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家人气势汹汹逼婚,正得意的时候,突然迎面泼了凉水,站在最前面的王爱花最咄咄逼人,被泼到的也最多。
甚至还吃了点进去。
仔细吧唧一下嘴,才发现味道不对劲。
顺着何春花往旁边望去,拎着痰盂的余禾另一只手搭着腰,柔弱精致的面容愣生生被她显出几分泼辣的干劲,小脑袋一仰,阴阳怪气的说,“对不住啊,我失手了,刚刚还以为听到有狗在吠,想着狗不就爱吃农家肥吗,正想日行一善呢,勉强把我家的农家肥让出来给狗,没想到是奶奶你们在叫啊。
真是对不住了。”
余禾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的神情可一点没有表现,就差把‘我故意的’四个字写在脸上。
余禾就怕气不死人,脸上扬着和善又无辜的笑,语气挑衅,“真可惜啊,本来还能浇一浇作物的,没想到被一群连狗都不如的东西给吃了。”
“你!你!!”王爱花也算是打遍赤嵩大队没有敌手的蛮横老太太了,可比起余禾这份气人的功夫,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点没把王爱花给气死。
她胸腔起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面色阴沉沉的,配上一身的骚味,就和发疯掉进粪坑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而像张招娣也是哇哇的叫。
至于余秀兰,尽管她的脸色差的不行,可好赖忍住了。因为比起这些屈辱,她想到的是怎么阻止何家人来替何春花撑腰,只要她成功了,何春花也好,余禾也罢,都会迎来凄惨的一生。
这样一比较,今时今日受点屈辱又能怎么样。
就当是她可怜余禾了。
张招娣却没有余秀兰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即就要发疯,“余禾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打死你!”
余禾直接扔下痰盂,就爬到树上,在树上大喊,“杀人啦杀人啦,余家的张招娣掉粪坑里失心疯啦!”
余禾抢先颠倒黑白,可把张招娣气了个仰倒。
反倒是最该发火的王爱花没有跟余禾计较,她眼睛死死盯着余禾,犹如正吐着杏子的毒蛇,意有所指的说,“春花,你把余禾养的很好,我看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仅仅几个字,配上她灰蓝的斜襟上衣,拢在脑后的盘发,老迈狭小的O型腿,无端有一种纪录片中愚昧恶毒的恐怖。
王爱花让余秀兰把嫁衣,也就是那件灰色的列宁装留下来,她临走前劝说道:“不管怎么样,后天你都是要嫁人的。”
何春花也知道女儿一直在护着自己,她不是那种无能迎风落泪的人,直接咬着牙瞪大眼,死顶着王爱花说,“不可能,你们做梦!
我就是死也不会嫁!”
王爱花压根不管她,就这么走带着余家人走了。
留下何春花失力般跌坐在地上,余禾灵巧的从树上跳下来,抱住何春花,语气坚定,没有半点遭逢大难的彷徨,“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就不信,他们区区一个余家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我先去找大队长,大队长不行,我就去报警!”
何春花抱着余禾,她心气再强,这时候也忍不住流泪,“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天真,让儿媳妇改嫁这种事,大队长是不会管的,当年他就没管。
再说了,公安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
你听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你大舅他们,得找人给他们捎信,等明天他们就能赶过来,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了。”
余禾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是何春花说的对,她在现代城市里呆久了,并不了解乡村里的社会规则,找来的外力,远远比不上得力的娘家人,农村人习惯有事情内部商议,这种事情找公安,不到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扶着何春花站起来,当即就道:“好!我去村口找赶车的驼背叔,请他明儿一早就去送信,娘,你放心,这群人肯定不会得逞的。”
余禾难得没有顾及娇嫩的皮肤,直接小跑在路上。
余禾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抄小道走的,但还是有闲下来乘凉的村民看见她。
一个正在树荫底下纳鞋底的婶子看着余禾急匆匆地样子,招手就想问,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呢?”
“欸,不是,我看何春花家的闺女跑的那么急,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问一问呢,都是一个大队的,要有什么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她家到底连个男人都没有。”
拦她的人,一脸怪气,凑到那婶子耳边小声说,“你是一点没听说啊,那是余家的老太婆逼何春花改嫁咧,这种事我们外人哪好掺和的,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咱们啊,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晓得不?”
