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了目光,捏紧手中的缰绳,烦闷地说:“无他。”
昨晚还抱着他情意绵绵地表白,转眼间就忘得干干净净,她倒是忘得轻松自在,可是他却记得所有。
那些画面,那些话语,全都住在他的脑海里,扎根不走。
他冷嘲热讽地道了句:“你不难受了?”
“啊?难受什么啊?”
昨夜不是看到他要成亲了,心里难受得如刀割吗?
他半眯起眸眼,心道:涂铃想,你这演技可真高啊。心里分明就很难受,却还要故意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模样来,目送自己喜欢的人去娶别的女子,这种心情一定会极痛苦吧。
“公子,我难受啊,当然难受,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说要给我当奴隶,可是你却又要耍赖,我难受死了。”
“涂铃想,我再说一遍,今日这婚,我必须要去成。”
涂铃想蹙着细柳般的眉头,她已分不清他这样的执着里,究竟是为了想得到桐花镜更多,还是想娶桑月更多。
“我知道啊,我又不会阻止你……你就满足我这个心愿嘛,等你成亲后,我难道还能让你当我的奴隶吗?”
她这话说得极委屈,眼里憋着泪,就好像是他娶别人就跟负了她一样。
莲镜指甲狠狠嵌入皮肉里,缓缓答出一个“好”字。
涂铃想蓦地笑开眉眼,翘着红唇说道:“那小莲你今天可要听话哦。”
“小莲???”
若非是他坐在马背上要保持新郎的形象,恐怕早就气得跳脚了。
“是啊,不然你想叫什么?小奴莲?”
莲镜斜睨她一眼,用眼神威胁她好自为之。
“你看什么?叫声小姐来听听。”涂铃想昂首道。
莲镜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梦里,她也是这样娇俏地同他说话,丝毫没有一个做奴隶的样子,还说什么只要他喊一百遍“小姐我错了”,就可以给他亲。
呵,笑话,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吻,就自降身份喊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梦里的他真的这样做了。
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梦里的那个自己。
涂铃想见他不愿意喊,道:“你说了要给我做奴隶的,你怎么就会耍赖皮啊?你这样言而无信,桑月小姐才不会喜欢你呢。”
“你……”莲镜满额头黑线,“我没说不喊。”
总说他言而无信,他何时言而无信过?
“那你喊吧。”涂铃想眼睛里迸出期待的光亮,灿灿的,晃眼极了。
饶是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仍旧觉得喊出那两个字很别扭。
“小……小姐?”
涂铃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莲镜此刻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笑了。
平常喊桑小姐不是喊得挺自在的吗?怎么喊她一声小姐,就这么难为情呢?
阳光照在少女周身,照得她身上的银铃银花反射出刺眼的光,莲镜却不愿意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她现在笑得这样开心,是忘记了内心的难受了吗?
“莲镜,你如果不那么坏的话,也挺招人喜欢的。”
只可惜,他太坏了。
坏到令她痛恨的地步。
莲镜撇了撇唇,下巴一昂,张扬不羁地道:“我现在也很招人喜欢啊,你不就……”喜欢我么?
涂铃想瞧着他这副傲慢自大的模样,心底笑开了花,看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喜欢他。
终究是个不谙情爱的少年。
狂,且自信。
这样离谱的话,竟也相信。
娶亲队伍浩浩汤汤,在苗寨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犹如长龙一般,沿街有好多的寨民前来看热闹,在那人群后方,有一位老人遥望着马背上的俊俏少年,眼底逐渐模糊,他双手紧紧交握,“祭司大人,你看见了吗?少主他,要娶亲了。”
苗寨娶亲的习俗是先祭祀,再行拜堂礼,祭祀在白天进行,等到黄昏之时,才是真正的婚礼。
祭祀大典在苗寨的祭祀台举行,莲镜此刻要先前往古月小寨迎接新娘,然后才一起去往祭祀台。
到达古月小寨时,桑榆桑情他们早早地便等候在了寨子门口,桑榆走到了涂铃想的身边来,将她拉到后方去,悄悄地说:“怎么那个百里昔还没来?他是不是不来了?”
