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目前看来她应该是没什么坏心,小卓子不是都打听了吗?乌雅常在容貌出众,从前当宫女时就遭人排挤,如今成了妃嫔,更是遭人嫉恨,这佟贵妃娘娘既想用她,更防着她,她想与人交个朋友也很正常。”
说起来她是最合适的人,毕竟她勉强也算得宠,不会嫉妒乌雅常在盛宠,而且出身显赫,不惧流言蜚语。
春萍是似懂非懂,还是有些担心。
映微瞧着春光正好,索性带着春萍去御花园逛逛。
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她就迎面撞上前去御花园的宜嫔,请安后则退到了一盘。
若换成从前,宜嫔只微微颔首就算了,可今日坐在步撵上的宜嫔却叫了声“停”,居高临下看着映微,似笑非笑道:“哟,这不是赫舍里氏吗?怎么,得了皇上赏赐的琵琶出来显摆了?”
她一直没有将映微放在眼里,论得宠,也就乌雅常在与她平分秋色,可她也略会些琵琶,先前就知道皇上库房里有这样一个宝贝,原以为这宝贝迟早会是自己的,没想到却落到旁人手上。
东西她倒不稀罕,却不喜欢皇上对映微的态度。
映微连声道不敢:“嫔妾并无此意。”
“没这个意思?”宜嫔向来仗着皇上的宠爱跋扈惯了的,冷笑一声道:“你不敢?呵,亏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先前还夸你懂事,你若真懂事,就该知道这琵琶价值不菲,也是你区区一庶妃能随便收的?”
“皇上赏赐东西给你是你的福气,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受不受得起这福气。”
饶是映微好脾气,面上神色也有些不好看,觉得宜嫔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些:“嫔妾受不受得住这福气,相信皇上心里自有论断,更何况皇上所赐,皆是皇上心意,嫔妾不敢推辞。”
说着,她抬头看向宜嫔,却是气势丝毫不输:“若宜嫔娘娘觉得自己受不住皇上这赏,大可与皇上言明。”
宜嫔被她这话气的够呛,脸色一变,正欲开口训斥时,却见映微屈膝行礼道:“嫔妾先行退下,就不叨扰娘娘了。”
可怜宜嫔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可撒。
映微被她这么一折腾,游园兴致全无,略在御花园逛了逛就回去了钟粹宫。
宜嫔向来是个不吃亏的性格,回去后是思来想去,越想越生气,咽不下这口气,大半夜里就将心腹太监查良和找了过来,要他好好查查映微:“……这孝昭仁皇后向来是个聪明的,当初她挑唆惠嫔污蔑那赫舍里氏与人不清不楚,既然她有这个打算,只怕那赫舍里氏就不是清白无辜的,你好好查查与她相好的侍卫,挖地三尺的给本宫查,本宫就不信查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查良和应声而去。
映微对睡得香甜,她知道宜嫔肯定会有所动作,索性也就懒得去管这事儿。
翌日一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映微刚从承乾宫请安回来,阿圆就通传说乌雅常在过来了。
映微连声请她进来。
乌雅常在今日是提着一盒点心过来的,说是自己做的茯苓糕,且不说糕点味道如何,这份心意却是难得。
女人家的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之类的话,御花园的哪棵树长得好,哪株花开的好,内膳房做的哪道菜好吃……说来说去,都是些打发时间之类的话。
不过两人先前不熟悉,再加上映微喜欢看书弹琴,乌雅常在是包衣宫女出身,对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再寒暄几句后,映微发现了乌雅常在偶尔失神,试探道:“我瞧着常在脸色不大好看,似是有心事的样子,不知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乌雅常在一怔,迟疑道:“我日日在佟贵妃娘娘跟前侍奉,佟贵妃娘娘都没察觉出我的不对劲来,你却一眼就瞧了出来……我的确是遇上了难事儿,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敢与任何人说。”
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哭腔,一副恍然无措的模样。
第20章
随着春萍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映微这才开口道:“不知道常在遇上了什么难事儿?你若是相信我,可以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乌雅常在迟疑片刻,最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声道:“我,我……好像有了身孕。”
“这是好事啊!”映微略一回想历史,就猜到乌雅常在肚子里怀的正是历史上的雍正帝:“如今孝昭仁皇后刚薨不久,后宫中是愁云惨淡一片,皇上心情也不好,若这时候知道常在有了身孕,不管是皇上还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会高兴的。”
乌雅常在红着眼眶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是……是在孝昭仁皇后去世前一日才有的,若皇上知道这消息,难免会想到故去的孝昭仁皇后,怎么会高兴?”
顿了顿,她更是道:“更何况佟贵妃娘娘那边……”
她知道自己是佟贵妃的一颗棋子,既是棋子,佟贵妃又怎会允许她羽翼渐丰?
