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朕勃然大怒,生怕有人加害于她,便派人去查此事,仔细一查这才知道原来妇人生产偶有此等情况,你们家中更是有此先例。”
“你怕是不知道,你们的玛嬷当年生你叔父时就曾出血不止,虽情况凶险,却也救了过来,可因此,你玛嬷三十多岁就去世。”
“所以即便朕有时候会想你生出来的孩子该有多可爱,有多古灵精怪,可更多的时候却不想叫你在这鬼门关走一遭,若万一真的没熬过来,你叫朕如何是好?”
说着,他怕映微不高兴,安慰起她来:“你若想要孩子,若来日有了孩子,朕定会为你请天底下最好的稳婆,找来最好的大夫……若是你一直没有身孕,朕也不觉得这是憾事,到时候和佟贵妃一样,抱个孩子养在身边便是。”
“养恩大于生恩,你若有了孩子,对这孩子肯定视为亲子,这孩子也会愿意与你亲热的……”
映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想起故去的老福晋,便是她当年不喜自己,却也是讲自己叫过去训训话,立立规矩,却也没折磨过自己,心底是无悲无喜。
她摇摇头,正色道:“皇上,嫔妾不愿抚养别人的孩子,由己思人,嫔妾既不愿将孩子交给别人抚养,旁人又怎会愿意?”
笑了笑,她道:“若真的要养,若有好看温顺的猫儿,嫔妾倒是愿意养上一只。”
她向来喜欢猫儿,小时候曾闹着要养一只,只是她玛嬷在世时不喜欢猫儿,阖府上下便谁都不敢养猫儿。
等着她玛嬷去世后,她阿玛也帮她寻摸回来一只很可爱的狮子猫,那猫儿浑身雪白,她喜欢极了,夜夜睡觉都抱着不肯撒手,可没几日就发现云姨娘碰到那猫毛就浑身起疹子,她没有法子,只能由阿玛再帮那猫儿寻了个好人家。
皇上讶然失笑:“你喜欢猫儿?”
映微点点头。
“那你怎么没早些与朕说?”皇上一口就答应下来,更是吩咐顾问行进来,好生帮映微办好这桩差事儿。
等着映微从乾清宫离开时,天已黑透,皇上不放心她走回去,便吩咐顾问行抬了步撵将她送回去,更是悄声道:“你既想要狐假虎威,朕自然该全了你的心思才是。”
映微连声道谢。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当天夜里,映微不过坐着皇上赐下的步撵回去了钟粹宫,翌日一早,映微就察觉到了这待遇就与往日不一样起来。
这内膳房送来的早饭比往日丰盛不少,内务府更是一大早送来了暖房新养出来的兰花……她还没来得及去承乾宫请安,通贵人就带着喜鹊巴巴来了。
通贵人不光来了,身后一个小太监还抱着一筐子银霜碳。
她一开口便是赔不是,将事情都推到了喜鹊头上去:“……我也是今儿一大早才知道这件事,我是说今儿一大早这碳盆子怎么烧的这样暖,问起喜鹊才知道她借了你的碳,我一听这事儿便道怎么能成,我与你向来亲如姐妹,何曾有抢你东西的道理?”
说着,她便扭头看向喜鹊,厉声道:“还不给你赫舍里主子赔罪!”
喜鹊跪下,道:“还请赫舍里主子饶了奴才这一次,莫要与奴才一般计较……”
看这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映微只觉得好笑,她如何不知道单凭一个喜鹊,若背后没有通贵人教唆,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便开口道:“你这话说的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说的好像我追究起来,就与你一般计较一样。”
她扫了通贵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通贵人身边的大宫女,一言一行不光代表着自己,更是代表着你们家主子。”
“今日若非你们家主子上门解释,我还以为是你们主仆两个一块算计我的碳了,若真是如此,那误会可就大了……”
通贵人面色有些许尴尬,“这……还好我知道的及时。”
只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想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不能够了,她看向喜鹊,训斥道:“死丫头,都是你做的好事!”
