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钱现在就送走。”
刘胖子看了看易秋,“这水钱不分……”
“不分。”
杨钊看向易秋,“都给秋儿。”
易秋看了一眼自己的包,“放里面吧。”
杨钊笑了一声,“秋儿可以啊,一下子就挣了五万。果然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只懂把货藏好,偷了摸地换钱,你下这一盘棋,不光帮我们把钩子抓了出来,还这么轻轻松松地把货也交出去了,秋儿。”
杨钊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坐。”
易秋走到杨钊对面的沙发坐下。
杨钊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一个电话,摁下免提,放到易秋的面前。
“解释一下吧,现在时代变了,知识武装大脑。也让我们也学一下京里大学生的思维。”
易秋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一看就是编码的代号。
杨氏集团的老板到底是谁,至今连特勤队都还没完全摸清楚。
张鹏飞从特勤队退下来以后,曾经在酒桌子上跟福利院的人吹过,说这个集团有境外背景,玉窝只是他们的门户,杨钊看起来风光,其实也就是杨氏放在玉窝的一条看门的狗。
陈慕山对这个集团摸到哪一层,易秋还不知道,但这一通电话接通,算是给了她的一个机会。
“我读不读书,和我做的事情没有关系。只不过,我是在玉窝长大的,从小关怀我的人,都是我易明路生前的同事战友,我对玉窝很熟悉,也对他们很熟悉。具体怎么回事不重要,既然现在钱货两讫,钊叔,我就先走了。”
“易秋。”
电话那头的人叫出了她的名字,易秋什么也没有说,背上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霎那,她短暂地闭了闭眼,想要把刚才那个声音记住。
门被关上以后,杨钊拨出去的电话也挂断了。
刘胖子坐在按摩床上,“钊爷,集团是怎么想的。”
杨钊冲着门口一扬下巴,“那要看她是怎么想的。”
刘胖子搓着手,“这易医生怎么这么厉害。”
杨钊侧头,“这几天的事你看懂了?”
刘胖子摇头,“没有。”
杨钊收回目光,撑着下巴靠在沙发上,“《红楼梦》看了吧。”
“看啊。我恨不得背下来。”
“第六十九回 讲什么?”
“第六十九回 ……王熙凤借刀杀人?”
杨钊抱起手臂,“她比我们会动脑子,这次的交易之所能顺利,里面她一共下了三个刀子,但一个刀子都不是她自己的。”
刘胖子疑惑,“哪三个?”
“医药箱里的“四号”是她自己放进去的。我们在内部放了大江南有货的消息,张寒这个卧底,果然把特勤队的人带过来了。大江南停业整顿,特勤队的人进进出出,把这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什么不明的监听监控都帮我们扫干净了,我们的货留不下,他们的卧底也一个都进不来,这不就安全了吗?”
刘胖子恍然大悟,“那个医疗箱,是她玩的手段啊。”
“还不止。交易地点是放在了这里,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昨天晚上交易吗?”
“为什么?”
“风花雪月的那个饭局也是她组的,那桌上有两把刀,第一把刀,是把特勤队的注意力引过去,大江南这边就是盲区了。第二把刀,是要把张寒这个叛徒给锁住。”
“我的天。”
杨钊笑笑,“差一点,特勤队的钩子就收不回去了,这个陈慕山,不知道发得是真疯还是假疯,愣是把张寒给放走了。”
胖子压低声音,“所以集团现在怀疑山哥吗?”
杨钊架起腿,“上面怎么想,我管不了。”
刘胖子皱着脸,似乎还有什么事没想通。
杨钊笑道:“你直接问吧。”
刘胖子犹豫了一下,“我搞不懂啊,这个易医生高学历,北京回来的。听说,她爸还是那个易明路,那不是警方的英雄吗?现在网上还能检索到他之前的事呢,他的女儿,干嘛要……”
“干嘛要贩毒?”
刘胖子点头。
“你刚听她是怎么称呼易明路的?”
