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你熟悉他吗?他人怎么样?我担心她没谈过恋爱,第一次会受伤。”
“他很有能力,风评也好,认识他的,大概都会这么说。”
谭勤礼将手搭在她肩上,另只手两指夹着高脚杯,轻轻晃动,“水至清则无鱼,谁知道他私底下什么样呢?”
胡蕙皱了下眉,随即笑了笑,“谭总,你可别是出于男人的嫉妒,故意诋毁他。”
谭勤礼耸耸肩,“喜欢他的是你朋友,又不是你,我何必?”
“谁知道呢?”
她拂开他的手,“我去替她把把关。”
“蒋畅。”
胡蕙本身不矮,又穿着高跟鞋,站在赵兟面前,仍是矮了一截,但不妨碍她审视赵兟。
——对,非常赤裸裸的,品头论足的,审视。
皮相倒生得好。
赵兟感受到了,不知何故,却神色未变,笑得很淡,“你好,你是蒋畅的朋友?”
嗯,声线也好。
胡蕙朝蒋畅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意思是:眼光不错。
转而收回那种毫不客气的眼神,说:“对,我叫胡蕙,我从蒋畅那儿听说过你,今天一见,有些出乎意料。”
赵兟抬了下眉骨,“嗯?她怎么描述我的?”
蒋畅吓得吸了一口气,在暗处顶了顶胡蕙的腰,示意她别说。
胡蕙说:“不知道你这么帅。”
赵兟笑了,没作声。
谭勤礼给胡蕙看了赵兟的资料,上面的照片远不及真人。
她也是实话实说。
胡蕙揽着蒋畅的胳膊,“我这边可能十二点之后才能结束,你要先走,还是等我一起?”
蒋畅会意,摇摇头,“不麻烦你们送我了,待会我搭地铁回家吧。”
胡蕙说:“那你注意安全,听说,前阵子有个男人在地铁里无缘无故持刀伤人,所以这段时间查得很严。”
这蒋畅倒不知道,甚至以为是她编出来,唬赵兟的。
赵兟的确被唬到了。
他看了眼腕表,“我正好也预备走了,我送你吧。”
胡蕙暗想,这男人挺上道,暗示两句就悟了。又有点狐疑,他是不是历尽千帆,才这么懂。
“你到家给我发信息。”
“好。”
两个女孩的眼神牵连着,达成赵兟不为所知的默契。
他们走得悄无声息。
杜胤想寻赵兟的人时,后者已经不见踪影,和蒋畅一起。
杜胤给赵兟发控诉消息:搞咩呀?我才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带着人跑了?
那时赵兟刚系上后座安全带,瞟了眼消息,没回。
他今夜沾了酒,开不了车,叫了贺晋茂来。
贺晋茂问了蒋畅地址,默不作声地驱车。
——他现在很是怀疑他俩的关系,碍于另一位当事人在,不得不按捺下好奇心。
走前,蒋畅用食物填饱了肚子,这会儿坐车有点闷,她问:“能不能开窗透透气?”
不得赵兟答复,驾驶座的贺晋茂已按下后排车窗。
赵兟从后视镜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风吹散了闷窒感,也吹散了来自赵兟身上的气息。
蒋畅将下巴抵着车窗,由风吹乱她的头发。
赵兟说:“当心,别把头伸出去了。”
蒋畅坐直,理理头发,抚抚礼服裙,不知道怎么开启话头,多余的动作反而显得坐立不安。
倒是赵兟先说:“你朋友,算是替你当僚机吗?”
车内只有街道里投进来的光,不足以清晰勾勒彼此的轮廓。
蒋畅听得发怔,转头看他。
他看出来了?
也是,混迹生意场这么久的人,又不会像她一般,是个恋爱小白。
隐秘的心思如比萨斜塔,看起来,随时有倾塌的危险。
蒋畅的手指绕着腕上的系带,沙粒感摩挲着皮肤,她心跳得越发的快,选择装傻:“什么意思?”
赵兟轻声笑了一声,答非所问:“你朋友对你挺好的。”
蒋畅彻底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但之后,赵兟也没再说别的什么。
蒋畅没有经验来条分缕析此时的状况,但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他是要拉开两人距离。
为什么呢?
