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庚:“你的意思,是想做王妃?”
戚缓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自己不配,与郡主不可比,能入到王府,侍候殿下与郡主这样的家主,是荣幸,当感恩。但,小女是戚家女,受家族荫庇,长辈爱护,当以祖训、孝道为先。”
她福了福身:“我与殿下能有一段缘,已属恩赐,只是因缘际会,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现在自然也真不得,殿下,我们缘尽于此吧。”
真的快快结束吧,她没有那么强大,她现在只想跑回母亲的怀抱,回到家里舔伤口。
倪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知道,孝道再大也要排在忠的后面,”
这时,门外金魏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殿下,太后与圣上请您过去。”
今日是母后寿诞,按着往常在宫中的习俗,他与皇兄要在申时去到太后居所,只他们两兄弟给母后拜寿。
他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差点阻了正事。倪庚对戚缓缓快速道:“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计较。”说完他就匆匆而去。
什么计较?戚缓缓想叫住他问清楚,但倪庚人影儿已不见。
戚夫人等得心焦,正准备不管不顾往前面去问问的,就见戚缓缓走了回来。她半颗心放了下来,马上开始观察女儿的面色。
看着不太好,愁云惨雾的,也不知太后说了什么。
戚夫人一拉戚缓缓:“先回去,回去再说。”
戚缓缓被她娘亲拉着,护着,一路走出了园子,上了马车。
才刚踏进车厢,戚缓缓就扎进了戚夫人的怀里,她说:“娘亲,我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您再容我一次,车停了,我就好了。”
戚夫人搂着她,抚着她的后脑,心里叹道,哪里会不让你哭,不过是心疼,不想看你伤心罢了。
戚缓缓如她所说,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她就从戚夫人身上起来,擦干了眼泪。除了眼睛有些肿,并无其它异状。
戚夫人是个沉得住气的,直到进了屋,遣了下人,她才问:“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戚缓缓把太后之言统统告诉了母亲,还告诉了她,与时王的所谈。此时,戚老爷还未归,戚夫人也没个商量的人。
“这,你确定说清楚了?怎么没一个给准话的呢。”戚夫人从戚缓缓的叙述中,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
这可真让人起急,不会是不打算放手,强人所难吧。
戚夫人脸色严肃,看着戚缓缓道:“你与娘亲说实话,你与时王到底交往到何种程度了,你是不是用力过猛,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拨了?”
戚缓缓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敢再有所隐瞒,把游园会的事说了出来。
戚夫人楞在当场,脸一下就白了,醒过味来,照着戚缓缓的胳膊“啪啪”地打了两下。
“你这孩子,精明全放在了表面,内里不想是个糊涂的。”老嬷来劝,戚夫人又道,“也怪我,没教好你,又太放任你。”
戚缓缓说着错了:“我知娘亲是心疼我,但只要女儿不把此事当事,它就不是事,伤害不了我。”
“又犯糊涂了不是,人这一生谁不吃点亏,吃亏不怕,现在也不是吃亏的事,而是你闯了大祸了。”戚夫人唉声叹气,坐立难安。
戚缓缓朝戚夫人看去,戚夫人终于冷静下来。
“你要知道,你招惹的不是普通人,他是时王,是皇上唯一的幼弟,是举国都知的,太后放在心尖上的小儿子,是大权在握的王爷。”
戚缓缓:“那又如何,我没有得罪于他。”
“你拒绝他,就是得罪。他肯在嫁娶前下手,就是已打定主意,不会放过你。况且,这样的男人,焉会不霸道,他碰过的就算不想要了,也无再放出去的道理。”
“沈弈,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温柔的,很好说话的。”戚缓缓慌乱地喃喃着。
“娇娇!他骗了你。”
戚夫人一句话,醍醐灌顶。是了,时王不是沈弈,沈弈是他假扮的,这世上根本没有沈弈这个人。况且他真的好说话吗,他今日虽没像太后那样压迫感十足,没有说重话,但他与好说话所差十万八千里。
“你与我细细道来,游园会上此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前因后果不要遗漏。”戚夫人拉着戚缓缓进了内室,同时召了扬青与呈黛过来。
待几方把事情捋顺说完,戚夫人坐在榻座上,扶着额道:“真的是我的错了,没有教你防人之心,识人之心,可是,那沈弈与高家连我与你父亲都骗了,你又怎么可能玩得过。”
“以阿娘的想法,那日他根本就没有中毒,若沈弈是沈弈,郡主看上了他,这一切倒有可能。想来是郡主不想让你进王府,时王看明白后,用了这一招,既可收你入瓮,也给了郡主顺理成章接受的体面。”
戚夫人把手从额头上拿开:“我且问你,你以前在时王面前有没有表露过不会给人作妾的意思?”
戚缓缓想了会儿,忽然眼神一凝:“说过,当时是我问他,为何与郡主走得如此近,顺道提到了时王……”
戚夫人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她打起精神:“此事你可有想法,还是不愿进王府吗?”
