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姚大队长的儿子,偶尔会偷点懒,大家伙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禾远远的看见他,就想要绕后边等等。
可姚望伟也不是瞎子,在余禾看见他的时候,姚望伟同样望见了余禾。
他大步上前追上了余禾,笑嘻嘻的拦住余禾,“余禾妹妹,你怎么看见我就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姚望伟长相随他爹,都是周正的长相,一看就适合做官,很正气,但皮相掩不住心相,他即便够高,可仪态全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和杨怀成一比,不看脸光看做派习惯就已经落了下乘。
余禾心里浮出难言的厌恶,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不处理好,对自己很不利。
旁边就是小树林,如果他兽性大发,把自己拖进小树林,那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只能强打精神,虚与委蛇,若春花般粲然一笑,直笑得姚望伟眼神发直,之后才施施然开口,语调娇柔,“没有呀,只是家里最近事多,你也知道的,昨天家里闯进了人,明明是他们不对,可今天早上大队长却轻拿轻放,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她嗔怪了姚望伟一眼,眼若秋波,面若桃花,将姚望伟的心都看酥了。
他也不像上次那么唐突了,好声好气的哄她,“好禾禾,你也知道我爹的事我一贯是管不了的,但是吧,如果你嫁给我了,将来整个赤嵩大队,没谁敢欺负你。
你爹当初没的时候,不是还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吗,加上每个月的补贴,啧啧啧,将来我俩的日子得过得多美。
但你要继续和某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混在一起,那就保不齐是什么样了。”
余禾刚刚看似在和姚望伟闲聊,但余光不着痕迹的观察他,刚刚她说起李狗蛋他们的时候,姚望伟嘴上没说,可眼神的飘忽闪烁是骗不了人的。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光凭李狗蛋他们,前面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闯进她家,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定是姚望伟听说了什么,才会这么着急,而且他听到的事情,还是添油加醋过的,凭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余禾可以断定,他对她和杨怀成的事,一定也知道了点什么。
杨怀成和她的事一直都没人知道,除了……余秀兰。
所以这两天的事,都是一个局。
余秀兰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余禾垂眸思索的神情,落在姚望伟眼里则变成了犹豫。
他得意的笑,自以为乘胜追击道:“你天天待在赤嵩大队,还不知道外面会怎么对杨怀成这种人,等将来追究到了,啧啧啧。”
姚望伟把手搭在余禾的肩膀上,意有所指,“你要是想,过两天我去县里,可以带你一起去,看一看外面的世道,你就懂得杨怀成这种人不能碰。
躲在乡下做知青是行不通的,我爹说了,现在上面抓的严,很快各个大队也会开展工作。”
余禾强忍着没有反抗,只是眼含泪水,绰约美丽,“我……我懂了,你能不能让我想想?”
美人示弱,没人会不心疼,姚望伟内心难以言说的暴虐感得到了满足,大发慈悲的点头,“也好,你还小呢,难免会被杨怀成的皮相蛊惑。”
余禾主动应付,好好的离开了林子附近,她却没有赶紧回家,而是找了姚大夫,和他说了何春花的病情,得到了一片安乃近,就被催促着离开了。
第14章
回去的路上,余禾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这种局面,她应该怎么破局才好,可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对。
唯一的契机,恐怕就是姚望伟说的即将波及到底下各个大队的工作。
她心情沉重,步伐也慢了下来,每一步犹如千钧重。
可她同样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选择对了,度过最困难的一年,将来就能拨开乌云见晴天,所到之处万丈光芒。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余禾才喂何春花吃下药,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等到进了厨房,刚才想的那些便通通远离了脑海,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农村的土灶,烧火尤其难。经过一次次的塞柴火,点火柴,不断的失败之后,余禾简直要气馁了,她烦躁的托住下巴,把火钳往地上一扔,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厨房外的窗户传来有序的三声敲击声,间隔了一会儿,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余禾福至心灵,一下就想到了来人是谁,她快速起身,像只灵巧的雀儿,涌到窗户前,杨怀成的身影映入眼帘。
现在的余禾,也顾不上责怪杨怀成,或者挑剔他一番,而是如蒙救星,抓住杨怀成结实的小臂,兴奋不已,“你下工了?你会做饭吧,快来帮我。”
言语之间,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杨怀成好不容易下工,连口气都没喘,就从知青点赶到余禾家,谁知道人家一点都不客气。
但他习惯了余禾的性子,并没有生气,而是顺从余禾的要求,动作麻利的爬过窗台,长手长脚被迫坐进了灶膛前的小竹凳上。
什么也来不及说,就开始把被余禾胡乱塞进灶膛的柴火取出来。
他熟练的用旁边的砍柴刀削下木片,点燃火柴,把木片烧着,再放进灶膛,慢慢添柴。在余禾手里像是世界难题的烧火,杨怀成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火烧得又快又旺。
如果杨怀成也是从小在农村里长大的也就罢了,可他实际上是个城里人,出生的时候,祖国已经诞生,在北平过的生活不说养尊处优,可也备受关怀,家里还有保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少爷,到了乡下竟然真的样样齐全,熟练的做着农活家务,不输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人。
就算是余禾也不得不承认,他能成为升级流年代文的男主是有原因的。
这样的人不赢,很难说的过去。
可以鲜衣怒马,和大院子弟们在北平快意人生,也可以屈尊在油污黑亮的小破草屋做饭,不管是哪一种,始终神情安稳不卑不亢。
这种人内心强大,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安之若素。
不是环境为他附加了价值,而是他在,周围的一切才有了价值。
余禾深深的看了他几眼,思量着自己的打算。
杨怀成烧完火以后,继续问余禾,“火烧好了,我听说余婶病了,熬粥可以吗?”