“他会来的。”涂铃想定定道,原书里,他是来了的,只不过不是为了抢亲,而是为了那面桐花镜。
今日,他也依旧会来夺那面桐花镜,他不会让莲镜把这镜子拿走。
“他什么时候来啊?”桑榆满脸焦灼,今日是桑月大婚,她也盛装打扮了一番,作为妹妹,姐姐出嫁她是要送行的。
虽然这算不上是出嫁,而是莲镜入赘,但是她也是需要跟着桑月一起去祭祀台的。
“耐心等着吧,别让莲镜看出端倪了。”
那方,莲镜已经迎到了新娘,不是迎,而是抱。
他抱着一身苗族特色嫁衣的桑月朝着这边的花轿走来,涂铃想拉着桑榆给他让开道,龙章凤姿的少年稳健走来,银项圈下的蝴蝶吊坠忽闪忽闪,在今天,他们是这苗寨内最耀眼的存在,是令无数人艳羡的一对新人。
莲镜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清亮的目光与她交汇,她急忙转动眼球,移开视线,不明白他为何要看她这一眼。
等他经过自己身边后,她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背影上,见他抱着桑月上了花轿,心道:莲镜,作为一个男二,你已经可以了,能与心上人成一次亲,这是多少男二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
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观看着这一场婚礼,她知道此刻莲镜的内心一定极为喜悦,但她就见不得他高兴。
“呜呜呜,我好羡慕姐姐啊,莲镜他抱了姐姐。”桑榆在她旁边拽着她的衣袖低诉。
虽然上次他也像这样抱过她,可是也仅仅是一小会儿,而且他在得知自己不是姐姐后,立刻就将她丢去了地上,好像从一开始起,他就是为了姐姐而来的。
涂铃想听到这话,内心里不知怎么也跟生了一根刺似的,他不仅会抱桑月,以后怕是还会……亲她吧。
她赶紧甩了甩脑子里的画面,黯然神伤地垂下了头去。
不行。
她决不能被斯德哥尔摩。
他要亲就亲,关她什么事?她干嘛要去想这些荒唐的事?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莲镜走下花轿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她聋拉着脑袋的模样,心里暗忖现在该是又难受了吧?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看见她这样。
看见她难受,他莫名生出一种愧疚感来,可是他明明就不亏欠她的。
他要娶谁,凭什么还要管她是否高兴呢?
她一个奴隶,喜欢主人本就是过错,而且还是一个与她有仇的主人,她更不该喜欢。
他再次翻身上了马背,掉转方向往古月小寨外面行去,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下面的人儿,那颗平静似潭水的心,却总是会因为想起昨晚她的那些话而泛起波浪。
就好像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一样。
他娶桑月就是一个错。
接下来的一路,他一直魂不守舍着,直到站在那宽阔的祭祀台上,一位老祭司站在他的斜前方朗声唱道:“拜。”
他与桑月手中各执三根香,一起朝着前方的祭坛跪了下去,在苗疆,成亲之前须得祭神祭祖,向神祖许愿,请求天神赐福,方可结亲。
他跪在红线编制的蒲团上,心里想着他的祖先在哪儿啊?
是化成了风在苗疆的上空飘荡吗?
还是在十八层地狱的深渊里挣扎?
他的爹是魔,他的娘是苗疆的尊,可是他们都不得善终。
桑月跪拜之后直起身来,余光在祭祀台下方扫过,可惜人群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他离开了苗疆,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他始终都没有回来。
她脸上扬起一个悲伤的笑,他……不会再回来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桑云在涂铃想身旁感叹,可惜,不会有好结果的。
“阿铃,你在失什么神?”桑情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涂铃想怔怔地望着高台上的两个人影,同样是祭祀台,同样的莲镜与桑月,在那预言梦中,他们会拿着刀刺向她的心口,会取她的血,会夺她的命。
他们穿着大红喜服,跪在那台上,看起来好登对啊,有一种错觉,她甚至觉得他们二人才是男女主。
她是不是穿错书了?