她对着喜鹊又是打又是骂,分明是做戏给映微看。
那映微便索性在一旁好生看着,待通贵人打的是气喘吁吁,才道:“贵人可别动了胎气,如今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去承乾宫请安了。”
***
等着映微一路行至承乾宫,路上与她打招呼的妃嫔更是比往日多了几倍,一个个皆有示好的意思。
要知道当初宜嫔再次邀宠,可谓是费了大力气,又是将妹妹郭络罗贵人推出来,又是导了一出苦肉计……便是到了如今皇上没再与她计较,可她的恩宠也不如当初。
众人很是好奇,这赫舍里氏到底有狐媚手段,若真与这人交好,兴许她们也能学上一学。
等着到了承乾宫,便是端嫔等人话里话外也有这个意思,映微也没藏着掖着,是如实相告,只想着怕是要苦了皇上,接下来这段时间有吃不完的糕点。
佟贵妃自瞧不上她这手段,闲话几句后便提起几位有孕妃嫔来:“……如今乌雅常在生产在即,太医与稳婆已日夜准备着,就怕有什么闪失,女子生产可不是小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说着,她更是道:“通贵人与郭络罗贵人也得多注意些,如今你们虽月份尚浅,但也不得马虎。”
“郭络罗贵人,你这是头胎,万事不可马虎,得小心行事,但凡有些许不对,便要请太医来诊治,宁可叫太医多跑几趟,也不可心存侥幸。”
郭络罗贵人站起身来,连声应是。
佟贵妃的眼神又落于通贵人面上,道:“通贵人,你虽已诞下一子,已有经验,可也得小心些,七阿哥年幼,正是顽皮的时候,就怕没个轻重冲撞了你,得叮嘱乳娘嬷嬷注意些。”
通贵人也起身应是:“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紧接着,佟贵妃又就着女子生产一事多说几句,这才叫众人散了。
待屋内无外人后,佟贵妃的脸色微微变了,如今她在众人跟前可谓强颜欢笑,以温僖贵妃为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讥诮,她如何瞧不出?
她知道先前这一步棋走错了,可如今棋子已落,便是她有心返回,太皇太后也不答应。
当下佟贵妃就揉了揉眉心道:“……乌雅常在那边如何了?这几日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她如今只觉得乌雅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是烫手山芋,她额娘替她出主意,说女子有孕到这个时候,最是容易出意外。
她倒也想乌雅常在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今太皇太后派人日日夜夜守着乌雅常在,她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后来彭嬷嬷便劝她说事情已成定局,无转圜的余地,得向前看。
所以她额娘便请得道高僧帮着算了一卦,更是算了一个良辰吉日,说那时候生下的孩子乃是天命贵胄,极旺亲眷。
对于这种事,佟贵妃虽是将信将疑,可应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伤身动神的是乌雅常在,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何乐而不为?
彭嬷嬷低声到:“……乌雅常在也就前几日日日哭夜夜哭,如今想必已经缓过神来,知道哭闹也无用,便安心养胎起来,只是太医替她看过了,约摸到了十一月底,这孩子就能出生。”
“只是,福晋算的日子却在十二月十三日这一天,要想要妇人提前生产不算什么难事儿,可硬生生叫乌雅常在将生产的日子推后半个月,并不是易事……”
佟贵妃却不以为意,只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你差人偷偷去传话,叫她每日再少吃些,到时候额娘再捎些稳固孩子的汤药送过去,兴许还能再拖上个一二十天。”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你差人与她说清楚,若想要早日坐上嫔位,不必再居于人下,就照着本宫说的做,不然到时候她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不能怪本宫了。”
等着这话偷偷送到乌雅常在跟前时,她虽心中不悦,却无计可施。
如今她与佟贵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船都走到一半,难道她还想下船不成?
可怜乌雅常在生产在即,饭量日益大起来,可整日却饿的头昏眼花,这一日更是饿的晕倒过去。
皇上听说此事后,匆匆赶去。
对着皇上,乌雅常在哪里敢说实话,只能躺在皇上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这眼泪里,七分真情,三分假意,她哭自己凄惨的幸运,哭自己那未出世可怜的孩子……
皇上见状,不由多劝她几句,“……好了,你若再哭下去,这眼泪就该哭肿了,可别到时候也生出来个小哭包。”
“将才孙院正说你是营养不良所以才晕倒的,好端端的为何会如此?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不如这样,朕送几个厨子来,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做便是。”
乌雅常在摇摇头,饿的是肚子咕咕直响,“不是……是嫔妾实在吃不下去……”
皇上皱眉道:“怎么会吃不下去?你这样可不行,如此身子哪里受的住?”