余禾嗯了一声,“好。”
杨怀成却没有立刻动作,他把自己拎着的用网绳装起来的东西递给余禾,“这里有一些药,听说余婶病了,我挑了一些可能可以用上的。”
余禾并不客气,她接了过来,匆匆一扫,发现里面有枇杷膏,还有一整板的安乃近,还有不少其他药。
一看就很齐全,杨怀成接二连三的送东西,只怕把家里准备的药都掏空了,但基本都是好东西,余禾直接收了下来。
杨怀成动作熟练,不但熬了粥,而且还能把粥熬出米油,一看就很好吃,他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又了烙面饼。
他叮嘱余禾,如果他晚上下工晚,她又不会做饭,何春花还病着,她可以先吃面饼垫肚子,他一下工就会赶过来。
余禾都记下了。
而在余禾出厨房找东西的功夫,杨怀成就离开了,他还要回去,下午要继续上工。
但铁锅和灶台他都擦过清理一遍,桌上还多了两碗用碗盖上的红糖姜水。
他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写下嘱咐的话,行笔匆匆,字迹龙飞凤舞,很是好看。
“灶上两碗红糖姜水,你和余婶各一碗,万勿嫌辣不喝,昨夜受惊寒气入体,你虽未发烧,亦不能小觑。我先行上工,傍晚再来。
杨怀成留。”
余禾看着滚烫的红糖姜水,漂亮娇艳的面庞下意识浮起笑容,她双手捧着纸条,并没有动作,而是有些愣神。不论余禾是怎么想的,杨怀成确实对她很好。
等回过神之后,她没把纸条扔掉,而是对折放进口袋,拿起粗陶大碗,准备浅浅喝一口,尝尝味道。
这一尝,可把刚才不同的情绪都给戳破了,她被辣得直皱眉,甚至咳嗽几声。
太难喝了!
余禾下意识就要把碗放下,但在快要放到灶台上的时候,脑海里乍然想起杨怀成纸条里的话,她撇了撇嘴,重新把碗捧起来,皱着眉头,屏住气,把碗里的红糖姜水一饮而尽。
然后猛地伸出舌头,用小手一个劲的扇风。
真辣啊。
余禾在心里面告诉自己,她是因为不想病倒才喝的,她病倒了,就没人可以照顾何春花了,才不是因为杨怀成。
她不会喜欢杨怀成!
余禾在心里告诫自己。
然后,她就带着熬好的粥进去照顾何春花。
何春花难得病一场,好的自然比别人要慢,余禾又不能一下子什么都会,所以接连好几天都是杨怀成过来帮忙。
他知道余禾所有的口味,还能贴心记下何春花的,不管余禾做什么,哪怕是故意发脾气作弄他,他也能应付得来,甚至照顾到余禾的感受。
哪怕是短短几天,余禾也能感受到,身边待着杨怀成这样的人,很难不沦陷。
眼看何春花马上就好了,即便余禾想要劝她再休息休息,她也执意要起来做饭上工,还说就一点小咳嗽能怎么样,再躺下去人就发晕了。
余禾没有办法,只能听何春花的。
只是,余禾很担心杨怀成不知道情况,照常像之前一样到窗前,最后被何春花发现。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杨怀成今天中午竟然没有来,侥幸避过了修罗场,但余禾不免惊讶,他难不成是发现了何春花今天在厨房里吗?
