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个妇人也站了出来:“我丈夫修过运河,那修筑的钱没有拖欠过一分一毫,若是谁家有难处,秦家账房允许先给钱再干活,这种老爷,我不信他有多坏。”
五王爷等一众官员跟在牢车后,一方面是怕牢车上的人被偷梁换柱,另一方面是想看着他这一日的狼狈,他派了不少人将秦丘当年残暴无良的事情在茶馆里编成故事,竟然还有人帮他说话。
很快,囚车便到了囚场,原本秦丘在路上的时候还觉得心下荒凉一片,结果一路看过来,有人懂他辛劳,他觉得此生也算是值了。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行刑台,看到了那监斩台上的李珩。
二月的春风未至,风中尚是北风呼啸之音,等唐顺念完秦丘的罪状,午时的太阳在阴云中透出了一点光。
秦丘跪地笔直,看着这江山,看着台下五王爷,想了想狱中的妻子和宫中的女儿,四十多年的生命一晃而过,最后他闭上了眼。
“行刑!”李珩将那问斩的令牌扔下,仿佛是一个信号。
先是破空之箭凭空出现,射在了那令牌之上,接着是台下吵嚷,好几个人跳上台子。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立马拔剑相迎,在一片刀剑声中,秦丘刚一睁开眼,身后一把刀就从身后捅了过来。
眼前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模糊,秦丘在倒下的时候还能看见行刑台上一片混乱,果然如他所料,五王爷还是派了人来。
——
秦玉柔在玉楼阁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已经是行刑第二天了,周寻却还是没有回来。
她觉得其中定是发生了意外,但是门前只有几个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御林军在,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眼看着自家娘娘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真儿自告奋勇,她只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玉楼阁不是太难的事。
“娘娘也不必劝我,不管是为了相爷还是周统领,我都得出去瞧瞧。”
不知道宫里现在什么情况,秦玉柔不想真儿为了消息去冒险。
“娘娘放心,周统领告诉我了一条在宫里暗卫常走的路,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让你们两个谈恋爱,结果你们平日里说得都是这些?
秦玉柔千叮咛万嘱咐:“你万事小心,千万别往熟人堆里扎,再说周统领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谁担心他了。”真儿撇开脸。
真儿这句句不离周寻的,怎么可能不担心,秦玉柔不戳破她。
“倒是娘娘,我不在,您也多警醒些,我争取一个时辰内回来。”
她说完就翻上了屋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秦玉柔从来没觉得一个时辰可以那么长,她刚长出来的可怜指甲就这样又被啃到了肉,她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她爹那替身被发现,这场局没做成。
真儿终于回来了,但是她打听到的事情却都是在皇帝计划之中的。
“娘娘,外面传相爷死了,是在混乱中被大理寺的人杀死的。”
秦玉柔一开始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来,但是一想,刽子手都没动的手,最后让大理寺补了刀?这事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呢?”
“陛下身负重伤,据说血流不止,奴婢去的时候庄妃娘娘和蕙月长公主都在庆元殿外,听说情况十分危急。”
这应该是皇帝抛出来的障眼法,是为了迷惑敌人的。
“那周统领呢,可有联系到人?”
真儿摇摇头:“我在庆元殿周围看到了陛下的其他暗卫,但是唯独没有看见他,该不会是对付刺客的时候受伤了吧。”
秦玉柔思索,觉得这很有可能。
“对了,你刚刚说庄妃和蕙月都在外面,那侍疾的是谁?”
真儿回答说:“是丽嫔娘娘和云美人。”
云美人……
秦玉柔一想到那晚林太后吐血而亡的事,心中就不免担忧起来。
按照亲疏,李珩应当也应该更信任苏绮和李蕙月才对,不应该让丽嫔和云美人去。
难道是这两位行事妥帖?