可不管他怎么说,乌雅常在就直掉眼泪,不说别的。
皇上瞧她这样子,是无计可施,只能派人将佟贵妃请来劝一劝。
等着佟贵妃匆匆过来,与皇上一样,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乌雅常在歇下后,佟贵妃则请了皇上去外间说话:“……臣妾觉得乌雅常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臣妾虽未曾生育过,却也听人提起,越到孕后期,食量便越大,乌雅常在这般,显然是心情不佳导致食欲不好。”
说着,她又道:“先前臣妾想叫她开怀些,又是给她送绫罗绸缎,又是送金银首饰,思来想去,只觉得有一法子能叫她开怀些……”
皇上揉着眉心道:“你说。”
佟贵妃这才道:“先前皇上大封六宫时,嫔位只有七人,如今还缺一人,臣妾想,不如晋了乌雅常在的位份。”
“先前臣妾便听皇上说起过这事儿,打算晋乌雅常在为贵人,其实不光皇上这样想,众人都猜测皇上会如此,想必乌雅常在也能猜到,既然如此,那便毫无惊喜可言……”
皇上没有说话。
这嫔位的确还缺一人,如今通贵人有孕,已在他跟前撒娇要了几次,他都没答应,他是打算将这位置留给映微的。
但映微膝下无子无女,且又是庶出身份,他且不想要映微太过招摇,所以一直才一直没有动作的。
那日映微前去乾清宫后,他甚至连封号都想好了——平。
他只求映微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佟贵妃见皇上没有答应,继续道:“其实,这桩事应该是乌雅常在的心病,先前纵然她得宠,便是住在承乾宫,也觉寄人篱下,更与臣妾说过打小连间自己的屋子都没有,更别提自己的院子……”
她以为皇上一口会答应下来,毕竟乌雅常在向来得宠,如今又是事关龙子,皇上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谁知皇上却是沉默片刻后才道:“这件事,叫朕想一想吧。”
后宫之中谁不想身居高位了?后宫与前朝无异,一级压一级,能够跃居嫔位是不少人所求。
等着皇上离开慈宁宫时,惊觉天下竟降了雪。
雪落得并不大,一片一片的宛如纷纷扬扬的柳絮,远远瞧去,屋顶上,地上已有一层薄雪。
顾问行派人抬来暖轿,问道:“皇上,您接下来去哪儿?可是回乾清宫?”
皇上想也不想就道:“去钟粹宫。”
他记得映微原先就与他说过,初雪的天儿该吃锅子,最好将锅子摆在窗户边,一边赏雪一边吃锅子最是惬意。
虽说他不知道这说法有什么讲究,却一直记得这事儿。
等到了钟粹宫,映微正正好差人在忙活这事儿,瞧皇上过来,兴高采烈道:“……您来的正是时候,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锅子,嫔妾记得您爱吃鱼,不如吩咐内膳房给您做一道鱼丸,到时候再加些切的薄薄的羊肉片和牛肉卷,您还想吃什么?嫔妾叫人准备。”
方才在乌雅常在跟前的阴郁是一扫而空,皇上心情跟着好了起来,他好像有点清楚自己为何喜欢与映微呆在一起,好像在她身上吃吃喝喝才是顶天的大事儿,除此之外,都不足以影响她的好心情:“朕都可以,你爱吃什么,朕跟着吃什么就是。”
御膳房很快将东西送了过来,屋子里尚未烧地笼,就燃一个碳盆子。
窗户半开,锅子的香气很快氤氲的处处都是。
皇上与映微对坐,你一筷子羊肉卷,我一筷子鱼丸,再配上映微特地要的酱料,温上一壶黄酒,蒸上福州送来的肥螃蟹……吃到最后,皇上只觉得浑身舒坦,觉得不尽兴,要御膳房再上一碟子蟹黄饺子上来。
映微笑着道:“皇上今日胃口倒是好,叫嫔妾也能跟着沾沾光。”
皇上道:“说的好像平日里内膳房亏待了你一样,朕可是知道的,这西偏殿里虽没有小厨房,但内膳房得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你送一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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