明明不久前还说,下次要带她吃好吃的。
所以,他一直没谈恋爱,不是客观原因的谈不了,是主观的不想谈。
这样的话,她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蒋畅自暴自弃地想,算了,本来她就不会追人,省得她绞尽脑汁怎么接近他了,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末了,她又有些沮丧和不甘心,好不容易喜欢个人,结果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一路安静。
直到贺晋茂在蒋畅家楼下停稳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
蒋畅以一种逃难般的速度去开车门,结果忘记自己也系了安全带,被死死地卡住。
赵兟忍俊不禁,倾过上半身,手臂绕过她的身前,替她按开。
太过短暂,蒋畅没来得及感受他的靠近,“啪哒”一声,安全带已经缩了回去。
解放了。
蒋畅下了车,吸了吸鼻子,迟滞地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内敛低调,混合着香根草的淡淡清香。
她朝赵兟挥手,“拜拜。”
他微微一颔首,仍是客气礼貌的样子,“晚安。”
门关上,贺晋茂终于忍不住了,说:“看破不说破,你也太直男了吧,搞得人家多下不来台啊。”
赵兟偏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顿了顿,才说:“不然,事态会脱离掌控。”
“谁?她,还是你?”
“都是。”
赵兟又挑眼看他,“我说,给你发工资的是蒋畅,还是我?”
胳膊肘这么朝她拐。
贺晋茂说:“我还想问呢,你是不是对人女孩子有点好感?既然如此,放纵一下又怎么了?谈个恋爱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赵兟哂了下:“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喜欢。”
“你怎么了?事业有成,又高又帅,欸,顶多就是家庭背景差点,但蒋畅也就是一个普通姑娘,你还配不上她了?”
赵兟没作声。
过了会儿,车重新驶上大路,后座的赵兟才幽幽地说:“是配不上。”
赵兟在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人其实挺浑的。
爹不管,娘不教,他跟着奶奶生活,老人家年纪大了,制不住他,最夸张的时候,一个星期换了两个女朋友,在网吧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还跟狐朋狗友去城郊玩山地越野。
那些女生,图他长得好看,借他出去跟小姐妹炫耀;
他呢,好像就觉着,珠围翠绕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不过是男性的劣根性作祟。
但是后来,赵兟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的时候,觉得索然无味,发短信给他的现任女朋友:分手。
就短短两个字,无头无尾。
朋友笑着说他:“赵大少爷,你的事迹都传到校外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女生上赶着追你呢?”
他指指自己的脸,嘴角上扬,说:“看见没?搁你,你不觉得带出去有面子?不比那些看不出价格的衣服首饰好使?”
朋友欲言又止,好半晌,最后说:“别这样作践你自己。”
赵兟轻哧地笑了下,目光放远,没有焦点地望着,烟灰落到手上,又被风吹走。
他觉得,生命就跟这支烟一样,一截一截地烧着,烧到尽头,什么也留不下。
那个时候,脾性也不好,曾气得老师涨红了脸,指着他说:你给我滚出去。
他毫不所谓地站起来走了,走前还踹翻了教室后的空桌子。
这样的人,配得上谁?
第16章 第十五章
蒋畅回到家,感觉头有点晕,可能是被冷气吹得。
她冲了个热水澡,把事情跟胡蕙说了,对面一时没回,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开电脑清稿子。
蒋畅微博挂的黄v认证是设计美学博主,做的东西比较杂,广播剧、小说及其一系列的衍生产品。
因为精力有限,她也没那么能肝,接的稿件不多。
相反的是,她的微博更新得频繁多。
现实中,畏惧和陌生人交流,能言简意赅,快速解决问题,绝不多讲一句话;网络上,她经常发一些日常,也会和粉丝互动,甚至“老婆”“宝贝”地喊别人。
嗯,很少有人知道她有全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再看手机,过了十二点了。
胡蕙回了她一条语音:我在回家路上,晚点回你。
蒋畅想了想,发了条粉丝可见的微博:
@锵锵呛呛将将:似乎,“喜欢”一旦作为开端,故事的主人公,就会开始走恋爱支线——五月在地铁上,碰到一个陌生人,他手上拿着一束花,出站时大概嫌碍手,随手送给我,后来又碰到几次,我想朝他走过去,结果一步没迈出去,就被他吓回来了。我是不是真的很怂?[二哈]
夜猫子挺多,一下子多了好几条评论。
@花开十里:是酱酱之前发过的那束吗?