说着,她更是哽咽道:“我是宫女出身,当初佟贵妃娘娘选中了我,我本是不愿意的,可她却拿我家眷威胁我,我怎敢不从?佟贵妃娘娘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既想要我得宠,又想要我受控于她,她怎会允许我生下孩子?”
“你不知道……我每次侍寝后,佟贵妃娘娘都会要我喝下避子汤,也就是那一回孝昭仁皇后去世,当时后宫上下乱成了一片,佟贵妃娘娘没顾得上我,所以才叫我有了身孕……”
“如今我住在承乾宫,佟贵妃娘娘若想要这个孩子没了,多的是法子……”
到了最后,她更是止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后宫中的魑魅魍魉映微是见识过的,就像当初的钮祜禄皇后看似对她嘘寒问暖,实际上却有自己的心思。
映微劝慰道:“常在别哭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乌雅常在含泪看着她。
映微想了想,则覆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更道:“当务之急也唯有这个法子,先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乌雅常在是眼前一亮,哽咽道:“真是谢谢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等着我孩儿平安生下来,一定要她认你做干娘。”
映微却被她这话逗笑起来:“这里是紫禁城,除去皇上与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等人,咱们都是奴才,怎么能要主子认我做干娘?”
乌雅常在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着一回去承乾宫,乌雅常在便差人将皇上请了过来,她一向柔顺,头一次有这般主动的时候,皇上自然欣然前往。
等见到皇上,乌雅常在则说起钮祜禄皇后给她托梦一事,说她梦见了自己有了身孕,还说钮祜禄皇后与她说了三日之内坤宁宫内的垂丝海棠就会开花。
这等鬼神之说皇上不大相信,甚至还打趣她道:“怎么,你这是想有个孩子了?”
乌雅常在却一本正经道:“皇上,嫔妾这话是真的,嫔妾还记得梦中的孝昭仁皇后与嫔妾说那株垂丝海棠是当年皇上与她年幼时一起种下的,所以当初孝昭仁皇后入主坤宁宫后命人将那棵垂丝海棠也挪了过来,只是可惜那棵垂丝海棠被挪到坤宁宫后就死了……”
皇上神色微变。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乌雅常在这话没说错,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棵垂丝海棠还是他刚登基时,遏必隆带着钮祜禄皇后进宫玩耍时两人一起种下的,这件事就连佟贵妃都不知道。
皇上当即请孙院正前来把脉,果然说乌雅常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皇上大喜,只吩咐乌雅常在安心养胎。
乌雅常在却忧心忡忡道:“……嫔妾只觉得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可记得这孩子是孝昭仁皇后故去前一天怀上的,若叫有心人知道,肯定会说三道四的。”
皇上却宽慰她道:“你不必多心,孩子既投胎于你肚子里,选中你做母亲,你安心养胎便是了。”
其实对于乌雅常在这话,他也是将信将疑,相处多年,钮祜禄皇后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怎会给乌雅常在送个孩子?
只是等着三日之后,坤宁宫那棵枯萎了一年有余的垂丝海棠当真开了花,皇上这才相信乌雅常在的话。
一时间,后宫中是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嫉妒,有人质疑,有人不平……更有人说那乌雅常在是狐狸精转世,不然怎么会梦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怎么会刚承宠不久就有了身孕?
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竟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为了叫乌雅常在安心养胎,皇上一面镇压这些流言蜚语,一面命人去调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想到了傍晚,顾问行就前来回话。
紫禁城之中的事儿没什么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一番彻查,皇上就知道乌雅常在近来与映微走得近,这事儿大概率也是映微给她出的主意。
回话时,顾问行低头跪地,不敢多言一句。
这种事儿,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那是掉脑袋的大罪,他只觉得那赫舍里主子胆子太大了些……
皇上面上瞧不出端倪,并未多言一句,起身抬脚就朝着钟粹宫方向走去。
等着皇上到了钟粹宫时,映微刚谈完琵琶,正在逗弄那两只鹦哥儿,一字一句教它们说话,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好像后宫中那些事儿全然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与皇上请安后,映微一面奉茶一面问道:“皇上如何这时候过来了?您可用过饭?要不嫔妾要内膳房送些吃食过来?今日他们送过来的汤包嫔妾觉得味道不错,是用新鲜河虾做的,这时节的河虾又鲜又肥,您可要尝尝?”
因为钮祜禄皇后的去世,再加上近来朝堂政务繁重,皇上消瘦了不少。
皇上接过她递上来的茶盅喝了一口,继而才淡淡道:“映微,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映微想了想,摇摇头:“嫔妾要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吗?”
