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
李珩忍着无名怒火,系着秦玉柔送他的披风,不着一言地离去。
过了三更之后的风有些凉,他骑着上好的宝马,速度很快,身后的侍卫有些跟不上。
“驾!”即使已经很快了,李珩犹觉得不够,他知道自己为何烦闷,也知道他这是再一次在感情上感到了不甘心。
第一次的时候他听到柳明雪要被指给太子,知道自己身份不配;这一次的时候他听到秦玉柔疏离的温柔,他知道自己不能任由这份感情继续下去,那可是秦家。
飞奔的马从官道而过,在晨曦中扬起微尘。
后来几日下了很大的雨,高鸿能够感受出自从承世帝回来后便沉默了许多,明明在安妃生辰前脸上总能看到各色的表情,如今便只有板着的一张脸。
尚昀青原本是装了一肚子要问的话,结果瞧见李珩的那张脸后也被吓得吞了回去,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君不言他该少问。
直到李珩邀他坐下手谈,他看着自己盯了三个小时的棋局叹气道:“这棋局,臣无能为力。”
李珩开始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回盒中,看得尚昀青一头雾水。
“昨天辛苦你了。这棋下不了便不要硬下,举步维艰只会浪费心力。”
尚昀青忍不住笑了:“那您还让臣破局。”
李珩端坐:“是朕强人所难了,往后不会如此为难你。”
这话听来很有深意,但是尚昀青不敢多问,只好陪他下棋。
德妃也看出李珩的不悦来,询问高鸿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高鸿也是人精,只说是前朝的事,让她莫要多问。
丽嫔是个体贴的,知道李珩心情不好,便来只整理下兰草,她学识在几人之中最高,有时候李珩甚至会拿朝政与她讨论。
又一次侍寝,丽嫔吹灭蜡烛后躺在床上。
她房中如今的熏香也是草木香,李珩的心绪慢慢静下来,但是感觉一旁的丽嫔朝他靠过来。
“怎么了?”他叹了口气。
丽嫔小声说:“去年今日,臣妾第一次侍寝,已经过去一年了。”
李珩回想了一下,丽嫔和庄妃是在去年五月末进宫的,他看中郑同光的办事能力才将她纳入后宫。
“可是这一年来,您都没有……”
李珩已经预料到她会问什么了,便听她接着说:“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他睁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郑如燕,她在几人中与现在的柳如雪性情最是相像,她知书达理温柔懂事,可是两人如今靠得这么近,他却感受不到胸腔里如那日一般的心跳。
喜欢可以是假的,但是心跳却做不了假。
他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郑如燕拉了一下:“臣妾伺候您……好吗?”
李珩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今日朕很累了,改日吧。”
郑如燕低下头,头顶着李珩的胳膊,便不再动作。
现在连丽嫔都有些着急了,那庄妃和禧嫔还能等多久。
李珩久久不能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会收到玉楼阁的消息,知道她甚是喜欢那些礼物,周寻说她试图临摹过那名画,最后挂到了大厅中。
见不到人的时候容易整理心绪,不知不觉便到了八月初,一场大雨过后,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回宫。
林太后让卢秀去看了这段时间的起居注,皇帝倒也算得上雨露均沾,但是个个肚子都安静得很。
“宫里呢?”林太后在抄写佛经,替林家祈福。
卢秀跪了下来:“安排在御膳房的丫头被安妃的人抓住了,安排的刺客也音讯全无。”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也一直和宫里联系,也知道有好几方势力蠢蠢欲动,但是玉楼阁的人小心翼翼,加之还有皇帝的人在,更是难以动手。
“不过魏太医常过去看病,奴婢觉得这胎应该长久不了。”
秦丘也是一样地担心此事,回宫后故意在庆元殿磋磨,并请求李珩想要见见魏烛。
按照时间算,秦玉柔如今应该怀孕三个月,若再不显怀便有些奇怪了,所以当时他们计划得也是最多四个月便让那胎小产。
“安妃娘娘的胎其实一直不是很稳,但胜在年轻,臣会尽心帮助娘娘。”魏烛禀完便退下了。
秦丘看向喝茶的李珩:“听说陛下这段日子在玉楼阁扣下不少人,可否交给臣严查?”
