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多少,就被铁门敲击的声音打断。
阿比盖尔只好停下,虽然不知道这么晚了会有谁闲着没事做在外头闲逛,她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认命地在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敲门声中从地上站起,走向铁门。
打开门后,门口站着的正是欧文。
阿比盖尔看见来的人是他后,脸上的笑意刹时荡然无存,就连轮廓都变得凌厉了几分。
她强忍着自己即将要暴走的情绪,冷冰冰地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欧文见她这般反常,心里莫名坠了一下,但他的神情还是同往常一般,让人瞧不出任何破绽。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说罢,他抬起手就要凑向阿比盖尔的额头,却不料,抬起的手在靠近对方时就被从半空中打落,他的手背上还留下一道明显的红印。
阿比盖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响,他极力掩盖着的理智也被她的话炸得细细碎碎。
“别碰我,你真让人恶心。”
欧文先是一愣,随后眼底的情绪强烈地一颤,嘴角有些僵硬,说出的话也有些没有了灵魂。
“你在说什么啊,真是的。肯定是今天太累了吧,你先休息就是了,我等你好一些的时候再来找你。”
阿比盖尔却没再纵容他,而是喊住要转身离开的人,让他站住。
她将身后的门关上,不想让祝屿听到这些。
“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阿比盖尔看着欧文的表情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逐渐空茫茫,随后慢慢抬起眼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这如果放在之前,她肯定不会忍心的,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虚伪!恶心!恨不得将对方脸上那层皮撕下,看看皮囊之下究竟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欧文看着台阶上站着的人,他猛地攥住对方的手腕,声音发紧,神情很是凄然。
“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的。”
阿比盖尔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垂下视线看着眼前一起长大的玩伴,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究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告诉你?”她将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随后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不停地将那处的肌肤搓着,就算皮肤已经通红了她还是没有停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上面的脏东西搓掉。
一双眼直直地望进了欧文的眼中。
“告诉你然后再让人把我推下悬崖?别装傻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从前是我识人不清,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听到她说的话后,欧文一开始神色变得极为难看,眼神有一点困惑,又有一点晦涩难辨懊恼,看起来倒有几分伤心之色。
阿比盖尔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着唇别过脸不再看他,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狠下心来断绝两人之间的关系。
见她如此,欧文陡然轻笑一声,随后眼神也变得森寒幽深,他伸出手让自己的头发穿梭在指缝之间,语气很是莫名。
“哎呀,看来被你知道了啊,是岩切勇斗那蠢货告诉你的吧。”
阿比盖尔听后倏地松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他,见他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心中的愤怒之意再也无法遮掩,凭借着台阶的优势,她一把拽过对方的衣领,很是咬牙切齿。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家哪个人对你不好了,你要这么对我!”
最后她甚至咆哮出声,“你说啊!”
欧文依旧保持着微微仰头看着她的姿势,即使面对这般被当面揭穿的情况,他的表情凝然不动,一头碎发被晚风拂过,有几丝零散地覆盖在他苍白病态的面颊上,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悲凉与迷惘。
“为什么?”
他嘴中呢喃着这三个字,散涣的视线才逐渐恢复了清明,视觉对焦在阿比盖尔的脸上,他挥开对方扯着自己衣领的手,脸庞逐渐扭曲了起来,他后退一步,深呼了一口气才开口。
“你懂什么!”
“谁要你们那假惺惺的施舍了!一副故作悲天悯人的姿态作给谁看啊!”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越来越疯狂,“这里是垃圾星!是被遗弃的星球!是贫民窟!大家都在挣扎地活着,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每天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吃喝就从来不愁过!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阿比盖尔被他所说的内容惊愕住。
她站在门口的灯下,昏黄的光晕打在她的头顶,与周围的一片黑暗寂静格格不入。
阿比盖尔定定地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假惺惺?故作悲天悯人?”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随后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意外地冷静看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真面目的玩伴,语中皆是悲怆。
“我告诉你欧文,这个世界上,你,是最没有资格说我们一家的人。”
“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而不是现在还站在这里和我发疯。”
“你简直不可理喻,”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欧文就率先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是啊!既然你们救了我!凭什么不能养着我!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那个老太婆!你知不知道在她那里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肯定是你!一定是你!你嫉妒我会夺去你父母的爱,所以才让那老太婆养着我是不是!”
欧文上前一步,摇晃着阿比盖尔的肩膀,眼中的恶意几乎就要迸射而出将她吞噬。
“啪”的一声巨响,欧文的脸上清晰地留下了阿比盖尔的五指。
明明她应该是恼火的状态才是,可出奇地,阿比盖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地冷静同沉着。
“这一巴掌是替林奶奶打的。”
随后,她又接连着往欧文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父母打的。”
“最后这一巴掌,是替掉下悬崖的阿比盖尔打的。”
阿比盖尔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化,渐渐的一切好似平静了下来,只剩下缕缕浓雾包围着她的眉眼,是毫不遮掩的哀伤。
接下来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皆是正中欧文靶心,将他说得几乎抬不起头。
“假惺惺?故作悲天悯人?如果你真这么觉得,为什么每次都会接受我们的“施舍”呢?”
“如果你真的自尊心有这么强的话,为什么在正当青年之时不自己动手赚钱补贴生活,而是像个米虫一般呆在林奶奶的帐篷里饭来张嘴衣来伸手呢?”