戚缓缓:“阿娘,我怎么敢进王府啊,我觉得他们都好可怕,我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你这会儿倒不糊涂了,别怕,也先别慌,不是还没给准信了吗,兴许是咱们在这里杞人忧天,贵人们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
戚夫人是个聪慧女子,但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陪着戚老爷做生意之初,走过南闯过北,但也没遇到过什么大风浪,她从来没够到过那通天的阶层。
都说君心难测,贵人们也差不到哪去。戚夫人也不能定夺此事会朝何种方向而去,最终结果如何。
第二天,皇上在给太后过了寿诞后,就率先启程回宫了。宫中事忙,不可多日无君。
第三天,太后、郡主与时王都猫在高府,没有出来。这样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几日,太后他们终于要启程回宫了。
戚家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朝他们家落下的旨意会是什么。
可直到凤驾走出了崔吉镇,走出了送驾众人的视线,半道旨意都没有发出。太后,时王、郡主就这么走了,回宫去了。
戚家众人大松一口气,就连戚缓缓悲伤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她甚至想着,找个好日子再去一趟拢烟寺,好好拜拜佛祖菩萨。
可惜,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队人马从宫中出发。
奔驰在最前面的是时王。他眼观着前路,心中有念想。他想,晾了那丫头几日,她该是吓坏了,以为自己弃了她吧。
原先倪庚还想再晚个把月出发的,可他到底怜惜戚缓缓,不想真的把她吓着,换季之际,回头再郁结成疾就不好了。
金魏这一路能感觉得出来,殿下脚程虽急,但身心是轻快的,愉悦的,满是期待的。
第13章
戚缓缓跪在蒲垫上,最近她爱上了来寺庙,在这里她能得到平静。
她嘴上阵阵有词:“佛祖,我都求了您好多天,许了好多愿了,今天就不麻烦您了。我今日只是来拜拜的,给您换换新鲜的花果,再去布施一下师父们的客食堂。”
说完她就真的盘腿坐在大佛像前的蒲垫上,一会儿仰望下宝相庄严的佛像,一会儿看着另一侧大殿上,络绎来拜佛的各色香客。
脖子扭累了,就回过头来,观察着供桌上的小虫子,看它要爬往哪里去,觉得它很幸运,若是在别处早被拍死了。
戚缓缓不知道,在她东看西看观察别人时,她也在被别人看着。
倪庚走时,虽崔吉镇的外邦细作设在这里的暗哨已被彻底铲除,但他怕有个万一,本来就打算留下几人先不回京都,在这里再观察一阵的。
后又想到,他在崔吉镇与戚缓缓交往过密,怕歹人会打戚缓缓的主意,不放心下,这些留下扫尾的人又多了个任务,看着戚缓缓。
寺庙里监看着戚缓缓的暗卫得了消息,哨子可以撤了,时王殿下马上就要亲到了。这名蛰伏在拢烟寺的暗卫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朝着时王所来方向汇合。
没骑行多远,就在路上遇到了时王一行。暗卫亮出身牌,按说主动归队就可,但时王特意停下,在整顿队伍的时候把他叫了过去,这是有话要问他。
倪庚连日来都在赶路,刚才见了他留下的暗卫之一,忽觉是该让一行手下歇一歇了,反正马上就要进城镇了。
“殿下。”暗卫拱手行礼。
倪庚问:“这些时日,可有看到戚家大姑娘?”
暗卫道:“看到过,刚还见戚姑娘在寺庙里祈福烧香。”
倪庚:“她去拢烟寺了?”
“是,戚姑娘近日经常来。”
“她许的什么愿,祈求的又是什么?”