这几批人的身份倒是不断太难查,林家人,五王爷的人,还有黔南王的人,唯有一个死侍辨不清身份。
林太后的人他倒是想先不动,于是便点了头,推另外两旁的人给了秦丘。
回宫后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李珩没有直接去玉楼阁,而是敲打了下林太后,跟她说起秦丘找他要人的事。
“那你把哀家的人交给他了?”林太后静静握住手上的佛珠。
李珩淡淡回道:“没有,儿臣没有那般糊涂。”
林太后抬眼:“你不糊涂?皇帝,哀家想知道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难不成你是要把江山葬送在那个女人手里吗?就算你再期待皇子降世,可她那孩子,到底是留不得。”
李珩能理解林太后的顾虑和愤怒,但是他无法将所有的实情说出来。
“母后,她这胎保不住。”这是定局,起码可以让林太后消停一下。
林天后果然喜上眉梢:“真的?”
李珩点头:“朕没有让魏烛对安妃和秦丘说实话,安妃如今身子亏损,这胎没多少日子了。”
林太后心道,自己那药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放松道:“皇帝你此前为何不告诉哀家。”
李珩淡道:“这宫里到处都是秦相的人,您能保证您的身边一定没有?”
林太后幽幽道:“这秦丘老狐狸,可真是难除啊。”
李珩离开了明德宫,前几日下雨留下的水渍在青石板上留存着,他看见那水中自己的面容,似乎面对谁的时候都是假的。
日子又过去了几日,他依旧没去后宫,只是赐了不少东西给康善宫和玉楼阁,以昭示对两位没去后宫嫔妃分愧疚。
一晃就是中秋宴,秦玉柔终于忍不下去了,让真儿去庆元殿寻一下皇帝。
这皇帝再不来,她该如何是好。
“高公公,请您务必跟陛下说一声,我家娘娘身体不舒服,想要见一面陛下。”真儿在庆元殿外请求高鸿。
高鸿也纳闷了,皇帝怎么回宫后都不去玉楼阁了,就算是国事再重,都不该不重皇嗣。
“这不是安妃姐姐宫中的宫女吗,是不是姐姐的胎有问题了?”禧嫔依旧穿着珠光宝气的华服,真儿看见阿琉手上捧着汤羹,这是又来送汤了。
面对这等阴阳怪气,真儿只是恭敬行礼:“回禧嫔娘娘,安妃娘娘虽偶有不适,但母子皆康健得很。”
禧嫔回宫后也打听过了,听说玉楼阁这段日子躲了不少明枪暗箭,秦玉柔倒是命大。他们苏家本也想掺一脚,但是她爹说陛下心里有数。
李珩听见门口有声音,便放下笔休息,开门便看见禧嫔和真儿站在门外。
他私心里对苏家留了一份偏袒,让他舅父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他不一定能从秦家手上保住苏家。
见李珩露面,苏绮忙走上前去行礼:“陛下,最近听说您总是批奏折到半夜,臣妾亲手煮了桂圆芡实粥,您趁热喝一点。”
高鸿接过来,用银针试过之后交给李珩,李珩一口作气喝完。
他又看向真儿:“何事?”
真儿上前回道:“陛下,娘娘想要见您。”
禧嫔狠狠剜了眼真儿,听到李珩答道:“朕手上还有奏折要批,若是胎上的问题你去喊魏烛。”
禧嫔看着好戏,乐从心生,没想到李珩接着点到自己:“禧嫔还有其他事?朕政务繁忙,无要紧事情便回去罢。”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回了屋。
禧嫔倒没有被赶走的委屈,因为安妃一样吃了闭门羹。怀了龙胎又怎样,没有宠爱到底大家都是一样的。
李珩回屋之后写了封信,他将信绑在白鸽腿上。
这几白鸽近段时间一直在周寻与他手中辗转,一被放开就飞往玉楼阁。只不过周寻见到鸽子的时候纳闷得很,怎么皇帝都回宫了,还要飞鸽传信。
周寻解下鸽子腿上绑的信,便去了内院,交给秦玉柔:“娘娘,有陛下的信。”
秦玉柔展开一看,是皇帝问她有何事。
她赶紧跑回屋里回信。
还能有什么事,中秋宴上难道要她要上场演孕妇吗,她如今勉强能够瞒过这玉楼阁里的人,但是出去可不一定能瞒住其他人。
况且这种宴会都是是非之地,万一被人在茶水和饭菜里投点东西,她可不是自己死了就算了,到时候假使有人发现她还没怀孕,那就直接会被冠上欺君之罪。
“商议腹中之胎。”秦玉柔写完,将信交给周寻。
白鸽刚被喂了两粒玉米,又匆匆飞回庆元殿。
李珩看到信,大约知道秦玉柔是在为中秋宴发愁。
“明日。”李珩写完,原本想要折起来,又重新舒展开,加了一行字。
秦玉柔看完信后开开心心地开始在纸上画鸽子,她这胎八成不用熬到中秋宴。
真儿这才从外面匆匆回来,叹道:“娘娘,陛下忙着,不过来。”
秦玉柔认真描着鸽子的尾羽,高深莫测地说道:“碰到禧嫔了吧。”
真儿趴在桌上,惊讶地看着秦玉柔:“娘娘怎么知道的?”