“还有,救了你就得养着你这又是什么歪理?我是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和爸爸爱的结晶,你是个什么?不过就是被遗弃的可怜虫罢了。”
“我们一家人勤勤恳恳,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劳动获得报酬又有什么问题?你不过是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就这样吧,欧文。你滚吧,从今往后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说罢,她也不管欧文的反应,之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将门反锁后,她整个人贴在门上,双手捂着脸,小声地抽泣了起来,转眼间便跌落在了地上。
呆在屋里的祝屿将门外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毕竟一块铁皮子的门能有什么隔音效果。
她手里还在拆着那颗被她砸得只剩下拳头大小的AI头颅,懒懒地掀起眼帘看了一眼门边的少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也没有出声。
只是安静地将桌上凌乱的一团零件收起来放进她的包里,随后起身钻入了卧室,把这一方小天地留给阿比盖尔。
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最合适的愈疗方法就是自我重组愈合。
不经历挫折怎么会成长呢。
更何况在她眼中,阿比盖尔有些过于的善良与热情了,或许这一次,能够让她对人心有所顾忌。
褪去躯壳,谁又能比谁干净。
想在这块地方活下来,这么不谙世事可不行。
不过她却忘了,自己启动超时空魔法阵时也不过是才20岁的亡灵法师罢了,再加上常年居住在尖塔里,论心计,比阿比盖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嫉妒且贪婪的人类,真不愧是造物主伟大的杰作。
……
翌日一早,祝屿从狭小的卧室里走出时,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唯有客厅里的那张小方桌上留有一张被杯子压住的纸条。
不用想也知道是阿比盖尔留下的,所以祝屿并没有立刻就去查看,而是收拾完自己后,才慢悠悠地走向桌边,挪开杯子将纸条拿起刀眼前。
扫过一眼后,她便重新将其放回了原位,随着挎上自己的斜挎包,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捡垃圾奇妙之旅。
今天她到的有些晚,整片一望无际的堆放处已经围绕着不少人了,甚至还有一些穿着与这里的居民们格格不入的人,他们的穿着打扮更像是城里来的。
因而祝屿身穿一袭黑色斗篷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精明的目光早就盯上了那些从城里来的人身上。
有了昨天血与泪的经历,今天在遇到那些交手过的大人们时,他们都安静地低头忙着自己手上的事,丝毫不敢抬起头来对上祝屿的视线,有的还会主动避让,见她来了自己就跑去别的地方。
不过,也有一些挑衅闹事的,祝屿自然也没客气,甚至最后还会从失败者的手中挑挑拣拣有没有看上眼的“胜利品”。
到了正午,温度最高的时候,整片黑色的大地浮现出了阵阵热浪。
虽然没有太阳那灼人的光线,但肉眼依旧能够看见萦绕在土地上以及垃圾堆周围的热流。
就算已经适应了白天在外活动,但是祝屿还是很讨厌这种会让身体分泌汗渍从而变得黏兮兮的感觉,因而她便将帽兜往下又拉了几分,躲在一处偏院的阴凉处背靠着垃圾堆小憩了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时,周围的热意已经渐渐被凉意取代。
竟然睡到了晚上。
好在这几天阿比盖尔去取水,要等过上几天后才回来,她也便不用再佯装着了。
黑夜,才是她的主场。
祝屿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拉伸一下有些僵硬发麻的手脚,随后便闲庭若步宛若在逛自己后花园一般逛游了起来。
而被闷着许久没出来放风过的黑魔法元素也趁机溜出来,正大光明地待在祝屿的肩膀处左右摇晃以示自己愉悦的心情。
随着天色越晚,整片大地愈发得安静与诡异。
时不时还能听见从远处传来了狼嚎声与鸟啼声。
在祝屿面前的不远处,那里有亮起的火苗,在暗色中格外显眼。
围着篝火周围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她放轻了脚步缓缓朝着火光处靠近,在距离还有数十米的地方停下。
黑色的斗篷几乎与漆黑如墨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因而并没有人发现她。
凭借着哨兵超凡的五感,祝屿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在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嗓音后,微微挑起眉头,来了兴致。
那群人正是昨天被惨遭她一人围殴的地头蛇混混们。
只是有些奇怪,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就这么快就好了,甚至连肿起的脸都平复了。
很快,祝屿便在他们的交谈中得到了答案。
“难怪城里那些人会为了这个什么营养剂大费周章地出城在我们这费尽心思地找,原来效果这么好。嘿嘿,老大,下次我们再抢到的话,分点给我尝尝呗,说不定我的腿伤也能好了。”
营养剂?
祝屿心中来回默念着这三个字,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安德鲁给她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个药剂会有这种治疗的功效,只是说能够很长一段时间维持她体内的饱腹感。
接连她便想到了两人之间存在的差异,一下便豁然开朗。
或许这个药剂对于超出常人五感数倍的哨兵来说只能作饱腹用,但对常人来说,里面的元素涵盖着治疗效果的草药,所以才会让那个混混头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城里的人都会来翻找,是不是这个东西十分珍贵?那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祝屿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才将近炼制出一管的治疗药剂,也许她能够通过贩卖药剂谋生?
为了一探究竟,她决定前去会会,看看他的身体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好对比两者之间药效的差异。
……
没想到这群人比上次还要不堪一击,祝屿撇了撇嘴,在对方呼吸快要窒息时,松开钳制住的脖子,拍拍手盘腿坐在了火堆旁。
她托起下巴,手中拿着一根枯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在围起火堆的石头上。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打的龇牙咧嘴,不敢抬头看她的岩切勇斗,眼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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