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花回头,看了大女儿几秒,点头道:“回来就好。”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被母亲一句话就打得溃不成军。
游茉忽然就明白了母亲的话外之音。
――“你早该回来了。”
游虞挤进来厨房,声音浮夸:“让我看看,沙漠上最美丽的这位公主是谁?啊,是我的母亲!我的老母亲!”
高金花不想搭理这显眼包:“走开!”
游虞还意图拉妹妹加入这出大戏:“啊,皇上,您还记得青海湖畔的高金花吗?”
游栀嫌她蠢,翻了个白眼往楼上跑。
高金花没忍住,笑着冲她嚷:“摆碗筷啦你!”
游虞朝大姐挤眉弄眼,拍拍她的肩,才走去帮母亲打下手。
老圆桌一点点被摆满,游茉走到楼梯,大声唤:“老三,开饭啦!”
“知啦!”
游栀看着自己被移花接木的照片,心中思绪万千。
她没带手机下楼,快走到食厅的时候,嘴角挂上笑容:“我天,不是只报了三道菜,怎么还多了炒薄壳和鹅掌翼?”
高金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薄壳当时当季,够肥,卤鹅脚卤鹅翅早上看着鲜鲜,很有惜神。”
游虞门儿清:“哼哼,这些都是大姐最喜欢吃的,妈妈偏心。”
高金花白她一眼:“哦,你不喜欢?那你待会儿别吃。”
游虞嘻嘻笑:“那可不行,怎么能不吃妈妈的炒薄壳呢?天理难容!”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些许心事,一顿饭吃得比平日安静,好在有游虞总找高金花聊天,气氛不至于完全冷场。
饭后游茉和往常一样负责洗碗,高金花走过来,问:“你这些日子同老二睡一个房间?”
游茉说:“对。”
高金花说:“待会儿你收拾收拾,搬到我房间,老二睡觉那么吵,也只有她前夫才能忍受得了。而且你们的生物钟不在一个频道吧?她总三更半夜才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夜夜去做老贼……”
游虞一直趴在厨房门口竖着耳朵偷听,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满大叫:“妈妈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高金花气笑,转过头呲牙咧嘴吼道:“我跟老大讲话啦,你哪里凉快去哪里!跟苍蝇似的,老粘着我干嘛?”
游茉其实总是很羡慕,在母亲面前一直像个小孩的二妹。
她提唇浅笑,答应了母亲:“好,我洗完碗就去收拾一下。”
晚上十点,高金花准备上床睡觉,游茉洗漱后进来,问:“我把大灯关了?”
高金花亮了床头台灯:“行,关了吧。”
待游茉躺下,高金花才把台灯灭了。
房间不是全暗的,窗帘透进来薄薄一层黄光,好似在灯下照的鸡蛋。
没等母亲问,游茉已将一切坦白,将婚后这些年的委屈和难过,统统倾诉进这个难得的夜晚。
高金花由得她倾诉,无论是理性的分析,还是感性的宣泄,从头到尾没有打断她。
“……大概就是这些了。”游茉背对母亲侧躺着,泪水早在枕套上洇开一片海,“妈,抱歉,让你担心了……这段时间,还有过段日子,可能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事。”
半晌,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叹息。
高金花翻了个身,借着窗外淡淡灯光,在昏暗中找到女儿的身影。
她伸手过去,像小时候哄睡似的,一下一下,轻拍她手臂:“老大,你的性格最不像我,是四姐弟里最成熟最内敛的那个,妈妈啊一向对你最放心,所以跟你的相处方式,就不像和老二老三那样总闹来闹去。”
游茉眨眨眼,但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一片朦胧暖光。
母亲声音喑哑缓慢,明明很近,却又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悠远绵长。
“但请你多相信我一点点,妈妈也很爱你,见不得你受委屈。”
高金花喉咙有些哽住,喘了口气,继续说,“你深思熟虑过,确定了,想做就去做。天塌下来,还有老妈给你顶着。”
第035章 做什么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哎呀,看来快要下雨,明明早上天气挺好的……”
赵春莲仰头望着铁锈红色的夜空,有些闷闷不乐,“这才出摊没几个小时,待会儿下雨的话,就得提前回去了。”
隔壁炸鸡柳摊的头家被不远处卖凉皮的靓女吸引了目光,乐呵呵地傻笑,回话回得乱七八糟:“估计接下来要做风台,嗯,下雨嘛……下雨也没办法,就当早点休息咯。”
赵春莲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卖凉皮的摊子是这几天出现的,摊主是个年轻姑娘,穿着吊带背心和小短裤,一边拌粉一边直播,也因为直播的关系,她的摊位装了很多照明,侧边竖着一个直播架子,上头挂了三部手机,还播音乐,老热闹的样子。
如今越来越多人摆摊直播,炸肠的、炒粉的、烧烤的……每个小市民都能站在镜头前,分分钟直播流量的收入,比他们出一个礼拜的摊赚得还多。