“嘶……”
刘胖子眯着眼睛回忆,“她好像,说的就是易明路的名字啊。”
杨钊笑道:“江惠仪那个女人以为她自己是个活菩萨,以为能把秘密带棺材里,结果呢,别说瞒一辈子,就这二十多年都没瞒过去。”
“钊爷,什么意思啊。”
“呵。”
杨钊站起身,拍了拍后背沾上的灰,“什么意思不清楚吗?哪有女儿对自己的英雄爹直呼其名的。”
易秋离开大江南以后,去县城的金星商场给陈慕山买鞋子。
玉窝只有这么一个综合商场,建起来已经快二十多年了,前身是一个农贸市场,政府规划改建的时候财政也没什么钱,就只把以前做农产品生意的商家迁了个地方,将就老商铺重新招商,就这么民居混商铺地搞了两年,经营得乱七八糟不说,住在里面的居民也闹得很厉害。
政府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做了拆迁,把地收拾起来,卖给了省外的房地产,修了金星商场。
商场修起来以后,招商倒是做得不错,玉窝以前买不到的品牌,逐渐都进驻了。
易秋小的时候,江惠仪带着她经常来这里买衣服,吃稀奇的东西。
那时候娃娃头冰淇凌五毛钱一个。
易秋喜欢吃娃娃头“帽子”上巧克力的那一部分,其他部分不想吃就递给陈慕山,后来陈慕山也形成了习惯,等着她吃完“帽子”,就帮她把剩下的“脸”吃掉。但其实,他的肠胃并不太适合吃冷的东西,每次吃完都拉肚子,在厕所里一关就是半天,惹得张鹏飞在厕所外面骂得要多凶有多凶。
易秋的记忆里,陈慕山其实是一个有些沉默的人。
只要能跟在她身边,他好像什么都能忍着不说。
小时候的冰淇凌店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奥运会那年才开的德克士。
整个玉窝县城只有这一家,来帮另外两个快餐巨头探路,然而由于生意不好,探路也没探成功,两大巨头没来不说,他自己也快倒闭了。
易秋在nk店里给陈慕山买了一双打折的运动鞋,又在德克士里买了一份咖喱鸡排饭的套餐,一个巧克力圣代,打包带走,开车回长云医院。
陈慕山已经在住院部输上液了。
易秋先去住院部问他的情况,住院部的管床医生把检查报告和病例拿给易秋,“患者自述的是,三年前肺部击穿,我调了他三年前的片子看,我的天,他当时怎么活的啊?”
易秋低头看报告,“虽然击穿了,但是没有击中主动脉,命大吧。”
管床医生摇头,“这种伤口必然大出血,人的窒息感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我看当时的病例,送急诊的时间很晚,哎哟,看着这人这么年轻,还挺能抗的啊。”
易秋“嗯”了一声,继续看陈慕山的用药。
管床医生往边上让了一步,“李老师说,这人以前是个犯人,在长云服刑的时候,是你给他看得病,这方面你也专业,用药你看看呢。”
“师傅怎么说?”
“李老师说,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了,但他肺部的伤口钙化不是很好,伤口边缘在反复发炎。”
“嗯,我知道。”
易秋放下病例和检查报告,“临床上,反复发炎是最麻烦的,而且,他在监狱里呆了那么久,体质也不是很好,我给他换过很多种药,但都只有开始有效果,很快就没什么作用了。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他的各项指标。”
“好。”
“他现在在哪个病房。”
管床医生抬起手,“最里面那一间,今天的液已经输上了。”
易秋转过头,“他怕输液扎针吗?”
“啊?”