多想无益,既然想不明白,余禾就暂且不去想那些。
等到晚上的时候,余禾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她的门前响起熟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余禾穿着土布缝制的长袖长裤,除了丑了点,并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她把梳子放下,走到窗前推开木头做的窗户。
杨怀成没有进来,他站在窗前,外头的夜漆黑,却有一轮圆月在杨怀成的身后,天空被照成黑蓝色,他就像是踏月而来,带来了满室清晖,屋外属于草木的清香也涌进余禾的鼻间。
他一看见余禾,就对余禾浅浅露出微笑,温润似玉,如切如琢,他面容俊美,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难得看到他也有情绪外露的一面,像是少年郎私会心爱的少女,心思浮动。
在余禾好奇他为什么会来的时候,杨怀成陡然摊开手,余禾才看清他手里放着个草绳裹住的荷叶包,还有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这是什么?”余禾好奇的问。
杨怀成把荷叶包放在窗台上,解开草绳,烤得金黄流油的鸡出现在余禾的面前。
“叫花鸡,我和赵言生,还有袁清朗他们一起去山上捉的,其他人清理腌制,每人都分到了不少。”
现在政策严,一般是不让随便上山打野,都是公家的财产。
但是这些管不到知青,他们从城里来,不像大队里的人,被管的严,又都是年轻人,多了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余禾来这边之后,基本没有吃过肉,就连养伤那段时间每天吃的一个鸡蛋都要引起村里其他人的羡慕,更别说肉了。
这年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闻到零星肉味。
余禾这么多天,难得笑的真心,眼如弯月,笑容灿烂。
不仅是因为终于能吃上肉开荤,更是因为踏月而来的这份弥足珍贵的心意。
她被另一个人怀揣所有真心,捧着疼宠。
余禾拿起一块鸡腿,尝了尝,味道真的很好,有滋有味,最重要的是有油,吃的肚子都熨贴了,香到了心里。
杨怀成始终笑着看余禾吃东西,他的眼里只有余禾,仿佛只要余禾开心,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已经心满意足。
宽厚、包容,愿意拿出一切宠溺余禾。
余禾注意到杨怀成的目光,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吃独食不好,所以扯下一块肉喂到杨怀成嘴里,小脑袋扬着,十分骄傲,“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嗯,好。”他看着余禾骄傲的模样,满脸笑意。
见他配合自己,余禾笑得更灿烂,理直气壮的说,“所以你以后得对我更好,言听计从,我说一你不能说二,知道吗?”
杨怀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余禾,温柔缱绻,“我知道,你说一我不说二。”
余禾满意点头,像是骄傲美丽的小孔雀。
杨怀成神色却晦暗了些许,这样好的余禾,应该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可现在却屈居在破败的土屋里,偏远落后的小山村,掩埋着她本该如明珠般的光华。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不衬。
余禾不知道杨怀成此刻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应该奖励一下杨怀成,所以又撕了一块带着皮的鸡肉,亲手喂给杨怀成。
说是奖励,实际上是余禾根本就不喜欢吃皮,把自己不喜欢的给杨怀成。而且,如果真要深入讨论的话,这份烤鸡是杨怀成带来的,却莫名成了余禾奖励杨怀成用。
杨怀成怎么可能不知道余禾的小心思,他和余禾一样,不喜欢吃肥腻的东西,但却没有揭穿她,而是配合着她。
星光璀璨,树影蝉鸣,在崇山峻岭中的某个渺小到如尘埃大小的地方,情窦初开的男女趁着夜色私会,万物皆是见证,亦是深刻情谊。
第15章
因为半夜和杨怀成私会,导致余禾第二天早上被何春花叫起来的时候,还困的很,差点没赖在床上。
但何春花还是一狠心把女儿叫起来了,因为今天十五,镇上赶集,会比平时热闹点。余禾已经说了好几天,要去镇上逛,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等清醒了要怎么后悔。
所以何春花硬着心肠把余禾叫醒。
余禾只能挣着惺忪睡眼刷牙洗脸换衣服,等到坐上牛拉的板车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但是美人嘛,打个哈欠那也是美人春睡图,婀娜多姿惹人怜爱。和一群大爷大妈挤在一块,虽然有何春花护着,但味道也很浓重,耳边也吵得很。
他们一个个说话都和扯着嗓子似的。
其中一个婆婆,蓝布斜襟盘扣上衣,衣服的样式比旁人都老气,但热情的哟,握住余禾的手就夸,“大壮媳妇,这是你姑娘啊,真俊呐,还没说人家吧,我给你做媒?我侄孙在县里的国营饭店帮厨,那条件好得哩。”
何春花不着痕迹的把闺女的手从老婆婆皱的和老树皮似的手里抢救出来,摇着手客套拒绝,“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还得在身边多留一段时间,没这么早相看。”
听了何春花的话,好几个大妈婆婆都面露可惜。
不过,她们很快又换了话题,转而讨论何春花当初是怎么把余禾生的这么水灵的,“我听说怀孕的时候多吃鸡蛋,生出来的孩子能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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