只见秦玉柔沾墨后继续落笔:“你家娘娘能掐会算,你这才知道啊?”
她们虽然在肃州的时候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算命确实没有学过,真儿噘着嘴:“娘娘是逗奴婢的吧,不过您猜得准,奴婢确实碰上了,她还咒您身子不好呢。”
秦玉柔煞有介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回倒是能让禧嫔高兴一回。”
“可是陛下眼下不来,这该如何是好。”真儿沮丧道。
秦玉柔停笔,拿左手随便一掐,做了个手势后朝真儿说道:“陛下明日便会来。”
真儿才不信她这套,找了凳子坐下来看话本。
要不是秦玉柔让她去传信,她最近都是寸步不离秦玉柔,她忽然想到:“娘娘,您当时放下学武是个错误,要不然您再拾起来吧,多少能够防身。”
经历了之前的几次刺杀,秦玉柔也确实觉得有必要,而且除了有必要,学武还可以丰富她枯燥的生活。
“你说的有道理,过段日子我便跟着你学。”
李珩在第二日的傍晚果然来了,真儿吃惊地看向秦玉柔,秦玉柔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看着她。
“眉来眼去什么呢?”李珩让高鸿放下奏折后便去外面侯着,无需伺候。
秦玉柔直接笑出声来,李珩让真儿说。
真儿恍惚着:“娘娘昨日不仅算到奴婢碰到了禧嫔娘娘,还算到您今日会来,奴婢不信,如今……不过娘娘您何时学了卜卦?”
听到这话秦玉柔更是止不住笑了,李珩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给秦玉柔的信上还写了前因后果,说禧嫔遇到真儿来请他,他现在不方便去玉楼阁。
他若是这边说了不去转头又去了,便会让禧嫔更嫉恨秦玉柔,所以他虽知道秦玉柔遣人来的用意,也没有过来。
但是没想到秦玉柔竟然用这信上所说装神弄鬼。
“就这么好笑?”李珩也让真儿先出去。
秦玉柔终于正经起来,咬下一口苹果道:“陛下,这胎该落地了。”
不过这胎落在何处也是一个问题,她询问道:“周统领那抓的人都能打两桌叶子牌了吧,陛下您觉得让谁背锅好些呢?”
她自己也浅查了下这些人的底细,大约可以分成前朝和后宫的人,而前朝的人里有个不同寻常的人,那便是黔南王。
这位先帝刘皇贵妃的皇子,现皇帝的二皇兄,盘踞在南方,倒是没听他爹怎么提起过,难不成也跟她家有过节?
南方扩军似乎是这位王爷的手笔,扩军……那应该是在暗地谋划着什么事情。
“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你有什么意见?”李珩将选择权交给秦玉柔。
秦玉柔嚼着苹果唇齿留香:“当然是谁对江山社稷影响最大就除谁,秦家人除外。”
李珩笑着问:“不换个妃子,比如德妃或者庄妃?”
林太后比较难动,但是将德妃的位份褫夺了倒很容易办到。
他虽然没有将林太后的人交给秦丘,但是对于林家的野心,他不是没有警惕。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秦家女格局大,没那么目光狭隘,要不是五王爷势力大,换他来也是可以的。您选个吧,臣妾相信臣妾的爹有那本事。”
秦玉柔一直知道他爹早就看不惯五王爷了,手里也攥了不少关于他有意谋反的罪证,这皇帝要是真想对付五王爷,两人联手说不定能把朝内这个最大的毒瘤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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