“直播就直播……但为啥她一边拌粉要一边跳啊?这样是拌粉拌得比较轻松吗?”赵春莲实在好奇。
“哈,这才是她赚钱的妙计啊。”鸡柳佬也学着她跳,身上肥肉跟着抖,“在抖音就得抖一抖,多抖抖,流量就会来了。”
他指着走到远处打电话的帅小伙:“姨,其实你儿子也很适合做直播啊,长得这么帅的‘煎饼侠’可不常见,穿件紧身一点的背心,露点大肌肉,头发抓一抓,播着播着嫌热,就扯起衣服下摆……喏,就像我这样,露出腹肌。”
看着男人露出来的大肚腩,赵春莲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我儿子有正经工作的,而且他堂堂一个大学生,跑来做煎饼像什么样子?还要出卖色相……”
“这都是直播套路,擦边和不擦边相比,流量差别可大喽。”鸡柳佬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本科就跟义务教育似的,要找好工作还得继续读书、继续考这个考那个,不然就只能找到最普通的工作,一个月拿三四千块,赚那么一点钱,还不如来炸鸡柳、烤淀粉肠。”
赵春莲皱了眉头。
这种话她这几年可没少听,多年来起早摸黑,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才,本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每次回娘家吃饭,总被姐妹阴阳怪气,说于励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如高中辍学、开了个手机配件店的表弟一个礼拜赚得多。
又说疫情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于励上班那旅游公司明显快撑不住了,他还不赶紧找下家跳槽,真是不知他在想什么。
看着挺聪明一小伙,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就像傻了似的。
赵春莲当然不觉得自己儿子傻,于励这么大个人了,见识比她广得多,做什么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懒得跟鸡柳佬辩驳“知识就是力量”这种观点,正好来了客人,她急忙接待。
煎饼做好交给客人,支付宝刚到账,儿子走回来了。
“妈,我有点事,得去见个……朋友,你自己收摊可以吗?”于励抬头看天,“应该快下雨了,干脆早点收吧?”
“我也这么打算,再摆十来分钟就走,你有事忙就赶紧去,我自己能行。”赵春莲心疼道,“你今天刚带完团回来,本来让你别跟着来,在家休息,你还非要来。”
于励笑笑:“带团不累的,相当于免费旅游,多好。”
赵春莲试探问道:“那今晚要给你留门不?”
“当然,我跟人谈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赵春莲以为儿子有女朋友了,有些失望:“行,那你快去快回。”
于励是开小牛来的,那人约他在东区一家小酒馆见面,他开过去得十几二十分钟。
路走了一半,等在一个红灯前时,他发现自己心率过快,一脖子的汗。
他就近找了家便利店,停车买了包烟和火机,站在门口猛抽了两根,等到心跳缓下来了,他才骑车继续往前走。
小酒馆门面不大,里头别有洞天,灯光昏暗,气氛暧昧。
一楼是吧台和卡座,于励跟服务员报了个号,服务员领着他上了二楼。
在服务员叩门的时候,于励紧了紧手中的车钥匙,双眸微眯,嘴角抿紧。
里头传出一声“直接进来”,服务员便替客人推开门。
于励走进去,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凹形沙发中央,面前的矮桌上摆着洋酒和果盘。
男人抽着烟,眼神谈不上和善,还隐隐约约带了丁点儿轻蔑。
于励此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与刚才的隐怒截然不同,他慌张无措地搓磨两下裤缝,朝男人颌首道歉:“哥,不好意思,来迟了。”
“嗯。”林健翔喉咙里应了一声,没看他,冲服务员扬扬手,“出去时把门带上。”
待服务员离开,林健翔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旁侧沙发,散漫道:“阿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于励快步上前,还没坐下,已经迫不及待地回答:“真的抱歉,让你久等了,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迟到要自罚的。”林健翔倾身拿起酒瓶,往于励面前的空酒杯斟上大半杯,“三杯就算了,喝完这个就完事。”
于励手里还揸着那串车钥匙,有些为难:“但我……我是骑车来的。”
林健翔瞥一眼他手中的小牛钥匙,不屑道:“啧,骑个破电动有谁会查你酒驾?”
“也是……”于励浅笑,把车钥匙轻放到桌面上,端起酒杯,语气讨好,“那我敬健翔哥你一杯!”
他几口就喝完烈酒,放下酒杯,听见林健翔说:“手机放桌上吧?”
于励明白他意思,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当着林健翔的面解锁、把后台运行的程序全数关闭,再递给他检查。
林健翔没接,示意他放下,直切主题:“我要的东西,你拍到了吗?”
