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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镜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含光的桃花目里装着阴暗的冷，他没有说话，却只是笑，笑得所有人心里发毛。
“莲镜，你狠！你竟然自己给自己下毒！”桑捩猛咳着，他咳出来的那些血并不红艳，而是乌黑色的。
那是中剧毒的表现。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事情，为何他的症状会加重，为何他会感到奇痒无比，为何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垮，这一切，都是拜他的血所赐。
“爹爹，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桑月跑过来扶他，困惑地问。
桑捩因为刚才的跌倒，宽大的帽檐滑落，现出满头的银丝来，脸上的皱纹更是清晰可见，他指着对面的人高声说：“莲镜，他为了看我们的笑话，竟然不惜在自己身体里下了剧毒，现如今我们所有的人都吃了那朵昙花，我们都中了他的毒。”
“什么？爹你说什么？我们都中了他的毒？”地上的桑云爬起来问。
桑捩两眼怒视向对面的少年，几百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并未把他放在眼里，那时候他觉得像他这样长得漂亮的男孩，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狠到这个地步，自己给自己下毒。
“莲镜，你真是个疯子！”
第68章 桐花寨：婚书
莲镜发出桀桀的笑声来, 在安静的夜里仿若恶鬼在磨牙：“岳丈大人，彼此彼此。”
一旁的桑情捧着脑袋，还是不相信莲镜早就醒过来了, 要是他真醒了，那么前天晚上他见到的又是谁呢？是他本人吗？
桑云指着莲镜问：“莲镜，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这么说，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演戏？”
桑月也难以置信：“是啊，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若真是如爹爹所言，那么莲镜早在他们取他血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太可怕了, 他们竟然无一人察觉。
“我要是不早点醒，怎么知道你们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阴谋呢？”他眼尾扫向桑云，“我要是不早点醒，怎么知道你对姐夫我这样好呢，还推我下昙花池里喂恶鬼？”
桑云瞳孔放大，不敢相信原来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
所有的一切, 他都知道，都知道。
“公子！”这时候，一个少年从门外冲了起来，扶住莲镜的身体，看着他鲜血长流的手腕, “公子, 你受伤了！”
霍心的冷眸扫向屋内的其余人：“你们这群恶毒的小人，竟然对我们公子下这样的毒手！”
他将莲镜扶去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又取出药瓶来为他上药包扎。
莲镜白着唇, 吩咐道：“把其余人赶出去，只留下桑捩。”
话音刚落, 外面就闪现进来几只魔，将其余人全都拖了出去。
“爹……”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桑捩站在门口的位置。
莲镜坐在屋子正中，霍心半弯着腰为他包扎伤口，而他却直直看着对面的桑捩，白发苍苍的他与先前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大相径庭，布满皱纹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怜的老人。
不过，他的可怜，都是自作自受。
莲镜冷冷吐声：“是我自己用桐花镜看呢？还是你来解释？”
关于桐花寨覆灭的真相，他一直不敢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得了。
“莲镜，桐花镜你看不到了，因为我已经让人把它砸了。”
“是么？”莲镜笑着抬起另外一只手，手指舞动，渐渐地，便有许多铜镜碎片朝着屋子里飘了来，碎片在空中拼接，渐渐拼成一面完整的镜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桐花寨的人最会破镜重圆了么？”
桑捩两眼皆是愕然，眼看着那些碎片重新拼合成一面圆镜，恢复成原先的桐花镜模样，光滑的镜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裂痕。
他不得不再次惊叹莲镜的能力，就连桐花镜都能复原，那么当年的那个秘密，也一定会被他挖出来的。
莲镜看着他惊恐万分的脸，笑道：“想清楚了吗？自己说，还是我亲自看？”
“我说我说……”
有些东西，再也瞒不住了。
桑捩已经预感到死亡离他不远了。
“在这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桐花寨里有神族后裔，他们可长生，可不老，我也好奇，我也想一探究竟。”
“那一年，我带着月儿去桐花寨拜访昔日的苗王，听闻苗王有个小公子，远远的，我见过一眼，很是秀气，那时候我动了心思，倘若我的月儿能够嫁给少主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也沾上桐花寨的光了，往后是不是也可以像桐花寨里的人一样长生不老？”
