出工,就在家窝着,真是个懒秧子,怪不得一直嫁不出去!”
小媳妇们互相看了看没接话。
张明花闻言挑着水桶折回来了,拿眼睛瞪着孙寡妇,“你是谁呀?管我出不出工,有闲功夫好好管管你儿子吧,二十好几了啥也不干,整天跟个二流子似的,怪不得娶不媳妇!呸!”当她不知道呢,村里的流言都是这老婆子嚼出来的!
孙寡妇没想到说话被她听见了,还去而复返,张口骂她儿子,立马不干了。
“你个便宜货,说谁是二流子?我儿子打小身体不好,干不了力气活,咋就二流子了?你给说明白了!”这名声她可不认。
张明花翻了个白眼,“还用我说,村里人谁不知道,就你搁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傻帽儿!”嘲讽完转身便走回。
给孙寡妇气个倒仰,尤其井边的人都在咯咯乐,好像特别赞同张明花刚才的话,她儿子就是个二流子!
她又羞愤难当,赶紧打两桶水挑走了。
张明花往返三趟才将水缸挑满,没再碰见孙寡妇,知道她是躲了,乐得耳根清净。
陈秀珍煮的稀饭开锅了,昨天剩的几张饼热上,还有半碗酸菜,大骨头是啃干净了,娘几个热热乎乎地吃了早饭。
大姑要回去了,明花跟她妈过来三叔家送送。
张玉芝正拉着李氏的手叮嘱着,让她少抽点旱烟,肺子都抽坏了还咳嗽。
“嗯呢,妈不抽了,你放心回去吧,别老惦记了。”李氏有抽旱烟的习惯,都几十年了,一时半会儿哪戒得掉,她这么说不过是让闺女放心罢了。
张玉芝当然知道,“妈你就哄我,不让你抽肯定不行,就少抽点吧,明花看着你奶,再多抽就把她烟袋杆摔折了。”
老太太稀罕明花,摔也就摔了,不会生气,换别人可不一定。
张明花笑着说道:“我可不敢,烟袋可是我奶的宝贝疙瘩,大姑,你搭个车回去,要走十好几里路呢。”
“赶上了就搭车,赶不上我就溜达走回去,秀珍,老郑家那个不行,你就给我去信。”张玉芝还惦记这事儿呢。
陈秀珍满口答应着,大姑姐不提醒她也忘不了,“大姐,这个你带回去。”说着她递上拿来的袋子。
里面是她攒的两张兔子皮,还有一包郑三斗之前送的饼干,几颗奶糖是明花拿出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完,刚好给大姑家小孙子吃。
“秀珍有心了。”张玉芝推辞了一下就接着了,时间不早了,她得出门了。
李氏站在门口目送着,外头太冷,没让她跟出来。
刚出大门,姚氏跟明香母女俩过来了,说了两句话,一行人将张玉芝送到村口,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回去。
“堂姐,你今天上山不?”张明香走快几步追上前面的张明花。
张明花刚想说不去,陈秀珍就替她回道:“你二姐不去,得跟我在家做鞋呢,明香你自己去吧。”
她可没那么大度,昨天姚氏刚撩拨完她,今天就让闺女跟明香进山。
两人一块进山,明花心眼实,被明香哄几句就帮她打柴火干活,她不让明花去,出力又不讨好!
后头的姚氏剜了明香一眼,蠢货,啥时候问不好,偏当着陈秀珍的面问。
明香咬着唇没吭声。
张明花瞥了她一眼,挽着陈秀珍走了。
赵桂荣笑了笑,没掺和两个嫂子之间的官司,一个人回去了。
陈秀珍说做鞋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到家就把没纳完的鞋底子给找出来了。
张明花前世是孤儿,没人教她,针线活一塌糊涂,这一世她脑子虽然不太灵光,针线活却是不赖,是陈秀珍手把手教出来的。
“社员们注意啦!”
“社员们注意啦!”