暗卫一顿,没想到殿下会盘问得这样细致。他想了想道:“戚姑娘主要是祈愿家人平安健康。”
“还有呢?”倪庚接过金魏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后,又问。
暗卫答:“还提到了戚家瓷器行的生意,求了财。”
倪庚看了暗卫一眼,暗卫心领神会,不用再问自己接着说下去:“就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属下记得很清楚。”
倪庚朝马匹走去,心中想,以前不爱去寺庙的人近日倒是去的勤,该是心中不安,才寄情于庙中。
倪庚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重新上马,刚歇下的下属一见,马上也都上了马,一行人如箭一般朝着崔吉镇而去。
此刻,时王心中该在愁苦的人,正在集市上逛得小脸微红,不亦乐乎。
“这天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昨天夜间还要披氅呢,今天就这样热了。”戚缓缓报怨着,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扬青道:“姑娘,不是天热,是您走的。咱们该回了。”
戚缓缓正要点头,看见前面开了一家新店。她才多久没来市集,竟然开了新店她都不知道。
因为戚缓缓与时王假扮的沈弈之间闹得那么大,而时王什么都没说就回了京都,连本以为被郡主看中稳进王府的滕殷罗,也怕被人议论,开始大门不出。
是以,戚缓缓这些时日除了去拢烟寺,也是哪都没有去过,在家里猫着呢。
今日是看天气晴好,自己也似走出了阴霾,有了来集市的心情。这一逛就刹不住了,正好新店没逛过,戚缓缓打算逛过这家店再回。
走近一看,是家书屋。装得很好,面积也大,书籍的品种很全,还兼卖笔墨纸砚。
戚缓缓偶尔会看些话本子,笔墨纸砚也有收藏,正好刚给二丫买了胭脂,还没给小三子买东西呢,戚缓缓打算拿上两本书,再挑些纸砚给小三子。
她在书屋中正挑选着,就听旁边被书架挡住的过道上,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不要戚家那位倒能理解,怎么滕家大姑娘也没入了贵人的眼,我不理解。”
另一个人说:“就是,咱们崔吉镇虽比不得京都,但论起美人可是不输的,年前我堂哥去了趟京都,回来直说,还是咱们这里好,姑娘漂亮又温婉。”
又一人嬉笑道:“那照你堂哥说的,戚家大姑娘更该去京都,她可不温婉,眼晴长在头顶上,去了京都与那些优越感十足的京都人倒是一路人。”
戚缓缓就知自己从没看错过他们,这崔吉镇的儿郎,不行。
正在戚缓缓犹豫要不要现身,拉他们一起尴尬时,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说道:“各位,书可是挑好了,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嚼舌根。”
刚才那些声音一时没了,只一人出声辩解:“宋郎,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过闲聊了一下。”
被称为宋郎的人道:“闲聊?我怎从不知几个儿郎聚在一起说年轻女郎的是非,是为闲聊。”
有人开始假咳两声,打着哈哈,但宋郎正色道:“我劝各位,今日是我在此听到这些,若是被族人或是学堂教人听到,各位的投报上可是会记下一笔的。”
这个提醒,可吓得刚才还不觉有什么的年轻儿郎们全都闭了嘴,纷纷改口道:“宋郎说得是,我们以后再不会这样胡说,今日,你就当没听过,给我们个改正的机会。”
戚缓缓没再听到宋郎的声音,他应该是点头了,只听到那几个人离开的声音。
戚缓缓踮起脚,从书缝中朝那边看去,过道上只剩下一个人,他在挑书,正是戚缓缓从声音中听出来的宋丘宋公子。
不愧是宋大儒的儿子,风清朗俊,连人品也是。
戚缓缓觉得自己得给人家道个谢,她从一侧走出来,宋丘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见是她,微楞后拱手道:“戚姑娘。”
戚缓缓直接了当:“小女谢过宋公子。”
宋丘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凭着本心说的话,可不知她就在隔壁。这会儿拼命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了不该说的,冒犯了戚姑娘的话语。
“啊,《乾野庭记》,我刚才一直找来着,原来在这一格里。”戚缓缓看见他手中拿着的书道。
这是本前朝杂记,很有名。戚缓缓觉得像宋丘这样的读书人早该看过的,倒是她,一直想看,一直错过。
宋丘低头看了手中的书一眼,道:“这书我家中早就有了,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被汤饮子污了,想买本新的补上。戚姑娘想要就拿去吧,此书我看了两遍,倒是不着急,买回去也是放着。”
说着宋丘把书双手递了过来,戚缓缓能感觉到他的诚意,没跟他瞎客气,走过去伸手接了,并笑着对他道:“谢宋公子承让。”
书架间的走道儿并不宽肴,她拿完书就站在他面前,宋丘的脸又红了。
这次他们离得近,戚缓缓能清楚地看到宋丘红脸的过程。她经过了一次爱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想到这是她娘亲一直以来给她看好的夫君人选,一时向后退了两步。
她可不想耽误了宋公子,如今自己的情况,戚缓缓是不想嫁了,虽父亲还是倾向找个赘婿,母亲也说,赘婿是没资格要求查验落红帕的,让她根本不用担心。
可戚缓缓不想这样,她被别人骗过,知道这滋味不好受,所以也不想骗别人。不嫁也挺好的,时王出现前,她不是也有此打算的吗,没什么可遗憾的。
不得不说,她娘亲的眼光是真好,宋丘的确可算得上整个崔吉镇年轻儿郎里的佼佼者。
可他越是这样的人物,戚缓缓越不想与之纠缠,宋公子配得上更好的。
戚缓缓冲宋丘福了下身,纸砚也不挑了,说道:“小女要回去了。”
说完戚缓缓朝外走去,她刚迈出书屋的门槛,就听身后有人叫她道:“戚姑娘,若是喜欢《乾野庭记》,可以再来寻一本《目下乌》,那本也很好看,店家说下个月会到。”
戚缓缓站在门槛下,回着头,听宋公子清泠的声音,温声地建议她、提醒她,她忽觉内心平静又温暖,发自内心地对着宋丘笑了。
她说:“好,我记下了,再次谢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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