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蒋畅,你就将他当一个普通的,有缘的人就好了。
蒋畅怔忪两秒,随即也浅浅笑了笑,“今天你没开车么?”
赵兟闲适地站着,“宿城的路面交通状况,有时候会让人后悔开车出行,我选择防患未然。”
蒋畅深以为然:“这个确实。”
今天老板走得早,工作也少,蒋畅难得的照常下班,所以赶上了晚高峰,没一会儿,后面排起队。
“叮叮叮”的声音响起,提示列车即将到站。
门开启前,蒋畅见还有座位,低声说:“我们走快点。”
赵兟跟在她身后,在同一排坐下。
这样的坐位,仿似第一次见面。
只不过他手里的不是花,而是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
蒋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赵兟主动说:“打包的蟹煲,味道比较大,多包了两层。”
说完,他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
“你感冒了?”
“嗯,大概是冷气开太猛了。”
蒋畅往年也会在这种时候感冒,没进入三伏,热,但没那么热,冷气急吼吼地开得低,人就容易受凉。
她又疑惑:“螃蟹性寒,感冒不能吃吧?似乎容易消化不良。”
赵兟嘴角往下压了压,“这样吗?突然嘴馋,就买了。”
他又说:“这家店开在金光大厦那边,饭点人很多,特意赶了大早去买的,我还是当没听到你说的吧。”
蒋畅莫名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萌,忍俊不禁,偏过头去,掩住笑意。
这么一说,她肚子也有些造反了,低头翻了翻包,只有几小包蔓越莓曲奇饼。
她递过去问他:“吃么?”
赵兟接下,道了声谢,没有立即就拆,反而问:“你们女生都这样吗?”
“哪样?”
“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却青也是。”
塑料包装上,印着Q版的卡通图案,是将蔓越莓拟人化了。
蒋畅撕开包装,往嘴里塞,想了想,说:“可能不是女生喜欢,是商家觉得女生喜欢。”
赵兟若有所思地点头。
蒋畅看了眼站点图,“你是不是快到了?”
她不记得他上次在哪站下的,但应该没几站。又想到,他给过她他家地址,不在这条线路。
赵兟说:“你吃过饭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一起解决掉这份蟹煲。”
几分钟后,蒋畅跟着赵兟一起出了站,初夏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带她去的地方就在站口附近,走几分钟,往一条小路拐。
她打量了下周围,来宿城两年有余,但她还不是十分熟悉这座城市,这个地方她没来过。
这一片算是老城区,不似市中心那些高楼大厦,钢铁森林,建筑物有些旧了。
倒多了几分烟火人间气。
赵兟的脚步停在一间店前,回首,眉眼舒展开来,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下药,把你卖掉。”
蒋畅很认真地回答:“这样的话,我上回和你们吃饭就该担心了。”
店面很小,玻璃作墙。
蒋畅抬眼往上看,单两个字:人间。
取这样的名字,她却觉得,他这样的,实非人间凡物。
赵兟输密码拉开门,让她先进。
地板光洁如新,蒋畅小心踏上去,问:“这是你的工作室吗?”
墙上挂着几把吉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乐器设备,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随意摊开一些纸笔。
不大的空间,布置得很有格调。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和他车里的类似,细闻又不太一样。
赵兟“嗯”了声,“里面还有间K歌房,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出去买点东西,稍等。”
蒋畅点头应了好。
有扇棕色木质小门,一推开,果然是。
沙发、茶几、话筒、音响、投影仪,还有未放下的幕布,周围贴了隔音棉。
虽经得主人允许,但蒋畅没有社牛属性,不好意思直接唱起歌来。
她什么也没碰,关门退出。
过了一会儿,赵兟提着几样小食,还有一碗打包的绿豆糖水,“上次见你喝了,应该不会踩雷。”
他居然心细得连这都记得。
赵兟清理了下桌子,将东西摆开。
那份蟹煲果然很多,放了土豆、鸡爪、年糕。
下筷时,蒋畅犹豫了,啃蟹或鸡爪的样子不太好看,她一般是和亲近之人一起,或者单独才会吃。
筷尖转向年糕,被蒸汽闷久了,软趴趴、滑溜溜,夹了两下没夹动,她郁闷地换成土豆。
狼狈的人却是赵兟。
他本来就有些感冒,吃了没一会儿,鼻头都擦红了。
蒋畅强忍着笑,免得他觉得她在笑话他。
赵兟吸了吸鼻子,说:“你要是想笑的话,我不介意的。”
她摸摸唇角,“很明显吗?”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说:“在你眼睛里,快溢出来了。”
蒋畅为了不笑,转了话题:“这间工作室,是你写歌用的吗?”