一只鞋底还没纳完,生产队的大喇叭就滋啦滋啦响了。
张明花穿鞋下炕跑到院子里,在屋里有些听不清楚。
“公社来电话啦…要求每户再出一个人,男女不限,听到通知的尽快来大队报名,我再说一遍…”
张明花听明白了,因为天气的影响,水库工地上的工作不好干,怕影响进度,上面要求各个生产队增派人手过去。
“妈,我去大队看看。”
陈秀珍点点头,“去吧,这次若是能多去些人,提早干完,你爸他们也能早点回来了,天寒地冻的,越往后活越不好干了。”
张明花也是这么想的,多去些人,早干完早回来,这天冷得邪乎。
她到大队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有来报名的,也有来凑热闹打听消息的。
马占国在登记,她排队报了名,登记表上已经记了十多个。
她大伯娘竟然也来了。
“大伯娘,你来给谁报名啊?”总不能她大伯娘自己去吧?
姚氏当然不是自己去,“我来给明香报名,你两个嫂子有孩子去不了,让明香去,明花你也报名了?那正好,你们姐俩一块还有个伴儿。”
她话说的好听,张明花却不接,反而不高兴的说道:“大伯娘,我已经不跟明香好了,你找别人跟她作伴去吧。”反正村里人都以为她又憨又直,她索性直接拒绝了。
不然老被人家当二傻子似的,来找她占便宜!
姚氏脸上一讪,“明花还生气呢?姐妹俩哪有隔夜仇,回头大伯娘说说明香,要她好好跟你相处。”这个二憨子,又犯唬劲了,啥话都说出来,周围好多人听竖着耳朵听着。
张明花撅着嘴,“反正我不跟她好了,谁叫她老占我便宜,大伯娘你好好管管她吧。”
说完她从大队出来了,也不理会身后的姚氏脸色有多难看。
明天出工,她得回家收拾东西。
这时,一台拖拉机“突突突”地从后面开过来,停在了她家大门口。
张明花一眼就认出来,是南湾大队的拖拉机,开拖拉机的是郑三斗,而在车斗里坐着的是她爸。
她心一紧,直觉不好,赶紧往家跑。
第18章
郑三斗停好拖拉机,从车上下来,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张明花,赶忙出声安抚。
“别急,大叔他只是脚裸扭了一下,并不严重。”看她跑得,辫子都散开了。
张明花喘着粗气停在他面前,一脸的焦急,“好端端的怎么扭伤了?看过大夫没?”
她扭头看着车斗里的父亲,才几天不见,人就瘦了一圈,嘴唇苍白,肯定很疼。
郑三斗点点头,回道:“看过了,大夫说只是扭伤,不要紧,养养就好了,二花咱回屋说。”明花身后跟过来不少人。
见张长贵被拖拉机送回来,很多人都猜到他这是受伤了,立马围过来。
张明花点点头,扶着父亲从车上下来。“爸,我背你。”
张长贵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走,又不是两只脚都伤了。”
他今天点背,在渠沟里挖土的时候没注意坡上滚下来的石头,等看见时已经有些迟了,慌乱躲避时脚给扭了,好在石头没砸在身上。
“大叔,还是我背你吧,外头冷,咱赶紧进屋。”郑三斗把车斗里的行李拿下来递给明花,然后轻松的背起张长贵进了大门。
张明花扛着行李跟在后头。
院子里,听见拖拉机动静,陈秀珍跟刘美娟已经打屋里出来了。
见张长贵一只脚缠着纱布,还有什么不明白,都没多问,赶紧让开,好方便郑三斗把人背进屋。
至于大门外头围着看热闹的人,暂时没功夫搭理。
郑三斗弯腰进了东屋,把张长贵放到炕上,粗气都不见喘。
张长贵跟陈秀珍介绍道:“这是三斗,你不敢认了吧?”
