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语在他身后,也拜了拜。
鬼焰却在地上长跪不起,眼底含泪,仰头望向她完美的下颚,“大祭司,你何苦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昔年莲镜在间莺关时对他说出那句“入魔吗?”的时候,圣蓝就在旁边,他万万没想到这些话竟然被她听进心里去了。
她那般圣洁的人物,怎可堕魔?
她可是神族后裔啊!
圣蓝微敛下眸,似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只是简短的一眼,也许她早就把他给忘记了,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一只鬼。
眼看着她要再次跃出去,鬼焰什么都不顾地抓住了她的双腿,这等行径对她而言已是大不敬,可是他别无他法,叫来一旁的见语与轩辕瑕帮忙,三人又是给她捆绑,又是给她下封印的,才勉勉强强将其稳定了下来。
“大祭司,请宽恕我刚才的冒犯。”鬼焰又再次对着她跪了下去,低头诚心道歉。
圣蓝闭上了眼眸,不再看他,但她的眼角却滑落下了一颗泪。
轩辕瑕为她擦拭,心疼地道:“娘亲怎的又流泪了?”
先前在婚宴上时,她就流过一次泪,许是看到莲镜成亲,太过感动了,所以喜从心来。
那方,莲镜与涂星裂打斗得激烈,震得小河里的水都在激荡,百里昔不在此处,他已经带着人赶去了山里面寻找涂铃想。
他找遍了村落里的房屋,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这莲镜究竟将她藏哪里了呢?
直到他看到地上的一滴血时,顺着那血液一直走,走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拨开高高的绿杂草,才看到那里面的新娘。
少女被一条宽大的玄铁锁链绑住,一身鲜艳夺目的嫁衣被血染透,血水渗透进了下面的泥土里,她整个娇弱的身躯就好似一朵生长于荒野倔强开出来的海棠花。
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皮覆下,已经没有了呼吸,脑袋往一边垂下,头上银花冠里的银花凤凰在夜风里摇摇晃晃,好似要飞出来了一般。
“涂铃想!!!”
他大喊着,用剑砍断了她身上的锁链,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不过她的鼻间是半点气息都没有了。
已无力回天。
他来晚了一步。
“莲镜!我要杀了你!!!”
他抱起了她的尸体,朝着外面飞去,他这副模样出现在那激烈的打斗场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他两眼发红,朝着人群中的莲镜大喝:“莲镜!还师妹的命来!”
他这声声音尤为的亮,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朝着这边看过来。
只见一身如雪白袍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少女,少女的鲜血将他的白衣都染红了,莲镜目中先是闪过惊愕,随即便是难以置信。
他一时没法接收他刚才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做还她的命来?
他在原地怔了许久,看着百里昔怀中的少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是梦。
他处在一场梦里面。
刚刚还鲜活明艳的人儿,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虚弱单薄了呢?
躺在百里昔怀里的她,就好像是一只纸鸢一样,太轻了,风一吹,就会飞向天际。
他不受控制地朝着那边走去,就好像是为了去迎接他的新娘。
今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啊,他们才刚成亲,她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他感到脚步虚浮,脚下是一片苍茫之海,被喻作为黄泉的海域,他此刻就正飘浮在上面,他觉得自己死的那天都没有这样恍惚过,他魂魄离体时,心里想的都还是那个只想着逃离他的可恶女子。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神分离过。
“涂铃想?”
他哑着声音唤道,可是却只有呼啸的风声回应他。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怎么不等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太过沙哑。
少女安静地躺在百里昔的怀里,火红的嫁衣如云倾泻,上面的金绣凤凰昂着凤首,那么孤傲,如同她从前仰头瞪他时候的模样。
“莲镜,师妹被你凌虐而死,还她的命来!”
百里昔的声音如雷震天,响彻在莲镜的头顶。
涂星裂大步冲到百里昔面前,看向他怀里已没了气息的少女,一张脸如同泰山崩塌,失声痛哭道:“铃儿!”
他的哭声将莲镜心上的最后一根弦崩断,涂铃想她真的死了吗?
不!
这是假的!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看到了少女胸膛涌出的血,红得刺眼,比那身红嫁衣还要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疯狂摇着头,不相信这是真的。
“给我看看,把她给我。”他伸出了手,可是百里昔却不愿把人给他。
“莲镜。我要杀了你!”涂星裂如同疯了一般向他杀来。
莲镜也同样发起了疯,两人皆杀红了眼,恨不得把对方杀死。
莲镜眼看着后面的鬼焰走来将涂铃想接了过去,随后百里昔也朝着他掠剑而来。
“她是我的,你们不能夺走!”
