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哐当”一声,扳手砸落在地上。
安德鲁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一下便被浇灭,面具之下的他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癫狂模样。
“没了?!怎么会没了?!”
……
安德鲁最后还是在血月降临前将祝屿带回了基地。
他所在的基地并不是那同常规基地那般的整洁明亮。
祝屿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都被损坏得稀巴烂了,甚至地板上,墙壁上以及挂着忽闪忽灭灯管的天花板上都留有大量干涸的暗红血渍。
安德鲁向她解释道:“基地这些年来遭到了不少因血月影响发生异变的兽类袭击。最近一次,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的畸形种,直接把整个基地搅得现在眼前这犹如地狱一般。”
他摘掉脸上的面具,冷笑道:“几千号人的基地,最后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安德鲁面具之下的脸是张腐烂的,不完整的,甚至几乎不能称作为是“脸”的一块肉皮。
唯一还算比较完整的那一小块皮肤里面,肉眼可见的,有条黑紫色的东西正在朝着他的眼眶处蠕动。
他带着祝屿坐上通往地下六层的电梯,接着便用虹膜打开一处实验室,熟练地按了一下嵌在桌上的按钮,从腾升上来的几瓶血清中取出一瓶,撸起自己的袖子,朝着血管就是一针扎了下去。
随着管内血清的减少,他脸上那条不安分的黑紫色的动静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安德鲁身上愈发猛烈的痛感这得以舒缓了几分。
他按下按钮将血清归回原处,转过身看向站在实验室门口脸色毫无变化的祝屿道:“你这小娃娃倒是有几分胆量。”
随后他招招手,示意让人进来。
他指向实验室里空着的透明房间道:“喏,你一会儿躺到床上去,我帮你检查下你精神力有没有被那黑气给感染了。”
精神力?
祝屿暗自在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她不太懂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为什么安德鲁要帮她检查。
没得到回答的安德鲁并不着急,他开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抱着装着水晶石的盒子,经过层层大门,拿到了实验室中央,放在一个硕大的仪器旁。
随后打开复杂的操作面板,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之下,这台硕大的仪器才启动了起来。
安德鲁先是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全副武装一番后,才用戴着隔绝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石从盒子中取出,放入了仪器内。
水晶石被悬在了仪器的两端之间。
在仪器的运作之下,附着在它身上的黑色渐渐像被抽丝一般一丝一缕地慢慢抽离出来,然后再经过蒸馏分离,最后汇聚成液体,滴落在了那一个做了隔绝处理的锥形瓶中。
眼见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水晶石上的所有黑气抽离完毕,安德鲁干脆推门而出,走向站在外头没有继续跟着他走进仪器操作室的祝屿身旁。
他摘掉脸上同手上的防护措施,看了眼还在观察着里面动静的祝屿,说道:“很美吧。”
祝屿点点头,她看着那些游离在器皿中浓度醇厚的黑魔法元素很是心动,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伸出手覆在玻璃上。
见她这般模样,安德鲁发出哈哈大笑,随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检查下你精神力有没有出现问题。”
“然后你再去洗个澡,选个喜欢的睡眠舱,好好睡上一觉。你这小身板,小心风吹两下就倒了。”
祝屿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里面的黑魔法元素,她按捺住自己身体里躁动活跃的元素,警告它们老实点,等她摸清情况了再带着它们来。
安德鲁将祝屿带入进到了精神力检查室内。
他让祝屿躺下来,随后打开仪器,将她的脑部慢慢地送入了仪器内。
连接着仪器的显示屏上开始有了波动。
“嘀嘀”两声后,仪器开始飞快地运转,显示屏上清晰疾速地记录着祝屿的精神力状态。
大概过了两分钟检查就结束了。
祝屿的脑部被推出了仪器中,安德鲁替她解开手上的铐子,那边检查结果也打印出来了。
安德鲁取出报告,他快速地扫视阅读报告,那张很是瘆人的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他扫了一眼整理衣服的祝屿,开口问道:“你是哨兵?”
越往下看他借着机器恢复声带的奇怪嗓音越是拔高了几度,甚至还蹙起了眉头。
“怎么还是个才觉醒多久,甚至还没使用过精神力的哨兵?”
见祝屿一脸茫然不像是装的,安德鲁将手中的报告放下,扶额道:“别告诉我,这些事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祝屿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
安德鲁发出一声哀嚎:“噢,天啊!这造的什么孽呀!什么队伍竟然把你这种小白菜给丢在兽林里,不放到塔里去训练学习!”