“公子成亲,我感动啊……”她回答道,目光朝着不远处的霍心看去,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去。
她绝不会等着他们来杀她。
第36章 反派大婚:逃走
今日成亲, 莲镜并没有将他的傀梦铃佩戴在身上,因为需要祭很多神明,不仅仅是在这座祭祀台处祭祀, 还要去往山上各个小庙祭祀,那只傀梦铃煞气太重,他是不能够戴在身上的,所以傀梦铃一定是放在霍心那里保管的。
只要她将那只傀梦铃毁掉,她就可以逃出苗疆了。
“阿铃,我知道你跟你家公子感情一定很深,你舍不得也实属正常, 别伤心了,总会经历这一天的。”桑情抬起手来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台上的莲镜余光瞥到这里来,脸色沉了几许。
长长的娶亲队伍继续前往下一个祭祀点,等到全部地点祭祀完成后,整个娶亲队伍才伴随着欢庆的唢呐声回到古月小寨。
古月小寨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正厅的烛台上燃着大红烛,贴着囍字的红灯笼挂满连廊,伴随着檐下风铃一起在夜风里幽幽飘荡。
莲镜同桑月一起牵着喜稠,并肩朝着正厅走去,涂铃想走到了霍心身边去, 悄声问:“霍心, 你身上有吃的吗?我早饭都没吃,感觉要饿晕过去了。”
霍心摇了摇头:“今天哪顾得上带吃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马上就要开席了。”
涂铃想手捂着胃的地方, 弯着腰,面容苦痛:“不行了不行了, 我昨夜喝了酒,今日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现在胃痛得不行,霍心,你陪我去找点吃的嘛。”
“可是……”
“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去,待会儿公子又会处罚我。”莲镜曾吩咐过要守好她,不让她一个人乱跑。
霍心见她的样子确是很难受,道:“那走吧走吧,公子马上就要拜堂了,我还想亲眼看着他拜堂呢,我们快些回来。”
“好,我们快去快回。”涂铃想喜笑颜开,拉着他往人群后面去。
莲镜此刻已走进了大厅内,桑捩坐在上首的座椅上,他的注意力都停在了桑捩身上,是以没有注意到涂铃想与霍心的离去。
涂铃想带着霍心去了后面的厨房,厨房里空无一人,丫鬟们都去前厅观看婚礼了,她在厨房里找着吃的,指着一个盘子里的烧鸡说:“霍心,你快来帮我把这个鸡腿掰下来。”
霍心没有丝毫怀疑地走了过来,在他低头帮她掰鸡腿的时候,她拿起厨房里一根烧火的木棍朝着他后脑勺用力敲了去。
霍心两眼一黑,朝着地上滑倒,彻底晕了过去。
“霍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丢了木棍,向他道了好几声歉,蹲在他身旁,在他袖口里找到了一个乌木镂空盒,她打开木盒一看,果真看见了那只银色的傀梦铃。
她露出欣喜的表情来,捧着那个盒子跑去了外面,在花园里寻到了一颗大石头。她将傀梦铃轻轻地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放在地上,搬起那颗石头用力朝着它砸了下去。
只要毁了它,莲镜就没有办法操控她回来,这样,她就可以有多远跑多远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
桑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后方,她转过身去就看到他朝着这里走来。
她被吓得一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地上已经被砸碎的银球,嘴角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笑来,她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随后,她便朝着花园外跑了出去。
“你砸的那是什么东西?”桑云朝着她大步追了来。
涂铃想见他追来,心道不妙,不能让他打乱自己逃跑的计划。
她回头说:“那是我家公子的东西,是以前一个姑娘送他的,今日他既已决定娶你姐姐,所以便让我帮他砸掉。”
“是这样?”桑云疑心重,不像桑情那般单纯。
“不然呢?还能怎样?”她转移话题说:“你姐姐马上就要拜堂了,你不在那边看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哼。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幸福。”
他看着她,挑眉又道:“我知道你喜欢你家公子,今晚他就要与姐姐成婚了,你就跟我走,咱们也去洞房。”说着他还上手来揽她。
“谁说我喜欢我家公子了?”涂铃想避开一步,大声反问。
“小婢女喜欢自家公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像你这种女子,我见得多了。”
“???”涂铃想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又想起了那时候他给那个婢女下催情蛊的事情,“你这话可真好笑,什么叫像我这种女子,你是觉得所有的奴婢都应该喜欢高高在上的主人吗?你们有任何需求,我们就得满足?而且还得心甘情愿地满足?”
桑云不屑地说:“你别告诉我,你在莲镜床上的时候也这么牙尖嘴利,还是说这是你欲拒还迎的手段?”
涂铃想要气死了!
这人的嘴脸比莲镜还可恶。
可恶多了。
她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想跟他再多说半句。
“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脾气还真是跟莲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告诉你,莲镜娶了我姐姐后,若是被我发现还与你纠缠不清,我一定会让他过得很惨。”
“哦?是吗?”涂铃想讽笑了起来,“那我也告诉你,他说了以后还要娶我当小妾的,你可一定不要让他好过哦。”
桑云真信了她的话:“什么?他竟然这样说?咱们苗疆可不比外面,他还想娶两个?简直是做梦!”
涂铃想回头冲他道:“你再跟着我,我要喊人了!”
桑云终是停住了脚步,今日若是惹出事来,桑捩不会轻饶他的。
她立即朝着外面跑去,此刻正厅的莲镜与桑月正转过了身来,面向着门外拜天地,莲镜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却没有看到涂铃想,她人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在那人群最末的地方,一个红裙身影闪现,少女回过了头来,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望,用仅仅他能听见的密语对他道:“公子,你说过的,今日要听我的,这场拜堂仪式你一定要完成,喜酒我就不喝了,祝你和桑月小姐……新婚快乐。”
说完后,她便头也不回地提着裙尖朝着寨门口的方向跑了去。
“涂铃想……你给我回来。”莲镜双瞳变黑,冷冷地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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