“不好意思,健翔哥……”于励挠着后脑勺,一副窘迫尴尬的模样,说话都结巴了,“这个礼拜的夏令营,因为茉姐她妹妹也来了,她俩住一间房,我、我我实在找不到机会……”
他抿紧嘴,撇开目光,似是接下来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坐立难安。
林健翔这两个月诸事不顺,憋着股气,不耐烦地敲了几下桌子,音量也大起来:“就是让你拍几张和游茉暧昧不清的合照而已,这有多难的啊?”
“暧昧不清是不难,但哥你上次要我拍的是……”于励喘了一口大气,把声音压低下来,但一字一字说得清楚,“你要我拍和茉姐睡一张床上的照片,这可就不简单了啊。”
在树屋团之前几天,他接到了林健翔的电话,问能不能出来见个面,有件事情想拜托他帮帮忙。
于励一开始是惊诧的,他见过三四次林健翔,一年一次,像是以前林健翔来公司找游茉的时候,还有公司年会吃饭的时候,两人连点头之交都说不上,林健翔突然找他帮忙,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约的地点同样是小酒馆,包厢里,林健翔一来就同他称兄道弟,于励顺势与对方客套,直到林健翔说,要他帮忙演一场戏,拍几张和游茉走得比较近、暧昧不清的照片。
当下于励懵了,根本想不明白林健翔什么意思,还羞愧难当,以为是他的小心思被人窥见,对方变着法子来试探他。
后来发现不是,对方是真的想拉拢他。
于励耐着性子往深挖,林健翔一脸愤慨地说,游茉之前婚内出轨,但他苦于拿不到证据,所以需要制造点新的证据。
林健翔还承诺,事后必有重酬,要是于励因此丢了工作,他也可以在自家公司给他安个职位。
于励佯装纠结,问林健翔为什么找他。
林健翔说,游茉戒备心有点儿重,不熟的男人靠不近她身边。
于励没有立刻答应林健翔,回去后考虑了一个晚上,隔天给林健翔打了个电话。
他问林健翔,暧昧不清的照片,是要暧昧到什么程度。
还有,事成之后林健翔能给他多少钱,是不是能真的帮忙安排新工作。
……
“我当然知道不简单,要简单的话我早就拍到了啊!”
林健翔烦得连抽几口烟,把烟屁股揿在烟灰缸里。
于励先给林健翔的杯子斟酒,同时给自己满上半杯,再拿出刚才买的中华,殷勤递过去,犹豫道:“哥,其实我一直想问,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啊?茉姐实在不像……婚内出轨的人啊。”
“哼,她本事大着呢。”林健翔嗤笑,接过烟。
一想到律师说,对方律师手里有他婚内出轨的证据,他才反应过来,游茉很早就开始准备离婚这件事了。
他简直晴天霹雳,完全没法将现在这个处心积虑想要同他离婚的游茉,和多年前青葱岁月里文静听话的游茉画上等号。
时间真是杀猪刀,将那么心软易哄的姑娘,变成如今满腹心机的女人。
他妈王茹跟他分析过,女人闹离婚,一般多哄几天、承认错误、送个包送个首饰就没事了,要是不给机会哄、铁了心要离婚的,肯定这女人外头有人,移情别恋了。
他感觉游茉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开始他有耐下心来哄她的,以为她只是因为备孕感到疲惫,那就先不生嘛,可游茉根本不给他机会哄,甚至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东西,搬离家里。
这全应了母亲分析的情况。
怪不得这半年游茉也不怎么让他亲近,每次都弄得不痛不快,好像钉在砧板上的鱼。
于励给他递火,安静听着他继续编排游茉的狠心绝情。
他眼帘半阖,偶尔顺着林健翔的话插上一句:说游茉在公司脾气很大,说游茉苛待员工,说之前甚至试过好几个月出不了工资,好多员工都受不了了,纷纷离职,诸如此类。
于励还说,这个礼拜的夏令营,游茉常常动不动就对他发火,埋怨他工作做得不到位,两人闹了些矛盾,所以没办法顺利完成林健翔的“任务”。
林健翔闷声喝酒,等差不多见底时,他才开口:“游茉酒量一般般的,大概一杯半的红酒就开始有酒意了。”
他稍微凑近于励那边,双眼通红,嘴巴喷出来的烟酒味很浓,问:“你们下周还要出团的吧?”
于励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将怒火压了下去,像个金钱至上的卑劣小人,应下了林健翔的“活儿”,并再次跟对方确认完事后的酬劳。
一说起钱,他便唉声叹气,说家里老母年迈多病,他每个月的工资少到不够老母看病;他早就不想干了,公司钱少事多,就剩离家近这个优点了,还不如签个 MCN 机构做直播……
林健翔翘着二郎腿听他抱怨,像是找到战友,连心里那些个恶言都说出来。
“钱我有的是,也不是离了她就不行,要再找个乖巧听话的结婚生孩子难吗?不难。
“但我就是不爽,不爽是由她提出离婚。要离婚可以啊,怎么也得耗上一两年,我是耗得起,她就不一定了。
25/53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