管床医生诧异,“没听说啊,再说他怎么可能怕疼。”
第27章 余光(九)
陈慕山本来想睡一会儿,但他睡不着。
为了让空气对流,病房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楼下救护车的呼鸣声不绝于耳。
陈慕山对生老病死是麻木的,哪怕是在医院这种地方,每个病人都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但他很平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相反,只想周围能安静下来,让他能睡得着。
输液之前,他在卫生间里换了病号服,护士很体贴地给他找了一双塑料拖鞋。
他穿着去楼下买了一盒方便面,刚泡好,给他输液的护士就推着医疗推车进来了。
陈慕山只好把方便面放在床头柜上,擦干净手在床边坐好等着扎针。
“名字。”
“陈慕山。”
“躺上去吧。”
陈慕山趟平下来,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护士给他扎上止血带,开始选穿刺的血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今天有三瓶药,都是消炎的,可能有点痛哈。”
“好。”
“要到晚上才能输完,你有人陪护吗?”
“没有。”
护士看了一眼病房,这间病房虽然是个三人间,但是暂时只有陈慕山一个病人。
“那你就不能睡觉了,你要自己看着液,快完的时候叫我。”
“好。”
他虽然在回答,但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杨钊让他去大果岭的事。
初三出发,也就是还有一周的时间。
他现在不能拒绝杨钊这个要求,他必须要去带这一次货,这样他才能再次插上出阳山,亲自去绘杨氏境外走货的路线。
但是,常江海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果他把这一批货成功带去大果岭,完成交易,那就是真的在犯罪。
50克就是死刑。
这个数量词,常江海对他强调过很多次。
即便他是个孤儿,对“生”和“死”的,没有社会性的概念,但他对易秋,还有执念。
他没那么想死。
可是如果他不带着一批货,杨氏就不会再接受他入局。
陈慕山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探视名单上写的那个假名——小玫瑰。
常江海说,如果他死了,那个人会去找他,可是“小玫瑰”这三个字也太搞笑了。
陈慕山真的希望常江海当时不是在耍他。
护士再次核对了药名浓度等信息,嘱咐他握拳。
皮肤被穿破,陈慕山突然重咳了一声,腹部抽气,背脊顶起,手也跟着猛地一抬,护士来不及收针,顿时挑破了他的血管。
“哎呀。”
陈慕山听到护士的叫声,才回过神来。他把手抬到眼前,眼看挑破的地方开始冒血,他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摁住出血口,“你叫什么,重新扎就行了,我尽量忍着不咳。”
“你不痛啊。”
“不痛,你扎吧。”
说实话,回过神来以后,他只感觉到饿了,想着方便面再泡下去就要化了,只想让护士赶紧给他扎上,他好起来吃面。
护士重新给他消了一次毒,挑了他手背上一根血管穿刺,见回血后又把针头往里面送了少许,松开止血带,示意他可以松开拳头了。
陈慕山撑着手臂坐起来,单手端起方便面碗,放在大腿上垫着。
一只手吃面确实有点狼狈,但奈何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真的饿了。
他两三下干完了面,又喝了几口汤,想着面碗摆在边上,一会儿易秋过来看到要生气,躺下了又坐起来在床底下到处找垃圾桶。
“我饭白买了。”
易秋的声音传来,病床上的陈慕山一怔,他朝门口抬起头,手里还端着那只方便面盒子。
“啊?那个……我我我不知道你给我买饭了。”
易秋伸出手,“盒子给我,我拿出去丢。”
“我自己丢。”
“你输着液,给我吧。”
易秋说着,拿过盒子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陈慕山悄悄地看易秋买回来的饭,德克士的咖喱鸡排饭。
很神奇,易秋给他吃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比如冰淇凌,比如咖喱鸡排饭。
但他愿意吃,他能拒绝不好吃的食物,但他不能拒绝这个世上唯一的‘给予’。
“我还可以再吃一盒。”
易秋坐在凳子上,把买给他的鞋子拿出来,“你不撑吗?”
“不撑。”
“晚上我拿去热一下给你吃吧。”
“晚上?”
陈慕山侧过头,“你下午不走吗?”
易秋点了点头,“嗯,我今天给你陪床,鞋子我给你放床底下了,买的是运动鞋,我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颜色,就买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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