@达芬不好奇:别怕,直接冲。追不到也不损失什么。
@草莓芝士:关注酱酱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你有想恋爱的冲动,蹲个后续。
@著名熬夜大王:深有同感,我之前暗恋一个男生两年,怂得一笔,不敢表白,不敢追他,今年听说他要结婚了。[苦涩]
……
蒋畅吐了口闷气,头更晕了,关了手机,闷头睡下。
自打毕业,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大好,有时候失眠小半晚,第二天工作直犯困,只能靠咖啡提神。
今天也是。
脑子里像切换ppt那样,闪过宴会厅的场景,赵兟的样子,还幻觉般地出现,他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一个穿着新娘的女人挽住了他。
是在混沌间,开始做梦了。
她休息不够的时候,睡不好,一天做无数个梦,反而更累。
第二天醒来,蒋畅感觉后脑勺疼,浑身发热,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
工作以来,倒退的不止睡眠质量,还有身体素质。
这是今年第二次了。
蒋畅泡了两包退烧药喝下,又随便吃了点速食,恹恹地躺到床上,什么也不想做。
她好累,病痛和生活如车轮滚滚而立,碾走她半条命,忽然就能理解赵兟赚那么多钱,还想早日退休的心境了。
……怎么又想到他了?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像蒙上眼睛,以为在走直线,其实歪歪扭扭地,早已偏向了他。
她侧躺着去看手机,胡蕙说晚点回她,直到今天早上还没回。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大酱炖大肠:谭勤礼没对你怎么样吧?
福狒狒:没,就是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忘记了。
福狒狒:要不然,你再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既然他知道你有点那个意思,就看他有没有了。
蒋畅现在精神脆弱,负面情绪这只癞蛤蟆,流着令人恶心的黏液,蜷伏在她的脑海里。
她语气低落地说:试探个鬼,破恋爱谁想谈谁谈去,本小姐独美。
福狒狒:笑死,你想谈我支持你,不想谈单一辈子我也支持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大酱炖大肠:姐妹,假如你把“支持”换成“养”,我会更开心一点。
福狒狒:别呀,我还盼着你发家致富,先富带动后富呢。
大酱炖大肠:先负带动后负倒是可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蒋畅又困了。
宿城很热,她又不敢再开空调,一觉醒来,闷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黏巴巴的。
身体像被锤打过一样难受,蒋畅想点个外卖,看到有几个来自母亲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
母亲很快接通,说:“这么晚才起来?”
“发烧了,不舒服。”
“怎么又发烧了?吃药了没?”
“吃了。”
“哦,那注意休息。你这个月发工资了吧?”
“没有,周一财务上班了发。”
“你哥那房子快装修了,你看你能借点不?”
蒋畅烧得嘴唇起了一层死皮,她舔了两下,想用牙去撕,疼得她皱起眉,语气也变差了:“没钱,借不了。”
“宿城不是工资挺高的吗?你赚那么点钱,还不如回来考公。”
上个月跟老板出了趟差,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提成,应该会高一些,但蒋畅不想说。
“我回家上班,钱就能全部给蒋磊装修用是吗?你生个女儿,就是为了给儿子吸血的是吗?”
母亲也生气了:“你怎么说话的呢,这不是你哥哥嫂子最近经济压力大,才找你借吗?”
蒋畅说:“谁让他们生二胎的,难得是我吗?没这个钱还要生,怪谁?”
母亲不做声了。
蒋畅真心感到憋屈。
母亲八成是受了蒋磊的教唆,说蒋畅赚了多少钱,舍不得给父母,白眼狼一个。
蒋磊在老家上班,工资不算低,但嫂子文佩佩在家没工作,大孩子马上上幼儿园了,又背着房贷,孩子的奶粉钱都是蒋畅父母出的。
现在还要找她借钱。
他们压力大,她一个人在外地生活,压力就不大吗?
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到这种程度,就因为蒋磊是男的?
蒋畅的话如冻过的针,又尖又冷:“让我出装修钱也行啊,房产能分我一半吗?”
“说了是借,肯定会还的啊。”
“那行,去问蒋磊,打欠条,按银行利息给,看他乐不乐意。”
“蒋畅,你哥哥嫂嫂对你也不差吧,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蒋畅“嗯”了声,“是不差,照他之前的说法,等我嫁出去,就不是蒋家的人了,所以要趁着这几年使劲从我身上占便宜。我还没毕业,他就让我掏生活费,给他儿子买台几百块钱的玩具车,今年女儿还没生,又叫我买对镯子、平安锁,真好意思开口啊。”
她越说越心累,觉得这么掰扯下去无意义极了,费心费力的。
“爸爸有糖尿病,你身体也不好,多注意身体吧,我挂了。”
也不给母亲留下再继续的空隙,径直挂断。
外卖也懒得点了,烧开水,放一块面饼,几片菜叶子,一根火腿肠,加料汁搅合出锅。
蒋畅端着碗坐到桌边,突然意识到,自以为的独处狂欢,本质是落魄逃避,戴上一副面具,便显得自己没那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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