然而鬼焰却抱着她的尸体转身就走,离开了这喧嚣之地。
“师妹,你怎么就把命给丢了呢?”鬼焰抱着她纤瘦的身体离去,“哎,早说了让你跟我一起做只鬼,你不听,现在还不是变成鬼了。”
“鬼焰!你把人给我放下!放下!”
莲镜在后面嘶声呐喊,然而涂星裂与百里昔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阻断了他的路。
“你不能带走她!那是我的娘子,你给我放下!”
他一遍一遍地大喊着。
“别走……”
“小奴铃,别走……”
“不要丢下我!”
“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的,你怎么可以先走?”
“不要走……”
涂铃想的意识陷入了混沌之中,她好似在一个巨大黑暗的漩涡里飘荡,她听见了来自莲镜的呼唤呐喊,在漩涡里打转,他喊得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的痛苦凄惨。
他在唤她呀。
她死了。
她在这个世界里彻底死了。
她没想到她这个炮灰女配的命运竟是如此,死得这样突然,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她,她以为她和莲镜还有许多机会,她会等他回来,她会等他实现诺言,她还幻想着狠狠揍他一顿呢。
可没有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她与他竟然要天人永隔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飘,她的魂会飘去黄泉么,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与他还能再见面么?
莲镜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消散于暗流之中。
她彻底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啊!!!”
她惊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手捂着胀痛的心口,她吃惊地低头看去,发现胸口好端端的,没有被捅过的痕迹。
看着周遭的环境,她竟然真的又穿回来了。
虽然心口没有窟窿,但是好痛,那被捅的感觉仍旧停留在了她的心间。
“莲镜……”
她吃吃唤道,可是她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她突然抱起膝盖大哭了起来,她的心口好痛,痛到无法呼吸,就像是一条溺水的鱼,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阻止自己的坠落。
她知道自己心口的痛不仅仅是来源于刚才刺入的那一剑,还有更多的是因为她对莲镜的不舍。
她一想到自己要与他分开,就痛到无法呼吸。
她竟然已经这样依恋他了吗?
只是一个书里的人物而已,就把她的三魂七魄全都勾走了。
她哭得痛彻心扉,头一次这样深刻地感受生离死别,原来书里那些跨越生死的爱情都是真的,她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这样爱上一个人。
“莲镜……呜呜呜……”
书里,莲镜也同样在悲恸,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心要被蛊给咬烂了,他快要被蛊虫给吞噬干净了。
涂铃想死了。
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痛苦难受。
他觉得天好暗,天地间只剩下雾蒙蒙的黑,他拼了命地呐喊,用尽了力气厮杀,就只是为了夺回他的新娘子而已。
“疯子!”
不知是谁这样骂了一句。
对。他是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难过是来源于情蛊的影响,还是真真正正因为涂铃想的死。
他怎么会这么痛不欲生?
“涂铃想!你不要走!”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企图追着她离去的方向而去,可是这些讨厌的人却缠他缠得紧。
“莲镜,我要为铃想报仇!”
报仇?他也想为她报仇啊!
谁能理解他的痛?
成亲当天就丧了妻。
眼里的雾气将眼睛蒙住,眼泪如决堤之水,顺着眼角滑落,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变得模糊。
“嘶……”
冰凉的剑气划伤了他的眼,那是涂星裂的剑,这下,他是完全看不清了。
涂星裂乘胜追击,长剑朝他的胸口刺了来。
剑刃没入胸口,他手掌向前一击,也给了涂星裂胸膛致命一击。
两人都向后退去,此时的他嘴角竟然在笑:“小奴铃,我陪着你一起痛。”
“我们说好了往后要一起痛一起死的。”
“你要等我……”
他的身体重重向后倒去,蛊主都死了,他一个中了蛊的人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还不如随她去吧。
“涂星裂,你赢了。”
我彻底败在你女儿身上了。
“莲镜!!!”柏徙的声音从浓墨的魔气中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耳膜震碎。
他并未触到地面,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柏徙担忧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莲镜!”