“于是，我在拜访苗王的时候，特地提了这个事情，没想到苗王很喜欢我的女儿，还想留她在桐花寨多住些日子。”
“我以为事情都很顺利，用不了多久月儿便可以与少主定上亲，可没想到，有一次我来桐花寨却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那两个人是苗王身边的人，他们说‘那古月小寨的人也忒不要脸，送一个女儿来就想攀亲戚？且不说少主年纪还小，就算哪日真的成亲，也不可能娶他们古月小寨的人。’”
“那时候，我们古月小寨还是苗疆四十九寨里比较不起眼的一个寨子，人少，寨子也小，几乎排不上什么名，他们看不起我们也实属正常。后来我听说自从有了我这个开头，其他寨子里的人也纷纷效仿，将女儿送去桐花寨，就好似在供少主挑选妃子一般。”
“若是这样的话，我的月儿哪有什么优势？再者，我偷偷听到他们说少主竟是魔城的二殿下，往后魔尊定会为他寻一门绝好的亲事，根本不会考虑我们苗疆的人。”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月儿嫁给一只魔，那时候古月小寨受尽了嘲笑，其他寨落里的人总是阴阳怪气的打趣我，说我走捷径，妄想和桐花寨攀上关系，大概是这样的话听得太多了，我便生了别的心思。”
“既然大家都这样看不起我们古月小寨，那我们就要做到人上人。”
“后来……”他停住了话语，看向莲镜，后面的话他不太敢说下去了。
“说！”莲镜冷目逼视他。
这样的眼神吓得桑捩浑身一抖，他几乎可以知道，等自己说完后，他将会迎来如何的下场。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到桐花寨，我将随身带的蛊虫扔在了院子里，那些蛊是我养了好些年的，它们会自己跑去寻找宿体。”
“这种蛊会吸食人的血气，桐花寨的人虽能长生，但是也一样挨不住我的蛊，我是故意挑着大祭司不在的时候去的，所以那次我成功地取到了他们的神血。”
“我将那些蛊唤回，全部装了起来，只要将它们种入我们古月小寨人的身体里，我们便可以长生不老了。”
“那天，贪婪的我见到桐花寨的人都虚弱地倒在地上，我起了更大的祸心，如果杀了他们，那么苗疆便再无桐花寨。”
“后来，我真这样干了。”
“莲镜，你现在知道了吗？我本想连你也一起杀了，可惜那时候的你不在桐花寨，我日日夜夜都能梦见你，梦见你回来复仇，直到后来我听说魔城被仙门灭了，而魔界的二殿下也死了，我才安下心来。”
莲镜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站起身来逼问：“所以，是你杀了我的母亲？”
当时的事情他是半点不知，他只知道姨母很久都没有来接过他，爹爹也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给他。
所有人都将他瞒得死死的。
后来，他的记忆力就开始下降，关于那个美好的桐花寨，仿佛真就变成了他的一个梦。
再后来，魔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他也真的把桐花寨当成了一个梦境。
桐花寨在他的世界里被遗忘，被替代，直到他来到苗疆，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才时不时跳出来一点。
他才知道自己与桐花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桑捩的面目却突然狰狞了起来，对着他咆哮：“你母亲她凭什么做这苗疆的王？就因为身负神族血脉吗？可是她明明身为神族后裔，却与魔界之人私通，还诞下了一个你！神不神魔不魔的妖孽！”
莲镜抬手扼住他的喉咙，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狠辣无常：“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母亲！”
桑捩却发了疯地说道：“世人皆知桐花寨有一少主，可是他们知道少主你的名字么？知道你的长相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那次我匆匆见到你那一面，祭司大人都在我耳边提醒了数次，让我忘记见过你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母亲她不敢向外人介绍你，她不敢说你是一只魔的儿子。”
莲镜撕心裂肺地吼道：“那又怎样？我不需要别人怎么看，我只知道她是爱我的，她很爱我！”
“她不能够像别的母亲一样每天陪在我身边，她也出不了桐花寨，但是每次我去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做很多吃的，她会为我缝制衣裳鞋子，会为我打造漂亮的银帽，会为我做独一无二的银镯，我在魔城的日子，每天都在期待着姨母来接我去桐花寨，可是……”
“可是你杀了她，你杀了我的母亲，你毁了桐花寨！”莲镜满眼通红，深红的血丝就像缠绕于夜幕中的蜘蛛丝，滔天的恨顺着血丝蔓延，桑捩被他眼中的血丝绞得心口发痛，而他指节的力量也在加剧，鬼门关即将为他敞开，他快要入地狱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莲镜却突然松了手，冲着他邪邪的笑：“杀你太便宜你了，我得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我为你下的剧毒呀。”
“你知道吗？我的血你喝得越多，中的毒越深，你刚刚喝了那么多，怕是已经毒入膏肓了。”
莲镜哈哈大笑着：“还有你的宝贝女儿，宝贝儿子，他们可都中了我的毒了。”
他转过了身去，从桌上拿起那面桐花镜，指尖抚摸那冰凉的镜面：“岳丈大人，小婿和你女儿的婚书呢？”
桑捩倒在地上，双手护住脖子，猛咳着，不曾想他忽然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抬起头来，惊道：“婚书？”