“塔里?”祝屿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塔?”
安德鲁听她的疑问后,心绪更加崩溃,他将手搭在祝屿的肩上,那张不完整的脸上挂着两颗充斥着血丝微微凸出的眼珠。
“你连塔都不知道?天啊,小哨兵,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8章 哨兵启蒙学
“普西GF389。”
“我来自普西GF389行星。”
祝屿在安德鲁质疑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地回答着。
她似乎并未被对方那令人惊骇的神情所影响,反倒是先入为主,率先发起了自己的进攻。
“你为什么说我是哨兵,还有精神力,塔,那些又是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过。”
祝屿的气势丝毫没有落了下风,她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安德鲁那张溃烂的脸仅有一拳之隔。
在她的眼中并不觉得这张脸恐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
在她眼中,瞧见的并不是安德鲁那张外层的皮囊,而是被皮肉包裹住的骨骼。
皮囊对她来说不过是甄别他人的方式,真正能够建立起联系的只有那具白骨。
皮囊会说谎,但骨头却不会。
祝屿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安德鲁面前同他四目相对,她出于亡灵法师的本能,想要透过对方的瞳孔,来探勘皮肉下的骨头们。
倒是安德鲁率先败下阵来。
他不太自在地侧过脸,垂下视线,有些含胸地错开了祝屿。
由于位于基地地下三层的通讯室已经被破坏,整个基地现在根本无法联系外界也无法通过光脑上星网,安德鲁只好从实验室里的资料室里翻找出一张纸质的地图。
他将地图铺在台面上,很快台面的机器扫描完毕后,便将整张地图投影到了白墙上。
安德鲁观察了一会儿,没在地图上找到祝屿所说的行星,于是他点开搜索框中,输入普西GF389这几个字眼,他才从投满整面墙的地图里找到了这个从未听过的行星。
普西GF389行星归属于帝国贝塔XA19星系。
在偌大的星系里这颗行星却是像一颗被驱逐在外的星球,与整个星系里的其他行星距离很远很远,它静静地呆在了最边缘的角落中,默默地闪烁着微光,仿佛在宣告自己还依稀存在。
他低语一声:“难怪。”
安德鲁又观察了一会儿放大的地图,随后他转过身想找一些科普类的书籍,却被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祝屿那张在实验室灯光下显得毫无波澜死寂一般的脸给吓了一跳。
“干什么干什么,走路能不能有点动静啊!知不知道从背后出现有多吓人啊!你个年轻人,尊重爱护点老年人行不行!”
安德鲁冲祝屿发了好一通脾气后,才将自己被吓得跳到嗓子眼的心给重新按了回去。
他想翻个白眼,可惜眼睑的肌肉已经不完整了,翻到一半便翻不上去了,只好作罢,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会知道那些才有鬼了。”
他伸手轻轻推开了祝屿,在她身后几乎两人高的柜跟前,打开旁边的机器一顿操作。
祝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太感兴趣。
此刻她被投影在墙上的三维立体地图吸引住了,她走到地图面前,学着安德鲁刚刚的操作,开始了解这个崭新的更广阔的世界。
寻书未果的安德鲁转头便看见了她这副沉醉的模样,想到对方刚刚的所作,他坏脾气道:“字认识吗你,就看这么专注的。”
说罢,他便有些后悔,连忙偷偷瞄了一眼对方,发现脸上并没有什么生气的痕迹,这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小女娃不是个小心眼的。
也不知道是出于歉意还是什么,他想到对方来自如此偏远落后的行星,最后还是转了身又回到了书柜面前,然后将手中的几本《星际语言启蒙书》扔在了祝屿面前。
他撇过脸,神情颇有几分不太自在道:“你先学一学再看地图。”
不过他却不知道,拥有格瑞娅身体记忆的祝屿,对星际语言还是略知一二,能够看懂地图的。
基地里之所以会有这类书籍的存在,是因为这里之前曾经诞生过新的生命。
只不过它们幼小的主人早在一周前的袭击中,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里。
安德鲁看着眼前低头看书的祝屿,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来往皆是带着对理想追逐,忙得脚不沾地的实验室,兀地,他情绪忽然变得很低落。
安德鲁看了眼丝毫不打算理自己的祝屿,自己闷声掉头回到了实验室深处。
他站在玻璃前有些出神地盯着里面正在运作的仪器,头一回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质疑。
真的值得牺牲这么多人吗?