“哥哥,桐花镜给你,往后整个魔界都是你的了。”他从衣襟里取出一面镜子来,努力地递给伯徙。
柏徙怒不可遏:“莲镜,你要是敢再一次死在我面前,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父王的灵牌面前自戕。”
“哥哥……”
柏徙将桐花镜塞回他的怀里,怒火难平:“昔日你死了,她都能将你的魂招回来,你难道就不能把她也招回来么?还是说你没有自信,你觉得你唤不回她?莲镜,你真是个孬种!”
“给我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一滴泪落至他的脸上,他的哥哥竟然哭了?
“你要是死了,哥哥可就再没有亲人了。你忘了你当年守在我跟前所发过的誓言了吗?你说你要重振魔族,你说你要重建魔城,你说你要带哥哥回家,这些你都忘了么?你要抛下我一个残废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吗?”
柏徙的声音似灵钟在他心上敲打,他没忘,他怎么会忘?
那是他此生活着的唯一信念。
他要活着。
他必须得活着。
他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口,用力唤了一声:“哥哥,我们回魔城吧。”
“好。”柏徙沉重地应道。
第91章 蝴蝶过境:瞎眼
三个月后。
涂铃想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抱着两本书行走于校园中,一只长臂挽上了她的胳膊,凑近她道:“喂, 铃铃,你失恋都多久了,怎么还没走出来啊?”
那人是她的好友,两人一起才上完一节高数课从教学楼出来。
涂铃想抬起一张被冷风吹红的脸来,吸了吸鼻子,问:“丹丹,你刚刚说什么?”
“……”
这症状也太严重了吧。
“铃铃, 你这样子真的不行!你告诉我是哪个学院的渣男?姐妹我必须去为你出这一口恶气,他怎么可以把这么好的你甩了?”
“啊?”涂铃想愣了愣,呼出的冷气在空中绕成圈儿,“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别的原因。”
“你说你谈个恋爱瞒着所有人,现在失恋了, 倒是全班的人都知道了,丢不丢人啊?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狐狸精把你魂勾走了?”
“狐狸精……”是啊,莲镜就是个狐狸精,男狐狸。
丹丹见她又要哭了, 连忙来哄道:“好了好了, 别伤心了,你不是说你在写小说吗?咱们别想死男人了, 化悲愤为动力。”
涂铃想听了这话, 心更是沉入了谷底,她已经有三个月没办法码字了。
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满脑子里都是莲镜, 她想给他一个结局,可是又不想给他一个没有自己的结局。
她的死,她不知道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他身上还中着她的情蛊,若自己死了,那他岂不是很难熬?
他怎么活下去呢?
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公平么?他原本就已经那么惨了,却还要得到这样一个凄惨的结局,她不愿意看到他受这样的苦。
她从未觉得什么时候时间像现在这样难度过,三个月,她度日如年,她幻想着哪一天睁开眼,就回到那个有他的世界了,可是一次也没有。
她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炮灰女配都死了,她如何还能够回去?
莲镜,那个书里的反派少年,于她来说就真的成为了一个纸片人。
永远都触摸不到了。
*
书外的世界过去了三个月,而书内却过去了半年。
在一座古韵沉寂的巍峨宫殿内,四个角落各安放着一盏青鹤高烛灯,烛火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几只亭亭玉立青鹤的身影,烛光打在殿中的一位白衣青年身上。
柏徙坐于轮椅上,眉目微拢,正在俯身为榻上的少年敷药,半年了,莲镜的眼睛依旧没有好全。
“哥哥,我以后是不是就瞎了?”
柏徙为他敷药的手一抖,顿了会儿,道:“不会的,哥哥不会让你瞎的。”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为他治伤,胸膛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是这眼睛却始终看不清外界。
“快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哥哥已为你重新换了药,这两日你不要乱跑。”
莲镜觉得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并不是实话,也许他以后真的会成为一个瞎子吧。
如今魔城已重建好,一砖一瓦,城池楼阁,皆是按照原来的模样建造,可是他却没办法亲眼看到。他除了换药的时候会待在魔城,其余很多时候都不在,他游走于天南地北,只是为了找寻涂铃想的魂。
不过,半年了,要真能寻到早就寻到了。
“哥哥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听到就应一声。”
“是,哥哥。”莲镜终于答了一句。
“你的眼睛就快要好起来了,近些时日就好好在魔城里待着,万一出去又撞到些什么妖邪人物,这眼睛何时才能好全?”
伯徙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不耐,先前就是因为他出去乱走,遇上了那长衍宗的弟子,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揪着别人揍了起来,他倒是揍得爽,可是这眼上的伤又加剧了,可把他气了好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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