秦玉柔暂时没想到理由,总不能是皇帝被人控制了。
这样看来整件事情好像并没有岔子,可是秦玉柔却左思右想地睡不着,又过了三天,皇帝身边的另一个暗卫来了玉楼阁。
此人在秦玉柔假孕那段时间也见过,姓“朱”,因为性子腼腆年纪又小,秦玉柔喜欢喊他小朱。
小朱一来,两人不免围着他打听,可小朱说自己收到命令,不能随便传话,这让秦玉柔觉得事情实在不对劲。
“那你不用传话,只用回答‘是’或‘不是’行吗?”秦玉柔打着商量。
小朱原本是想隐藏起来不与她对话的,但是怎奈玉楼阁有个真儿,他即便是躲起来,真儿也有办法跟他过招后扔到院子里,而且那招式简直和自家统领一样。
他们统领还说与真儿姑娘是清清白白的,谁信啊。
小朱还是不开口,秦玉柔只能使出最后的一招:伤心式。
秦玉柔开始坐在长廊下发呆,想尽了上辈子和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哭了一下午,把眼睛都哭肿了,晚上也逼着自己不睡,坐在桌前伴着烛光到天明,第二天不吃饭不开口,人肉眼可见地憔悴又没有精神。
真儿又一次把小朱从房顶上提到秦玉柔面前,愤然道:“你是陛下派来保护娘娘的,娘娘现在担心陛下也担心家里,再如此下去只怕会伤心欲绝,你到时候如何同陛下交代?”
小朱被真儿踩着背趴在地上,他守在这里一日,确实瞧见这玉楼阁的安妃娘娘忧思过重,每每看到那身形都摇摇欲坠。
他虽然不忍心,但是若那真相说出来,可能会更伤人。
“小朱,本宫也不为难你,只是本宫听说本宫的父亲已死,陛下也……本宫实在寝食难安,陛下这伤了已有五日,不知情况如何了。”
“本宫如今身如浮萍,若陛下也去了,本宫也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秦玉柔眼下流淌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仿佛再来一阵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吹倒。
“您怎么知道的!”小朱震惊。
秦玉柔假意悲伤,想看看小朱还会说什么。
小朱瑟缩低下头:“秦相的事情,原本该是替身去的,但是丞相执意自己前往,是我等失职没有顾及到丞相。至于陛下……他派臣来的时候已状况不大好,恐怕……恐怕……”
什么?
秦玉柔的身子晃了一下。
所以去刑场的是老秦……她爹真的死了?
怪不得她觉得那“混乱中被大理寺的人杀死”有些蹊跷,不过听小朱的意思,皇帝是派了人保护他爹的,但是当时行刺的人怕是除了自己人还有旁的人。
在整日的饥饿、睡眠不足和急火攻心的三重夹击下,秦玉柔一下子瘫倒在地,但她还是要问清楚:“我爹,那杀我爹的人,是谁的人?”
在那种场面之下,人人自保为上,还能临危不乱下手的,肯定是早有预谋。
“他是大理石少卿郑大人身边的评事,已被拿下,但拒不松口,只说是秉公办事,自己无错。”
她爹本来就要被行刑,最后被大理寺的人一刀带走,这官员当然什么也不用交代。
不过,郑如渊不就是丽嫔的哥哥吗……
这样一想,怪不得皇帝的病没有好,这兄妹两人怕是早有二心。
她全身瘫软,不想自己一语成真,庆元殿看来真的是被控制了。她秦家几百口人还在牢中关着呢,若是皇帝真的死了,这行刺的事便说不清了,罪名一定会落到秦家头上。
“那魏太医可还活着,周统领和高公公呢?”秦玉柔接连问道。
小朱答道:“魏太医和高公公都没事,只是陛下的病始终没有起色,那……衣裳也已经备好了。至于统领,当时刺客太多,暗卫死伤七八,统领他为了保护陛下也身负重伤,我来之前仍没有醒。”
死伤了七八成的暗卫,皇帝手里应当也不剩多少人了,还派人到她这里作甚,这个时候谁还想着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
“小朱,陛下派你来,是如何说的?”
小朱起身半跪:“陛下对属下吩咐,若他有不测,便将娘娘送出宫去。”
送她一人出宫有何用。
想起李珩,秦玉柔忍不住看了眼庆元殿的方向,被人挂念着保护着的感觉很好,但是他自己又是如何的。
秦玉柔撑着身子,喃喃道:“让御膳房上菜,我饿了。”
小朱和真儿同时看向她,真儿更是慌了神:“娘娘,您怎么了?您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秦玉柔躺在真儿怀里,傻丫头,她是真饿了,不吃饭怎么行动。
她不能让秦家人给李珩陪葬,也不想让李珩死。
上了菜后,秦玉柔不止自己吃,还让真儿赶紧吃,真儿眼泪婆娑:“您别吓我啊娘娘,相爷……相爷他肯定也不希望娘娘变成这样。”
秦玉柔往嘴里送着粥,间歇里对真儿说:“我没事,我打算吃饱了去救陛下。”
“救陛下?娘娘您去了能怎么救?”