……
水晶内黑气的凝淬还需要一段时间。
基地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安德鲁一开始并不太习惯,总会被神出鬼没的祝屿吓得大气不喘一下。
但相处后,他发现对方年纪轻轻却比自己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要死气沉沉,安德鲁便再也坐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虽然只是一名普通人类,但好歹也是个高知识分子,有义务好好教导一下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带进塔里学习的年轻哨兵。
免得到时候出去了让别的哨兵给欺负了。
在安德鲁的印象中哨兵向来都是一群蛮横,粗暴,不讲礼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老粗,他可不想眼前这个干干净净,跟花朵一般娇艳的小女娃以后会遭到这些大老粗的欺负。
是的,他已经默认了祝屿能够走出这片山林。
帝国不会放任任何一位哨兵流落在外。
因此,他这几天心情也由阴转晴。
每每一想到只要撑到这轮血月结束,就会有军部清理兽林的人来,他们到时候就能得救,离开这个鬼地方,心中便激动万分,也不再计较祝屿总是溜达到凝淬水晶石的实验室里的行为。
一轮血月的周期为二十天,目前距离结束还有五天。
安德鲁将祝屿从椅子上拽起,越想越觉得恨铁不成钢,他咬牙切齿道:“看看看,每天不是坐在这里看这个破地图就是站着看水晶石上黑气的凝淬,你能不能有点好奇心?!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好歹还是个哨兵,知不知道出去后会有多吃香啊!”
祝屿被他拖着走,眼睛还一直黏在星际地图上。
这两天她正在了解,熟悉并且记下地图上这些大大小小星系的空间坐标。
在基地的短短几天里,她耳边就不知道听见了安德鲁念叨过多少遍有关飞行器的事。
她不想如同安德鲁所说那般呆在基地里等到血月结束,眼巴巴等着别人来营救,她想尽快将整个星系的地图都记下,然后借着从这里汲取到的黑魔法元素,通过试验来构成可以在时空里来去自如的传送阵。
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将期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安德鲁将人推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见祝屿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他敲了敲桌子提醒祝屿转移注意力。
一脸正经道:“你要真喜欢研究那破地图,我把它送给你就是。”
在对方眼中亮了几度略带着欣喜的表情下,安德鲁制止了她的发言。
“但是现在。”
他俯下身,同祝屿的视线凑齐,不再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脸吓到,“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
说罢,他坐回了祝屿的对面,转动着椅子,问道:“你先说说自己对所处的这个时代有多少了解。”
见祝屿的眼神怀疑,他咧嘴露出牙狰狞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这是在帮你,懂不懂啊!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啊?要不是看在你和我眼缘的份上,老头我才懒得理你呢。”
望着眼前精神比以往高昂许多的老者,确认过对方话里的真假后,祝屿才开口向他一一娓娓道来。
“现在是星际时代,距离古地球文化已经过去了3.9亿光年。由于人类发生了进化,根据能力的不同人类被划为了三种,分别是哨兵,向导,以及普通人类。”
安德鲁停下了自己转动椅子的动作,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合十抵住下巴,然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停下来的祝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祝屿没再多少一个字,安德鲁脸上的微笑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的心中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两人面面相觑。
安德鲁的嘴角抽了抽,三角吊眼看起来更凶了。
他语气冰冷道:“别告诉我,这就没了。”
祝屿在他要杀人的视线下淡定地点了点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见她这副模样,安德鲁恨不得站起来将人掐着脖子摇醒,但一想到对方好歹也是个已经觉醒的哨兵,就自己那点力气还不够跟人家掰手腕的,只好作罢。
他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一声。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祝屿的认知就和三岁大的孩子差不多啊!
然而对视她那无害干净的眼睛,安德鲁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重新换了个坐姿,认命道:“既然如此,那就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习。”
随后便开始了两人漫长的教学生涯。
现在祝屿所处的世界,除了她刚才说所的之外,还有很多是她需要了解知道的东西。
星际时代不再像古地球时代那样划分为各种国家。统治着整个星际的无上权力表面上看只有一个,但实际上除了帝国皇权之外,还有一个是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国会。
当然,还有一个也不容小觑。
那便是公会。
公会起初是由一些退役的哨兵同向导组成,其目的是希望能够通过接取完成普通民众的委托任务,以此让退役的伙计们获得报酬,从而赚取生活的费用。
但随着公会的发展,逐渐壮大,到了现在,公会几乎已经成了不亚于帝国军部实力的一个存在。如今公会面除了汇聚了退伍人员之外,还纳新了不少实力不亚于军方将领级别的“野人”,以及还有老兵们积累下来的,那些让人暗自咂舌的关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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