“差不多,我没什么其他兴趣爱好,有时会来这待着。”
“嗯……你第一次带女生来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细细咂摸,语气里的在乎把她都吓了一跳。
赵兟好似恍然未觉,他思忖了下,“不是。”
蒋畅“哦”了声,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在意。
他又补了句:“却青,还有我的侄女,也就是她哥哥的女儿来过。”
她还是:“哦。”
只是微低了头,不由自主地夹起一块蟹,含吮着里面的汤汁。鲜辣香,盖住了她心底冒的汽水泡泡。
两人分食完,蒋畅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平时下班回到家,都是随便做点敷衍胃,好久没吃得这么撑,她站起身。
临近夏至,白昼越来越长,这会儿天色还未黑下来,天边铺着一层色彩浓烈的夕阳。
光斜斜地照进来,在门口处的地面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边形。
她调着手机相机参数,正要拍下来,一只橘色小猫迈着慵懒的步调经过。
打包盒里剩有一些白米饭,赵兟倒在手心,走过去,蹲下,伸出手逗它,笑说:“怕不是循着味来的。”
小猫似乎很熟悉他,丝毫不畏惧,就着他的手直接吃起来,尾巴在身后一摆一摆的。
蒋畅心想,是你闯进我镜头里的,可不是我偷拍。
她拍下这一幕。
吃完米饭,小猫又撒开爪子,匍匐在地,赵兟抚着它的小脑袋,身边投下一道身影。
蒋畅小声问:“它是流浪猫吗?”
赵兟说:“一个大爷养的,它没事就挨家挨户地瞎逛,是这一带居民的老熟人了。算起来,我跟它还算亲戚?”
蒋畅:“?”
“我儿子,和它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蒋畅:“……”
她现在对赵兟又得改观了。
这男人是有点孩子气在身上的。
“你儿子……”这么称呼一只猫好怪,蒋畅含糊带过,“名字叫什么?”
赵兟说:“嗷嗷。我还有个女儿——是只比熊,叫呦呦。”
“是你头像那只吗?”
“对。”
蒋畅说:“……你儿女双全,真幸福。”
伏着的小猫注意到陌生人的靠近,倏地蹿起来,跑走了。
赵兟也撑膝盖起身,拍了拍手,“你要回家了么?”
“我是想问问你,那些乐器可以用吗?”
他大方道:“可以。”
其实蒋畅不会乐器。
学艺术花费不低,家里虽算不得穷,可父母紧着哥哥上学的开销,不支持她学。
后来上大学,蒋磊又谈女朋友、结婚,除了生活费,父母也不再额外打钱给她。换手机、买iPad、买电脑,是靠自己赚来的。
任何烧钱的爱好,都与她无关。
没有别的理由,能多留下来待一会儿,随口胡诌。
看吧,天生的笨拙者,生平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受本能的驱使,干一些超乎自己预料的事。
靠角落还有一架古琴,蒋畅想起以前去好朋友家玩,朋友戴上指套,用古筝弹过一支曲子。
她是个很慕强的人,在无傍身之技的年纪,对朋友羡慕、崇拜至极。
她问赵兟:“你还会古琴吗?”
他摇头,“却青放在这儿的,楼下地下室还有其他的乐器,你想看看吗?”
蒋畅眼睛微微睁大,“可以吗?”
她是全然的行外人,但知道,玩音乐的人,舍得在设备上下血本,简而言之,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竟然任由她参观吗?
“当然。”
赵兟锁上门,领她去地下室。
地下的空间大得多,但东西没有她想象得多,只有一台架子鼓、一架钢琴、一台录音设备,还有几样她不熟悉的。
更像一间小型的录音棚。
专门辟了一块地,放沙发和桌椅,桌上有电脑,旁边还有一台小冰箱,他打开冷冻层,问她吃不吃雪糕。
“有什么口味的?”
他看了眼,“香草,巧克力,抹茶,提拉米苏。”
“巧克力的吧,谢谢。”蒋畅忘了自己还饱着,又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不太经常,工作比较忙的话,一周一两次的样子。”
“所以,你租这间店面,就是为了……放这些东西?”