纳鞋底的婶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是摇摇头感叹,这世道对她们妇道人家可真难。
嘴上这么说,却不再流露出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盖因为这种事在乡下已经司空见惯了,大家都形成默认,不能掺和进去。
是乡下不成俗的规矩。
余禾好不容易跑到了村口赶车的驼背叔家里,急匆匆的拜托他明儿赶车的时候,一定要去红霞大队,给她大舅,还有外公外婆一家捎信。
余禾甚至还留了点钱。
在驼背叔信誓旦旦的应承之后,余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去的路上也就慢了许多,刚刚赶着过来,差点没有累岔气,尤其是她现在还不怎么运动,唯一一点能干的轻省农活还死活都托给杨怀成代劳了。
等到余禾快到家的时候,一颗石子砸到了她的脚边,余禾顺着方向望去,发现是有段日子没见的姚望伟。
当然,这个有段日子没见,不是因为姚望伟或者余禾刻意避开对方,整个赤嵩大队就这么巴掌点大,就算想避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是因为姚大队长最近在四处给姚望伟活动,期盼着能给姚望伟在县里谋划个一官半职,大的不说,能在街道办事处里留下一个名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姚大队长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除了靠七拐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再一个就是舍得花钱,只要愿意花钱,疏通关系,区区一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没那么难的。
就是姚望伟自己也住到了县里边的亲戚家里,这样有什么消息立刻就能收拾的体体面面,提着东西就可以上门。
就是因为这样,余禾才好一段日子没看见姚望伟。
余禾望了眼四周,不少土屋,周围的是邻居,而且现在正是下了工,晚饭的点,好几家烟囱都旋着黑烟,时不时还能听见村里成群结队的土狗们狂吠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姚望伟再嚣张估计也不敢做什么。
真要是做什么,余禾还可以直接拿他工作的事威胁他。
现在姚望伟工作的事才落实了一半,正是组织上考察人品的时候,比起余禾,真正害怕的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应该是姚望伟。
所以即便是对方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余禾也不害怕,她大大方方站着,浅浅微笑,“姚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姚望伟知道自己被余禾忽悠了以后,心里气愤了很久,可当他再见到余禾的时候,明明她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把之前骗他的事情当一回事,可目光在触及到余禾美丽白皙的面庞,还有蒲柳一般婉约的身段,以及那红艳柔软的唇时,不管是什么火气都消了。
他甚至有闲心哄一哄她,女人嘛,就是骄纵,他也愿意多花点时间教导她,给她呵护,谁让她够美呢。
所以姚望伟眼睛顶着余禾的脸,觊觎的神色在眼底浮现,他甚至对余禾好声好气,满脸的笑,“我说禾禾啊,你这么快就和哥哥我生疏了不成?
只不过,你无情,我却有意的很。
我一听说你家里除了事,立刻就赶过来了。我可是刚从县里回来,一路劳累,那是衣服也没换,饭也没吃,专程就为了你来的。”
姚望伟说的好听,余禾可不会当成一回事,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淡,就连拿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都带着一股说不明的嘲讽。
这身形容姿态,颇有点像是杨怀成。
他在应付什么可笑的事物时,也常常是这副表情动作。
余禾知道姚望伟肯定不怀好意,但她不怒反笑,笑得清丽脱俗,是窗前散发幽香的百合花,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想细心浇灌,“哦,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当然。”姚望伟把胸脯挺得更直一些,有心想要炫耀自己身上崭新的藏蓝色工人装,彰显自己的体面,“不过,这种事情太伤乡里和气了,就算我爹在大队里说一不二,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禾禾妹妹,你总不好不劳而获吧。”
余禾移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那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勾人心魄。
姚望伟平时挺聪明的,但是在绝对的美色面前,智商一时打了浆糊,只以为余禾事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他如同受到鼓舞一般,情绪激昂的继续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你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我爹不会看着亲家母受欺负的。”
如果是以前,姚望伟或许还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可是现在的余禾容貌实在太过出色。
想要跨越阶级,除了顶尖的智商,恰当的情商,不差的样貌,还有一样足以秒杀一切的东西。
真真正正的美貌,让人见之忘俗,从此以后魂牵梦萦。
而余禾,就有这样的美貌。
她真的出色的越来越美了,姚望伟多少有点见识,他知道,如果余禾真的能走出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的小村子,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为她的美貌买单,即便她穷,她学识不高,可她这份真正的美貌,会有许多人愿意娶她。
将她捧在掌心,她所需要的一切都不需要争抢,自然会有人抢着送到她面前。
姚望伟现在做的,也不过是趁着余禾还没有真正绽放的时刻,试图将她藏在这个小山村里。
余禾就知道姚望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他一副自我膨胀,连脸都憋红了的样子,余禾的心里产生厌烦,但面上还能保持理智应付他。
“谢谢你,但是不必了,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余禾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姚望伟任何挽留的机会。
可即便是被这么直白强硬的拒绝,姚望伟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生气的神色,他痴痴的看着余禾婀娜的背影,风带动空气,姚望伟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余禾身上的花香味,实在叫人陶醉。
等到余禾回家之后,直接把门锁了,还在锁上面再加了一条铁链,再锁上一遍。
遇到这种人渣可真是叫人恶心。
回到房间以后,余禾就去安慰何春花,告诉何春花已经偷偷托了驼背叔捎口信,最迟等到明天中午,何家人一定能赶过来,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何春花不是懦弱的人,面对娇娇弱弱的女儿的安慰,她叹了口气,转而抱住了余禾。
“让禾禾为娘担心了,是娘不好,你这么好的样貌,怎么就投生到我的肚子里呢,要是能投个城里工人阶级或者干部家庭这样的好人家就好了。”
余禾紧紧抱住何春花的腰,瓮声瓮气的说,“娘,你不要这么说,能做你的女儿,明明就是我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最最最好的。”
余禾平时可以嘴甜骗人,但是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何家人也见不到踪影,枉费何春花特意向姚大队长请假,甚至比平时多炒了碗萝卜干炒蛋,虽然蛋只有一点,大部分还是萝卜干,但也算难得的美味了。
可惜,直到金黄的蛋彻底失去温度,变得暗沉,也没有等来何家人。
何春花脸上的神情也一点点变冷,渐渐不说话。
余禾则是在屋子里转悠,来回踱步,“不可能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大舅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我要去问问驼背叔!”
何春花拦住余禾,“算了,别去找了,就算现在找了也来不及。
你放心,我不怕他们,就算明天拖着,我死也不出门,我就不信男方家看到我大闹婚礼,还能愿意娶我。”
余禾的手放在何春花的肩上,欲言又止,“娘……”
“我没事,你放心去睡吧,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你娘都过来了,还怕什么?”何春花轻轻拍了余禾若葱白的指尖,温声安慰。
余禾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却并不放心。
她思忖半晌,最终还是翻了窗户,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她刚走出家门没两步地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是杨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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