“可不是,我都不敢认了,”陈秀珍还以为这是谁家小伙子,浓眉俊眼的,个子比门框都高,腰直肩厚的,身板这叫个结实,背她家男人毫不费劲,今儿可多亏他了。
陈秀珍十分感激的道:“三斗,你受累了,快坐,明花,给你三斗哥倒碗水喝。”
“不用了婶子,我还有事,得马上回大队呢。”郑三斗从兜里掏出个纸袋子,“这是大夫给开的药,叫大叔记得按时吃。”
“好好,真是麻烦你了。”
郑三斗摇摇头,他也没做什么,他还有事不能久留,放下药包就想走。
张明花看了他一眼,去厨房倒了缸子热水端进来,“喝完水再走,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来了连口水都不喝,像什么样子。
郑三斗只好接过缸子,粗糙的指腹碰到明花有些微凉的手背,不禁顿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吹了吹缸子里的水,水太热了,他只能小小的抿了一口,便把缸子放到炕沿上。
这是在他同意跟小二花相看后第一次见面,感觉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他有些别扭,还有些紧张?忐忑?主要是他不确定小二花的心思,张家也没一口答应下来,估计还在考量,又或许小二花有什么想法。
总之别别扭扭的,两人都不说话,还互相移开了视线。
看着他们生疏的样子,张长贵笑了笑,靠墙坐着,陈秀珍拿过被子给他盖上腿,他脚裸涨得老高,得养些日子能消肿。
“明花,你去大队报名了?”眼前各大队增派人手这事,张长贵回来之前就听说了。
而他们家能去的也就明花。
张明花点点头,“大队长刚通知的,不少人都报名了。”
“去吧,这鬼天气说变就变,水库那边进度再不快些,等地皮冻瓷实了就没法干了。”张长贵很是忧心,今年这活不好干。
“三斗,你有事就先回去吧,等改天没事儿的,你过来陪大叔好好喝两盅。”今天多亏了这孩子,工地那边忙不过来,一个萝卜一个坑。
明辉没时间送他回来,正好三斗回南湾大队有事,就顺便把他稍回来了,回来还不放心,特意陪他去公社卫生院看大夫,开药,又给他送回家,忙前忙后的。
而通过几天的相处,张长贵感觉这孩子挺不错,踏实稳重还能干,就是话不多,一点不像小时候鬼机灵。
“那行大叔,我先回去了,明花,明天早上你跟我坐车走?”郑三斗回头看着矮自己一头的明花问道。
张明花点点头,有方便车不坐她是傻蛋,不过在送郑三斗出门时,她还是诚意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三斗哥。”
郑三斗闻言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调侃道:“不用谢,应该的。”
张明花脸颊一热,嗔道:“什么应该的?咱俩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家伙真能讨巧。
“你慢慢来,我不着急的。”郑三斗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二花娇羞起来的样子还怪好看的,就是不知她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明天记得多带些衣服,六点在村口等我,嗯?”微哑的声音里带着丝宠溺。
张明花脸颊发烫的迎上他深邃的眼神,点了点头,“知道了。”
郑三斗松开一直虚握的手,忍住想摸她辫子的冲动,笑了笑,转身发动拖拉机很快走远了。
冷风吹散了明花脸上的热意。
她三婶赵桂荣火急火燎的,一路小跑着过来,“明花,你爸咋样了?”
老太太听说二儿子受伤了,在家急得不行,偏她腿脚不太利索,只好叫赵桂荣过来瞧瞧情况。
“没啥事,就是扭伤了脚裸,养几天就好了,三婶你进屋吧。”刚才看热闹的人这会儿都散可了,但并没走多远,还在往她家这边张望。
更有都梳着耳朵听着的,想知道张长贵伤得咋样。
“只是扭伤吗?没伤到骨头吧?”
“没有,看过大夫,说不严重,给开了药,养个把月就能好。”张明花声音很大,让想听的人都听得见,省得这些人瞎传。
“那就好,我不进屋了,你奶在家等着呢,我回去说一声,省着她着急上火的。”只是扭伤不要紧,养养就好了,至于刚才的小伙子,赵桂荣知道是明花还没相看的对象,看着挺不错的,不过她也没多问。
一直趴墙头上瞧的于氏,听了明花跟赵桂荣的对话,立马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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