秦玉柔分析着:“既然小朱还能见到陛下,说明陛下身边还有暗卫守着,情况应当还算可控,但是有魏烛和高公公在,陛下的病情却没有见好,要么是陛下情况确实危机,要么就是侍疾的人有问题。”
“您是怀疑丽嫔和云美人?”
秦玉柔皱眉:“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带着解药去,若是能帮上一些最好,若是帮不到,那便至少杀了丽嫔,替我爹报仇。”
一切都计划好,秦玉柔将小朱叫来,说她想再见一眼陛下。
“娘娘不可,现在庆元殿连属下都进不去,您如何进去?”
秦玉柔让他放心:“你只需将我和真儿送出玉楼阁去,便安心守在庆元殿就好,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可能会有宫变。”
“宫变!”小朱瞪大眼睛,但他知道这不是妄下结论,其实他们也很清楚,如果陛下病情一直不见好,这一日早晚是要来的。
“所以小朱,若是陛下死了,本宫也不会独活……本宫一定要见陛下一面,还请你帮忙。”秦玉柔又开始打感情牌,含着泪朝着小朱行礼。
小朱这怎么敢接,但是一想到两人的情谊,陛下应当也是爱极了安妃娘娘,才会在病危时刻都想着要保护她。
“好。”小朱下定决心。
于是当晚,秦玉柔和真儿就一路在小朱的掩护下到了庆元殿,打晕两个上菜宫女后换上了她们的衣服。
“不先和高公公说一声吗?”小朱问道。
秦玉柔摇头:“他如今肯定被盯着呢,咱们待会直接往里面进就行。”
高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行事也妥帖谨慎,到时候就算看到是秦玉柔也不会开口,一旦扣下反而会被旁人怀疑。
秦玉柔拿准他这心理,带着真儿端着菜品便跟在了上菜队伍后面。
说是菜品,如今李珩无法张口吃饭,这饭菜是给丽嫔和云美人吃的,果然高鸿发现了她,但只是拿着银针试菜的手顿了顿,没有开口说其他的话。
旁的御膳房的宫女走下去了,她们两人则是拐进一间偏房中,找机会再去李珩的寝宫。
御林军也不一定完全值得信赖,三人最终决定还是撬窗,好不容易才进了皇帝的寝宫。
屋里没有旁的人,龙床上的皇帝紧闭着双眼,面色在不甚清晰的烛光下蜡黄一片。
秦玉柔刚要踮着步子再靠近一点,结果门口突然传来开门声。
糟糕!丽嫔和云美人怎么大半夜也来了。
真儿和小朱两下就攀上屋顶,秦玉柔左看右看之下哪里也去不了,探着身子想往床下钻但空间也不够。
这不愧是皇帝的寝宫,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她一咬牙,鞋子都没脱就整个人跳上床后缩到李珩的被子里去。她心想,这俩人进来总不能是侍寝的,应当不会往床上看。
“你确实听到动静了?”
是丽嫔的声音,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似乎在房间转了一圈后停在了离床不远的地方。
“会不会是陛下醒来过?”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回答:“奴才奉您的命每柱香都过来看一次,陛下确实没有醒来过。”
“行了,下去吧。”丽嫔放了人。
“柳姑娘,要不我们多下一点药,实在是夜长梦多,我心里不踏实,或是先斩了高鸿吧……我下午看他的神情,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高公公那么好的人岂是你说杀就杀的!秦玉柔在被子里憋着,虽然听得没那么清楚,但被丽嫔这歹毒的话给惊呆了。
“再等等,五王爷那边安排得已差不多,陛下的命也就在这两天了,不能再添事端,若是被魏烛发现了咱们用了那药,怕是到时候说不清楚。”
秦玉柔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腿麻了也不敢动,由于前一晚为了扮憔悴而熬了夜,这会儿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后竖着耳朵听了下四周,小心掀开被子看了看,这才确定两人已经走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两个人狼狈为奸,竟然是为五王爷办事的。那柳明雪更是可恶,皇帝把她接到宫里保护着,居然恩将仇报。
秦玉柔从被子里出来,坐在床边小口透着新鲜空气。
她拿出身上的解药来,跪坐在李珩一侧,在他的嘴边比划,心想着这可怎么服下去,先得看看这嘴张不张得开吧。
她伸出手去触碰李珩的下巴,刚接触到,就看见那本来紧闭的眼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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