说着,她察觉到皇上的眼神微微有些不对,心里“咯噔”一声,迟疑道:“皇上,您为何这样看着嫔妾?”
第21章
映微下意识扫向顾问行,毕竟这人是皇上心腹,皇上面色瞧不出端倪,兴许能从顾问行面上瞧出些提示之意。
谁知道顾问行垂头低眉,连个眼神都没敢给她。
映微道:“皇上,嫔妾可是做错了什么事儿?”
“你问朕?你心里不是应该很清楚吗?”皇上看向她,淡淡道:“朕从前就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却没知道你竟胆大至此,甚至还利用起故去的孝昭仁皇后起来!”
映微吓得连忙跪地:“还请皇上恕罪,更请皇上息怒,切莫气坏了自己身子。”
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就这样大方认下了?
皇上被她气笑了,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这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映微抬头看向皇上,低声道:“嫔妾知错,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何错之有?”
映微担心皇上是在诈她,可旋即一想,在这位千古一帝跟前,她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小心思收起来比较好:“嫔妾不该瞎给乌雅常在出主意,不该拿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做筏子,更不该挑唆乌雅常在犯下欺君之罪。”
说着,她更是道:“还请皇上恕罪,如今乌雅常在有孕在身,若真的要降罪,还请皇上责罚嫔妾一人,乌雅常在突知自己有孕,一时间乱了心神,所以才听信了嫔妾的谗言。”
皇上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从小在紫禁城长大,身边有很多女人,也见过很多女人,知道后宫之中无真情真意可言,相比之下,映微这一番赤忱之心难能可贵。
映微被这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甚至都想到若皇上真降罪下来,索额图是否会迁怒于家中的姨娘。
谁知就在这时候,她却瞧见皇上伸出一只手来。
映微迟疑着握住那只手,顺势站起身来,只听见皇上问道:“你素来与乌雅氏没什么来往,也就这两日走的近些,为何要帮她?又为何宁愿冒着朕动怒的风险,也要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要映微怎么说了?
她总不能对皇上说,因为我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下一任皇帝,我想与她打好关系吧?这话要是说了,她这小命当即就要交代出去。
她也不能说,因为我天生善良,见谁都想帮吧?这话别说她自己说出口都觉得恶心,也得看看这话说了皇上信不信!
映微想了想,低声道:“嫔妾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皇上:???
映微只能硬着头皮道:“兴许是嫔妾觉得乌雅常在是个可怜人,包衣出身,因得皇上宠爱被后宫妃嫔不喜,连送一方帕子给嫔妾还担心这东西拿不出手。”
“她若在后宫之中有交好之人,怎会将这等辛秘之事与嫔妾说?可见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况且帮她一把不过是嫔妾几句话的事儿,嫔妾不会折损什么,还能叫乌雅常在安心,顺利诞下龙胎。”
“至于将才,并非嫔妾替乌雅常在揽下罪责,而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嫔妾怎能将罪责推到一个有孕妇人身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皇上面色已见笑容:“你阿玛将你们教的极好。”
映微这才松了几分心弦:“嫔妾替阿玛谢皇上。”
待她落座于皇上对策后,听见皇上问道:“你既说想叫乌雅氏安心,顺利诞下龙胎,可如今她虽暂时摆脱孝昭仁皇后去世前一日受孕一事,但如今后宫中流言蜚语不断,她又怎么能安心养胎?朕倒是想听听你的后招。”
这叫映微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嫔妾想的是叫乌雅常在过几日就与皇上说,想要替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吃斋念佛,以谢孝昭仁皇后赐她一个孩子。到时候是去皇家寺庙也好,还是在后宫中单劈一个小佛堂也罢,也能叫乌雅常在安心养胎。”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则无关紧要,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都随他们!安安心心将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事儿。”
“这话没错。”皇上颔首道:“你倒是聪明。”
至于什么责罚之言,欺君之罪,他是一个字都没提,像没发生这事儿似的。
映微见状,胆子更大了些:“嫔妾想请皇上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对乌雅常在提起。”
说着,她笑道:“乌雅常在如今的身孕才两个月有余,胎位不稳,更何况她向来胆子小,就算皇上没有怪罪之意,若叫她知道皇上已知晓此事,定会心里惴惴不安。”
皇上道:“朕也甚有此意。”
说着,他更是握住映微的手道:“说起来,你也就比乌雅氏晚侍寝几日,她都有了身孕,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身孕。”
映微含笑不语。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更何况身在紫禁城,她是可怜人,这托生在皇家的孩子更是可怜人。
皇上却当她是羞怯,握着她的手捏的更紧了些:“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只怕生出来都是个小机灵鬼,也免得你整日无聊,逗弄那两只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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