“去取来。”莲镜背对着他命令。
桑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婚书来了，转身出去替他将那张婚书取了来。
这张婚书一直被他存放在自己房间，就连桑月都没有看过，他当时还拿着它去祭拜桐花寨的那些人，故意嘲弄道：“看看，你们桐花寨的少主还不是娶了我女儿。哦，不对，这不是娶，是入赘，哈哈哈哈。这便是天定的缘分，我们古月小寨终究是要压过你们一头。”
莲镜见他捧着那一纸婚书不情愿给他，伸手夺过：“拿来。”
而他就当着他的面，将那张红底金边的婚书撕成了两半。
“别……”桑捩想阻止他，可是却晚了一步。
莲镜绯红的唇上扬着，站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将那张婚纸撕得粉碎。
“从今以后，我们桐花寨与你们古月小寨，再无半点关系。”莲镜的话如同冰雨一般砸向桑捩的身子，砸碎了他的美梦，大红碎片朝着他的面门扔来，“就凭你们也想攀上桐花寨，也不看你们配不配。”
桑捩失神地笑了，对啊，这一切都是他的高攀。
他跪坐在地上，捡起那些碎片，捧在怀里，他的月儿与他还是没有缘分。
“这偷来的三百年，你们过得还不错吧？呵呵。”莲镜讽刺地笑着，“若非是你自己要用桐花镜招来我，你们还能继续安稳地过下去，可偏偏啊，老天都不想让你们长命下去。”
“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莲镜俯着身，眉尾轻挑，“你都多活了三百年了还不够吗？你还想招一个女婿来给你供血，若非那个娶你女儿的人不是我，那么那个人是不是要留在这里为你们供一辈子的血？”
桑捩的秘密被他揭穿，当年是他从桐花寨带走了桐花镜，桐花镜不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它比妖魔还要有邪气，当时他就与桐花镜结成了契约，这三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就是在前不久，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衰老，面上不显，但是白发却一根根没断过，每长一根出来，他便悄悄拔掉，但是他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为了永葆青春，为了长生不老，他动了邪恶的念头，举办了这样一场招亲大会，只是为了寻到一位修仙少年来长期给他供血。
后来莲镜身死，而桐花镜与莲镜结了契，他没办法再利用桐花镜，才想出了九命昙这样一个方法。
鲜少人知道，九命昙实则是地狱之花，那是圣蓝祭司曾经从黄泉河摘回来的花，很多人以为它可以复活死人，但是不是这样的，它真正的作用是，若是吃了它，当你死后魂魄入黄泉时，那里的阴兵便会认出你，他不会抓你入地狱，他会放你回去原来的身体里。
所以，只要吃了它，等到时候他真的衰老至死时，也不会死了。
他的灵魂会永存。
但是后来看到桑月传回来的信件，说他们在夜来城遇见了莲镜的尸体，那时候，他又动了贪念，他想要他的血，所以他才吩咐桑月去取他的血的。
不过，棋差一招，他万万没有想到莲镜会复活，会识穿他的计谋，会将计就计给他下毒。
他蓦然仰头大笑了起来：“莲镜，这种剧毒对你身体也伤害极大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真是愚蠢呐，哈哈哈哈。”
第69章 桐花寨：断翅
他话刚说完, 莲镜就支撑不住，朝着地上栽倒了去，霍心急急扶住他, 眼风扫向地上的桑捩：“我家公子不会有事的！你别太高兴了！”
他将桑捩驱赶了出去，把莲镜扶到了床上去，先给他喂了一颗药丸，随后又跑去厨房为他熬药。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他熬解毒的药，莲镜也喝了不少，按理说是没有大问题的了,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他把药罐架在火上，又回去守着莲镜，听见他在低语，他凑近一听，只听到一句浅浅的“娘亲”。
他拿起蒲扇为他扇风，垂着头轻叹。
他服侍莲镜好几百年了, 知道他这是又想念他的娘亲了。
不过现在的他，恐怕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因为当年魔尊命自己悄悄给他吃了很多令记忆消散的药。
*
涂铃想一直被关在吊脚楼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莲镜也再没有来看过她, 就好像将她遗忘在了这座阁楼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突然有人来开了门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压低声音道：“阿铃, 是我。”
“桑情？”
“快，跟我走。”桑情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 拉着她往外面走。
“嗯？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啊？你们决定放我了？”涂铃想满肚子疑惑，人已经被他拉到了楼梯下。
桑情小声跟她解释：“现在囚禁你的人已经不是我们了，而是莲镜。”
“莲镜？”
“他复活了。如今古月小寨已经在了他的掌控中，所以阿铃，快逃吧。”
涂铃想被他拉着往一个方向狂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你是说他掌控了古月小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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