“不,”赵兟有问必答,耐心得很,“是买的。”
蒋畅一时语塞。
有钱人的世界,她好想试图去理解,无果。
第12章 第十一章
蒋畅对吃的一贯没什么追求,一定要说出口味偏好的话,她比较喜欢巧克力。
冰激凌融在唇齿间,冰凉,浓郁,她却吃得有些兴致缺缺。
接触越多,只会越清晰地领悟到,她与赵兟之间的差距。
蒋畅没有理想,没有目标,她的生活现状如一团搅合得糟糕的面团。
她困宥在自己的世界太久,甚至,有些对这种狭小空间带来的安全感上瘾,赵兟像投影进来的一道剪影,轮廓完美,但触不可及。
赵兟说,她可以试试架子鼓,新手上手,也挺有意思的。
蒋畅没试,她不记得她找了什么理由,说要走了。
赵兟既不挽留,也不远送。
他将垃圾打包好,拎到外面扔掉,客气对她说,路上注意安全。
后来回想,蒋畅觉得自己这几年变得越发畏缩了,不知道是怕放纵喜欢发酵,想趁早抽身,及时止损,还是单纯的尴尬、自卑等多重心理作祟,她想避开他。
现实生活中,不用刻意,他们也很难碰面。
但是大数据太可怕,总在一些平台推送关于沈献、却青的讯息、讨论。
却青的发展路子和沈献不同,短短三四年,知名度就提上来了。
她给小成本网剧唱ost,发写真,参加漫展、各种线下活动,经营多平台账号,粉丝累积几百万,这几个月,更是在全国多地开巡演。
如今这个时代,美貌、实力兼具的人可以吸引大量流量。
赵兟完全不走这条路线。
蒋畅又刷到一条,某即将上线的上星古装剧,宣传ost阵容表里,片尾曲有沈献。
沈献现在只接这些商务合作,频率还很低。
于此,粉丝已经很激动了,欢欣鼓舞,说失踪人口终于回归了。
蒋畅随手点了个赞。
滑过去,过了两秒,退回,取消点赞。
大数据比人聪明,知道她对他的消息感兴趣,就会持续地,大量地给她推送。
骗得过自己,骗不过它。
想了很久,蒋畅决定跟胡蕙说。
她心里压着某件事,它就像锅里烧沸的水,止不住地往外冒,她需要一个口子放出来。
蒋畅组织了许久语言,最后只汇成几个简单的字眼: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福狒狒:你指哪个?
蒋畅不追星,但她有许多喜欢的演员、歌手、作者,每逢出新作品,她都会跟上。
最初她们聊得起天,便是因为有共同爱好。蒋畅不是内向,一旦碰到同频的人,她就特能唠。工作不忙的话,胡蕙来她家,两人可以啃着鸡爪、鸭架,聊一个下午。
大酱炖大肠:换个矫情点的词,应该是倾慕。我没见过他那样的人,被吸引很正常,可如果我知道没结果,还是放不下,怎么办?
福狒狒:你等等,我给你点个小蛋糕庆祝一下。
大酱炖大肠:?
大酱炖大肠:你多狠毒啊,庆祝我的爱而不得吗?
福狒狒:点好了。
福狒狒:你,二十五岁大龄少女,终于春心萌动了,该有点仪式感,庆祝一下好吗?
蒋畅纠正她:还有四个月才过生日。
福狒狒:你看,你也知道,这个年纪还母单是件丢脸的事了。
大酱炖大肠:我不觉得谈恋爱是人生必须,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原本打算一直单下去——如果家里人不拿着刀子威胁我的话。
福狒狒:所以你现在遇见真爱了?谁啊?
蒋畅肯定不能跟她说是沈献,而她又不认识赵兟。
她说:一个优秀到,靠近他,我都会自愧不如的人。
福狒狒: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他如果看不上你,是他的损失。
福狒狒:我说真的,你有很棒的创造力,有自己的小宇宙,还在认真生活,你已经闪闪发光了,不要艳羡太阳多耀眼,不过是你看不见自己的光而已。
蒋畅很容易陷入低落,觉得多年来一事无成,可她消化掉这种情绪之后,又为当下感到满足。
她有存款,有副业,有真心待她的朋友。
痛苦无法衡量,不会消失,但可以被幸福暂时掩盖。
外卖的电话来了。
蒋畅去开门,小哥的鞋、裤腿被打湿,透明面罩上也沾着水珠,外卖盒却干干净净。
原来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大雨。
“你看一下,我的车打滑摔了,不知道蛋糕有没有碰坏,坏了的话,我赔给你。”
蒋畅掀开盒角,看了眼,说:“没有。辛苦你了。”
“没碰坏就好,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说完,他匆匆下楼走了。
蒋畅让胡蕙给外卖员打赏五块钱。
福狒狒:你心太软了吧,人家赚的钱比你上班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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